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不大好？”李林看着盛夏吃完了整块瑞士卷，挑了份抹茶芝士蛋糕到她面前。
“嗯，还好。”盛夏吃着抹茶芝士蛋糕，闷声道。
李林看着她，笑起来，“明明心情不好，怎么啦？能跟我说说吗？”
“不能。”盛夏停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答道。
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觉得他是个能信得过的，她很想和他说说自己的烦恼，自己的过往，好好跟他诉一诉被最近的烦恼勾上来的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易，可是米丽和老常都说不行，她自己也清清楚楚的知道，确实不行。
“那咱们说说别的吧。我是从修真界来的。”李林一句话，就把盛夏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她对其它几界，特别是修真界，充满了好奇。
“我记得和你说过。”李林看着盛夏，笑容温暖，“修真界一个叫无诺山的地方，无诺山很大，内门和外门弟子加一起，几十万人。”
“是修真界最大的门派吗？”盛夏不吃蛋糕了。
“算是吧，至少人足够多。”李林示意盛夏接着吃蛋糕，“我有个堂妹，和你很象。”
“嗯，你说过。”
“我堂妹也是无诺山弟子，她天赋不错，不过过于随性，也懒，有一回，她也象你这样，愁的连碧玉粽也不吃了，我去问了她半天，她才说，青玄师叔要回来了，可青玄师叔临走前让她练的剑招，她忘记练了。”
盛夏笑起来，“那后来呢？现练赶得及吗？青玄师叔很凶吗？青玄，这名字真好听，好象在哪儿听到过。”
李林被她最后一句话，和脸上丝丝隐隐的困惑和怀念刺的心里又是喜又是悲，用力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片刻，低头喝了几口咖啡，再抬起头，才神情自若的笑道：“哪里来得及？青玄师叔那趟出门，足足走了一年多，隔天青玄师叔就回来了，从掌门那里出来，就把她拎上了摩云顶。
摩云顶是青玄师叔练功的地方，终年积雪，罡风凌利，小堂妹被青玄师叔关在摩云顶，足足关了小半年，那半年里，从掌门到丹阳，人人都收到了成堆的求救纸鹤。”
“你这个小堂妹真是……碧玉粽是什么？好吃吗？”盛夏突然一个转弯。
李林用力抿着笑，抽了张纸巾递给盛夏，示意她擦一擦嘴角沾着的蛋糕，“就是粽子，无诺山灵气充足，灵田很多，就种了些稻子，那米碧绿莹晶，粘糯可口，用来裹粽子，极其美味，小堂妹最爱吃碧玉粽。”
“有灵气的粽子，我也爱吃粽子，也爱吃粘糕。老米说妖界有好多好吃的不得了的东西，修真界是不是也有很多好吃的？”盛夏嘴里的口水有点儿多了。
“嗯，有一种鱼，非常肥嫩，烤着吃非常美味，是小堂妹最爱吃的鱼，这种鱼只能用钩钓，很难钓到，丹阳很擅长钓这种鱼……”
“丹阳这名字也好听，很亲切的感觉，丹阳。”盛夏连念了两遍，象在品味什么美味儿。
李林心里猛的一酸，忙眨了几下眼，低头喝咖啡。
“真想到修真界，还有妖界看看。”盛夏托着腮，无限向往。
“以后我机会，我带你去。”李林喝了几口咖啡，平复了心境，看着盛夏，温声笑道。
“嗯。”停了好久，盛夏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她还是要尽快找回从前的自己，卫桓，碧玉粽，和修真界妖界，这一切她想要的东西，都要在她不是人之后，才能触及。
李林仔细看着怔忡出神的盛夏，看着她脸上丝丝缕缕不易觉察的神情变化，看着她蹙上眉，舒开眉，再蹙上眉。
跟从前相比，她成长了很多，至少不象从前那样，一打主意就转眼珠了。她现在这样的几乎不动声色，是经历过多少艰难才历练出来的？
李林一阵扯痛，他想象过她这一两千年里经受的苦难，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存状态？
她忘了碧玉粽，却记得青玄师叔和丹阳的那份熟悉……
