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你真的可以控制住俄塞利斯。”

“雅塔丽娅也没有想到。”

目光一转,望向她,嘴角轻扬:“所想即所得,是么,我的王后。”

“是,我的主人。”

白色长袍,白色的马,雪白色银丝缠在一把随风四散的黑发中兀自闪烁着荧荧亮光。远远从敌方静止下来的阵营里一路过来,那份淡定的飘逸,即使是在血腥遍野杀气蒸腾的战场,都干净得与世无争。

奥拉西斯站在城楼朝下观望,仔细,不带一丝表情,因为知道身旁有多少目光在试图从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去捕捉他心里的想法。他确定那是俄塞利斯,那种神情和动作,从小到大的熟悉感,他确定自己不会搞错。但俄塞利斯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敌人军阵前,而一个半生只能靠轮椅走动的残疾人,又怎么可能在马背上坐得那么挺括安然。

沉默。

一动不动凝视着城楼下那两点漆黑如墨的眼睛,正如那眼睛以同样姿势和神情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凝视?

曾几何时,他竟忘了,自己这能看透世人过去未来的哥哥,是个独看不到周遭一切事物的瞎子。

风吹得城头旗帜仆仆作响,混着远远婴儿的夜啼,有点沉闷亦有些烦躁的声音。一丝浮云迅速从西北方向游移过来,很快遮挡了月亮大半个身体,朦胧琐碎的阴影依着地表游走,在俄塞利斯身上滑过的瞬间,奥拉西斯忽然看清他的脸,随左手对着城门方向缓缓抬起而浮出一层陌生的表情。

“嘎!”突兀一只鹭鸶尖鸣着从一团混沌中扑入锅灰色天空。

修长的身子拉出道暗色细影,就如同它这声静寂中尖锐得有些凄厉的鸣叫。很快,一只又一只飞鸟紧跟着窜入空中,大大小小,急急忙忙,像是被某种可怕东西粗暴打断了好梦,瞬息间在云淡风清的夜空里乱作一团。

心脏猛地一紧。

正待回头发出警告,脚下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扼住了他的声音,轻易撕破了这地方自亚述军停火后短暂维持了短短片刻的平静。

像是地底下某种沉睡多年的生物被突兀唤醒了,那波毫无预警却又极强的震荡,在一阵惊惶的尖叫声中将整个底比斯推入一片莫名惶恐的动荡和喧哗。一些伫立在哨塔和城头边缘的士兵毫无防备间被震落了下去,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在这数十米的距离中摔断了脖子。更多的人从房子里跑了出来,惊恐地在震荡中望着从城墙至地面那些线状游走的细缝,以及周围四处奔走低吼,面孔因紧张而微微有些扭曲的军人发呆。“出什么事了?!”又一波震动,眼角边一道身影闪过,来到他身边,那名红发女子俯在围栏边朝下看。

奥拉西斯沉默着看了她一眼。

这个来历不名的异国女子,在底比斯被亚述军包围前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预知了这一切并用她那种神迹般的武器帮助自己突出重围,自此一路上如影相随。不知道她的来历,亦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

可是心底有时候却感觉自己是熟知她的,她的眼神,她的性格,她的话音,她的一举一动…总在一些莫名的时候莫名的状况下,莫名地牵扯着他的心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时候悄悄地注意着她,就为了那份特有的莫名。

相识不过几天,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对她熟悉到能够辨别得清她的气息。他甚至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在自己的心里头,有时候常那么叫她。

他爱叫她“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这名字对他存在着怎样的意义。

“轰!”一道火光伴着声轰响在耳旁陡然炸开,奥拉西斯条件反射将她一把抓入怀里,朝围栏背后迅速蹲了下来。

亚述人的“大苍蝇”再度发起攻击,在俄塞利斯白衣翻飞的身后。

燃烧的油桶依旧在离城楼数十米远的距离自动爆裂开来,只是这次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一道火舌骤然间朝城楼方向笔直刺入,在油桶迸裂的同时,像把闪亮匕首,冲破那层看不见的屏障凭空抖散出一团火星,然后在城楼上众人凝固了的目光下悠然缩回,慢吞吞朝地面坠了下去。

火星在被神的护甲笼罩着的城楼处飘荡,无声无息,直至完全熄灭。

城楼上突然一片死寂,即使地面的震荡仍在继续。

绝对防御“破裂了…

“增派盾牌军和弓箭手,调发石车过来,吩咐下去带所有百姓撤后。”

“是!”

“阿肯耐带两团守东,那姆拉汗带两团守西,其余人守在这里听令。”

“是!”

“哈卡鲁斯,”

“在,王。”

“带些人把各处骚乱平息一下,马上!”

