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儿所言非假,代荷在宫中独居,自代荷小产,他除却去安慰两句后从未同宿一晚,,对于其他的女人,他也绝不再碰一下,稍有上前惹他烦躁的,便都打入冷宫,他疯了,他是真的疯了…”

耳听文贵妃如此之言,叶云水不知能说些什么。

是说如今的皇上疯?还是说他早有此意?

心里着实的不安稳…

“皇位世子爷恐不会应,新皇刚刚登基,怎能如今就想过了事,不吉利。”叶云水委婉寒暄,文贵妃则是道:

“怎能不想?瞧瞧如今这宫里头还有谁?良妃与洪郡王虽保了命,如今战战兢兢,生不如死,三皇子、五皇子的母妃出身低,而他二人也都是软的,投信前来表忠心,祈家的事还未安定,据说皇上有意封王,也算是能安稳得住。”

文贵妃说到此流了眼泪,“本宫…本宫心疼代荷。”

叶云水叹了口气,如若不因文代荷,肃文帝当初也不会下手这么快,可一无后的皇上,能撑多久?

没有话说,叶云水则去了“安和宫”找乐裳。

乐裳未提起半句新皇登基与德妃薨的事,只是问起十四郡王的情况。

叶云水详细的说了说,随即道:“如今就在等着世子爷归来。”

“你所想之事定能成。”乐裳笑着道:“本以为要离开这地界,孰料皇上恩典,又允本宫居住此地为太后守灵。”

叶云水心里复杂,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曾经的二皇子肃郡王,不知该如何评价如今登基便活杀大臣的肃文帝。

是残忍?不算,他要表明非明启帝那般优柔寡断,是冷酷?也不算,因他是为让秦穆戎承世袭皇族长且不交兵权。

可如若说他善良,这二字却无论如何都贴不上边。

复杂,实在是无法评价。

其余的话现在来说还为时过早,叶云水与乐裳商议,依旧过些时日再将十四郡王送回。

未等叶云水离开,则有人前来回禀,“世子妃,有一位柏一大师求见。”

叶云水纳闷此为何人,乐裳则在一旁提醒道:“你关起来那和尚的师傅。”

净空的师傅?叶云水沉叹口气,“见吧。”

小太监退下,乐裳也离开此处,完全将正殿让给她二人。

叶云水此时无心多言谢词,只是在思忖这老和尚见她要做何事。

“老僧见过世子妃。”一细高身姿的老和尚,可那双眼眸却透着精光。

叶云水还了礼,却没有说话。

“老僧柏一来求见亲王世子妃乃是为老僧之徒。”柏一和尚说完此话,叶云水则是道:“他安然无事。”

“不知世子妃可否饶他此次鲁莽痴言?让老僧带其归荒北之地潜修。”这老和尚话语很沉,沉的让叶云水看不透他。

叶云水思忖片刻,回言道:“净空所言,柏一大师定是知道,本妃想听听大师的话。”

柏一和尚似知她会问起,并无半分思忖则道:“他所言偏激,不可信,世子妃莫怪罪。”

“大师此言可是怕本妃不肯放了净空?”叶云水心有疑惑,而柏一和尚却是笑了,“不谈佛法佛经,民间有句俗话,人在做,天在看,世子妃既是认为净空之言偏激,那他就是偏激,您认为这世间善恶有恩有罚,那自就是有恩有罚,一切都乃您心中所愿,非世端因果。”

叶云水对这老和尚的话倒是认真在听,“依照大师所言,本妃认为这天是黑的,那它就是黑的,本妃认为这皇宫是个笼子,那这就是个笼子?本妃认为自己是菩萨,就不是净空口中所斥之妖孽?”

“一切因在人心,一切源于人心,阿弥陀佛。”柏一和尚说到此,倒是直了直脖颈,与叶云水面对面谈,那一双眼睛中所透目光好似能化解人忧,让叶云水心中的积郁三开。

柏一和尚继续道:“净空无错,虽心中佛法通念,可还未通心,这也乃老僧来此寻他归去之理,还望世子妃抬一抬手。”

“大师此言虽还未全心通解,但却让本妃心中阴郁去了几分。”叶云水看他道:“本妃不是善人,为何要放净空一马?抬一抬手?”

“固执之人怕的是认自己之错,世子妃就当是要看一看他认错的窘迫之态开心一笑,不也是一桩好事?”柏一和尚这话说出,倒是让叶云水轻松的笑了。

“你不像个和尚。”

叶云水直道此言。

“和尚不只是要修经,是要修心、修世,贫僧与世子妃说再多的佛经都无用,”柏一看向手边的一杯茶,“这道理就似老僧与人赏茶,与懂茶之人品茶,自是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可与痴酒之人谈茶,岂不是老僧的错?”