他最疼爱的小妹妹啊。
☆、第一零六章 旁观不好受
“这些不能多吃。”李林平息下心里的酸涩扯痛，指着蛋糕和咖啡笑道：“晚饭还没吃吧？要不，我带你去个地方，是协会打理的一家会所，里面有几样难得的东西，味道也不错。”
“好啊。”盛夏立刻就答应了。
第一，她对那几样难得的东西非常好奇和向往，第二，是协会的会所，她从来不敢靠近的协会！
“现在就走？”李林见盛夏点了头，招手叫侍者结了帐，和盛夏并肩出来，示意对面的环贸厦大笑道：“我的车在对面车库，你在这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去开车？”
“一起去吧。”盛夏仰头看了眼高高在上的顶层，跟着李林，往地下车库下去。
环贸六十四层，卫桓办公室那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正对着盛夏和李林刚刚出来的咖啡馆。
卫桓站在落地窗前，神情冷峻的看着楼下。
盛夏抱着胳膊，从街角慢吞吞晃过来时，他就看到她了，看着她仰头看向他这里，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住那股子要立刻冲下去的冲动。
他看着李林穿过街道，直冲她过去，看着他笑的一脸欠揍的和她说着话，看着他和她进了咖啡馆，他就想转过身，不再看了，她跟自己无关，可他没法转身，就是看一看，他不是看她，他是在看李林，看这个从头到脚都惹人厌恶的货色，他得盯着他。
卫桓看着盛夏跟着李林从咖啡馆出来，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穿过马路，看着两人往地下车库下去，卫桓盯着李林，眼睛一点点眯起，拳头攥起又松开，松开又攥起。
他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怒火，这怒火是因为李林，也是因为自己。
李林的车子冲出地下车库，汇入车流中，卫桓往后踉跄了几步，抵在办公桌边上，深吸慢吐了几口气，压下心底那份想砸向车河的恼怒。
他不该这样，不能这样，那个人，她只是象阿叶而已，她不是阿叶，阿叶心眼小……
卫桓缓缓盘膝坐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他想念阿叶，想极了，比这两千多年中无数次想她，都想得狠，他想她想的，几乎忍耐不住。
阿叶好好儿的，只要她好好儿的，他见到她，拥她入怀，不过早晚的事，他要静下心，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羽也不知道怎么样，他还没找到她，他要谨慎，他的冲动，立刻就会威胁到阿叶的安危，他要静下心，为了阿叶。
卫桓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窗户里充满黑暗，窗户外，华灯璀璨。
盛夏跟着李林，往西直驰出城，开了一个来小时，驶进一座幽深苍翠的庄园。
盛夏按下车窗，探头往外看了看，咦了一声，“这不是什么朝的那个园林，文物。”
“这里是协会旧址，后面那座小山，是这里来往妖界和修真界的两个通道之一，米丽是吧？跟你说过吗？”李林放慢了车速。
盛夏拖着声噢了一声，“没说过，老米应该也不是走的这儿，我听她和老常提过一回，说一头掉下来，砸在一大块冰尖上，差点痛死，这个地方，就是冬天也没有冰。”
“那是极北之地的通道。”李林笑起来。
“老米不跟我说这些，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到处乱说？”盛夏斜瞥着李林。
“你会乱说吗？”李林看着盛夏，认真问道。
盛夏呃了一声，“我还真不会乱说，不过你就这么信任我啊？”
“嗯。”李林毫不犹豫的点头，“你很象我那个堂妹，你比她……”李林再次认真的看向盛夏，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比她好。”
她和从前比，沧桑了很多，小心了很多，这份沧桑和小心，让他心痛。
