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药院提供场所和基础设备, 但调配药剂的原料以及其它消耗品都是要自配的。

如果不满意公共区, 还可以自己租凭一个培育的小单间, 累积下来,也是要一笔费用的。

因此,药院时常门庭冷落,完全不像大讲堂, 战院,骑园甚至是经书阁那样备受关照青睐。

长默如今几门课业有所偏倚, 体术与疫课雷打不动, 药剂调配则是早中晚去一回,以记录观察为主。

“通心草、浮山根、紫锦灯笼、幻蝴蝶…”按照调配方上的指点,将几种提练的药液依次倒入器皿中,观察它们的反应, 进而显示不同情况下各种药草的药性。

长默一一做着记录。

从培养室出来, 向药院掌座交这一日作业。

时有脚步匆匆之人,彼此对上, 碰得多了,都会觉得面善。有不拿架子的,会点点头。

有人知道长默是个刚从下府上来的丙等弟子, 租了间培养室,就会多好奇看两眼。皮相是会加分的,少年眼光清正柔和,举止大方,穿的用的不好不坏,但绝不像是个穷酸,年纪有点大,资质好像挺一般。但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人的好处,面临竞争不会太挡道,陈氏这样的人出处一般都是是小管事,说不好就成为自己的助力——很实际,每一个人每一天在他的圈子都要面临这样的评估。

一来二去,便开始多了些碰面会寒喧两句的同窗。

在其它几个课院的情况也是如此。

戒律堂,几名弟子的申请表叠放在一起。戒律堂长老一份份浏览看过,最后勾选出当中三份。

“还有两个名额,就从这三人中选出吧。”

下首管事看了一眼,三人资料相当,有两个是分支两名甲等弟子,其中一名和上面某位少爷有点关系,那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靠山。心下就敞亮,另外那个名额是从另两人选出了。

再看第三人,只是丙等,资质和出身也一般,但是却已经有足足六年的巡检队资历!这份资历在家族内部不算什么,但只要顺利提上来,不出错,得到家族的举荐书,出了家族想冲击上一等阶的仲律堂,对于一班古板最爱拿资历说话的律堂掌座们,比陈氏少爷这个名号还管用。

很显然,这样的人才长老不会错过,三名弟子资料,这名丙等弟子被放在第一位,上面重重勾出一个记号。

消息很快走漏了出去。有靠山着那名甲等弟子有腿在手,一脸淡定。另一个却急了。

弟子间等阶制度是很明显的,他一名甲等弟子如果被丙级弟子刷下来,他的脸就不用搁了。

这名甲等弟子很快邀了助拳打上门,还堵在大校场人来人往之地。

和长默一同走的还有几名同为丙阶的弟子,一看对方甲等弟子的徽记,刷地都变了脸色,互望了一眼,谁也不想跟甲等的弟子对上,招惹来麻烦。

“我邀了两个助拳,别说我们以多胜少,你也可以叫两个帮手。”甲等弟子为了赢得漂亮,还这么说。

他的两名助拳闻言都站前了一步,药童经药物改造后身形一般都比较纤瘦,这两人是少部分例外当中的,身材高大,肌肉发达,负拳一挺胸,跟两座小铁塔一样。

丙阶弟子刷地退了两步,甚至还有两人匆匆向长默告辞。

“默兄,我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孬种!”几名甲等弟子哈哈大笑,眼光扫向其他几人,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你们呢?”

几个人打着公平挑战的名头,气势上却明晃晃的仗势欺人,不用明言,三名甲等弟子是想在长默落脚未稳之际将他逼到势孤力单的境地,往后再无人敢亲近他。只要逼一阵,甚至不用落下拳头,就能让他的心理防线崩溃,成为过街老鼠,只要这个人显露出懦弱胆小的一面,很快就会被戒律堂长老从名单中划除。

胆小怕事的怂蛋,凭什么竞争稽查?

至于当街打人?笑话,依照往常经验,单单拿出甲等弟子的威严,就将这些小菜鸟吓坏了好吗!宗规是很严厉的,真要打人就堵在哪个旮旯揍了,明晃晃的在大校场那是找死。他们是不会做的。

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可惜剧本不按照他们想的走。

在他们的胁迫下,一名小瘦个子少年胸膛起伏满脸涨红,脸上有愤怒还有胆怯,自尊心支使他做不出逃兵行为,他朝前踏一步,就要出列应战。一只手伸出来,将他稳稳拦住。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如珠落玉盘。少年朗声,没有一分畏怯,反而带着蔑视和挑衅:“如果就你们三人,我一人便可战!”

