这些细枝末节的事,谢谨行没怎么关心,此时知晓李弘刚才对着花灯发愣,便想起那碗上的花纹与花灯上的图案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就是盛景意她三娘。

那位柳三娘当年可是有名的才女。

当然,现在也不差,自从花朝节她上台演了一出《桃花扇》之后,她的字画价格又狠狠地被抬了一波价,她亲手绘制的桃花扇还拍出了惊人高价!

谢谨行想起李弘的弟弟曾是柳三娘的狂热追求者,把自己小命都追没了的那种。

这年头,当哥哥的会把弟弟生前所爱之人的用笔习惯记得那么清楚,瞧见碗底那寥寥几笔的花纹就能一眼把它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立夏:公子我教你!《弟弟死后我爱上了弟媳怎么办》!《风流哥哥俏弟媳》!

谢哥哥:?

第90章

客人散去后,徐昭明屁颠屁颠把写满评价的小本本交还给盛景意,表示自己超额完成任务,甚至还成功让陆观他们赋诗一首,不长不短,题写出来挂墙上正好,到时候客人一边吃鸭一边品诗,岂不妙哉!

盛景意收下小本本,准备回头挑拣一下拿去做宣传用。她又对寇承平说道:“培训人手的事畅清园那边可以搞定,物色适合的店铺就得你去负责了。”

她们这店不开则已,一开就要遍布全城,保证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城中的人全部能吃到品质上乘的鸭子!前期的品控她来负责,至于租赁店铺、装潢店铺这些活儿,自然是寇承平他们去搞定。

寇承平说道:“没问题,只管交给我。”

徐昭明也没闲着,他现在算是半个文化人了,由他先暗搓搓去铺垫铺垫,开店当天才够热闹!

其他人也没闲着,找鸭子的找鸭子,买绿豆的买绿豆,都积极地要为鸭店开业贡献一份力量。

穆钧却是没法做什么的,他手里还有点人,可那些人都不好动,负责对外联系的穆大郎还被拎去搞武举特训了,他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等徐昭明他们都走了,穆钧才主动询问:“我可以帮点什么忙吗?”

盛景意转头看穆钧,只见少年长睫微垂,眸光有些黯淡,仿佛一个被排挤在外的无助孩童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和其他人一起玩。

饶是盛景意见惯了好看的人,还是被他那张过分俊秀的脸庞闪了一下眼。

美色果然容易误人!盛景意拒绝受到蛊惑,转开眼想了想,把整理出来的“客户评价”递给穆钧,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字写得不错,有空的话帮忙把这些诗文和宣传语题出来。”

要是将来穆钧真有机会当“赵钧”,未来她们的鸭店里里外外全是皇帝题的字,想来火遍全金陵、开成百年老店不是梦!

盛景意想得挺美,表情虽还挺正经,眼睛不由自主地染上几分亮色,一看就知道她在憋坏。

穆钧应了下来,收起盛景意挑出来的几分宣传词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

几批人都走完了,盛景意正要回去琢磨接下来的安排,就见谢谨行踏着月色走来。他因为腿疾的缘故,走路一向不紧不慢,仿佛世上没什么事可以叫他着急。

夜阑渐深,花木在月下投下一片清影,随着夜风轻轻摆动。这样好的月色,衬得月下信步行来的青年越发清俊出尘,全然没沾染上半分俗世纷扰。

“哥哥。”盛景意起身迎他。

谢谨行看着桌上还没收拾走的茶盏,给自己取了个没人用过的,为自己倒满了一盏茶。他搁下茶壶,才笑道:“人都回去了?”

盛景意点头。她问道:“哥哥有事吗?”

许多人都觉得韩端和谢谨行是同一类人,可盛景意却觉得他们大不相同。

韩端是个目标很明确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清楚自己要往什么方向走,所以韩端的心思很多时候是可以揣摩的,盛景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谢谨行不一样,他似乎没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也没有非要去完成的目标,仿佛这样也可以那样也可以,以至于有时候盛景意根本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谨行对上盛景意清亮的目光,没错过她藏得很好的防备与警惕。他轻轻笑了笑,没放在心上,从小他便游离在种种热闹之外,后来他有意识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之中,总能游刃有余地与人谈笑风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他很多时候都十分冷淡。

这个妹妹和他挺像。

谢谨行抬手揉揉盛景意的脑袋,享受了一把那柔软的触感。他说道:“我今天和那李公子约好借他几本书,都是外头找不到的孤本。我看他特别喜欢《桃花扇》,也特别喜欢你三娘的字画,不如你帮我去弄一本你三娘签名题字的《桃花扇》作为谢礼。”

盛景意本来要躲开谢谨行的魔爪,听谢谨行提起柳三娘,还说要柳三娘给李弘题字,顿时忘了闪躲。

她忍不住和谢谨行说起当年旧事:“哥哥你不知道,李弘他弟弟可害死我三娘了,我三娘又不喜欢他,他偏要嚷嚷着非我三娘不娶,压根不管自己本来有婚约!他要真能排除万难娶三娘也就罢了,偏偏他自己死在了赶考路上!这不是祸害人吗?”