“是!”

找了个地方作掩护,那名红发女子从身后扯出自己的武器调整着,在一个不起眼但还算平静的角落,看着奥拉西斯在人影憧憧间发号施令。

城内一片惊惶失措的凌乱。

奔走的兵马,惊叫哭泣的平民,承受不住地面震荡而逐一坍塌的那些土质的房屋…城下已有数处地方燃起了熊熊烈火,显然地震的力量破坏了原本“绝对防御”造成的防御网,一束束滚烫的火油从缝隙中钻入,溅在草垛和木质结构的建筑上,风大又干燥的气候里,很容易便引发一场火灾。

这种时候,的确什么都比不上一条沉稳镇定的声音所进行的有条不紊的指挥。

城外是亚述复燃的更为猛烈的攻击,城内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得束手无措的国民。年老的丞相一夜间憔悴得几乎认不出原样,紧锁双眉的官员,握着剑抬头凝视城头纷飞火焰的将军…卡纳克神庙前跪满了僧侣祈祷的身影,巨大的神像在地面剧烈的颤动中扭曲,哭泣…

俄塞利斯对着底比斯抬起他的手指,“绝对防御”在那双不带任何表情的目光中悄然开裂…

一切似乎陷入一场不可预知的境地,而孤注一掷地重返这片土地,作为这个世界之外的人,她究竟能不能扭转那一切。

那个错误的、不该发生却似乎已经无可避免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奥拉西斯…

会守护你的…

就像那么久以来一直被你所守护…

即使在时间的扭转中早就被你所遗忘了自己的存在。

端起手里的武器,红发女子朝城楼上那道身影又看了一眼。片刻取出弹夹上膛,站起身,避开头顶呼啸而来的碎石和火星,朝着他的方向迅速跑去。

只是她却并没觉察到,这一路过去的当口,就在她相反的方向,那座天然屏障般环着底比斯大半个城池的峭壁上一行细细的身影正避开火光闪现的照射,朝它最顶端那处走势较为平坦的悬崖上行进。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颤抖的大地和被火石攻击后不段开裂的‘绝对防御’上,以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支队伍的到来,包括箭塔上的士兵。

人数不过上百,这支队伍里每一名士兵都背着只巨大的包裹在峭壁上慢慢潜行。峭壁上风大,一道劲风贴着岩壁呼啸着掠过,靠近那块地方的一名士兵身子不由自主朝后一仰,砰的一声闷响从他背后的包裹中绽出,随着紧跟而来一阵清脆的撕裂,一道尖锐的木签刺破包裹从里头猛弹了出来,带着缠裹在它身上那道粗硬的布。

又一波风吹过,布在木签上啪啦啦一阵颤抖,随着那名士兵的走动在风里微微摇曳,远远看去,像是半只蝙蝠的翅尖。

走在最前面一道身影闻声朝后看了一眼。

强劲的风吹开了她包在头上的长巾,一头短发随即在风里头张扬了开来,暗红色的发,像风里一团跳动的火焰。而发下那张脸,即使苍白和漠然也掩盖不掉她不同于周围人的异族轮廓,在这一群亚述兵里相当突兀的一种轮廓。

意识到她的视线,离她不远处一名军士朝她打了个手势,于是她随即回过头继续朝前走。风吹得她一头红发纷纷扬扬,发丝一双猫似的瞳孔,映着脚下呼啸而过的火光在风里微微闪烁。

如果不是一身亚述人的黑泡,她的长相同城楼上那名红发女子几乎没有任何两样。

凯姆?特流传至今的传说,沙漠之神塞特因为一己私欲而毒杀了奥西里斯之后,不但被诸神,也被他的人民所抛弃。后被封印在地底,逐渐被那些曾经膜拜过他的人所遗弃。

和亚述战神阿舒尔相类似的结局,不同的是阿舒尔被封印后依旧被自己的人民所崇拜着,因为他不可动摇的战神的地位。而塞特,可悲地存在于这个耽于享乐的民族,对尼罗河的崇拜早就超越了他的位置,于是沙漠的浩瀚变得毫无价值。

而就是这样一个神,也会因为那些早把他遗忘了的人而苏醒么。那颗闪烁在北方夜空上暗蓝色的星星。当所有人都在膜拜着冥王黑色圣堂的辉煌时,可曾有几个人记得你这色彩的美丽。塞特,苏醒,为谁?

