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夫俩对望了一眼,这一回,就连大殿都感觉很复杂。

而大帝,那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就更明显了。

儿子的态度很明确,而长默,这份功绩,就是他的投名状。

两个选择,是追究,还是轻拿轻放。

如果是作为臣子,有敌对阵营的人弃暗投明,大帝这点容人的雅量还是有的。但是作为媳妇人选,就不那么美妙了。

放这么一个不安定分子在身边,一言不合就给儿子捅个刀子——嗯,虽然是假的,他们年轻人玩得起,他们老人家可受不了。

大帝真的很想变脸,这儿媳妇要得太坎坷了,陛下觉得太费劲了,还是不满意。

结果,跪在下首一脸坚毅一副要以真情打动父皇的殿下下一刻又把祖宗的婚书亮出来了…

气得大帝当场暴揍了儿子一顿,一脚踢开,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那蠢蠢欲动的小火苗,还是熄灭了。大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学习他老婆传授过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智慧。

来自大帝的麻烦,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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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默这一觉睡得无梦无惊,极其舒爽,醒来的时候,外面正鸟语花香,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阳光又干净又明亮,已经换了春装,一身嫩黄,头上也簪了两只黄蝴蝶的长欣蹦跶着走了进来,看似轻手轻脚其实差点把花瓶推倒了的换上一束新花,淡雅的花香味瞬间盈满整间屋子。

换好花,长欣习惯性探头看看她哥,然后,就跟睁着眼睛的长默大眼瞪小眼地对了好一会儿。

“爹!娘!哥醒了!”大嗓门仿如炸雷一吼!

一会儿,他爹,他娘,还有德胜,就全给她吼过来了,看着长默一脸喜色。

长默原本睡得全身骨头都酥了,给长欣一吼,顿时人也精神了,肚腹跟着打雷似的鸣叫。

瑛娘当即醒悟似的去备饭。

虽然已经知道家人很安全,但说的再确凿,究竟没有自己亲眼所见放心。长默一看家里三口子的样子,就知道启淳并没有糊弄他,家人不仅很安全,看样子这段时间还过得不错。

心一宽,肚子也放开了,就着小菜米粥一连干掉七八张烙饼,这才和德胜了解这段时间家中情况。

他们一家子现在在小云雨秘境里面。前段时间事情发生的时候,就直接让启淳给送进来了。

父母和妹妹并未被告知这段时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也未经历过任何讯问,反而被妥善保护起来,这让长默很满意。

虽然失去了一定自由,但当时长默身入越人势力,又刚刚顶上玉尊的名号,无论是试探或者是讨好,单就越人的势力随时有可能因为长默的原因找上瑛娘他们,一旦发生,那是很危险的。

而长默的去向,则被告知他是出使一项秘密任务去了,恰好那段时间陈氏族内很不安全,也不知道启淳怎么劝的,反正把人劝到秘境里面来了,德胜就守着,暗中领一大队人马在此保护。

长默也才知道,这一觉,他竟然睡了整整两天。

殿下从总坛将他带出来,直接送到他父母这里来了。

“殿下托了话,让您好好在这里休息,一切事情有他。”德胜说。

长默听完这话,在桃树下怔愣了好一会,心绪起伏。

这么一回忆,也想起之前自己像疯子一样啃咬着启淳时的样子了,当时那种压抑又歇斯底里的心情,让他想起不由一阵后怕和汗颜。

他也知道自己自打发生了再灌体时的意外精神就不太对劲,也就不再逞强,干脆接受启淳的好意,什么也不管,如同度假一样在这处秘境里面悠闲度过数日。

如今,小云雨秘境里面已经全然改头换面,原因是之前启淳也来过一次,对这里面也很是喜欢,德胜这狗腿一见启淳喜欢就花上了心思,他这种专业人士和长默就是不一样,在德胜的策划下,不仅整处庄子的风格摇身一变,庄子周围也多出许多景致,甚至还请了专门的大阵法师布置了两个小型法阵,一个是聚灵阵,一个是单向往外的传送阵,这两个法阵一起,从生理到心理给这处秘境注入了无限生机。

