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这一边说,却更紧的抱着小兜兜不放手,小兜兜终归只有三岁,只得伸着脑袋继续往回看。

那小福子眼见秦穆戎这一番架势,吓的抱着脑袋蹲在一旁,他从进宫为太监不久,就被选去伺候这匹马,这烈性子可体会的太深了,压根儿就没寻思秦穆戎能驾驭得住。

偶还抬头头看两眼,心中不停腹诽:这世子爷如若摔下马,不会如最初太子殿下那般下令砍了马夫的脑袋吧?

前踢抬高,后踢崩鞘,此匹金马就想将秦穆戎从背上甩下去,而秦穆戎则一手拽紧那手上的带子,狠狠勒住马的脖颈,另一手牢牢的揪住马鬃,无论它如何腾跃就是不肯松手。

这偌大的府院就见此马在不停的四蹄飞腾,窜前跑后,不肯停歇,叶云水这会儿感觉心都跳了嗓子眼儿,倒是初次埋怨起秦穆戎来,他欲驯马自无所谓,可孩子们都在此,纵使想立慈父的标杆儿,也把孩子们都领到安全的地界啊…

埋怨之后,则又开始担忧起这匹金马会不会被他勒死?瞧着那刺耳嘶鸣的哀嚎,叶云水倒是为此马担忧。

黄公公抱着小兜兜跑到叶云水身边,却也没敢放下他,生怕再又跑近过去,口中粗喘着道:“世子妃,可是要给世子爷预备点儿伤药?这驯马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给世子爷?”叶云水立马摇头,“此马不被勒死便是不错,死了就炖了,给老爷子尝尝鲜,没被勒死,就上点儿药好生养着。”

正欲接话的黄公公耳听如此之言,却是咬了舌头,一股腥甜入喉,瞪眼看着叶云水的目光依旧惊愕不已,这世子妃可真是直截了当,哪里如寻常女人?好似…好似比男人还狂野,居然要杀马吃肉?

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那匹马终究被勒的动弹不得,前腿儿跪地,趴地不动,之事不停的打着响鼻,让人知它还在活着。

秦穆戎从其身上下来,抽出那勒紧的带子,就见那带子早已染了血红一片,马匹的金色上也染了一条血污,低落在积雪之上,很快便渲染出刺眼一片。

黄公公这会儿才算把小兜兜放于地上,放下后,小兜兜就直接跑向那匹马,远远的看着它。

叶云水叹了口气,让巧喜拿了药,与小福子上前给那匹马涂上,而这边则埋怨起来:“爷也没提前招呼一声,吓了妾身一跳,伤了他们可怎么办?那马倒是留了条命,还打算死了炖了,给老爷子下酒。”

秦穆戎哈哈大笑,大手搭在叶云水的肩膀上,“就你干排揎爷,不过老爷子要是吃这汗血宝马的肉味儿不知会如何?”

叶云水低头抿笑,看着秦穆戎的手因拽绳带和马鬃勒出青紫,用帕子为其净了手,口中道:“老爷子要知此马被勒死,定是不愿再见你。”

“不会,他会独占此马之肉,不肯分我一口!”秦穆戎也不顾手上的伤,带着叶云水和两个小家伙儿往那马处走去,小兜兜蹲在一旁看着它,那马眼睛比他的小拳头都大,可就这么瞪着,对视着。

秦穆戎看着小兜兜问道:“心疼它看?”

“心疼,它伤了。”小兜兜嘟着小嘴。

“不驯服,它属你名下也绝不任你所用,何顾其乃天下难寻良驹?不如杀了它吃两口鲜肉填饱肚子,只有驯服它,任你所用,它才真正是你的,懂吗?”秦穆戎这番话,让小兜兜有些挠头,“所有的禽兽都要如此吗?”