斜卧在软榻上,底比斯大地在脚上隆隆震动。从雅塔丽娅离开营地同俄塞利斯会合那刻起,这些震动就变得越发强烈起来,像颗急速跳动的心脏。而每一下,是在对那个守护着孟菲斯的巨大屏障撼动的同时,也是对那道封禁着沉睡于地底那个孤独的灵魂无休止的触碰。

绝对防御,还能支撑多久。

塞特觉醒,那个不可预知的过程还能给自己留下多少时间。

而这会儿那个东西,想来也应该到它该到的地方了吧。

那个用人的头发所创造出来的东西,那个和奥拉西斯身边那个带着他冲破自己的包围,一路回到孟菲斯的红发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东西。

它是什么?

不知道。

雅塔丽娅创造了它,正如她为自己创造了那支不死的军队。她叫它“礼物”。礼物是送给奥拉西斯的,用森所带回来的那个红头发女人的发丝所造成,她说要在破城那天送给他,这份让她想了很久,才精心创造出来的一件礼物。

预言说,银发赤发的妖王,会在一片火海中死于破命之人从凯姆?特带来的雄鹰。

而那究竟是种怎样的死法,有时候他想过,有时候梦见过,那些漆黑色的鹰从尼尼微上空盘旋而落,压迫在他周围,啄着他的眼睛,吞噬着他的血肉…躲都躲不过。

醒来后一身的汗,一嘴的血腥,如此循环,如此时间的流逝。

而梦做多了,就会变成一种现实吧。

所以当那个红发女子拨开传说真实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刹,他发觉自己竟然是恐惧着的,恐惧那成为现实的预言,也恐惧着自己为之所计算着的一切是否会付之云烟。

可是雅塔丽娅说,看到的,未必就是存在的。让预言结束的方法就是让预言反噬掉传说,凯姆?特不存在了,一切就将会以另一种方式去存在。

而凯姆?特终将会消失,在那片属于它的尼罗河之鹰盘旋而起的翅膀下,和那属于它的破命之人美丽的眼眸下。

这个幽居在深宫的女人,她是那样的强大和聪慧。

所以她成了妖王的妻子。

多么了不起的一个女人,靠着自己的力量控制住神去改变她所爱着的妖王的未来…

多么不幸的一个女人,她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着的妖王,爱上了她的未来。

看得透一切,她看得透自己所面临着的一切么。

阻止得了一切,她阻止得了他么。

而,谁来阻止他。

计算一切,在一切为了他而计算着的时候。而他现在真的不想再去计算,在一切都只剩下了等待。

很累,那种吸尽一切的感觉…

似乎从小到大,都是在计算和被计算中度过的,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计算已经让人变得疲惫不堪。

每一段生活,就是一步无法后退的棋,棋在手里走出一道通向未知的诡计。而当一切东西都围着那道轨迹慢慢汇拢到自己眼前的时候,是怎样一种感觉?无数个这样的夜,无数次这么问过自己。而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同的,那些应该的,那些不该的,那些必然的,那些犹豫不定的。

可是很多东西总要去面对的,或者说,在那些东西降临在面前时。

就像棋盘上的棋,进无路,退有阻,不知道走出去会怎样,或者侵吞一切翻手复云,或者一溃而散全盘皆尽,但总得有人去面对,那样一盘棋,落子,即无悔。

有人对他说过,求生,求权,求一天下。而人,不可不问一己良知。

那人究竟是谁…那么久,久到他已经无法给自己这个答案。只记得那人被自己绞死的当天,他曾静静坐在尸体边,看着他没有闭上的眼睛,轻声问他:良知究竟是什么?

理所当然的,没有答案。或许有吧,那么多年,所想的,所做的,不就是答案。良知是什么,或许,那东西在很多年以前,就在自己的眼睛里消失不见。

如果她知道这一切,会怎样。

苏苏…

这样一个放纵而自我的女子。

如果知道这一切,她会怎样。

不去想。

不敢想。

活着,需要死亡的代价。而得到,该用怎样的代价去交换。

“王!”一声通报,突兀打破了辛伽的沉思。

抬眼望向帐外,那名军士单膝跪在帐篷口,目光是闪烁的,侧着身,一手指着远处孟菲斯城门的方向:“王!看啊!鹰!孟菲斯上空好多的鹰!”

“王!鸟!天上好大一只鸟!!”

手里执着弓,弓青黑色的箭头直指着城下那道影子般贴在俄塞利斯背后的身影,奥拉西斯对响彻在他身后的惊叫声似乎充耳未闻。

那一道妖娆得让神都叹息的身影。

脸上的面纱随风而散后,显露着一张连魔都要叹息的容颜。这样一张丑陋到极致的脸,紧贴着俄塞利斯的耳侧,看着那些暗红色的血沿着他的嘴唇滑落,在刚才操纵着他对孟菲斯大门作出致命的一击之后,而一张脸上的神情是模糊的,正如这夜色对她五官丑陋的遮掩。

读不出她脸上的表情,却抑制不住从心底勃发而出的愤怒。

一丝鲜血从俄塞利斯眼角边划落下来,执着弓的手指微微一阵颤抖。

“王!快看!”