有这桩破事在前,盛景意着实不想三娘再和那李家有什么牵扯。

谢谨行耐心地听盛景意气鼓鼓地说起当年之事,没有开口打断。

等盛景意说完了,谢谨行才缓声说出自己的发现:“当年那段往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他将傍晚的发现告诉盛景意。

虽然没有深查当年的事,谢谨行却敏锐地察觉李弘对柳三娘的态度绝不像是对弟弟心上人应有的态度。

一般人要是弟弟因个女人死了,要么会痛恨这个女人,觉得她蛊惑了自己的弟弟;要么会渐渐淡忘对方,只当从来没有过这么个人。事情都过去十来年了,许多人怕是连亲弟弟都忘了长什么样,怎么会因为认出弟弟心上人的笔迹而失态?

盛景意自认还算见多识广,听到谢谨行这峰回路转的推断还是惊了一下。

前头李弘弟弟的事可以说是柳三娘被带累了,李弘这一出又算什么?

自古以来舆论对女子都不怎么宽容,皇帝亡个国吧,人说是你祸国殃民;家里生不出儿子吧,人说你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就像李弘弟弟那事儿,分明是李弘弟弟剃头担子一头热,结果人人都说是柳三娘勾引了他,连李弘弟弟那前未婚妻都恨了柳三娘许多年。要是再爆出个新料,说李弘也对柳三娘情深似海,别人会怎么说怎么看?

盛景意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最后却定格在文会结束后她回了趟千金楼的那日。

那日与柳三娘说起了遇到李弘的事,柳三娘的表情有一瞬的恍惚,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当时盛景意没往别处想,只觉得柳三娘是想起了李弘弟弟之死,如今再回想却感觉柳三娘当时的反应不像是忆起了那么一位死去十来年、私下并没有太大交集的故人。

相比关心别人怎么说,盛景意更在意柳三娘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女子非要嫁人生子,也尊重盛娘三人的选择,只是在开始排演《桃花扇》之前,柳三娘明显郁郁寡欢,时常叹息流泪。

柳三娘并不是一个没法把日子过好的人,她有才情,有许多爱好,也有盛娘等人和她相互帮扶。她们处境虽不算太好,走在外头也算不得光彩,却比秦淮河畔许多姑娘要自在。

柳三娘过去那般煎熬与伤怀,怕是另有隐情。

盛景意目光坚定起来。她对谢谨行说道:“哥哥先帮我探探这位李公子的底,在那之前我不想与三娘说起这事。”

盛景意早前从寇承平那里听说了李家那堆破事,听说李弘对来打秋风的族人来者不拒,偌大的家业已经被他败得七七八八。她见过李弘两回,对他本人印象不错,可结交朋友和交付终身标准是不一样,有些人很适合当朋友,却不适合当丈夫。

谢谨行笑着应下:“交给我便是。”

事实上今天傍晚他与李弘已经相互试探过了,这个平时不怎么爱和旁人说话的人努力尝试着摸他的底,似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了也很正常,外人根本不可能猜出这座府邸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盛娘三人悉心准备的东西。

谢谨行不曾否认李弘的猜测,甚至还和他定下借书之约,准备进一步试探。

盛景意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谢谨行这样帮她留意她三娘的事,她自自然仰起头向谢谨行道谢:“谢谢哥哥。”

谢谨行噙着笑说道:“兄妹之间不必谢来谢去。”

兄妹俩商定之后,便各自睡下了。

这夜盛景意睡了并不安宁,不知怎地梦见许多零零散散的画面,比如金陵陷落敌手,城中哭声遍地;比如千金楼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如《桃花扇》之中被焚烧的媚香楼。

早上醒来的时候,盛景意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个时代和她学过的历史不太一样,具体从哪里开始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因为她只来到这边大半年,还没法摸清这个时代的全貌。