叶云水的脸上扬起一丝笑意,“大师此言深合本妃之心。”

“阿弥陀佛。”柏一和尚起身行了礼,叶云水则叫过随侍之人吩咐他随柏一和尚归府,带着净空离去。

“净空的固执大师已言,本妃索性就不看净空认错,也不给他这机会,憋闷他一辈子来恕这罪吧!”叶云水摆了摆手便不再多言,柏一和尚赠上一串佛珠随即便离去。

叶云水看着那串佛珠,心中念叨:穆戎,你到底在哪儿?

半个月过去,明启帝、德妃娘娘的大殡礼全都过去,叶云水则与庄亲王爷商量了下,搬到霞飞山下居住。

那里有三皇祖父留下的小村庄,三皇祖父与三皇祖母自交了皇族长之位后便去了南方,与其子、其孙同乐,道是再也不归涅粱。

那日叶云水特意去送,最后一次给老爷子敬了茶,三皇祖父心有安慰的拍了拍她,随即上了马出城。

而在他临走之时,则将此村庄交给了叶云水,而村庄之中的人也都归于叶云水名下。

在此居住几日后,叶云水才苦笑,这些哪里是什么村民?都是三皇祖父年轻时统领的兵,一直跟随他到此驻扎生活,没了仗打,便耕田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逐渐变成了农民扮相。

叶云水虽未劳作,但每日都在天刚蒙亮时爬上山顶,孩子们倒也都跟随而来,每日跟叶云水爬山,而后便在这里玩耍。

在之前虽然都问起为何爹还不归来,但看到叶云水痛哭一次后便全都不再问起,每日可劲儿的耍闹。

祈善在安顿好镇国公府以后也搬到此处,每日都陪着叶云水和孩子们上山,下山,用饭,时而带着小家伙儿们骑马,射箭。

以前叶云水只觉祈善无秦穆戎那般霸匪之气,但如今才知,他倒是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这一日早,叶云水准备换一套简便衣裳好出门与众人上山,可还未等离开,祈善则直接冲了进来。

叶云水惊愕的怔住,祈善冲进来后便转过身,随即满脸通红,磕磕巴巴的道:“二,二嫂,别打,我是有消息告诉你,绝不是故意鲁莽!”

打?叶云水倒是笑了,“什么消息?说出来听听。”

祈善悄悄回头,扬了扬手中的信,“你不用再上山等了。”

笑容尽失,叶云水满脸惊呆,“有爷的消息了?”

祈善点了点头,随即道:“袁石介造反,已死,二哥在西北将军权统领于手,二哥果真是去了西北!”

西北…叶云水的眼泪瞬间汩汩而落,扣好衣裳,她拿过祈善手中的信,看了那上面清清楚楚的字迹,将其整整齐齐的折叠放于怀中,依旧迈步出了门,“我还要去等他,他一定知道我在这里等,一定!”

第六百零一章 心

日出上山等候,日落下山休憩。

叶云水又过了二十余日这般日子,眼泪虽不再流,可心中时时刻刻都在想念那个人。

祈善每日都来告诉她西北那方又有什么消息,庄亲王爷得知后,则是派人来叫她回府,更是叱骂道: “那兔崽子去了西北,你等在这里又有何用?”

叶云水知老爷子也惦记,可她如今半分操管府事的心思都未有,只是让人将孩子们全都送回,她留姝蕙在此做伴儿,继续等着秦穆戎。

这一早带着姝蕙上了山,母女俩就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吃着点心,看着远处的旷野绿地,依旧还在等待。

姝蕙逐渐的能把话说全,性格格外的开朗,不再是那哑言可怜的女娃,格外可爱。

“娘。”姝蕙坐在一旁,“嬷嬷们说我是庶女,庶女是什么意思?”

叶云水回过头看她,终归也是一六岁多的娃,也该明白点儿事理。

“庶女,是说你并非娘肚子里生出来的。”

姝蕙继续问:“那不也是叫你娘么?”

“对,也是娘的闺女。”叶云水摸着她的小脸,“娘也疼你。”

“那几个婆子都该死,拿这种话来蒙我。”姝蕙嘟着嘴,一张小脸上全是不满。

“回头谁再这么说,你就去找人打她们板子。”叶云水笑着调侃,姝蕙却好似当了真,“女儿要娘疼我。”

叶云水点了点头,姝蕙靠在她的身上,继续道:“谁欺负娘,女儿也让人打她板子!”