“前面就到了。”李林声音高上去，车速减缓，停在处灯火柔和的院子前。
两人下车，院子里已经有人迎出来，“李先生，欢迎欢迎，已经准备好了，李先生请，这位小姐请。”
“我姓盛。”盛夏笑容甜甜。
“盛小姐，这边请。”
院门进去，两边往外延伸出去的，是一间挨一间，却彼此错落的雅间，好象每一间都有人，灯火明亮，笑声说话声连绵不断。
李林让盛夏走在中间，穿过有山有水小巧精致的院子，再穿过条长长的走廊，四周偶有虫鸣，人声渐渐听不到了。
走廊尽头，一个茅草小亭子四角挂着灯笼，亭子中间放着桌子，左右两把椅子。
引他们进来的中年人在走廊尽头顿住脚步，欠身示意，“李先生，盛小姐，请。”
“多谢你。”李林谢了中年人，示意盛夏，“小心脚下，有几步台阶。”
盛夏黑暗中看东西还是可以的，脚步轻快的下了台阶，进了草亭子，转了一圈坐下，举起手转了几下，“刚才在外面风那么大，这儿好象一点儿风也没有。”
“嗯，四周有阵法。”李林从亭子边上，凭空拿了只装满莹晶剔透的苹果大小的红果子的盘子，放到盛夏面前，“尝尝这个，这是无诺山后山果园出的，因为饱含灵气，在修真界，也算是美味之一。”
盛夏不客气的伸手捏了只果子，举起来仔细看了看，一口咬下去。
一股子清甜在盛夏嘴里绽放开，盛夏又咬了一口，大约是因为果子过于美味，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来，冲的盛夏眼泪夺眶而出。
李林坐在盛夏对面，看着一口咬着果子，眼泪行行的盛夏，片刻，移开了目光。
她是有记忆的，她的记忆被谁，或是因为什么，被压制住了？
肯定不是卫桓的封印，如果是他的封印，她的记忆早就解开了，除了卫桓，还有谁？没有谁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她应该是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她身边的那个狐妖和豹妖，跟了她多久了？是就这一世，巧合之下，还是，她们一直跟在她身边？他的直觉，她们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他先得查清楚，在她身上，出了什么事，她又是如何在这里存在了这两千多年的，她就是个普通人，狐妖和豹妖，妖行低微，不可能有夺舍的本事。
☆、第一零七 求助
李林将盛夏送到巷子口，看着她在车灯的光亮中，裹着大衣，一路快步，推开院门进去，又掩上了院门，将车往后倒了些，径直往前，开出两条街，将车停在路边，熄了火，坐在黑暗中，看着前面路灯下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想出了神。
这是阿叶，他已经可以肯定。
现在，他要怎么做，才能悄无声息的查清她身上的那些困惑，解决那些事，再找出办法带她离开这里，回到无诺山呢？
整个修真界，以及妖界，都在寻找她，以便通过她，找到，或者逼出那一位，最近这几百年，他们找的更加着急。
从他头一趟到人间界，他们就紧盯着他，他照顾每一个和阿叶哪怕有一丝相像的人，头一个，他们欣喜若狂，后来，太多了，一个接一个，他们很少再理会，可他们紧盯着他的眼睛，却从来没放松过。
在找回阿叶这件事上，掌门说的很明白，他不管他，可他和整个无诺山，不会，也不能帮他，他寻找阿叶这件事，掌门不想知道，也是不知道更好。
这件事上，他孤身一人，没有助力，没有一个能信任的人。
除了，那一位。
李林看向耸立在夜色中的环贸大厦。
他在他之前，就见到了阿叶，甚至阿叶再次受到他的诱惑，喜欢上了他，自己能几乎一眼认出阿叶，他必定也是如此，是什么让他如此确定此不是阿叶？
这些，也得想办法弄清楚。
李林眼睛微眯又舒开。
刚才，他遇到小夏，再带她走，他必定看的一清二楚……
阿叶茫然无知中，再次受到他的诱惑，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林一念至此，一颗心缩成一团，他不想让阿叶再次靠近他，可时隔千年，茫然无知的两人，再次和从前一样……带回阿叶容易，能带回阿叶的心么？
