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水回了静思居,使了春月叫张婆子来,张婆子以前做过绣娘,叶云水对于亲手绣嫁衣的事很没有兴致,打算把这个活派给张婆子,所嫁之人并非所愿,她可没那个好心情,更何况她认识绣花针,可绣花针不认识她,在庙里她见春月绣荷包时也拿过来比划了一阵子,可惜这活计实在是需要强大的耐性,她实在是没有。

刚把活计交待下去,院子便来了人,是个叶云水未见过的小丫鬟来回话,是西院儿的陈姨娘想要来看大姑娘,问问大姑娘是否有时间,叶云水心里纳闷了,她这记忆里就对府中那三个姨娘没什么印象,而这陈姨娘更是未听人提起过,今儿怎么会突然寻上来呢?

叶云水心有疑问却也不好拒了她,便让春月跟着过去,请陈姨娘过来一叙。

“苏妈妈,这陈姨娘是什么人?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叶云水眼下只能先问问奶娘这陈姨娘的来路,免得人家到时她一问三不知,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再得罪了人。

苏妈妈一怔,随即释然,“大姑娘不记得她也是正常,她这些年也不常出来走动,她是你生母的陪嫁丫鬟,后开脸抬了姨娘,曾怀过一次孩子,不过你生母病逝的时候,她近前伺候流产了,听说还是个男婴,老爷续弦娶了现在的夫人后,她就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了。”

叶云水没想到陈姨娘与自己还有这份瓜葛,便让苏妈妈重新梳了头发,挽了一个很淡雅的发髻,苏妈妈打开妆奁匣子给她挑头上戴的,叶云水看见了那块血玉麒麟佩,是当初她救的那个人留下的,叶云水忽然想起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心里都是一颤。让苏妈妈把那玉佩重新放了个地方,虽然不知那人身份,可这东西却非凡物,还是不要留在面上的好。

说话间那陈姨娘便进了院子,叶云水亲自出门迎她进来,却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看得出年轻时容貌也是好的,只是如今身着暗色夹袄,脸上头上也没特意修饰而显得脸色有些苍白。

“大姑娘安好。”陈姨娘的声音甚是柔和,带着些糖音的甜腻,姨娘中唯一曾怀过老爷孩子的女人想必年轻时也是个受宠的。

“陈姨娘安好,快进屋说话,早就该请陈姨娘常来走动,却是我怠慢了。”叶云水把陈姨娘让进屋,让春月上了好茶。

陈姨娘端起茶碗轻轻的抿了一口便轻柔的放下,那话里却是平淡无争一般,“常使人偷偷的看看大姑娘,这些年也不敢随意走动,我这身份也是个尴尬的,没得连累大姑娘你。”

“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既然是我生母的陪嫁又抬了姨娘,就是我的长辈,本就该我给您赔个不是,倒叫您先惦记着来瞧我。”叶云水话里透着些亲近,心里却一直在打量着这位陈姨娘。

“其实本没有特别的事,前儿个听说大姑娘这就准备出阁了,便让人收拾些物什给大姑娘添妆,自是比不得府里给预备的,也是我一番心意,正好我也找个由头亲自走一趟瞧瞧大姑娘,这以后也便放心了。”陈姨娘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用帕子抹了抹眼睛,“瞧我,这是作甚,”陈姨娘一指旁边伺候的丫鬟,“把东西给大姑娘拿去看看。”

那是一个包袱,上面摆的是一个百宝箱,层层打开却是一个个的暗格,每个格子里都装着满满的首饰,珠钗、玉石、翡翠、水晶、红蓝宝石,还有两套纯金的头面首饰,最底层的盒子里是五根金鱼。

叶云水心里骇然,再看包袱底下却是一套纯金线绣的大红嫁衣,打开来看金光闪闪,晃的叶云水眼睛直疼!

“陈姨娘,您这是…”叶云水心里有些微怒,她不会不知道自己嫁过去是侧室,怎么会送一件大红的金丝嫁衣?这不是给自己难堪么!

陈姨娘连忙解释,“大姑娘不要误会,我绝没有别的意思,这嫁衣是你生母当年留下的,还有这些个首饰也都是她当年赏我的,我今儿也是借花献佛,把东西物归原主而已。”

叶云水把东西放下,心里五味繁杂,这位陈姨娘十几年不曾登门看过自己,一登门便是送了生母的遗物,还有那套生母曾穿过的大红金丝嫁衣,她这巴掌不打也是打了!这何尝不是告诉叶云水,她的外祖家出身名门大户,比不得皇亲贵戚也是一般人赶不及的,她生母绝不愿看女儿给人做小而且还是嫁那么个纨绔子。

叶云水直觉得这些东西烫手,她的心里没来由的涌起一股烦躁。

屋内的气氛骤然下降,陈姨娘眼见叶云水那沉默不语绷紧的面孔也知她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东西既然送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待大姑娘出嫁时,我再前来送嫁。”

“苏妈妈,替我送送陈姨娘。”叶云水使了苏妈妈,便是让她二人有机会说两句,都曾在她生母前伺候过的人,比旁人要亲近几分。

陈姨娘走了,可给叶云水却留下了难题,难道当她不愿穿金丝大红嫁衣,嫁她心中的良人吗?可前身叶云水以命相挟,不也是于事无补嘛,虽然她是来自于它处的灵魂,可她一个弱女子在这深宅大院里又能如何?自保都是问题,拿什么跟叶张氏斗?凭什么跟叶张氏斗?单拿这叶府嫡长女的名头吗?叶云水苦笑着摇了摇头,而此时苏妈妈已经回来了。

第十二章 姐妹

叶云水瞧见苏妈妈进了屋,只得把这问题抛给她,“苏妈妈你看这?”