直到第二声惊叫响起,心脏猛跳了一下,奥拉西斯下意识抬起头,朝天上望去。

被冲天火光映亮的夜空中,一只漆黑巨大的鸟正无声无息盘旋着朝城头方向落下。

硕长的翅膀旋开处,一只又一只笔挺的黑翼显现于低垂的夜幕,紧随其后往城中落下。奥拉西斯的目光一凝。仔细打量,这哪里是鸟,分明是个人伏在顶巨大的三角形蓬帐下俯冲下来!

与此同时身旁那些仰头张望的士兵突然间纷纷倒地。伴着席卷而至的破空声响,一道道箭影骤然间从那些飞翔在半空的“鹰”体下激射而出,铺天盖地散出张几乎让人无法遁匿的天网,咄咄刺向周围一片混乱的人群。

“射!快把它们射下来!!射!”回过神来的弓箭部统领一声大吼,随即被一支利箭穿透了咽喉。周围那些看傻了的弓箭手这才醒悟过来掉转身朝天空放箭,却哪里还来得及。

从“鹰”身下射出的箭短而小,但密度高,速度极快,甚至不需要拉弦和瞄准。就在弓箭手还在仓促于瞄准的当口,一排排箭已蜂窝般在胸膛扎透。于是成排成排的人在身周倒下,或者直接从城楼坠落。乱,一时间失去了直接领导的士兵们在这样狭窄的空间,和压迫般的密集的攻击下很快乱成一团。

“轰!”一声巨响,又一处城墙被从绝对防御的缝隙间袭进的油桶炸出一个缺口。

“下城楼!快!”厉声下令,总算令身旁那些丧失了神智的士兵有了些清醒,这还不是束手待毙的时候。随着距离同地面的拉近,那些从“鹰”身上射下的弩显然已发挥不了太大的用处,趁着绝对防御还未被彻底捣毁,这是个反扑并将这些突袭的空降部队歼灭的机会。不多的人数,在天空他们是鹰,而到了聚集满凯姆?特士兵的地面,他们连鸡犬都不如。

脑中的念头迅速成形,奥拉西斯转身正要带着盾牌般紧簇在自己身周的士兵下城,目光一转间,瞥见了躲过一波波袭击,此时正抬头茫然盯着那些古怪飞行物发呆的那个红发女孩。

“女人!!快过来!!”一声大吼,因着她头顶无声盘旋而落的一只“巨鹰”。

那姑娘随即反应过来,就地一滚险险避过上头一道呼啸而过的火光,脸上随即掠过一丝惊诧,站起身的同时,一把端起枪对准那优雅落地,然后解开束缚从“巨鹰”中利落跳出的身影。

而她脸上的血色亦在瞬间倏地褪尽了,在见到那身影清晰显露在火光下的一刹。

那身影,那头发,那一张脸…

竟然和她一模一样!

恍惚只是一瞬。

回过神就看到奥拉西斯站在远地也在看着那道身影,大睁着双眼一动不动,失了魂似的,全然没有意识到那人已在接近他的刹那陡然抬起了手里的武器。

“奥拉西斯!!”她一声惊叫,在那身影扣动扳机的瞬间举起自己手里的武器:“住手!”

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动作。

一长一短两把漆黑的武器。

她认得出对方那把武器,自己用的手枪,怎么可能不认识,虽然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已有很久没再亲手摸过它:“你给我住手!”厉声尖叫,而手指的反应比脑子更快。

上膛,枪响,在对方手里的枪对着奥拉西斯喷出道火光的霎那,手里机枪急电般的火舌朝着那身影喷射而出。

子弹在那人背后绽出一片硝烟,而那人的子弹已先一步穿透了奥拉西斯的胸膛。展琳听到自己手中机枪落地的声音。冰冷而沉闷,就像自己心脏一瞬间被碾碎的声音。

然后看到那人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在奥拉西斯中弹倒地的瞬间。

一模一样的脸庞,一模一样的惊诧。随即胸前数道血箭蜂涌喷出,染红了那人的目光,她眼睛闪了闪,想说些什么,继而一声不吭跌倒在离奥拉西斯不远的地面上。

一团血雾将眼前的一切所模糊。

是她的血。

在机枪子弹贯穿了那和她样貌相同的女子后背的同时,她胸膛相同的位置出现了数个冒着硝烟的血洞。

她射穿了她,她被自己射穿了她的子弹所穿透。

就像对着镜子朝自己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