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手,还在微微抽搐着的小使女软倒在地上,瞪着一双眼睛茫然望着她,半张着沾满血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瘟疫之手的触摸,处女之血的洗涤…”绕过使女逐渐安静的身体再次走近祭坛,雅塔丽娅嘴里低低自语着。透过面纱,目光对着那盆跳跃不定的火,而那火在她目光注视下渐渐从明黄蜕变成一抹幽然的绿:“可以了吗…阿舒尔…”

突然火焰猛地窜了一下。

兀地从中心部位又扩张出一道明亮的黄色,而雅塔丽娅像是遭了电击般一颤,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全身一阵痉挛。

直到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慢慢恢复平静,感觉到了什么,她低下头,穿过面纱的遮挡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随即突然将领口部分的衣服一把扯开。

从脖子到锁骨,凝脂般雪白一片的皮肤上一串大小不一的肿块从面纱内的脸部延伸而下,直到锁骨,占据了脖子处大半的肌肤。

“当啷!”手里的短刃落地。她不敢置信地用两只手在脖子上仔仔细细反复摸了几遍,直到指尖一而再再二三地划过那些肿块凸起的表面,她霍地挺直身体,对着火焰高涨跳跃的方向,一动不动。

火焰突然间灭了。

最后一缕烟在空气中缓缓散去,于是露出黄金钵坛背后供奉着的那张狭长的案几。精雕细刻的案几,不大,所以很容易在原先高涨的火焰中被视线忽略过去,此时安静显现,因着上面一张泛着青白光泽的面具而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似乎意识到祭坛下那女人穿过面纱死死望着自己的视线,面具粗犷简单的线条上一双黑洞洞的眼忽然微微一闪。

突然间回望。

雅塔丽娅无声无息匐倒在地。

第二十六章

焚烧的感觉,从心脏,直到手指每根最敏锐的神经。无法抑制的躁乱,那股燃烧在血管里的火,她想撕扯些什么,是捆绑住自己手脚的那些绳子,还是自己起伏扭转在这张柔软大床上的身体…

嘴里溢出一些低低的呻吟,屋子里没有别人,她可以稍稍的放纵一下自己。可是随即发现这只能让自己周身的血液燃烧得更加彻底。

用力拉扯着手腕上的绳子,血液涌进手掌,那些疼痛是她所需要的,她需要清醒。

那个该死的赫梯人…

以为这次肯定会被丢进监狱,可是他们却把她带进了这个房间,这个她曾经的监狱,后来的房间,而现在,显然又成了她囚笼的房间。

苏苏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她看着房间里一切熟悉的摆设,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吸一口气,房间里的一切变得扭曲,她的身体也是,她在这张巨大的床上扭曲着自己的身体,除此,脑子里一片空白,间歇的混乱,血液又一阵沸腾,她看着手腕上的绳子和被绳子勒的肿胀的皮肤,想撕裂…

“咔。”

门开,放进一丝微凉的空气。突兀间令苏苏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她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从外头慢慢踱了进来。白色的长袍,白色的长发,随之而来一股淡淡的气息,那股熟悉得让她手指微微发抖的气息。

她曾试图永远逃离这让她迷惑的气息。

辛伽…

只是默念出这个名字,喉咙突然便变得很干。她目不转睛望着他的嘴唇,他殷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的嘴唇。他亦看着她,用他那双暗火般流光微转的眸子。

“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苏。”他问,声音淡淡的,却让她的血液在皮肤下涌出一层细细的浪潮。

她轻轻吸了口气,不语。

“什么都做了…苏苏,什么都做了…”走廊的风轻轻拂着他的长发,在身后幽黑的门洞间拉出一丝丝晶莹的银白。他反手合上门,一字一句:“我真想杀了你,你这个…你这个鬼东西…”

苏苏望着他的眼睛。

他眼睛里淡淡的目光依旧让人读不出任何东西。可眸子里那层暗红色的光泽更亮了,隐在他睫毛下,睫毛微微颤抖,目光一层层让她血液发烫。

而他沉默了下来。

一步步走到她身边,随着距离的接近,空气里充斥着他的味道,糖一样的诱人,却又带着种让她想用力撕扯些什么的霸道。

眼角发烫,他的身影在她眼里变得有些模糊,不太好的感觉。然后再次听见他开口:“好了…”他说,声音低哑,带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你赢了苏苏,你赢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终于从喉咙里挣扎出些模糊的声音,苏苏很快发现,自己的声音不比辛伽好上多少。

沙哑,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喝过一滴水的渴。

渴望着…

“知道么,苏苏,”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掠开她额头的发丝,似乎没有看见她眼底的渴:“我曾经有过一只宠物。”