苏妈妈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可怜的!”

叶云水心里一怔,苏妈妈这话可又有了别的意味,难道是这陈姨娘有什么企图?

苏妈妈似乎看出了叶云水的心思,苦笑着说,“大姑娘多心了,就算是她有什么心思,寻你来又有何用,不管怎样她把这东西给了你,也给你解了一时之难了不是吗?昨儿你不还惦记着咱们手里不宽裕。”

叶云水看着那百宝箱里的金鱼苦笑几声,这钱是有了,可心里却添了堵了,苏妈妈说的对,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百宝箱里的首饰一看就都是贵重的物件,尽管是十多年前的东西,放在如今也是奇货可居,叶云水从中挑了一银钗赏了春月,“这匣子里没合适妈妈的东西,我又出不去府,等有机会出府拿这金鱼给妈妈打一套您可心的。”

“大姑娘心里有老奴就成了,我这整日里跟着大姑娘戴那些个累赘作甚。”苏妈妈脸上是感激的笑。

“奶兄跟我是同年龄,早晚要娶亲的。”叶云水的话让苏妈妈一怔,“他…”

“别说这些个有的没的,都是为了我,奶兄这些年一个人在外求生活过苦日子,我不会忘记妈妈和奶兄对我的好。”叶云水想到这儿忽的站起身,无论如何她也要给自己争口气,让她自己活的像个样,让跟着自己吃过苦受过罪的人都能过上舒心日子,不管多么恶劣的环境都能够挣扎的站起来,这才应该是现在的叶云水!

“哎哎,好。”苏妈妈应着,她的心里何尝能不惦记自己儿子?

叶云水拿出一个金鱼放在自己的荷包里,其余的都让苏妈妈分地方放好,既然有了第一笔启动资金,她就得想办法变出更多的钱来,只要有了钱,那么就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叶张氏选叶重天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觉得叶重天英俊非凡非卿不嫁么?叶云水可不认为深宅大院出来的一个得宠的庶女会有如此单纯的心思,说到底张家还是看上了叶家的钱,否则张苍德一个吏部上卿怎么会与商人结亲?皇商也是商,不过是挂个好听的名头罢了。

而叶张氏怂恿着她亲侄子娶自己不也是为了自己那批不菲的嫁妆吗?叶张氏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在叶姜氏跟前都低半头,不就是叶姜氏出身于南方首富之家,而且出手阔气吗?

嘴上都说是是士农工商,可除了皇亲贵戚,能横着走的还是有钱人,什么商人是最底层没地位,全是扯淡的话!叶云水两辈子为人,对钱这个字实在是体会的太深刻,深刻到刻骨铭心了!

叶云水捏着荷包中的金鱼,这一条金鱼起码有三两多重,也不知能换成多少银子。

正想着,叶云水就听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尖叫似的声音,一抬眼却是叶倩如怒气冲冲了进来,指着叶云水便是骂道:“你个没安好心眼儿的东西,你干嘛背后在母亲面前提起要我跟你一起学规矩的事?”

“我何曾背后提起此事?”叶云水眼下可没心思搭理她。

“你还说你没有?今儿早上在祖母屋子里不是你说的?”叶倩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怨恨的看着叶云水,“你就是没安好心,想拉着我跟你一起遭罪,你就是没安好心!”

“你这话说的真是掉价,早上我不过是提了二妹妹一句,我有跟母亲说过让你跟我一起学规矩吗?就不能是我怕你嫉妒让母亲安慰安慰你?”叶云水淡言淡语的说着,让叶倩如一愣,回忆起早间她跟母亲的话似乎是没当面直说,更是气愤不已,“你是没把那话说出口,可你就是那个意思!”

“二妹妹你过分了!”叶云水猛的一回头,语气冰冷的回答,“那话本是你自己误听,就算我当面要求你与我一同学规矩,可母亲若是没有那心思,也不会答应的,如今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何必跟你多废话,不过我奉劝你还是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呆着,跑到我这里大呼小叫,闹的鸡飞狗跳,你就不怕别人家笑话你长幼不分?”

“我从未认你是姐姐!”叶倩如赌气的嚷着。

“就算你不愿意承认我是叶府嫡长女的身份那也由不得你!”

叶云水的话狠狠的撂下,就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了叶倩如的心里,她就是恨叶云水,凭什么她一个前妻留下的孩子能够当叶府的嫡长女?而她从小就被叶重天和叶张氏疼爱,所有的宠爱都应该是她的,可惜无论她多么惹父母喜爱,受外人夸赞,可旁人家提起叶府的嫡长女却不是她,而她总要排在叶云水的名字之后!凭什么?她就应该是叶府最受宠的人,她凭什么要排在这个女人的身后?她就是不要名字排在叶云水之后,她不要!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我就是恨你!”叶倩如怒极攻心,破口大骂,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清脆的“啪”声!