唯一相同的,兴许是现在朝廷这种偏安一隅、内忧外患的局势。

本来盛景意觉得什么北伐、什么战事离她很远,不是她要考虑的东西,可那日被谢谨行、韩端喊去参与了那场密谈,她才真正正视眼前的局面:不管她愿不愿意面对都好,一旦战事再起,她们这些身在金陵的人就是头号炮灰。

盛景意坐在榻上揉揉自己的脸。

唉,这分明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立夏领着两个巧手的丫鬟来给盛景意梳妆,第一时间发现盛景意昨晚没睡好。

盛景意底子很好,年纪又小,肌肤赛雪,不见丝毫瑕疵,正因如此,她眼底那淡淡的青影才变得更为明显。

立夏忙用淡色脂粉给盛景意挡了挡,好保证今天她们姑娘依然是最好看的状态!

盛景意很快打起精神来。

今天,她要正式和穆钧一起读书了!虽然西岩先生让他们先把他列的书单看完,但上学必须有仪式感,单独窝在自己院子里看书一点感觉都没有!

盛景意很快和穆钧会合,两个人分坐两边捧着书翻看起来。

另一头,寇承平照例翘了国子监的早课,抱着某个红颜知己睡得四仰八叉。到他醒来后,管事便来汇报鸭店选址进展,寇承平边吃着红颜知己喂来的粥边听管事说话。

管事早已习惯寇承平的浪荡作风,正正经经地收着目光不乱瞄,与寇承平说起具体选了那几家店。他还特别提起飞虹楼隔壁那家店铺。

飞虹楼是邱家手底下最大的酒楼,它临江而建,地理位置极好,视野也好得很,据说邱家买下它那天有虹桥落于江面连通两岸、直达楼前,飞虹楼由此改了名。

相比之下,飞虹楼左右的店铺就显得没那么气派了,生意也不怎么景气。

主要飞虹楼虽然人来人往,却没怎么让他们沾光,反倒还引来一些差役、伙计与闲汉跑去周围那些店铺赊账白吃白拿。

他们还有官府背景,报官人家也不管,谁要傻乎乎跑去报官还会引来各种各样的突击检查,今天说你食物不干净,明天说你窝藏要犯。

这种事发生了几次,就没有人敢去触霉头了,只能捏着鼻子认怂,不就被人占点小便宜吗?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得过且过就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为了把生意做下去,这些都是能忍的。

这次这家店铺要转卖自己的店,却是碰上了忍不得的事。

管事说道:“那飞虹楼掌柜看上了人家女儿,他年纪都能当人家女儿爷爷了,还想纳人当妾,人家哪里能愿意?可惹不起啊,惹不起只能躲了。”

寇承平看了管事一眼,不由问道:“你收了人家多少钱?”

管事老老实实坦白:“不瞒少爷,我是收了点,不过现在给人办事你不收钱,人家还不信你!我就是意思意思收了点,好叫她们安心。”管事接着道,“我帮她们带话,主要是我也有儿有女,实在看不得这种事,少爷你信我,钱不钱的真不是主要原因!”

寇承平嗤笑一声,未置可否,只问道:“那家人的女儿好看不?”

管事心里咯噔一跳,很担心那家女儿会不会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寇承平见管事犹豫,便知管事还真有几分帮人的真心。他用食指轻轻敲敲桌子,勾唇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来不招惹良家女子,瞎担心什么?我就是单纯想知道我们要拉一把的人长得好不好看,要是好看的话,我帮着心情也好些不是吗?”

“好看,长得很清秀,也很能干。”管事腆着脸说道,“不瞒少爷,我其实相中了这孩子,想让她给我儿子当媳妇。”

寇承平说道:“行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事我管定了。你儿子的婚事要是成了,叫他们来给我磕个头,我会给他们备份厚礼。”

管事喜出望外。

有寇承平这句话,他离开时脚步都是飘的!

这磕头可不是折辱他儿子,而是代表主家看重他儿子。

他儿子的婚事有着落了,前程也稳了!

第91章

邱家这样的家族,每个时期都会冒出那么一两家,他们升得快走得急,乍然得了泼天富贵,有的方面便没来得及跟上。

像韩家、谢家这样的,得用之人大多是一代代追随主家,受过主家无数的大恩小惠,忠心自不必说,见识也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别说主家了,连管事们的眼界也比寻常人要高太多。

这种底蕴绝非邱家这种乍富之家能比拟,如今没人与邱家为难不过是见他们现在与孙家亲近,许多人不想蹚浑水罢了。人家好好地过着富贵日子,做什么要去出这个头?