“都要如此。”秦穆戎倒是耐心,“禽兽只服强者,你比它强,它便服你,你不如它,它便蔑视你,好似人争权、争利,也是如此。”

小兜兜撅嘴继续问:“那天下最大的不是皇祖父吗?兜兜要听他的?太子大伯也比爹厉害,爹听他的?”

“那是地位,而不是权,权与地位有差别,也无差别。”秦穆戎话语刚完,叶云水便阻拦一句:“都把兜兜给说糊涂了,他还小。”

秦穆戎似也觉出对此有些急色,尴尬的笑了笑,小团子和小豆子刚围着此马撒欢的跑,也带着满心的好奇。

命小福子给此马清理好伤口,秦穆戎则让秦忠带着他们去了王府的马厩之处安顿。

二日一早,明启帝圣旨诏书,袁家三代驻守大月国西北之地,与多罗国征战十场大战、小战无数,为西北边境安顿立下汗马功劳,袁石介提一等都统,袁石弘为总兵…

此旨意发出,众人皆惊,而后错念一想,应是为太子侧妃的死而安慰袁家人的手段。

可太子侧妃乃自尽而死,难道有什么因缘不成?

如此一来,太后大殡时,袁蝶锦的那次小产又被传扬出来,当时可未提不能再育之事,如今却也被人猜度出来,并非是猜到此事之人如何聪颖,而是把能想到的原因全都挖出,抛开那些离谱的,也就剩此一件靠谱的,不是如此还能是何?

人们习惯了按自己的想法给旁人定义,阴差阳错,便断定事实为此,何况后宫争斗的汹涌势头众人可谓提起便悚然啧叹,那一入宫才年仅十三的太子侧妃哪里受得了?

如此一来,朝官们全都闭上了嘴,而百姓的啧啧谈资却比此多了一条,或许也是朝官们心中感想而不敢言的,那就是太子殿下命硬,否则哪能接二连三死了两位太子侧妃?之前的刘皎红,如今的袁蝶锦,出门皆是大户之家,可却一个都没得了好。

话赶话,便也有人猜测是否太子妃为人手段很辣?不容有侧妃夺她之位?否则哪能都有着孩子的时候人没了?小产了?

如此一来,孟玉欣也被扣上了歪帽子,这股子冤屈也没地儿诉,只能整日里低头不语,呆在“延庆宫”中,除却早晚与各妃请安之外,几乎不出“延庆宫”半步。

约过了三日,祈家一直未等候到秦穆戎的消息,故而无法再拖延时间,只得递了牌子给明启帝,言说他们路途遥远、偶有小差错才未能在大年三十到达涅梁城给明启帝请安,特此前来请罪云云,明启帝自是安抚更多,则立即召见。

秦中岳在“延庆宫”得知祈家人到此的消息,则是眼前一亮。

祈家人谁都未见就先进了宫,这是否说明那南方总军令牌未落入旁人手中?而还在宫中?

他早先怀疑的是秦穆戎,可祈善远离涅梁外出,而祈家人又未与他相见,这怀疑自是淡去半分,正在宫中思忖如何去与祈家人周璇一二之时,从外边进来一个小太监。

秦中岳懒得理,便让贴身太监去问是何事,过去行来,贴身太监凑其耳边嘘声回了几句,秦中岳眉头紧皱,立即相问:“这可是真的?”

“那小奴才说是千真万确!”

“叫他进来,本宫要仔细问他!”话语说着,秦中岳则转身去了书房的内间,他的贴身太监把那前来回事的太监带到之后,便撵离伺候的宫女,而他单独站在门口守着。

秦中岳有些亟不可待,坐下便直指着那小太监厉道:“你刚刚说的事,再给本宫一五一十的详说一遍,快!”