“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起哄。

“有种!”被反挑衅的甲等弟子气坏了。

“默兄,你…”瘦少年拉着长默,一脸你疯了的表情。

府学不支持学生私下打斗,公平决斗是可以的。

决斗台不远的草坪上,几名衣着与寻常弟子不一样的少年正刷着各自牵着毛色漂亮的云霄马,将那边的纠纷听了个全程。当中纤巧灵秀的少年不屑地撇撇嘴:“以一敌三?现在的新弟子真是狂妄到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完,就有不和谐的声音接:“十九弟说的是。不过现在甲等弟子什么不学,学以大欺小这一招,我看甲院那边,越来越乱套了。”

灵秀少年当即炸毛:“你的意思是四哥做得不好?!”

“十九弟你太激动了,十哥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四哥管理甲院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是服气的!今天肯定只是个别现象而已。”

“有些人妒忌四哥,嘴脸不要太难看。”

话题牵扯起来没完。一班少年陷入站队的争吵中,突然听到那边砰的一声,那声音太大了,少年们一下子都止了话,诧异地往后望。

刚好看到差点把对战台砸出个坑的大高个被抬下去。

…这么快?还真赢了?

第二个大高个上场。这一回脸上的嚣张样子收敛不少。少年们被提起了兴趣,俱都认真去看。就见场上少年挥拳,起手式,开山式,闪避,身形灵巧有余,但力道明显不足,与对手大高个呼呼的拳风明显不在一个等级。

灵秀少年又开始不屑上了:“基础拳,中规中矩,没什么力道!光靠闪避有什么用?那高个赢定了。”他话音刚落,就好像凑着打脸一样,卜通一声,第二个高个又跪了,还又是被一拳撂倒。灵秀少年脸一变,火辣辣的。

“有意思。”他一个哥哥笑道。

“怎么,十二哥感兴趣?”

“我看他不错!”

“一个丙等弟子。”灵秀少年讽道:“哥哥们真是饥不择食。”

长默毫无悬念打胜三场对战,战败三人在不敢置信,耻辱中下场,全场报以掌声。

一名灰衣,级别看起来不低的弟子过来,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我们十二少爷称赞你打得不错,这是赏你的。”

长默愣了愣,似有所感,那边有个高挑青年打着扇子,朝他抬了抬下巴。

很多道眼光刷地望了过来,火辣辣定在灰衣弟子递过来的玉佩上。

这种眼光让灰衣弟子受到极大满足:“拿好了!十二少爷的玉可不是轻易给人的!别人求都求不来。”

“请替我多谢十二少爷。”长默只好道。

结果当晚换衣,玉佩就被德胜翻了出来。

大太监眼多毒,一下子就看出这不是长默的东西。

“怎么有这个?”他问长默。

长默便将它的来历告诉德胜。

德胜撇撇嘴,随手就要丢掉。

长默诶的一声,连忙把他拦住。

德胜脸顿时拉下去了:“默哥儿,以你和殿下的关系,你不能随便留着别人的东西。”

长默:“…公公认为我们什么关系?”

大太监道:“你说呢。”

“我们只是好朋友,契约迟早要改除的。”

就你们每天聊天那个热乎劲,公公呵呵道:“这话你跟殿下说。”

“我们什么关系?”长默便问启淳。

“什么关系?”那边启淳顿时紧张。长默怎么了,什么关系不是早知道的吗?

“我们是好朋友。”

“永远的好朋友。”长默道:“…你说呢?”

“当然。”那边的启淳扬扬下巴,唇边笑容却越裂越大。

长默就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已经和小王子说清楚了。并没有意识到那边小王子与他的理解相距十万八千里。

永远的好朋友永远在一起。

怎么回事,默默居然跟他告白了!

好热情啊!小王子兴奋地往空中一跃,身体半空中化为大怪兽,连连打了好几个滚。

啊,今晚睡不着,就通宵去打晶核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百里紫苏和20909629的地雷~

更迟了不好意思,这章留言明天发个小红包吧mua~

第66章 闹酒疯的默默

在长默打退三名甲等弟子隔天, 就受到戒律堂长老的小面试。

长老问了几个问题,长默有一答一。长老眼皮微抬, 锐利的眼神直射过来,似乎能把人穿透。长默挺起背脊, 任他打量。

“你的体术练的不错。举荐书上对你的评价也很好。但是, 州城不比府城, 这里, 如果你的疫学修行没提上去,现在成了戒律堂弟子,第二年、第三年,照样可能会被刷下来。”

“再有一点, 本堂弟子,切忌逞凶斗狠。回去将堂规抄录一遍。”

长老说完, 合上眼, 一名年岁较长默大一些的少年道:“恭喜师弟,现在成为戒律堂稽察弟子了。”