叶倩如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抬眼一看却是叶云水抽了她一巴掌!“你,你敢打我?你不怕我告诉…”

“你告诉谁?告诉父亲母亲?告诉她们你骂我贱人?我是贱人的话你又是什么?你难道不知叶府女儿的名声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吗?就算你再不情愿认我这个姐姐,可你也不能抹杀这个事实,我的名声坏了,你也甭想找到好人家嫁出去!”叶云水步步逼近叶倩如,她脸上的冷漠让叶倩如觉得陌生,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她以前随意欺负的那个女人,“你…”

“我什么?你若是不怕丢脸就出去说,说你骂你自己姐姐是贱人,我倒要看看最重规矩的母亲会有个什么样的说法!”叶云水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不屑与你争什么,不过你也不要来惹我,我一个即将要嫁了的人,谁又能把我如何?你好自为之吧。”

叶云水看着捂脸哭着出门的叶倩如,心里长舒一口气,今儿她是冲动了,不过她这一巴掌打出去心头却是没来由的舒坦,叶倩如就是个被父母惯坏的孩子,她的争宠都在表面上而已,怕的就是面子上姐妹情深背后却捅刀子的,不过叶云水刚刚所说也不乏有心里话,她一个要嫁了的人,她怕什么?

看着叶倩如捂脸出去,苏妈妈担忧的看着叶云水,“大姑娘,你冲动了。”

“无妨,她若是有胆子去叶张氏跟前说,我就有胆子把她骂的话说出来,前一个时辰我都不会这么做,眼下咱们手里有钱了,若是叶府把我撵出去的话,我就带着您和春月一起去外面过日子。”叶云水不能否认自己眼下是手里有钱底气足了,可她也真是出了气了。

“大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出了叶府你个姑娘家如何能在外抛头露面?可使不得啊。”苏妈妈是真的担心叶云水犯傻吃亏。

“放心吧,她不敢说出去的。”叶云水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叶倩如不敢去告状,这府里二老爷一家刚刚回来,叶张氏和叶姜氏正是斗的正欢,若是叶倩如这时候把姐妹不和甚至口出恶言宣扬开,不但大房丢了体面,叶张氏也定不会饶过叶倩如的,凡是都有个底线,别看叶倩如是她的亲生女儿,可一旦触犯了叶张氏的利益底线,她是绝不会让步的。

嘱咐了刚刚瞧见的几个奴才都把嘴闭上谁也不许出去浑说,叶云水则叫上苏妈妈回去看儿子时寻寻金银的比对价,现在虽然手里有钱却不能轻举妄动,一是她不了解这古代的行市,二来,叶云水暂时不想露财,免得被叶张氏知道不定又生出什么事。

事实未出叶云水所料,下午叶张氏带着宫嬷嬷过来时,叶倩如也乖乖的跟在后面,虽然看向叶云水的目光中仍带着凶狠怨恨,却未在叶张氏和宫嬷嬷跟前嚣张跋扈。

“今儿你们俩就都交给宫嬷嬷管了,每日最少学两个时辰,记得好好的学,别给我丢脸。”叶张氏特意咬重了最后的几个字,叶云水和叶倩如只得应声称是,就在叶张氏转身离去的时候,叶云水和叶倩如不忿的看向对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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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宫嬷嬷

“哟,大姐可真是悠哉啊,昨儿宫嬷嬷罚你的《女训》二十遍这就写完了?还有空在这里吃茶?”叶倩如一大早就跑来叶云水的院子里看笑话,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笑话没看成。

叶云水和叶倩如自宫嬷嬷到来开始到现在已经是七天过去了,俩女几乎每天都挨罚,坐姿不对,罚!站姿不对,罚!走路步子迈的大,罚!走路步子迈的小,罚!吃饭筷子碰碗出了响动,罚!说话声音过大,罚!对长辈行礼不规范,罚!同辈礼敷衍了事,罚!

叶云水几乎每天都被罚抄《女训》、《女戒》这一类对女人有着深刻毒害的封建社会产物,她基本上已经不用过脑随手就能写出来了。不单单她一个人挨罚,连叶倩如也逃不过宫嬷嬷的魔爪,不过前日里叶倩如罚抄《女戒》时夜晚着了凉,宫嬷嬷便允了她一日的假,今儿一早她也不敢再赖在床上,赶着宫嬷嬷到来之前便先进了叶云水的院子。

叶云水听见她来了院子里连眼皮都未抬,这种针锋相对的讽刺她听了无数句了,也懒得还嘴。叶云水想起前世里她一直很信赖鲁迅先生一句话,最大的蔑视就是不予理睬。所以她对待叶倩如便是采取了这样的政策,当她是空气。

叶倩如面子讪讪,冷哼着骂道,“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多的过去,我不会放过你的!”

叶倩如说完朝着院门口瞄了一眼,自寻了个地方坐下来等,一边吃茶一边冷眼瞧叶云水,暗恨找不到机会报一箭之仇,这一阵子她千方百计的挑衅,可叶云水就是不接招,任凭她骂的多么难听,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气的叶倩如一肚子火发不出来,她身边的丫鬟们这些日子各个脸上都是一副惨样,显然是被叶倩如当了出气筒。

“宫嬷嬷,您来啦。”叶倩如见宫嬷嬷进了院,巴巴的赶上前去打招呼,她这几日方方面面都势必要抢叶云水一头,狠狠的压制着不让她出挑,甚至下绊子让她出错,可昨儿才歇了一天她就忘记了宫嬷嬷的规矩,这话刚一出口便被宫嬷嬷冷面刺了回来,“才允你休了一天便长幼不分,大姑娘即在屋里头,哪轮得到你先来请安?!”

叶云水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福了福,“宫嬷嬷安好。”

宫嬷嬷也照规矩还礼,“大姑娘安好。”

叶倩如在一旁又重新规规矩矩的行了一遍礼,闹了个自讨没趣,心里把宫嬷嬷更是恨上了,这个老太婆简直就是个刁婆子,实在是可恶!