小太监立马跪地磕头,言道:“太子殿下,奴才一直都在‘安和宫’大门外做洒扫的杂活,太后甍,奴才等人都在那里守灵百日,这大年几日才算换班的休憩两日…”

“少说废话,说正经的!”秦中岳焦急的上前踢那小太监一脚,小太监肉了肉胳膊,连忙回道:“太后甍的那日正好是奴才当差,那日肃郡王去了,他走了没多久,太后才,才…”

“你此话可是当真?”秦中岳牙齿咬的咯咯作响,那副模样恨不得吃人一般。

小太监连忙磕头,“奴才不敢撒谎,奴才愿以这脑袋担保!”

秦中岳冷沉着脸,半晌都不啃声,小太监哆嗦半天,一不是秦中岳问此事关何事?二来也不知这太子殿下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

偷偷用眼角余光上瞟,却看不到秦中岳去了何处,纳罕的直起身,左右四处瞧半晌,都没有人?

心里头略有慌乱,跪的腿脚酸疼,不知是否该从地上爬起来,而这会儿功夫,门外又进来一人,却正是秦中岳身边的贴身太监路公公。

“起来吧,还不出去。”路公公挑眉不屑的吩咐。

小太监立马起身,随着路公公往外走,走至角落,路公公一金饼子塞了他手,小太监惊喜道谢,连连作揖,只觉脖子一凉,倒地不起。

路公公从其手中拿回那金饼子擦了擦,摆手让人将其扔了井里。

第五百六十四章 活

秦中岳得知肃郡王在太后甍前去过“安和宫”此事气的迁连众人发泄。

之前因太后独宠秦穆戎,又为庄亲王府争权谋势,叶云水又在太后跟前侍疾许久,小家伙儿们接二连三的得赏赐,他还以为那南方总军令牌落入秦穆戎手中。

熟料真是瞎了自己的眼,肃郡王居然在太后临甍之前去过“安和宫”,那这令牌不在他那里还能是何处?

本就觉得祈家人直接来宫中有问题,孰料这军令的确就在宫中,他还真是没有猜错。

德妃与肃郡王保下两条命,也整日深居浅出,却没想到真是能忍的住,居然这时候才暴露出来,难道太后如此关照庄亲王府是在掩人耳目?其实在护这娘儿俩?

越想越觉得理该如此,秦中岳气愤的连连踹倒几个凳子,却又因脚疼,去踹一旁伺候的宫女!

鸡飞狗跳、哭喊刺耳,孟玉欣则从外进来。

秦中岳挑眉不理,直接往外走去,孟玉欣急忙上前,出言问道:“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连你都要管本宫?好生寻俩个人给本宫诞下子嗣便是,其余之事你少操心,敢再弄没半个,本宫要你的命!”秦中岳撂下此话便离开,孟玉欣忿恨的抿紧了嘴。

秦中岳出了“安和宫”却不知该去何处,站在宫门口左右来回的转。

是去“永和殿?”还是去肃郡王那里直接问妥那军令之事?心头有气,想去抓肃郡王出来好生的审问一番,可肃郡王又在德妃的宫中,秦中岳不能也不敢贸然前去。

思忖半晌,他便吩咐身边的陆公公道:“去把太子妃叫来。”

路公公领命又愣住,“太子殿下,您这刚从宫中出来又…”

“快去,少废话。”秦中岳跳脚的着急,路公公也不敢耽搁,急忙转头回了“延庆宫”,没多大会儿功夫便随着孟玉欣一起出来。

秦中岳看到孟玉欣,直接拽她到一旁,下令言道:“你去德妃那里,看住肃郡王,不允他出去半步!”

孟玉欣睁大眼,急忙问:“这让臣妾如何能做到?与德妃攀谈倒是可行,肃郡王那里臣妾怎么管得着?”

“管你怎么办,反正看住他,绝对不允他走出半步,更不能接触祈家人,听到没有?”秦中岳这股子狠戾的模样倒是吓坏了孟玉欣,犹犹豫豫的也不敢不点头,只得答应着。

秦中岳特意派人送孟玉欣去找德妃,而他则思忖片刻,往“永和殿”行去,这一路他都在思忖,该如何收拢住祈家人?