苏苏不语。

抿着唇,感觉着他冰冷的手指从她额头抚向她的唇瓣:“柔软…”他说。眼底暗光闪动,他将目光轻轻移开:“那是一只猎豹,征服米底各部落后他们敬献来的供品,你知道的,那种金色的,柔软的东西…”指尖沿着唇角滑下,在她起伏的颈窝间留连:“很柔软,可是很危险,它们有着世界上最诱人的线条…也有着世界上最犀利的尖爪。”凑到她耳边,轻轻道:“美丽而危险…”

苏苏一声喘息,几乎是身不由己。

他笑。

低垂着头抓住她两条无法移动的手,发丝从脸侧垂落,丝丝缕缕交缠着她散落在床上一片浓黑的发,他望着苏苏的眼睛,叹息:“连眼睛都那么相似,那么的诱人…”身子伏下,气息撞进苏苏的嘴,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那么的毫不掩饰的需求和抗拒。”

苏苏闭上眼睛。感觉到他的气息慢慢远离,而他的指尖依着她手腕的线条轻轻滑下,勾向她胸前起伏的线条,再次激起她血液里一层无法克制的涟漪:“矛盾的结合体。所以我很喜欢它,”片刻的停顿,他又道:“但不是那个危险的它。”

“我要它的温柔和顺从,这样一种气息让我着迷的动物。而不是它尖锐的牙。所以我试图驯服它,那只美丽而危险的野兽。”

手指微一用力,在苏苏的脖颈上。她用力挣扎了一下。

他笑:“可是很难。那种天性中的野,深入骨髓的不羁。宠着它,它漠然接受,鞭打它,它冷眼承受。”手指放柔,勾勒着她比指尖更柔的线条,看着她脸色逐渐泛红,在他指下轻轻颤动:“这真是种很痛苦的经历不是么,苏苏,我尝试着各种方式去给它爱,它给我的,只有疼痛的一瞬间的温柔,和它的爪尖。”

“后来,我杀了它。”

“得不到的温柔和顺从,我只能将它撕碎,因为除去那些,它只剩下威胁。他们对我说,辛伽,永远永远记得,不要留下任何你的威胁…我记得,用一些疼痛换回的深刻。”

“可是现在,我却留下了一件。”

“我抹不去的威胁…”“苏苏,”

“我的猎豹…”

他的手突然再次捏在她的腕上,很用力,用力得几乎让双腕失去疼痛的感觉。

于是苏苏再次挣扎。

而这次,他望着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

“对你怎样你都无所谓,苏苏…你的眼睛,你的目光,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毁了这种美…”

“可是我办不到,”

“在我亲口让他们把你活着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明白,”

“我做不到…”

“你赢了苏苏,”

“你这头骄傲的豹子…”

“你的美丽…”

“你的危险…”

“我清楚你的所有就像了解我的一切…”

“我们是一类的苏苏…”

“让我杀了你…”话音突然转轻,轻得近在耳畔,却几乎让人无法听清:“否则…就让我爱你…”

低头,他吻住了她的嘴唇,没有任何防备。却又仿佛等候和准备了太久,那么何须防备…

苏苏的手一阵剧烈的颤抖。

想说些什么,喉咙口干燥而僵硬,硬得像块顽石。

想做些什么,可是手被紧紧束缚着,根本动弹不得。

血液里那些活跃的东西开始尖叫,她的嘴缠着他的唇,游移,那些活跃的东西汇聚到了她的嘴唇,轻轻战栗,她同时感觉到他嘴唇的颤栗。

他突然用力压下了自己的嘴唇,还有身体。

苏苏一声低哼,在他体温烫向自己的一瞬。

暴风骤雨般的狂乱,狠狠的力道,在她张口吸气的瞬间他将舌尖侵入了她的嘴里:“苏苏…”吸吮,辗转,他滚烫的嘴唇贴着她冰冷的耳垂轻轻地吟:“苏苏…我的苏苏…”衣服碎了,他的手就像猎豹疯狂的爪,肆意侵袭着她肌肤的每一寸领地,直到用力进入她温润的身体。

她的痉挛,他低低的咆哮。

疯狂地贴近,疯狂地用力。

疯了一样的辛伽…

而她也疯了。

疯狂地用自己唯一可以动的腰肢贴合着他的身体,疯狂地在他的疯狂中尖叫,直到他的嘴唇疯狂吞没了她的声音。

疯狂得忘了谁是谁。

醒来,阳光同包围着自己身体的那个怀抱一样的温暖。脸上缠着些银白色的发丝,轻轻吹开,于是看到他的脸。

安静地睡着,很沉,像尊与世无争的美丽雕塑。

光斑随着帷幔的晃动一下一下滑在他脸上,那些忽明忽暗的轮廓,还有鬓角一层透明般的软。

手和脚已经恢复了自由,苏苏动了一下,手腕传递出昨晚被自己勒破后的疼痛,那部分被他握在手心里,以一种几乎不为人所察觉的温柔。

抿了抿唇。

试图转身避开他身上那层愈发让自己沉迷的气息和温暖,头侧了一下,却又在他臂膀起伏的线条间迷失了本意。她再次望向他的脸,他微微开启着的唇离她很近,一抬头就能碰触到的距离。殷红,隐露出里面白净的齿,像是种无声的诱惑。

她慢慢抬起头,他的气息一点一点的接近。嘴唇的温度,嘴唇的气息…

“王。”门外突然一声通报,音调虽然不高,却突兀得令苏苏的手一抖。

迅速闭上眼,在感觉到那张脸上睫毛微微颤动的时候。

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反应,门外的通报声又大了些:“王!”