一大一小正在这儿说着闲话,背后清脆的脚步声响起,姝蕙扭着小脸往后一看,即刻绽放出笑脸,伸出小手便抱过去,“义父!”

“来了。”叶云水看着祈善只是微微点了头。

这些时日,祈善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身边陪着,这份情,她记在心中,可也只能记在心中。

“二嫂。”祈善行了礼,“刚刚进宫归来,庄亲王爷明儿大寿,皇上的赏赐已经颁下,更欲在宫中设宴,王爷让我顺路过来说一声,明儿你必须要回府,不然他就到这儿来过寿。”

叶云水苦笑一声,“就知老爷子会耍这脾气,早就准备好,等到今日天黑,我便回府。”

祈善没有再劝,而是道:“那弟弟这就去吩咐人过来收妥东西。”

“辛苦你了。”叶云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话语又一转,问起了黄家,“黄玉娘什么结果?”

黄正海在孟家围城时潜逃,肃文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下诏抄家抓人,黄正海倒是逃出很远,前些时日在东部的一个小镇被搜抓到,有功有过,故而逃离涅粱城之人全都当即抄斩,但依旧在涅粱守着的女眷们得饶一命。黄玉娘没离开涅粱,留一命却不可能再如以往风光。

“官婢。”祈善只道出两个字,而后停滞半晌,才又补道:“冬晚晴终归与她家有些恩交,故而私下给了银子,把她与她娘都买入府中,只留了个小院独居,不再出门。”

叶云水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姝蕙被祈善抱在怀里,则是搂着他的脖子道:“义父,你何时带女儿出去玩?”

祈善一怔,笑着捏她的小鼻子,“等你长大些。”

“还要长多大?”姝蕙的小杏眼一直的看着他,格外认真。

祈善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叶云水把姝蕙抱回来,笑着道:“等你不用别人抱着,能自个儿走路,学会了骑马才行。”

“女儿也能学骑马?”姝蕙指了指自己绣的小花,“女儿只会做这个。”

“当然能学,等回头你爹回来,让他给你预备一匹小马驹。”

叶云水下意识的话语出口,可说完之后却又沉下脸来,“可你爹,什么时候才回来?”说着,她的眼角又有些湿润。

姝蕙伸着小手为她抹了眼泪,“爹坏,让娘哭。”

叶云水捏了捏她的小脸,“你爹是好人。” 姝蕙嘟着小嘴,指着祈善,“义父也是好人。”

祈善被这忽然指着说好人不免略有尴尬,叶云水笑而不语…

三人一同在此用了饭,祈善则带着姝蕙到山下去玩,叶云水独自一人等候在此,不知为何,她的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他一定会归来。

望向远方那片旷野空地,时而眼中产生幻觉,那个男人的影子会出现,可再一眨眼,依旧是旷野空地,毫无人踪。

日光渐渐淡去,在天边凝成一簇红霞,让这片大地染上一层橙黄,格外的美。

可叶云水的心更是黯淡下来,他真的不会归来?真的等不到吗?

祈善在山下的村庄中已收拾妥当,正准备上山接叶云水回府。

可行至半山腰处,远处那霞光笼罩下的她让祈善无法迈步上前。 高耸入云的林中只有那一惜弱娇小的身躯一直在往远处相望,他懂她的心,可越是懂,他的心里越发的空落。

紧了紧抱着姝蕙的手,祈善心中苦笑,他这是在作何?陪她一起等?可等到之后呢?

姝蕙不知祈善为何停下,则是拽着他的袖子,“义父。”

祈善缓过神来,则是牵着她踏上林间小路…

还未等迈出几步,偶听空中鹰啼,再见那林中人影已是不见!

祈善心慌意乱,撂下姝蕙急忙的往山上跑,而此时的叶云水,却是在往那片旷野中奔去…

鹰啼之音便是小隼,这好似一道指引,虽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影子,虽然没有听到那清脆的马蹄声,但她下意识的便冲到山下,往那片旷野狂奔!

不知跑了有多久,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都轻快起来,那一双腿好似不是她的,不停的在向前,向前…

终究,那马蹄声映入她的耳中,那一人一马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眸,虽看不清来者何人,但她依旧仰头呼喊:“穆戎!”