秦穆戎与叶云水这一早起来便得知祈家人进宫的消息。

二人倒是坐在临窗的塔前,要了点儿茶点果子吃着谈起此事来。

不像在谈朝政,好似在谈家务,不过叶云水仔细的思忖思忖,这手握重权之家不都能沾亲带故的扯点儿亲戚关系?

依旧是家事,只不过这家事又升了个台阶而已。

叶云水啃着果子,听着秦穆戎介绍着来此地的祈家四人。

“两位表舅父,一位祈华震是南方军总督,另以为祈华坤乃是总兵之职,两位表兄祈红光、祈红利都乃南方军中任职,虽官职不大,但都是说一句顶十句的主,特别是祈红利,祈家都乃武将,而他去出奇的是个文人,待你见过便知,祈家如此派人前来给太后叩礼,旁人谁都挑不出毛病,估计在此事上也用了不少心思。”

叶云水点着头,以为南方军领总督到此为太后叩祭,谁还能挑出毛病?一位总督、一位总兵,外加两个孙辈之人,已是足矣。

“妾身哪里会见,还是世子爷自己见见便罢,这府里头可还有老爷子。”叶云水自知祈家的心思定与庄亲王爷不同路,话不投机半句多,谁会自个儿来找不自在?

秦穆戎摇了摇头,笃定道:“如若宫中谈不拢,他们便会直接登门,不会再拖。”

“老爷子那里能允?”叶云水惊诧相问。

她当初虽提议让祈家人先进宫见过皇上,碰过一鼻子灰之后再让秦穆戎与其相见,可却没深想祈家人会直接登门?

如若这般情况却耐人深思,即便是单纯的来见见庄亲王爷,与秦穆戎相聊寒暄,但在外人眼里,这不是跟庄亲王府站了同一阵营,就是把庄亲王府拉下水。

无论是明启帝还是秦中岳,都不会往简单了想。

“他还能闭门不见?”秦穆戎嘴角扬起一分坏笑,笑意中带了股子狡诈。

叶云水立马道:“爷这是想让老爷子彻底的把心沉下来?”

秦穆戎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已沉心,只是观念上还有点儿牵绊。”

叶云水耳听他如此之言,倒也觉如此。

自西北征战归来,再至太后大殡,秦穆戎将庄亲王爷背回王府,这家伙儿整日到“翰堂”相陪,庄亲王爷的身上早已看不出之前的怒威严厉,几乎见他之时,除却抱怨两句药苦难咽之外,都在咧着嘴笑。

不为秦穆戎思忖,也要为小孙子们打算,再见明启帝这优柔寡断之举,庄亲王爷也定从心里头起了变化。

什么忠心为国,什么忠孝嫡兄,都比不过他的亲子,亲孙。

但这种心态庄亲王爷只是朦胧之状,带真遇上与明启帝有瓜葛之事,他依旧难断,而秦穆戎让祈家人直接入庄亲王府,这明摆着是逼庄亲王爷与明启帝站了对立之上。

要说对立二字也不准确,如若秦中岳不针对庄亲王府,庄亲王爷自不会有造反之心,何谈“对立”?

叶云水忽然警觉的一颤,她这般容易的就联想到“造反”,这可是秦穆戎心底之意?

下意识的朝他看去,秦穆戎捏了她的小脸蛋一把,出言问道:“又想什么呢?”

“在想爷有多大的野心。”

叶云水没避讳,从跟秦穆戎第一次初见、再到嫁他,如今已是整整过去几年,可她好似从未感觉出秦穆戎的心里到底如何想的。

起初只是想在这王府里站稳了脚,把世子之位稳住,如今别说是站稳更是一言九鼎,连庄亲王爷的话都比不过他那般锵然有力,但这一切,为了什么?