拥着自己的怀抱动了动,她感觉到辛伽苏醒后喷洒在她颈窝的气息。他抱着她的手收紧,嘴唇贴在她发丝上。

掌心不由自主热了起来,她一动不动。

第三次通报声响起,辛伽松开手下床,把门推开。

“什么事。”倚着门框,他看着那名侍卫官低头跪在地上的身影。

“乌穆司大人回来了,已在偏殿等候多时。”

“他回来了,”目光轻闪:“有没有说什么。”

“他说森大人在底比斯发现了那个红头发女人的下落,并且他已经和底比斯的依哈奴鲁取得了联系。此外…”抬头看了辛伽一眼,又望了望他身后,这名侍卫官欲言又止。

辛伽跨出一步,将门在背后稍稍合拢:“说。”

“乌穆司大人还让臣转告,他在回来的途中接到消息,米底部落一些人同守军发生冲突,联合…”

“好了,”蹙眉,突兀出声打断他的话,辛伽朝他摆了摆手:“告诉他,我这就过去。”

“是。”

转身进屋,一眼望见苏苏抱着双腿坐在床角看着他。

身上依旧是一丝不挂的,白色的肌肤映着身体上新旧的伤痕,她捏着自己的手腕,浓黑色长发从脸侧垂下,一缕缕将那片雪白分割。

从没见过哪个女人,身上有着这么多的伤痕,可是这样的伤痕在这样的身体上又仿佛是世间最诱人的图腾…

“醒了?”合上门,他朝她走了过去。

苏苏不语,也不动。

直到床边站定,辛伽朝她伸出一只手:“过来。”

手刚碰到她的脸颊,而她随即触电般朝后一退。

他眼里一道暗光闪过。

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向自己,不等她反应过来做出任何抵抗,一双唇已用力压在了她的嘴上。

用力地辗转,用力地将自己扯着她发丝的手滑向她的后颈,再沿着那道柔软的线条抚向她的背。呼吸加重,因着她近在耳侧急促的呼吸。

整个房间内迷乱的呼吸。

突然身体猛地一震。一把将她推开,辛伽站直了身体。嘴角一丝暗红色液体滑了下来,他下意识扬起手,及至望见苏苏的目光,手顿了顿。

“很难,是吗,”转而用那只手拭去嘴角的血迹,他看着她的眼睛:“我和你。”

苏苏的嘴张了张。

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眼底稍纵即逝一抹凌乱的烦躁,让她再次抿紧嘴唇。

辛伽俯身拾起地上的衣服披到身上。再抬起头,暗红色的眸子一丝懒懒的笑:“没关系,我可以等。”

轻甩长发,他转身走了出去,像只漫不经心的猎豹。

他说她是猎豹。

他自己何尝不是。

一样的诱人,一样的危险。

所以本能地抗拒,在面对那种危险的诱人的时候。

苏苏摸着自己的嘴唇,嘴唇上残留着他的血液,殷红,温润。染在手指上,她将手指塞进嘴里。

很甜…

门突然再次被打开,无声无息。

苏苏抬起头。

走廊里不见了原先的守卫,只有一道身影静静站在那道黑洞洞的门口。

黑色的长裙,黑色波浪般的长发,曼妙得无懈可击的身影。

苏苏舔干净手指上最后一点血迹,望着那道身影。她知道那人在看着她,即使脸上蒙着那样厚厚一层纱。

随手抓起床上那件被撕烂了的衣裳,抖开,轻轻包住自己身体:“雅塔丽娅…”

一只手捏着只银光闪烁的东西,一只手搭着门框,雅塔丽娅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那只银白色的东西是只面具,辛伽的,它上面那对简单却又存在着某种说不清感觉的眼洞,至今令苏苏记忆犹新。雅塔丽娅把它捏得很紧,因为指关节看上去隐隐泛白。

慢慢的苏苏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从她面纱背后传了出来,声音很轻,肩膀随之一点点抽动,她细长的指甲剥啄在门框上,发出的声响令那些声音听上去更加模糊。

像是某种变调的呻吟,又有点像哭…空落落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

然后听见她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