邱家人不这么觉得,他们觉得所有人都怕他,所以连个酒楼掌柜都鼻孔朝天,自认为很了不起,连强纳别人女儿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寇承平觉得这掌柜太飘了。

要知道连他这么爱玩的,也被家里千叮万嘱说敢玩弄良家女子就打断腿,一小小的掌柜居然能比他还横,听着可真叫人生气啊!

寇承平感觉自己这个金陵有名的小纨绔受到了挑衅,当即叫管事把他那未来亲家喊来。

那店铺主家知晓寇承平愿意出头,见了寇承平自然千恩万谢,又给寇承平讲了不少飞虹楼的恶形恶状,说对方还警告他说没人敢买他的店,让他死了心把女儿送过去。

谁家女儿不是百般呵护着养大的,他们夫妻俩一辈子只得这么个女儿,小时候女儿摔个跤他们都恨不得以身替之,哪里受得了这种威胁?还是寇家管事的媳妇相中了他们女儿,愿意从中牵桥搭线,他们才看到了一点希望。

寇承平屏退左右,连喂他粥的红颜知己都让她离开了,叫来两个伶俐的小厮,叫他们去打听一下邱家产业周围都有哪些人受了欺压。

既然都发展到强纳民女的程度了,平时肯定没少干坏事,既然要搞邱家,这些都是送上门的罪证啊。

这些罪证现在递上去对邱家来说肯定不痛不痒,到关键时刻拿出来说不准能狠狠扎邱家一刀!

反正盛景意说得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先暗中拉拢这些人总不会有错!

寇承平叫人去国子监帮自己告个假,叫上一群狐朋狗友交换开店进度。要开好一家稳定经营的鸭店,稳定的货源、稳定的口味、稳定的服务缺一不可!

等这些事告一段落,太平书坊那边派人送来《湖山会讲录》的样书。

寇承平翻开看了看,开始眼晕。

他重新把书合上,开始欣赏起这本《湖山会讲录》的封设和装帧,这书的封面很有意境,用他们太平书坊摸索出来的套印之法印了代表湖山书院的湖与山,还有寥寥几笔勾画出来的文会情景,整体设计分明简洁得很,一眼看去却令人心驰神往,恨不得自己也身在其中。

要不是寇承平看过现场,看到这封面肯定也想去凑个热闹。

不管内容如何,这封设和内页排版瞧着都很吸引人。寇承平不想去核对谢谨行都删改了哪些内容,只吩咐太平书坊的人直接把样书送去给黄山长过目,要是黄山长觉得可以下印的话,接下来就可以印书开卖了!

另一边,湖山书院。

韩端说要把书给太平书坊印的时候,黄山长心里是不太乐意的,他心里最希望的是出官印本,那代表官方的承认以及质量的保证。一般来说只要是官印本,销量基本不会差,买得起书的人都会买一本回去收藏!

可惜黄山长也知道这个想法不切实际,毕竟湖山书院和国子监不太对付,国子监那边愿意给他们搞官印本才奇怪。

只是金陵城内书坊不少,太平书坊虽是最大最好的那家,最近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却有点下滑,主要是它这大半年来的宣传太偏向《桃花扇》,弄得许多人想到太平书坊便想到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上去!

黄山长当然不是觉得《桃花扇》毫无可取之处,只是他认为学术文章应该更严肃些,不好和这些情啊爱啊名妓啊之类的书混在一起,听着就有辱斯文!

不过韩端都主动帮忙牵线搭桥了,黄山长也不好拂他面子。对这个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年轻人,黄山长还是很重视的,打心里不想与这样的人交恶。

黄山长犯了好一阵嘀咕,生怕这本文集被太平书坊给毁了,今天拿到样书后却一下子被它迷住了。

主要是,它太好看了啊,这样一本书不管是摆在案头上还是摆在书架上,都能叫自己的书斋增色不少!

这么好看的书,谁不想拥有一本!

以前黄山长也试过掏钱印自己的书,不过都印得平平无奇,封面毫无设计感,都是千篇一律的蓝皮书,大都是给学生研读用的。可眼前这本《湖山会讲录》,是可以收藏起来传给后代的类型!

黄山长欣然地翻开内容看了起来,只觉不仅湖山书院这边的发言读来如饮甘醴,连对家的发言都顺眼了不少,他一口气把全书读完,唯一的感觉就是舒服,特别舒服,看完全本,眼睛都不觉得累,反而还很有些意犹未尽!