叶倩如心里恨的痒痒,却也拿宫嬷嬷没有半分办法,她不是没找叶张氏抱怨过,而是刚刚开口就被叶张氏骂了个狗血喷头,叶张氏请这宫嬷嬷来便是知道这宫嬷嬷在各大家族里都当过教习嬷嬷,若是自己的亲生闺女没规矩,那岂不是一传传百家?她请宫嬷嬷来就是看重她的身份,指望着她出门能夸赞叶家这两个女儿如何知书达礼,温婉贤淑,是择偶良配,怎会容叶倩如在这件事上给她没脸?

叶倩如走叶张氏那条路自是走不通的,只好咬牙忍着,一想再挨上三天就算了事,宫嬷嬷自是会回家过年,而叶云水开始备嫁了。

宫嬷嬷扫过这叶家俩女儿的面色,面上却是一贯的冷漠,她早听说叶府这嫡长女是个倔强性子,这几日相处时时留意,却发现叶云水不但性子倔强却是个很有城府的姑娘,每次那苛刻到细微的要求,她都能做的完美毫无瑕疵,甚至面对刻薄的刁难也能面不改色,这份隐忍就不是旁人能有的,如果她没许了人,宫嬷嬷倒是有心引她入宫,定是个能熬出头的。那二姑娘叶倩如就是个父母宠坏的孩子,宫嬷嬷对她并没有多加苛刻,反而比叶云水的要求松的多,一是看在叶张氏的面子上不予过严苛罚,二也是懒得受她那冷脸子的脾气。

虽然名义上叶家女儿是主,宫嬷嬷是仆,可叶倩如这点儿小城府,宫嬷嬷还真就不忿她。

让这两位姑娘把礼节规矩都重新演练了一遍,宫嬷嬷冷言的挑了几处错,无非是下蹲时膝盖的弯度不对,或是捏的兰花指不够美观这些细节问题,叶云水则是照着宫嬷嬷的演示又学了几遍,可叶倩如则是满脸的不耐烦只想应付完了事。

“二姑娘风寒刚好不易太过劳累,今儿你就到这儿吧,回去把《女训》抄袭五遍,明儿拿来给我看,如若再让我发现笔迹不对,那就再抄五十遍,就这样了,大姑娘接着练。”宫嬷嬷的话一出,叶倩如的脸上尴尬的笑笑,她前儿让丫鬟们帮抄《女训》的事被宫嬷嬷发现了,不过既然宫嬷嬷允了她回去,她可不想在这里受苦受罪,而且宫嬷嬷允她离开却留下了叶云水,她自是认为宫嬷嬷故意给叶云水小鞋穿,叶倩如这般自我臆断着,脸上喜滋滋的告退了,临走时还不忘挑衅的瞧了一眼叶云水,她自是想讽刺两句,可碍于宫嬷嬷那时时刻刻的教导,她愣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没说出口,心中却道:早晚我要亲手还你十个巴掌,让你滚出叶府!

待叶倩如离开之后,宫嬷嬷并没有让叶云水继续,而是忽然问道:“你这里有书房?写字给我看。”

叶云水一愣,没想到宫嬷嬷会忽然要看她习字?这是为何?不过叶云水并未拒绝,她一直觉得这宫嬷嬷不是故意针对自己,就是这副冷脾气。

引着宫嬷嬷到小书房,叶云水展开宣纸,研了墨,提笔思索了片刻,便写下了一首她记忆中的诗句:“杨柳青青着地垂,雪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这是一首隋朝的古诗,叶云水改了其中的“杨”为“雪”字,也是为了应现下冬天的景色,这这些时日无论是抄经还是抄《女训》,倒是把这一手簪花小楷练的十分熟稔,按苏妈妈的说法则是比之前的字少了几分俊秀却多了几分傲气,叶云水自是不理会那许多,只要这笔字能入得眼就算过关。

叶云水写完最后一笔,双手捧到宫嬷嬷面前,“嬷嬷即将离去,云水自作小诗聊表心意,还请嬷嬷不要嫌弃。”

宫嬷嬷拿着叶云水写的诗念出声,“倒是有几分才情,只是这字傲气太盛,不过嫁入他人为侧室也罢。”

叶云水心里一惊,显然宫嬷嬷的话只说了一半,她的意思是若是自己嫁给张宏那样的纨绔子也就罢了,若是嫁入皇亲国戚,这字傲气过剩容易给人过于刻薄的感觉,是需要收敛锋芒的,叶云水心知宫嬷嬷背后的意思,却也不能点名,“谢嬷嬷提点。”

宫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才满意的点点头,“我还有三日离府,明日教你女红、后日教你仪容装扮,你这点儿才情比普通女子自是好的,照出身的大家闺秀还差的远,女人要懂得发挥自己的优势。”

“谢嬷嬷教诲。”叶云水没想到宫嬷嬷准备私下里给自己开小灶,她这是对自己另眼相看?总之不像是刻意刁难就是了。

宫嬷嬷铺开宣纸,一手秀雅的字迹赫然而上,笔墨飞舞,叶云水见她以隶、篆、楷、行四种字体分别写了一遍自己刚刚的那首诗,叶云水满脸的惊讶,她不过是只扫了一遍而已就能够默写下来,这记忆力实在是太好了吧?