人总没有满足之心。

那副大隐于朝、中隐于市、小隐于野、外事不争的境界不是寻常人能做得到的,叶云水哪怕只愿闲云淡雅的生活,只愿儿女齐福的日子,这也是贪欲之念。

生在这种人家的孩子,纵使你不争不抢,那也是奢望,就好比祈善?

当初仅仅一个镇国公的位子,就差点儿让他丢了命。

都乃身不由已…

而秦穆戎到底想要什么?叶云水思忖这么就都没明白,而他也从未直言明示。

秦穆戎看着叶云水那副认真的模样,倒是淡笑着拿起个果子咬一口,反问道:“你觉得爷有多大野心?”

“妾身不知,”叶云水摇了摇头,“妾身不是未想,而是从没想明白。”

秦穆戎敲敲她的小脑袋瓜,“不灵了?”

“不灵了。”叶云水自嘲一笑,“爷可肯说?”

秦穆戎淡然思忖,口中道:“只想活着。”

“如此简单?”叶云水问完不由自嘲一笑,“爷说的也对,活着是不容易。”

她初次见秦穆戎时,就已是濒临死亡之境,如若不在那时相遇,恐怕秦穆戎也只有死路一条,纵使她是懂些医的,救他那时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根本不知是否能缓过来,而那时,不过才是被王府的一个侧妃下了手而已。

在此之前,他经历的屡屡死境恐怕数不胜数,他不正是最想活着?

抛开之前不提,展望将来,明启帝已是垂暮之年,庄亲王爷也是活一日算一日,这两个年老的如若真的故去,秦中岳登基为帝,对于庄亲王府来说,无疑是一把刀横了脖子上。

虽然手攥西北兵权,南方总军令,但这都是次要的,总不能与秦中岳都一辈子,都到他死?可下一代呢?

兜兜、团子、豆子,这三个小家伙儿还未长大,现在能以小卖小,耍耍乐乐无忧无虑的过日子,可一旦年长几岁,那些忧愁烦事接连而来…

活着听起来很简单,但其实乃是最难之事。

叶云水沉叹口气,秦穆戎则笑着拽她的小手,让其坐到她的身旁,“放心,好死不如赖活着,老爷子那股子倔强劲儿我是没有,那股子愚忠我也没有,身不由己,我们为了活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话说的及其深邃,叶云水也不愿再多琢磨,虽之前所谈话题沉重,她倒是静下心来,拿起糕点,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来,这般淡然相依相偎,恐怕是最难得的一份真情了。

此时皇宫的“永和殿”中,正在上演这一副子慈孙孝的大戏,参演者自然是明启帝与秦中岳二人,观者便是祈家四人。

祈华震从军多年,自几岁起便拉弓骑马,巡道狩猎,对这等狭隘腌囋之事自看不惯。

坐于一旁看着秦中岳在一唱一和的诉说太后对他如何慈爱,对其如何看重,听的直觉耳朵刺痒,皱紧眉头,不停的用手剜着耳洞…

第五百六十五章 厉

看着秦中岳作戏,倒是让明启帝对太后多了几分愧疚感。

太后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豁然鸣于明启帝的脑中。

秦家江山不能倒…

这一句逝前之言无疑是在明启帝心头扎的一根刺。

自太后甍,明启帝不但对孟家人没了耐心,对其余嫔妃母族也多了几分戒备之意。

这倒是让文贵妃自觉乃是最委屈的一个。

皇后在时,孟家权势滔天,仗势欺人,她隐忍,皇后不在,未立新后,她乃后宫之首,而文家却依然要低头做人,这是哪门子规矩?

可明启帝如此要求,文贵妃不敢违背,只得接二连三的把文夫人召进宫中,千叮咛万嘱咐,让文夫人心里头也憋着气。

气归气,可还能怎么办?