看过这样的好装帧,感觉以前看的书都太过粗糙,要是所有书都这样印,读书会更像一种享受!

邱文敬有事找了过来,黄山长便把样书给邱文敬看。

黄山长看完没察觉有什么删改之处,邱文敬这个当事人却一下子发现自己的发言不见了,当然,一起消失的还有另外一些不甚重要的或者内容重复的发言。

邱文敬面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向黄山长暗示了这件事,还翻出原稿来比对给黄山长看。

黄山长拿起两份书稿对比着看,看完后对邱文敬说道:“那边也不是不告而删,他们送书过来时说排版过程中删改了一些重复的内容,特地拿来给我看看适不适合。”黄山长指着上头的一段话,肃颜教训,“你看你这些话瞧着便没什么新意,被删了也很正常。”

黄山长有几句话藏着没给邱文敬说,据那边传的话,这稿子有让西岩先生帮忙把关。

对于那位人生充满传奇色彩的西岩先生,黄山长也有结识之意,挺想与对方坐下好好聊聊,人家肯帮忙给《湖山会讲录》把把关,那不是给他面子吗?

何况那边也说了,帮忙给文稿排版的师傅这两天出远门接外地活去了,要是他不满意内容的话微调还可以,改动大的话就不能按这版本来印刷了,因为他们排不出这种感觉!

既是这样,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反正他这学生的观点也没多精妙绝伦,删了就删了,又不是只删他一个人的,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黄山长教育了邱文敬一通,让他不要在意这些虚的,好好在学业上下功夫,将来总有自己著书立说的时候!

邱文敬心里气得要命,面上却只得乖乖听话。

到傍晚下学,邱文敬径直找上了寇承平,质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寇承平装傻:“什么什么意思?”

邱文敬说道:“别说你不知道,一句话,《湖山会讲录》是不是你叫人删改的?!”

寇承平啪地打开手里的折扇,轻轻扇了几下,瞧着一派风流潇洒。他笑呵呵地说道:“不就删你几句废话吗?原来你这么在意的啊?那我知道了,以后我们太平书坊印的书,绝不出现与你有关的半个字!”

邱文敬脸色难看至极。

寇承平不理他,越过他去和徐昭明等人会合,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一群小纨绔在盛景意家聚首,先是一如既往地大吃一顿,吃饱喝足之后又汇报起鸭店筹备进展。到正经事都聊完了,寇承平才一脸坏笑地说起邱文敬气急败坏找上门的事!

其他人纷纷感慨高还是盛景意高,邱文敬一天到晚装君子,天天跟在他老师屁股后面转悠,可不就是想沽名钓誉吗?要对付一个人,就该从他们最在意的事下手,他想要好名声,他们偏不让他得逞!

知道邱文敬被气炸了,他们心里就舒服了!

解气,真解气!

既然提到了邱文敬,寇承平又说了自己准备搜集邱家欺横霸市罪证的事,让其他人也稍微注意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很多事都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以前他们只知道邱家用这十几年迅速壮大,却不知道邱家在这个过程中都做了什么。现在他们要对付邱家,才知晓这家人从上到下都不干人事,邱文敬叔侄俩是个渣男就算了,连底下的管事掌柜都这么嚣张!

徐昭明说道:“我们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小纨绔们顿时激情四溢,你一句我一句地出起了主意,准备干场大的让家里对自己刮目相看。

穆钧在旁边听着他们热烈地讨论该怎么搞死邱家,感觉十分奇妙。

邱家过去也在他们的仇人之列,只是他们势单力孤地蛰伏在暗处,邱家却已是盘踞在金陵城中的庞然大物,他们连咬邱家一口都做不到,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自己隐藏好!

他们也有光明正大报复邱家的一天吗?

穆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盛景意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许多过去难以做到的事,经了盛景意的手忽然都变得简单起来。这是巧合,还是盛景意有意谋划?

盛景意察觉有人盯着自己看,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穆钧。

两人的目光一下子对上了。

盛景意见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旁听,这会儿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被激起了为数不多的良心。都是一起玩的小伙伴,一直冷落他好像不太好!

盛景意朝穆钧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穆钧犹豫片刻,终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老张很适合去打听邱家暗地里干的事。”

第92章

老张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秦淮河畔这种地方,向来是不问来处也不问去处的。

问来处惹人伤心,毕竟能到这种地方来,谁没个坎坷过去;问去处扰人前程,但凡能出泥沼的,谁愿意被人知道自己曾经在这种地方待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