叶云水还未缓过神就听到宫嬷嬷边写边说,“字会透露一个人的性格,主子总是有不同的喜好,做奴才的自然要依照主子的喜好而选择喜好,按照主子的性格来改变自己的性格,让自己时刻保持在主子满意的状态。”宫嬷嬷点墨停笔,把那纸张递给了叶云水,“女人的世界永远是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笑到最后。”

宫嬷嬷离开了,叶云水拿着那几张纸坐在椅子上沉思着,她这是什么意思?在教自己如何生存?告诉自己自求多福?还是提醒自己即使她嫁过去是个侧室也会被斗的体无完肤,头破血流?

叶云水领宫嬷嬷这份情,只是宫嬷嬷错看了她,她志不在那一府一院,与一群女人去争抢一个她并不爱的人的宠爱?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宫嬷嬷今儿离开的早,叶云水又去看了看张婆子给自己绣的嫁衣,她也只能是瞧着却插不上手,索性回书房继续看书,可是看着书架上那寥寥无几的几本医书和杂文,她实在是都快背下来了,叶云水瞧着离给老太太请安也差不多时辰了,便遣春月来侍候她梳洗,心里却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走呢?

……

作者有话说:女主就快翻身把歌唱喽,后续的情节更精彩,奥呜呜…

第十四章 考校

老太太的院子里这些日子一直是很热闹的,二老爷一家没事儿的时候几乎都在陪老太太说话聊天,打叶子牌,每次都让老太太赢上一二两银子,哄的老太太合不拢嘴,而今日还未到院子里就听见叶萧云背书的声音,却是叶重天在考校他的课业。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就是说,君子,饮食不求饱足,居住不要求舒适,对工作勤劳敏捷,说话却小心谨慎,道有道的人那里去匡正自己,就是好学了。”叶萧云朗朗而谈,说话中气十足,那双明眸透露着他的智慧和无比的自信。

叶云水站在一旁给着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摆手示意她不要打断,叶云水就默然的站在叶张氏身后。

叶重天对叶萧云的回答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叶家不缺你们吃食用度,却能知道不奢华安逸,这才是立业安家之本啊,萧飞,你也来答一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何意啊?”

“孔子说:‘知道学习的人不如喜欢学习的人,喜欢学习的人不如以学习为快乐的人。’”叶萧飞比叶萧云小两岁,小时论语也是读过的,只是无心科举,已经跟着叶重天自幼学医,准备接掌家业。

“恩,凑合。”叶重天脸上自然显着满意,但嘴上却不夸自己的儿子,“‘子曰:南中已有人云:‘人而无恒,不可以做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何意啊?”

叶重天满脸期待的看着叶萧飞,他考校完叶萧云本就是打算自己儿子能压上一头,他毕竟是大房长子,也是叶家的家主,如果教出的儿子不如二房,岂不是丢了脸?

可叶萧飞却并没给他父亲长这份脸,此时却结结巴巴的答不上,“孔子说,南方人如果缺少美德,不要当巫医,不要,不要…”

叶重天的面色有些阴沉,二老爷不动声色的看着叶萧飞,叶姜氏的嘴角绷着一丝微笑,叶张氏在一旁急着看自己儿子,“萧飞,快说啊!”

“萧飞才十三岁,不知道也没什么的,回去好好温习功课,咱们叶家的人怎么能不懂什么叫医德呢?”老太太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的说着,貌似是替叶萧飞结尾,其实这话更是一根无形的刺,狠狠的扎在了大房人的心里!

“子曰:南中已有人云:‘人而无恒,不可以做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孔子说,南方人说如果缺少恒的美德,不要做巫师和医生,也就是说对神、对人的职业,必须要有恒卦所示的美德。”

众人看着声音的发出者,却是一直站在叶张氏身后的叶云水,那声音就好似潺潺的溪水,温婉柔和,让人听起来甚是温暖。

一家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到叶云水的身上,叶云水福了福,“女儿多嘴了。”

“巫医一向是怪、力、乱、神的内容,何为啊?”叶重天的眼神中闪着几抹期待的神色,迫不及待的找回场子又问了一句,可是又怕叶云水答不上,便补上一句,“这始终是文人们一个争论不休的问题,只说你的看法即可。”

“是,旁人家如何认为女儿不知,但依照女儿的理解,孔子在这里并未将巫医看做是怪、力、乱、神的内容,而是表示着他本人对健康和生命的尊重,文中提及的“恒”,才是圣人对医德所言的真正根本所在。”叶云水的回答很简单,“女儿乱言了。”

“大姑娘自谦了。”二老爷主动站出来说话,也是满是欣赏的看着叶云水,“虽然这句话一直在文人中颇有争议,可大姑娘却道出了医德的根本,那就是一颗恒心,救死扶伤的恒心,学无止境的恒心啊!大哥大嫂养了个好女儿,二弟在此恭喜了!”

叶重天满脸堆笑,显然对叶云水的表现很是满意,“谬赞她了,不过是云水自幼喜读书而已,便允了她自建个小书房,本以为她是一时兴致,却没想到还真是学到些皮毛。”

叶云水只笑不说话,叶萧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而叶萧飞的目光则是复杂的,其他几个小的倒是没多少花花心思,叶云水仍能感觉到叶倩如那不忿的目光,叶云水回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叶倩如果然以为是叶云水故意挑衅,如点着的炮仗一样出言挖苦,“是啊,大姐才情大赞,天天被宫嬷嬷罚抄《女训》、《女戒》!”