此话暂且不提,而明启帝看着秦中岳如此诉子孙之情,不由得感慨连连,包括他端要给皇后…

甩甩头,把这些过往恶事抛开,待秦中岳实在找不出话说时,明启帝只得言道:“都是朕的错,没有照顾好太后,慈孝之名朕已是当不得了,太后时常将你等挂在嘴边,可见着实的看重,既然来此,便多留几日,为太后好生的祭奠一番,不但做给朝堂文武百官看,也算尽尽孝心孝义,让太后九泉之下尽可放心。”这话却有明启帝的几分真情实意,可让祈华震甚是不爽,未等开口驳上两句,便是祈红利出面,拱手作缉,恭敬言道:“皇上如此吩咐,臣等一定遵旨,就请皇上下令寻人引路前往太后柩灵之前吧。”

把话打断,不愿灾细说没完,明摆着是欲祭灵之后便回,完全没有留此之意。

明启帝愣了愣,又看着祈华震,祈红利终归乃是晚辈,他更看重的乃是这位南方军令总督。

祈华震扣抠抠耳朵,与祈华坤对视一眼,相互点头,再与明启帝道:“如此甚好,请皇上下令吧。”

秦中岳皱了眉,他刚刚那口若悬河的话都白说了?

祈家人是半点儿再谈之意都未有,更是连总军令的事半句不提,这让他没有话茬说下去啊!

明启帝派了身边的公公相随,秦中岳心有不甘,直接上前,出言道:“多年未与几位表舅、兄弟在此相聚,儿臣便陪他等前往安和宫叩拜皇祖母可行?”

明启帝点了点头,却又问起祈华震:“让他陪你等前去,朕设晚宴为尔等接风,就在此等候,去吧,去吧。”明启帝摆着手,显然不容祈家人再婉拒。

“晚宴接风可免,叩拜太后礼成,再求此份恩赏。”祈华震铿言不容回绝,明启帝也只得如此。

秦中岳好似得了逞,对祈华震甚为恭敬,祈华震起身而行,祈华坤与祈红光随行,只有祈红利一人与秦中岳在后慢走相谈,而言语之中更是问起涅梁城中的游玩之地,让秦中岳甚是难言。

诗词歌赋秦中岳对不上几句,那游玩欢乐,秦中岳终归乃已太子,说不上几句,待最后祈红利说起涅梁城最大的一所伎院时,让秦中岳实在忍不住言道:“本宫乃太子,这等场所自是去不得的。”

“为何?”祈红利故愣片刻随即哈哈笑道:“太子殿下多虑了,微臣所言伎而非烟柳之乡,而是人伎。”

秦中岳尴尬僵持,只觉得这脸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谈这番游玩闲乐,又问酒肆茶楼,再问妓院,他怎能不想了那里去?可孰料这祈红利却说…秦中岳抽抽着嘴不知如何应答,看着祈红利恨的压根儿痒痒,那副笑灿之相便知其乃故意挖坑等着他跳。

可还未等秦中岳寻出给自己找回面子的话来,这方已是到了“安和宫”。

祈红利没了刚刚那份闲云淡雅,倒是正起几分神色,跟随着祈华震等上前为太后祭拜。

因是晚辈,磕头行礼的规矩一套接着一套,秦中岳揣着心思等的便是焦急。

一个时辰过去,他等人还在跪行叩礼,秦中岳则等的着急,问着身边的公公,“这规矩怎么如此耗时?”

公公吓的连忙四处瞧了瞧,贴其耳边回话道:“太子殿下,您小点儿声,您忘啦?这可是要祭拜三日…”

秦中岳猛一拍手,他确是把这个事给忘了,只想着追祈家众人到此找个机会说那南方总军令之事,可却还跟随而来,难不成也要在此叩首三日?这岂不是自找苦吃?