而田地那边,自打哑二接手,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人可没有什么人不人权的心理障碍,当即从牙市买下好几名身强力壮的药奴,如今大片土地已然开垦完毕,种下催化过的药草草种。

另一边,播下的春稻已经长到膝盖高的叶苗弯弯,春风一吹,叶浪此起彼伏,亦是一片绿色海洋,与田间小鸟,不远不近的水池边徜徉游玩的白颈鸭兽相映成趣,一派田园风光。

长默白天就挽着裤腿跟人在药田里干活,几名老药奴在这里面生活闲适,如今都硬朗了不少,看到长默这个东家,也纷纷过来和长默聊天,聊收成,聊农事,中午和瑛娘一起做了一顿大餐招呼大家一起来吃,吃完饭,在午后日头最辣的时候午睡片刻,晚上跟着长欣练拳,帮哑二做帐。

这么几天下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再没那种压抑,想到爆发的负面情绪。

而他也恢复与启淳早晚一次的通话。长默对那边的事兴趣缺缺,仅仅知道进行很顺利,殿下也很体贴地不提起,兴致勃勃跟长默聊农事。

由着殿下远程指挥,两人一块儿垦了块地,长默种了几种药草,殿下则坚持下了几株花籽,还问长默:“药草先发芽还是花籽先发芽呀?”

长默道:“药草。”

启淳道:“就那么确定啊?”

长默道:“嗯。”

启淳道:“你要给我的花籽多浇浇水,多跟它说说话,多看看它。”

长默道:“行啊,反正就在我窗子下,我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推开窗跟它打招呼,biubiu放飞刀。”

启淳:“哈哈哈哈哈哈。”

诸如此类,跟启淳在祖地那会一样,两人每天说了大量废话。

“想我了没?”笑完,殿下问长默。

“想。”

殿下那边就停顿了下,很希望长默接着往下说,然而并没有,他很失望。

“诶,我嘴疼。”殿下惨兮兮道。

“乖。”长默道。

第五天早上醒来,听着外面清脆鸟鸣,长默整个人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之中,自然而然地顺应身体的习惯,进入内视之中。

在此之前,在经历过再灌体的意外之后,长默一旦进入内视,就会感受到一种类似蜂鸣般的侵扰,有时时间久了,甚至还可能再现当时那种混乱失控场面,让长默非常排斥,除非必要,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像这样自然而然进入内视之中了。

这次完全放松状态的进入,气海里,那道失控的禁制依然在冲击着疫草的封印,然而长默心绪平静,竟然不再受那道禁制的侵扰了。

长默微微一笑,神念驱动异能,对封印进行了加固,操作完成之后,停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

“你对我的影响到此为止了。”他在心里默默道。

正要退出,突然,有一团白影一闪,一个东西轻轻飘了过来,碰触了他一下。

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顿时升上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与恐惧、惊慌一切负面情绪无关,而是一种新奇又亲密的感觉,他仍能清晰感应刚才短暂接触所自然引发的奇妙的好像是喜悦的情绪。

那是什么?

啊,是它…

长默记起来了,是那只在启淳晋阶神狩士之后由他们的契约而生的一只迷你小怪兽,这小东西很有可能是启淳的能量的具象化,后来似乎又发生了一些变化,长默一直不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这段时间诸多意外,也早把它忘了,没想到,它会主动飘出来,像是找人玩耍般碰了他一下。

难道,它有灵识?