叶重天的面子一冷,二老爷一家则是不吭声,叶张氏回头瞪了叶倩如一眼,却也没给叶云水好脸色,“又被宫嬷嬷罚了?你到底是怎么学的?我回娘家舍了脸面请宫嬷嬷来教你,为的是什么?你却拿着银子打水漂似的糊弄着老太太,糊弄着父母?这是孝顺吗?你身为叶府的嫡长女,更应该明白你的言行举止会给弟弟妹妹们带来什么影响,怎可如此任性而为?”叶张氏显然是觉得叶云水抢了自己儿子风头而不忿,却不怪叶萧飞自己学的不精细。

叶云水的脸上仍是挂着笑,“母亲教训的是。”

叶张氏自是个逮到机会就没完的,“有功夫好好的学女红学持家,少读些个没用的书,能当饭吃吗?女子无才便是德,你的《女训》、《女戒》抄了百遍都未明白这道理?”

“是。”叶云水仍是低眉顺眼的应和着。

叶张氏又是欲说些什么却被叶重天一个冷眼给憋了回去,“读书怎么了?叶家的女儿怎可是目不识丁的蠢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才怎可有德?这话以后莫要再说。”

叶张氏一怔,愣愣的看了叶重天两眼旋即不再说话,她虽心中气恼却也不敢明面上顶撞叶重天,拂了叶重天的面子她也讨不到好去。

“以后想看什么书就到我书房去拿,要惜书爱书,小心保存。”叶重天沉了半晌对着叶云水说道,叶云水立即道谢,叶张氏的面色更加的冷,此时老太太却发话了,“什么有才无才的,德才兼备才是我叶家的好姑娘,好了,让人摆饭吧,都过了饭时了,别饿坏了孩子们。”

叶云水看着老太太,心中暗笑,一到关键时刻她总会拿吃饭来转移众人视线,其实这老太太才是最精明的人,而且老太太之前说那两句显然是在敲打叶张氏。

“正是,饭后还要向大哥汇报下近期的药材行情。”二老爷在一旁附和着。

“这些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了,不用事事都来问我,这些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叶重天自是那副兄长的架子端的十足。

二老爷连忙拒绝,“我只适合跑腿做事,这决策的事还得大哥来拿主意。”叶姜氏的脸色不太好看。

叶重天没有推脱,点头应下。

众人又是吃了一顿不咸不淡的饭,叶张氏故意刁难让叶云水伺候老太太用饭,老太太却没给她那个脸,让叶云水坐在自己旁边只管自己用,叶张氏憋着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叶张氏这一顿饭吃的甚是难受,她心中实在是不明白何时这叶云水如此得过叶重天夸赞了?叶云水以前从不会顺着叶重天说话,往往开口就是顶撞,可现在?这小蹄子自从庙里回来事事都守着规矩,哪怕是故意挑刺她也从来都不怒不恼,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叶张氏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却只当叶云水是故意所为,只恨没有抓住合适的机会教训她一番。

吃过饭,叶张氏带着人回了荷苑,挑毛病不在这一时一会儿,而叶云水则带着心满意足回了静思居,今儿的出头是她故意的。

想起叶张氏那一脸的憋闷,叶重天的赞叹,二老爷探寻的目光,兄弟们的惊诧,叶倩如的嫉恨,老太太的喜色,叶云水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

叶云水的目的很简单,她是为了跟叶重天缓和父女关系,无论她是在府中生活还是嫁了人,叶重天都是她的保障,就算叶云水不愿也不可泯灭娘家的支持对一个姑娘的重要性,所以这是她必须要做的事,而且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她也看了个明白,无论二老爷和叶姜氏如何的争宠,无论老太太如何的偏心,这叶家的决策者还是叶重天,就连叶张氏也不敢在叶重天发怒时触他的逆鳞。

能袭五代官商,三十几岁就身居太医院正四品医正一职的人绝不可能是简单的人物,所以叶云水早看准了叶重天的粗腿,而且这府里也只有叶重天跟她的血缘关系最近,尽管叶云水对他多有不满,却也不得不承认,讨好叶重天对她只有数不尽的好处。

而如今已是腊月十六,离她出嫁之日已不足月,除非被叶张氏逮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否则她就算是再有怨气也不敢在这时候过分的拿捏自己,叶云水上一次的自缢不是白死的,叶张氏虽然刻薄却也不愿意沾个逼死嫡女的恶名声。

叶云水晚上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终于能长舒一口气喃喃自语的对自己说着,“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十五章 翠绿

宫嬷嬷的确是说话算话,这一日的课目就是女红,只是她并没有单独教叶云水一个人,而是教她们姐妹俩。叶云水本以为女红就只是绣花,她可是个冒牌顶替的,她认识绣花针,可绣花针不认识她,今儿若是让动手尝试岂不是会露馅了?

叶云水心中忐忑,直到宫嬷嬷让叶张氏打开了叶府的大库,拿出不同种绸缎和不同的绣样,叶云水才知道原来宫嬷嬷所指的女红不单纯是绣花,还有识别料子、首饰,各品阶诰命服的区别、宫里头贵人的品阶穿戴、规制等,这倒不是说她们将来有机会进宫或嫁入贵人府,只怕是在涅梁这皇城脚下皇亲贵戚数不胜数,达官贵人更是多如牛毛,旁日里接人待物、出行偶遇别出了大的纰漏和笑话。

叶府中的物什也算是琳琅满目,除了只有皇亲国戚和宫里头才能有的行头之外,大部分的样品都能够寻得一两件,而没能亲眼相见的比如诰命夫人的服饰装扮、宫里头的规制自然是宫嬷嬷口述,叶云水和叶倩如听着即可。