心里纵使再不舒坦,秦中岳也得如此,要做出他乃太后最宠之人、最疼之人,心中准备的话语说出才更有说服力。

这般思忖好,秦中岳则跟随进殿,随着祈家人一起祭拜。

得明启帝的旨意,祈家人可于宫中停留三日。

虽是为太后祭拜,可这道之意传出,却让大多数人心中震惊。

连庄亲王爷都未有过在宫中停留三日的待遇,这祈家人到此便能得此殊荣可谓至今第一份。可这明启帝是欲作何?不提其顾情守礼,大多数人都想到了南方军权。

不为此,还能为何?

这南方军权可不单单是明启帝的心头大患,也是朝堂众人心头的一根刺。

太后在时,可压制祈家的蠢蠢欲动,太后不在,明启帝可还能压的住?心知不如太后的分量重,只得拿出前所有为的恩裳来,让祈家感恩戴德,忠心为国。

可此消息传至庄亲王府,庄亲王爷冷哼一声,不屑一笑,思忖片刻口中言道:“两句赞言、一份恩裳就想把军权攥手,这招数用的习以为常,却也不多想想,还有谁能比本王更傻?”

叶云水转过身去笑,这老爷子如此自贬,是否也是这年岁大了,坐了床上没事琢磨出之前所做之事太过愚忠?

除此之外,兴许还有对明启帝高抬祈家略有不满。

秦穆戎在一旁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小兜兜倒是仔细,太后看着庄亲王爷,好似安慰似的言道:“也有,你不傻。”

庄亲王爷僵持半晌,都不知如何回话,小团子在一旁看着小兜兜,又看看庄亲王爷,饶头道:“爷爷都傻,那我们傻么?”

“傻!”小豆子点点头,却嘻嘻的笑。

庄亲王爷挨个的小脑袋瓜弹了下,“胆子越来越大,连爷爷都能调侃。”

“王爷,祈家来人,定会来王府探望您。”叶云水试探的道出此言。

秦穆戎说了祈家人会来庄亲王府,可老爷子的脾气她可深知,如若这般直接上门,话语谈不拢,再给撵出去都有可能,并非叶云水如此多心,而是今日来此之前,秦穆戎曾说起庄亲王爷与祈华震二人不合。

而这不合之因却是庄亲王爷刚刚自嘲的愚忠。

因祈华震不肯交南方军权于明启帝,庄亲王爷却当了出头鸟把祈华震好一顿叱骂,由此结下了恩怨。

早先叶云水还很疑惑为何秦穆戎会想尽办法让庄亲王爷沉下心,按说他与祈家也是亲戚,一个是太后的亲生子,一个是太后的侄子,这关系可并不远,总不会连到府一叙都会怕明启帝有所疑惑吧?

直到秦穆戎今儿将其这一件插曲,叶云水才恍然明白,老爷子刚刚那句“傻”除却自嘲还有自责。今时今日,他一个明启帝的嫡亲弟弟都觉出子孙动荡不安,可况祈家?

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庄亲王爷本人是否肯下这个台阶,则是另外一回事,故而,叶云水欲先打个招呼,让老爷子心里有个底。

庄亲王爷皱了皱眉,“来探本王作何?本王还没入棺材。”

“你入了棺材祈家人也不会冒死来探,多年的旧怨何必仍记在心?”秦穆戎这一句话可是让老爷子动了怒,“什么新怨旧怨,没有太后,他们哪里敢不交权?哼!”

秦穆戎立马接话道:“没有太后,你也不敢不交。”

庄亲王爷愣住没了话说,秦穆戎则凑近庄亲王爷,漠言道:“你姓秦,你都要拼死才能保住全家性命,何况他人?”

沉叹口气,庄亲王爷摆了摆手,“来则来,本王绝不谈政事,半句不提。”

秦穆戎未再接话,转头与叶云水点了点头,算是暂且达成一致,叶云水心知庄亲王爷也心里犹豫不决,否则秦穆戎这般顶撞,他怎能不还嘴?

几个小家伙儿跟着庄亲王爷玩了半晌,又一起用了饭,才齐回“水清苑”。

此时,焦头烂额的除了秦中岳以外,还有太子妃孟玉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