长默可太惊讶了,顿时那道越人禁制给长默抛之脑后,他把注意力全放在那团白影身上,并放出神念,试图跟它沟通。

不过,那团白影似乎很害羞,飘飘忽忽地竟然躲到疫草之后,然后就不再出来了。

神念的沟通也似有若无,就像刚刚的感觉是他的错觉。

长默突地灵机一动,勾起一点疫力,就朝那团白影的方向弹去。

下一刻,那团白影果然就飘了出来,向那点疫力扑去,即将碰触刹那,它侧面的白晕裂开一个小缺角,就像一张小嘴,把那点疫力吞噬了进去。

与此同时,从它的方向传来一道非常高兴的情绪。

不是自己的错觉!

长默情不自禁地跟着高兴了起来。

他从识海中退了出来,心情愉悦地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气。

清晨清新的空气充盈进了胸腔,令人精神一振。

下方,湿软的黑地上,几点绿色的小尖尖正冲破着泥土的禁锢,一夜之间,药草和花籽,都发芽了…

长默突然就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见到启淳,想拥抱他的冲动。

想跟他说谢谢,谢谢他的包容,他的体贴,以及他的坚持。

谢谢他为他付出的一切,谢谢他不问缘由,给了他可以逃避,以及任性软弱的机会。

可是如眼前所见,草木如此,身为男人,有什么道理一直蜷缩在原地,让自己的恋人冲在前面,孤单前进呢?

当天晚上,长默就回到上州小院。

到了地儿,他就给启淳发了通讯:“猜猜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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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我在哪里?”

长默清晰地感应到对面呼吸一窒。

“总不可能是在京城。”启淳那边轻轻说。

“也对。”长默笑道:“我在上州小院这边了,等解决樊笙的事,我就去京城找你。”

启淳那边似乎是碰掉了什么东西,“呯”的一声,随后就响起他强压亢奋的声音:“你可想好了啊,我父皇凶着呢,还有我外祖,可能都会找你麻烦。”

这两处可都是长默的软肋,特别是他体内有越人禁制的事已经公开,就算他已经用实际行动给自己站了队,但是皇帝的心思谁猜得准呢,以大帝对自己的观感,长默丝毫不怀疑他一到京都,大帝就叫人围上来趁机把他咔嚓掉。

所以他气势一挫,有点强作镇定道:“不是一切有你呢,你也不能让我有事吧!”

殿下得意无比:“对,这句你说准了。”他声音接着柔和下来:“我跟你开玩笑呢,谁都不会找你麻烦。你快点,我在京都等你。”

长默道:“嗯。”

两个人有片刻没有说话,只听到彼此呼吸声。

然而,这静谧的片刻没有任何尴尬,相反的似乎有灼热的情丝从对面传递过来。

伴随着这种无言的缠绵,这一阵发生于两人之间的隔阂以及不满,也随之烟消云散,颇有拔云见月之感。

殿下很激动,长默心里也似乎有千言万语。

半响,殿下的声音才重新传了过来:“默默,你真没事了?”

长默道:“嗯…启淳,你嘴巴没事了吧?”

“还疼着呢!”殿下抱怨道:“你咬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咬那里,这几天害我一直收到奇怪的问候和眼神!”

偏偏长默情绪不对,殿下每天百忙之中找机会跟老婆通话,不仅不敢责备,还要挖空心思当一切没发生过逗老婆开心,连大声一句都不敢,现在可凑到机会诉说不满了。

结果长默听着噗哧就笑了,他心里其实一直抱歉着,笑了下便认真跟启淳道歉了:“启淳,对不起,那天我情绪不对。”

“哼,你知道就好!还好本殿下是一个大度的丈夫,如果是我父皇,事关这种有损威严的事,早就引发家庭大战了!”