说着领着长默,帮他熟悉内部和工作。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逐步踏向成年人世界,人情世故再不像在细名府那样单纯。领到巡牌以及相应的物品以后, 长默在城中酒楼定下了酒席, 分别宴请戒律堂的新同事以及一班走得近些的低阶弟子。

长默没有背景,前者应者寥寥, 肯赏脸的不多。

脱去戒律堂弟子那身禇红色弟子服,换上常服,彼此身家背景可窥得一丝。

这些人大都已经冠上陈姓。当中两名属于陈氏分支出身的少年更是被大家拱围在中间。

他们应邀而来, 其实并没有真的接纳长默。态度不冷不热,等到了地头,看到酒菜丰盛,包厢隔了一道绣帘竟然还叫了两人姬人弹唱,甚是周到,倒是改观了不少。

一顿饭下来,倒也宾主尽欢。

至于一班低阶弟子,态度却是大不相同。

争相道贺的,客套的,恭维的,不一而足。早先还客客气气的,现在一脸亲近,人间百态,由此可见。

两场酒席下来,难免一身酒气,大太监赶忙给他煮醒酒汤。

“怎么喝成这样?”

长默嘿嘿一笑,一袖挥开公公,直接去了房中和启淳通话去了。

长默其实颇为自制,喝得也不多,酒桌文化他懂的并不少,奈何这具身体是个不太胜酒力的。

还是个酒品…不怎么样的。

一通话,就给启淳唱上了。

那边小王子正在战斗呢,声音一响起来,差点从半空跌下来。

“@%#…¥#@¥#%…”

小王子吞口水:“——默默?”

“@¥@%¥…%&&…&”

“你、你喝酒了?!”

“科科。”长默激情澎湃地朝启淳怒吼:“平安,一起来唱啊!!!”

“!!!”

“德胜!!!”隔着空间都能感到小王子溢出来的怒火。

公公膝盖一软,真的给他跪了。

长默怒唱了大半夜,隔天头疼欲裂醒来,嗓子哑哑的,得到小王子关切问候。

要不怎么说命苦呢,同一件事,闯祸精被柔声细语,背锅侠是公公。

现实太残酷,公公再次感受到生无可恋的心情,老长的时间里总是哀怨脸。

过了两天,徐掌柜那边传来消息,名单被整理送到长默这边。长默又过了一遍,给哀怨脸的公公送上一箩筐好话,才获得公公的首肯,之后给这些人送去请贴。

一袭宝蓝色的缎衣穿在长默身上,质地上佳的衣料流彩溢光,冷色系的宝石头冠与松石系扣,将少年点缀得风度翩翩,芝兰玉树。

德胜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面无表情地点头。

“不错。”

长默道:“是不是太华贵了。不过去赴一个生意应酬的小宴。”

公公道:“恰恰好,不这么穿,你年轻,压不住人。”

长默瞅瞅公公,确定他不是趁机玩自己。

“不自在了?”

“还可以。”说着试着走了两步,低头又正了正腰带,公公见状重新取了一根墨色腰带给他系上,将薰了莲花香的折扇递给长默。然后开启唠叨模式。

“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这一回还乱来,不要怪公公让你没有自由。”

“你现在才这么大。本来就不宜多沾酒。”

“上一回,还是你运气,晓得回家了再闹。你可想过自己身上的事,说漏出去一句,什么后果。”

“今天去赴约,酒桌上有人打机锋。听不懂,不要接。若有人敬酒…”

“嗯,我晓得。”长默应着,突然回身抱了大太监一下。

“今天有阿大看着,我会滴酒不沾。”

德胜愣了愣,很快放松身体,任少年在自己身上蹭了一下。插着手踱到游廊下,看少年挺拔的背影消失。

□□脸瞬间变成无可奈何的笑容。

这臭小子!

公公突然间就有点唏嘘。

看顾了殿下十三年,也是眼睁睁看着殿下从小豆丁长到差不多这个年纪,被发配到少年身边,虽然是不乐意的,但时间竟也过得如此快,不知不觉也五年有余了呀…

夜风楼。

夜风楼擅做海鲜宴,特别是以尾海一种叫雕鱼做的全鱼宴最为出名,吃过的都要赞一声鲜、肥、美。

今晚的夜风楼尤为热闹,有个年轻的富客,包下顶层整整一层。

从黄昏开始,就有装修华丽的马车赶过来,看样子,无一不是富商。

然而,最显眼的却不是装饰最华丽的那辆马车,而是一辆普普通通的蓝绸小轿,轿到了帘子一掀,从里面出来一名清瘦中年人。

中年人肤色偏黑,气质很特别,看起来像文士,腰间却别着珠盘,不但不见一丝市侩,反而有一股透着精明的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