骏马抬啼嘶鸣,一双臂膀直接将她抱上马背。

未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她的嘴已是被一双温厚的唇堵上。

眼泪汩汩而落,叶云水狠心的咬下他的嘴,血腥之气涌出,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紧紧搂着她,“对不起,云水,对不起…”

叶云水仰头大哭,那一双小拳头不停的捶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的捶打,丝毫不顾他是否疼痛,痛彻心扉的发泄,“坏人,你简直坏透了,你让我等,你让我等,我再也不等…”

不知口中念叨的是什么话,叶云水的拳头依旧不停,而那方也不反抗,任凭她打个痛快。

瞧她浑身无力,秦穆戎才握住她的手,“歇歇再打。”

叶云水流泪的脸却绽出一丝笑,看着他那一双崭亮的黑眸,含泪道:“你让我伤心了。”

“一辈子来还,原谅我这一次?”

秦穆戎的目光带着诚恳,叶云水羞恼的靠在他的怀中,而搂住他的身躯,才发现那衣襟之下包裹着厚厚一层纱布。

“你受伤了?”叶云水大惊,急忙撩起来看。

秦穆戎的回答便是激情的吻。

叶云水的心如刀绞,却也只能以吻回应… 霞光褪去,弯月悬空,二人如胶似漆,却未见山林之处仍有一人影在朝这方远望。

祈善一直站此端望,说不清心中何感,呆滞许久,终究是叹气自言: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我不如他,我不如!”

说罢此话,祈善仰头一叹,快步下山,带着姝蕙等人先行离开霞飞山,回归庄亲王府。

庄亲王爷得知秦穆戎归来的消息则是开怀大笑。而后硬是未让祈善离开,与他对坐畅饮。

老爷子一直都在笑,笑不停,吃酒笑、吃菜笑,哪怕是忆起过往征战沙场的悲烈惨景也是在笑。

祈善略有担忧,则是让人把这酒换成了水,可吃在庄亲王爷的口中依旧觉此是酒,他依旧在笑…

“他懂我,他去统了西北,他不愧是老子的儿子,让我心愿已了,圆了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不愧是老子的种!”庄亲王爷端起大碗,那清水入口却道:“美酒,美!”

祈善抖着手,再倒上一碗水,庄亲王爷依旧汩汩入口,“酒不醉人,人自醉,我心足矣!”

看着庄亲王爷这副模样,祈善在一旁劝道:“明日一早二哥、二嫂定会归来,您还是少用点儿。”

庄亲王爷摇头,“再倒酒来!”

清水入口,庄亲王爷依旧不停的笑,祈善心中忽然有一不好的预感,急忙冲到门口让人叫来秦慕谨,“快去霞飞山把二哥、二嫂找回来,老爷子不行了!”

秦穆戎与叶云水二人依偎缠绵,听着这树叶风声簇簇作响,她看了他的伤口,血染透了棉布,又撕裂了。

叶云水要回小村子里去拿医用之物却被秦穆戎搂在怀中不允她去,“就想这样的抱着你。”

“你的伤要紧。”叶云水依旧要去,可挣不开他粗壮的手臂。

“你打疼了我,怎么还?”秦穆戎逗她,“如今胆子大的连自己男人都敢打?”

叶云水嘟着嘴不回话,而这一会儿功夫,二人则听到远处有仓促的马蹄声来,起身远望,却是秦慕谨带着王府的侍卫,人未到声先传来,“二哥二嫂快回府,父亲撑不住了!”

美入云端到跌宕谷底,秦穆戎大惊失色即刻跨步上马,叶云水被其抱在怀中,二人驾马狂奔,叶云水的心中默念:老爷子可要挺住!

第六百零二章 圆(结局)

秦穆戎与叶云水归府,庄亲王府上上下下已都在“翰堂”围着。

见他们二人归来立即闪身让开一条道。

祈善站在屋中焦急心忧,忍不住的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陪老爷子吃什么酒?吃什么酒?如今这副状况,让他如何与秦穆戎、与叶云水、与天下百姓交待?

秦穆戎与叶云水进屋,祈善立即上前,秦穆戎忙问:“怎么回事?”

“弟弟送姝蕙回来,老爷子留弟弟吃酒,弟弟便说起二哥归来,老爷子高兴也吃的尽兴,孰料吃到最后弟弟给他倒的是水,他也以为是酒!”祈善自责的道:“都是我不好,跟老爷子说这个作甚!”

“不怪你。”秦穆戎安慰的拍了拍祈善,叶云水已经疾步上前给老爷子探脉。

迅速的开了一个方子让黄公公去抓药,叶云水脸色极其焦虑,朝着秦穆戎摇了摇头,“挺不了多久了。”

“啪”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祈善着实用力,脸上都显出红纹,“我这是做什么孽了!”