殿下说着,丝毫不顾忌旁边他爹飞过来的眼刀。

直到两人恋恋不舍地结束了通话,号称英明神武的殿下还傻笑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太好了,默默没事了。

如果不是越人后续的事务太多无法走开,他早就飞到上州去守着老婆了。

想想,当日的决定没有错,把长默送回父母身边休养果然是正确的。

长默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么快就走出来了。

至此,殿下悬着那颗心终于彻彻底底放下来了。想到不久之后长默就要到渭京,也许以后就不必这样两地相隔了,殿下感觉连夜晚的天空都开始明亮了。

两个年轻人差不多同样的心情,长默这边也是好半天才把思绪转在樊笙的问题上。

从越人总坛出来,樊笙便被转移到上州这里,陈氏那位四公子一直昏迷未醒,也被送到这里,请医士诊治。

两个幼时朋友,虽然数年没有见面,但其实情谊依然在的。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大元府的时候,樊笙资质略胜两个朋友,先一步升去上州,樊笙有意在丹院发展,还是长默拜托黄师联系解决的,而长默在上州最开始的长兴店铺租赁经营的事,则是樊笙帮着解决的。

可以说,彼此之间哪个有事,对方是会毫不犹豫帮忙解决的。

等到长默终于来到上州,樊笙那时刚好随着丹师离开此地,两人没能见上一面。

两个小伙伴之间的鸿沟,大概就在这段时间,长默阴差阳错陷入时空乱流里多出三年的光阴来,等樊笙回到老家,从金小胖那里知道这件趣事,但两人的时间错开,始终没有见上一面,这也是后来他会把陈家的四公子错认为长默的原因。

现在,两个人见面,都是唏嘘。

两个老朋友互相聊起别后经历,那可有太多话说了,因为樊笙在那天也见过启淳了,有些经历,长默也没有避开他。

而樊笙这边,他有志丹道一途,这些年也一直往着专精这方面发展,他在青云丹院一处外院发展,现在颇受上师赏识。

然而,问到为什么会出现在越人总坛,樊笙就闭口不言了。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外柔内刚,嘴巴闭起来就像闷嘴葫芦,不想说,又不想欺骗朋友,干脆闭口不答。

长默也是无奈了。

不过,冲他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做了什么坏事。

到最后,他只好摇头先暂时放弃了。

说到底,他对儿时的小伙伴还是有着信心的,之所以亲自把人带来询问,保护和解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担心,怕樊笙吃了什么亏。并非抱着某种目的非要问出什么资讯。

现在,樊笙固执不肯说,其中一定有别的隐情,他除非自己想办法弄明白,却是不好多做勉强了,否则,将将十年的老朋友,恐怕要失去了。

最后他拿出一块令牌和房门钥匙给他,跟樊笙说:“当初购买这处大院子时就想着你们都可以过来住,给你和小胖都备了一间,这边现在也算安全,你在上州如果没别的地方,就在这里落脚吧。”

樊笙接过东西,看着长默,一时眼睛水光闪烁。

长默狠狠在他的头上撸了一把,又请来管事把樊笙的事嘱咐了一把,之后,便跟着德胜动身上京了。

而启淳在知道长默要过来之后就安不下什么心思干活,等到知道确凿时间,直接就偷溜出来接长默了。

两个人几乎是刚一碰面就抱在一起,激烈亲吻。

对于两个人来说,刚刚所经历的一场变故几乎是他们在一起以来遭遇到的最大的感情危机了,现在危机消解,正是感情最炽热,急需渲泄的时候。

而肉|体的交流,正是渲泄的最佳途径。

经此一次,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又有些不同了。

大概,还是少年情炽,但在此之外,又有了些别的蜕变。

长默正视了自身所存在的一些问题,也认可了殿下的情感付出,他在尝试着回应。

而启淳,在感情中被触犯时候,也不再选择偏激回应,虽然做得磕磕绊绊,但于他性格而言,亦是一种成熟。

两个人都有不同的体验,使这场情感进一步升华,更加牢固,肉体上便益发的水乳交融。

到了皇宫,大帝这边,这个媳妇他是表示完全不想见了,长默去拜见了大殿。

他心里有愧,效仿负荆请罪的典故,手托着荆条向大殿请罪。

站在长默的立场,他隐瞒越人禁制的事是情非得已,但对于大殿这方来说,性质不一样,没有一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长默诚恳的样子,还是打动了大殿,大殿的态度,最终也消解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