宫嬷嬷每次说完都特意的看一眼叶云水,待叶云水了解的点点头,示意她已经记在心里之后,宫嬷嬷才会继续的讲下去,而叶倩如则是一脸的痴迷,她痴迷的是贵人们出行的排场和仪仗,穿戴和奢华,她甚至已经开始向宫嬷嬷打听宫里的妃子们的情况,恐怕心里已经开始做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了。

“九尾凤钗只能尊为皇后娘娘佩戴,按品阶逐次递减,如若有半分逾越那就是谋逆的大罪,轻则削掉封号打入冷宫,重则抄家灭门诛九族,做人要知道自己的分量和本分,好高骛远,想那些个不该想的就是大错,自己死不足惜也就罢了,还会连累了一家人。”宫嬷嬷说完这句叶云水就感觉到叶倩如的不自在,一张小脸苍白无色,却是称病先行离开了。

宫嬷嬷自是看出来叶倩如的那些小心思提前泼了她的冷水,至于她自己是否再有什么心思就是她的事了。

叶倩如先走了,又只剩下宫嬷嬷和叶云水二人了,“今儿讲的你可都记住了?”

叶云水点了点头,“基本都记住了,只是没见过样子的恐怕还要见了真物才会省得。”叶云水自是实话实说,这倒是让宫嬷嬷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还有半个时辰,你跟我说说,你的绣技是怎么回事?却像是个从未学过的。”宫嬷嬷的面孔依然冷漠如初,叶云水的心里腾的一下子就悬了起来,看来自己早晨比划的那两下子早就被看出破绽了。

“前一阵子在庙里自省时去后山捡柴升炉这手却是受过伤,如今好像还不能动弹自如,显得僵硬不堪。”叶云水随口扯了个理由,却明显感觉到宫嬷嬷那不信的目光,“春月那时被罚了板子又被…在床上动不了,我…”

“行了,我教你几种针法,至于你自己能学多少就看你了。”宫嬷嬷径自往她的屋子里走着,叶云水一颗心落在肚子里,不管宫嬷嬷信不信她不追问自己就是好的。

半个时辰的功夫,宫嬷嬷也只是每样针法说上两句,随后便在绣撑上演示几针,叶云水还真是没这个天赋,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似乎宫嬷嬷也知她对此不擅,临走时特意嘱咐了那句话,“要学会在自己擅长的方面发挥优势,明日来教你仪容装扮。”

叶云水不能理解为何宫嬷嬷对待自己似乎总是抱有着异样的期望,不过这份心意叶云水的确很是感动,把绣样都收拾了起来,叶云水带着春月去给老太太请安,眼前时辰还早,叶云水也不想坐轿,便带着春月步行着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去,自从回到叶府,她往来各个院子还都是坐小轿,从未细细的看过叶府的景致,今儿也是因宫嬷嬷的话让叶云水心中感到不踏实,索性步行过去当是散散心。

主仆二人走走停停,便是到了府上最大的一个池塘边,这里夏日虫啼鸟鸣,里面放的是红色的锦鲤,池塘四周种着垂柳,景色甚是别致,如今却是被白雪覆盖,也不失为一片美景,叶云水也只能听着春月叽叽喳喳的说着,心里却仍在想着陈姨娘和宫嬷嬷的话。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吵架的声音,叶云水拽住了春月躲在一棵粗大的柳树后,仔细的瞧去,那吵架的二人却是老太太屋里的翠绿和叶萧飞!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大堂哥一回来你那眼神就跟长在他脸上了似的,你当我是傻子吗?怎么?就因为他学问比我好,比我长的好,你就动了别的心思?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绝了这念想,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想爬他的床?就算叶萧云再不济,他也不会捡我这双破鞋穿!”叶萧飞的声音气急败坏,可以听出他十分的愤怒。

翠绿哽咽着声音哀求道,“少爷,我根本就没有惦记着堂大少爷,你哪儿听来的闲言碎语这样的污我清白,何况奴婢根本没有其他的心思只想伺候着老太太,你怎可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祖母早已经应下把你许我了,你为何不应?少爷我就那么让你瞧不上吗?”叶萧飞在雪地里来回的走动,踩着那雪咯吱咯吱的响,“你别给我狡辩,哪一次他回来都是你巴巴的跑去伺候,端茶递水,迎来送往,老太太屋里四个大丫头,怎么就显着你了?你今儿必须给我个话,你若是真觉得他好,你就直说,我跟祖母讨了你送他,全了你的心思!”

叶萧飞这话说的是咬牙切齿,听的人心头骇然,春月惊讶的差点儿喊出声,被叶云水一把捂住了嘴,叶云水心头冷笑,这就是叶张氏生的好儿子,她倒不介意看看这笑话。

“我没有,为堂大少爷做事是老太太吩咐奴婢的,奴婢没有半分别的心思!”翠绿连连的摆手,哭的已然是个泪人。

“好啊,你既然没有攀他的心思,那就是还恋着少爷我了,我这就带你回院子,晚上就让老太太做主给你开了脸。”叶萧飞拽着翠绿就往他院子的方向走,翠绿拼命的挣扎,“少爷,奴婢不想,奴婢不能…”

“贱货!”叶萧飞朝着翠绿的脸上就是一巴掌抽去,“这事儿由不得你!”

“少爷你别去,我求求你别去…”翠绿抓着叶萧飞的腿跪在地上拼命的求着,叶萧飞气急败坏的站在原地踢了她一脚,“你到底想怎样?”