“他一辈子都想统军西北,可袁家分化一部分,先帝又想夺另一部分,始终无法如愿,他心愿已了,没了牵挂,如此之态也并非反常。”秦穆戎说到此,叶云水点了点头,“西北征战归来便身子不成,太后大殡守灵,又是差点儿跟了去,人,活的不就是个奔头。”

祈善苦笑着摇摇头,“二哥二嫂不怪罪已是弟弟的恩德,何必这般劝慰。”

“这不是劝慰。”秦穆戎说完此话,黄公公已经拿了药来,叶云水煎药,秦穆戎亲手接过去,一勺一勺的喂进庄亲王爷的嘴里。

叶云水的心中略有酸楚,吩咐秦风去把小家伙儿们都叫来,更是让人去通晓大房,话语说的着实不忍:

“都来见一见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秦穆戎依旧坐在一旁给庄亲王爷喂药,直到一碗药尽,他则跪在地上开始为老爷子净身。

未过多久,小家伙儿们全都到了,看到秦穆戎在此,则都高兴的凑上去一阵喧闹,秦穆戎挨个的摸摸脑袋,“别闹了,让你们祖父好好瞧瞧你们,他要去远方了。”

小家伙们有些纳闷不懂,小兜兜则是问:“是要跟老祖宗去同一个地方吗?”

秦穆戎没有回答,小豆子歪着脑袋看,“爷爷的眼睛怎么流了水?”

姝蕙拿着小手帕擦了擦庄亲王爷的眼角,“是爷爷哭了。”

“爷爷你不要哭!”小兜兜跳了床上,忽然一句:“你不要死啊,爷爷!”

死字道出,可谓所有人都一怔、一惊,好像一层心灵的窗纸被无情捅破,更是捅破了所有人精神上的那层防线!

转过头去,秦穆戎声音哽咽,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硬生生将那欲出之泪憋回去。

而此时,秦慕云与秦慕谨二房人也全都聚此,看到这样一幕着实的心惊不敢再上前。

似是听到那哽咽泣声,庄亲王爷的眼睛动了动,睁开,歪着头看了看小家伙儿们,又看着跪在地上的秦穆戎,笑着骂道:

“都在这儿哭个屁,老子高兴,心愿全都了了,高兴!”

“父亲!”秦穆戎一声呼出,让庄亲王爷的眼泪瞬间忍不住的掉了下来,沙哑哭言:

“好,好,又听见这一声呼唤,我,我能闭眼了,能闭眼了!”

叶云水转过身捂住嘴,让哭声憋回心里,秦穆戎自十岁离家至今,从未再叫庄亲王爷一声父亲,都是老头子、老家伙…

一声“父亲”貌似不重,可它却是庄亲王爷心中的一杆秤,足矣压塌他心窝子的一块铁石。

秦穆戎这一声“父亲”,可谓是他最后的期盼。

从叶云水的本心来讲,庄亲王爷与她之间的情更重于叶重天,他对她的庇护虽不明显,可叶云水都心中有数。

自幼一孤儿长大,这世又没托生在好人家,庄亲王爷虽说之前对她很是苛刻,但相处之后却是唯一让她体会到什么是父爱的老人,一位铿锵有力、杀伐果断的亲王,一位豪气冲天、忠肝义胆的亲王就要这样的去了?她无法从心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庄亲王爷挨个的看了看,而最终也将目光落在叶云水的身上,只吐出一个字:“好。”

目光又回到秦穆戎的脸上,庄亲王爷依旧是那一个字,“好…”

“去把秦慕方带过来,死不死都给带过来。”秦穆戎忽然道出此话,让所有人都一愣。

“还不快去!”秦穆戎朝后一喊,侍卫们急忙赶去。

庄亲王爷似是也对秦穆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感到惊讶,可惊讶过后满心愧疚,不知说何才好,秦穆戎沙哑言道:

“终究是你的种,作孽再多他也姓秦。”

庄亲王爷的嘴哆嗦几下没有了话,侍卫们直接把腿瘸的秦慕方给扛了来。

秦慕方就像个胆怯的耗子一般,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待觉出庄亲王爷好似要走了,不由得瞪大眼睛连忙上前,拽着庄亲王爷身上的被便是嚷道:

“父亲,你饶我一条命啊,放了我,我一定给你生个孙子,一定生,你走了,你让二哥放了我,不然他得杀了我,我不想死…”

秦穆戎找了人给他嘴堵上,摆手让人带下去。

庄亲王爷的眼角流了泪,那目光中满是失望,却是看着秦穆戎笑着道:“爹对不住你,你有种,比你老子强,你有种!”

说完此话,庄亲王爷的眼睛里流出的不再是水,而是血!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