“奴婢…奴婢…啊…”翠绿忽然脸色惨白一片,捂着肚子在雪地里打滚,叶萧飞被这忽然而来的状况吓坏了,满眼的震惊失色,蹲在地上看着翠绿不停的问着,“你怎么了?我没使劲儿踹你,你怎么?”

“不关少爷事,不关…”翠绿似乎疼痛难忍,一股猩红的血迹从她的下身渲染开来,染红了周围的雪地,迅速的蔓延着…

叶萧飞被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着,“我杀人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叶萧飞爬起来转身就跑,口中喃喃的话语似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够听懂…

叶云水看着翠绿在地上抽搐,而叶萧飞已经跑的没了影,她快步走过去看着翠绿,翠绿已然昏昏沉沉的,看着来人是叶云水,满脸的仓皇失措,“大,大姑娘。”

叶云水不用看也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让春月把她扶起来,抬到一边,“谁的孩子?”

翠绿浑身一怔,泪水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大姑娘,你…别管我了,就让奴婢死在这里,一了白了…”

虽然叶云水看不惯翠绿这副模样,却也不忍心见死不救,女人小产,而且是在这冰天雪地里趴了这么久,若是体质虚弱的恐怕真就搭上了性命。

“你还能走吗?”叶云水看着翠绿的下身仍然在不断的出血,她也顾不得其他,让春月过来架着翠绿的胳膊,主仆二人则迅速的带着翠绿离开了此地,回到了静思居。

叶云水自知把翠绿带回来就瞒不过去,此事究竟该如何了解也不是她说的算的,让花儿烧了热热的水,小芳则拿来一套干爽的棉衣替翠绿换下,而叶云水已经自配了一副止血的方子让春月去管家处拿药,这孩子是必然保不住了,能保住翠绿这一条命就算是不错了。

“大姑娘…你不该救我…”翠绿仍是不停的哭着,叶云水看不惯她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语气也多了几分冰冷,“这事儿现在不是你能做得主的,你是叶家的奴婢,是死是活也是叶家的主子们说的算,你这是闹给谁看?我又不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爷们儿,不待见你这副可怜样,至于怎么处置你,我还是要回了老太太和父亲,小芳,给我看着她,若是她真的寻了短见咱院子说不清楚。”

小芳的脸上露出几分不屑,虽然她是个姑娘家,却也已经省得些人事,这翠绿显然是自做孽,一点儿不值得同情,对待翠绿也没有半分的客气,翠绿仍是不停的哭,叶云水不耐烦的转身离去,已经过了给老太太请安的时辰,那边儿说不定已经闹起来了。

第十六章 处置

老太太的院子里已经开了席,今儿在老太太屋里摆的锅子,一家子坐在一桌上,小辈的人则在旁边的小桌上挤着,由丫鬟们伺候着。

见叶云水进了来,叶张氏当即就落了脸子,“怎么来这么晚?学了这么些日子的规矩就学到这个?别以为你要嫁了我就说不得你,你在叶府一天就要守着叶府的规矩,还不给老太太跪下认错!”

叶倩如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瞧着,还不忘跟着讽刺两句,“幸好母亲央老太太提前摆饭了,不然大家这会儿都得饿着肚子呢。”

老太太的脸上也不好看,叶姜氏则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叶重天的表情也十分严肃,二老爷瞄了一眼叶重天,却也没说话。

叶云水目光扫过小辈那一桌,最后落在了叶萧飞的脸上,叶萧飞眼见叶云水看他,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目光却是躲躲闪闪。

叶云水路上本没有拿定主意此事如何办,可眼见叶张氏和叶萧飞这模样,她忽然心里有了一番计较,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回话,“给祖母赔罪,孙女今儿来得迟了。”

老太太撂下了筷子,瞄了一眼叶云水,“来的晚了许是有什么原因?”

叶云水面露难色,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了过去,叶张氏冷哼一声,“她能有什么原因?许是觉得要嫁了,我们管不得她了,这几日我就瞧着你走路都带着风,你摆着架子给谁看呢?”

“哟,大嫂,您可消消气,怎么说都是您的闺女,当着大家的面儿教训两句就罢了,总得留点儿体面。”叶姜氏特意加重了“闺女”二字,让叶张氏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叶重天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失望,昨儿他这大姑娘还给自己长了面子,怎么今儿就犯了糊涂?如若身体不适遣个丫头来说一声便是了,怎可让一家子长辈等了她许久却连个信儿都没有,叶重天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摇头。

老太太见叶云水看着自己微微摇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本想给她个台阶叫她起身的,可叶张氏算是逮到机会了却不依不饶,“老太太,大姑娘管教不严是我的过错,虽然有心疼爱却不能纵了她如此没了规矩,将来嫁入别家若是如此娇纵顽劣,丢的是叶府的体面,按照府里的规矩,对长辈不敬要罚十个板子,可云水毕竟是要嫁了的人了,请老太太做主改罚她二十下戒尺,以示惩戒。”

叶张氏本就想找机会作伐子,这会儿逮到机会却是绝不会放弃,而且这几日叶倩如整日整日的在叶张氏跟前数落叶云水的不是,虽然没有说出叶云水给她巴掌的事,可这脏水污水却没少往叶云水的身上泼,叶张氏始终没找到个恰当的机会收拾她,眼下怎可轻易放过?

“你没什么要解释的?”老太太不忍心罚她,虽然知道这是叶张氏故意为难,却碍着规矩不得不罚,眼下一大家子人全都在,她也不好包庇于谁,老太太心想只要叶云水扯个差不多的由头,她就做主免了她的罚,可是叶云水沉默了半晌,仍是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