李林抬手，一下下拍着额头。
不想那么多，先着手眼下的事情，一件一件来解决，阿叶对他，他对阿叶，象从前那样，可此次不是从前，他已经错认了人，阿叶的心，只怕不用自己操心，他也许比自己更想打碎阿叶那颗向往喜欢的心，自己看着，帮一帮就行了。
现在，就应该去一趟环贸。
李林深吸了口气，再理了一遍思绪，发动车子，径直往环贸大厦。
卫桓坐在沙发上，捏着杯酒，冷冷看着推门而入的李林。
李林带着一脸明快的笑容，看起来气色很不错。
“下午刚从你这里出去，就遇到了小夏，刚刚送她回去。”李林先开了灯，说着话，拿了只杯子，坐到卫桓对面，拿起茶几上的红酒，给自己倒了半杯，又给卫桓添上。
卫桓冷眼看着他，一言没发。
“她心情不大好，不过胃口不错。”李林说着，笑起来。“阿叶也是这样，心情好不好，胃口都不错。”
卫桓抿了口酒，转头看向窗外。
胃口不错，那是阿叶没有真正的心情不好，阿叶真正心情不好的时候……极少，她跟他在一起之后，他从来没让她心情不好过，之前……
那一回，是他刚刚觉察到他受到了她的诱惑，意识到他开始依恋她的时候，那时候，他想的太多，他离开了她，又不放心，悄悄缀在她后面，打算看着她回到无诺山，就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见她。
她到处找他，找了一整天，一整天什么也没吃，到傍晚，她回到他离开的地方，对着一群刚生下来没多久，还没通灵的小猴子，从她那满满当当的储物袋里，一样样往外摸着各种她喜欢吃的美味，递给那些猴子，掉着眼泪，和那些根本听不懂她说什么的猴子哭诉。
“……他为什么走了？肯定是嫌弃我了，嫌我长得丑？师兄说我好看，丹阳也说我好看，他也说过我好看，不是嫌我丑，肯定是嫌我太笨了，我是笨了点儿，谁都打不过，可是我跑得快啊，也不能算累赘对不对？他还没我跑得快呢，回回都落在我后面，我都没嫌弃他，他肯定嫌我吃的太多了，不是太多了，是什么都吃，他说过一回……要是，他真嫌弃我这个，你说我该怎么办？唉，我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喂！”卫桓越飞越远的思绪被李林提高声音的一声喂打断，“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么？胃口不错？”卫桓一句话接的飞快。
“那是前面一句了，我刚才说，想请你帮个忙。”李林笑容愉快。
“我能帮你什么忙？”卫桓挪了挪，坐直了些，警惕的看着李林。
“我觉得小夏就是我小师妹，我想带她回无诺山，请你帮忙。”李林神情郑重。
卫桓眉毛扬了起来，小夏就是阿叶？他怎么确定的？
“你确定了？怎么认出来的？”卫桓下意识问道。
“她脾气禀性，就是阿叶，我没法确定，只要带她回到无诺山，看看她是不是被人封印了记忆，或是别的，才能知道。”李林坦诚答道。
“要是错了呢？”卫桓斜着李林。
“无诺山那么大，不在乎多一个弟子，或是少一个弟子。或者，她喜欢这里，再送她回来就是了，往无诺山一趟，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不是？”李林微笑。
卫桓哈了一声，往后靠到沙发背上，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酒。
“怎么样？”李林追问了句。
“为什么找我？你就这么信任我？你背后有无诺山，还用得着找外人帮忙？”卫桓没答李林的话，反问了一串问题。
“这件事上，无诺山不会帮我。”李林抬手指给卫桓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两千多年前，我头一趟到人界来，师父就和我说过，他要替无诺山几十万弟子着想，我要做什么，他不管，也不想知道。”
李林低低叹了口气，“师父一句不管不知，已经尽力了。在阿叶的事上，能帮我的人，至少不能是参与过那场劫杀的人。你和整个修真界不和，在妖界，也没什么交情，倒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不管成不成，我都欠你一份大人情，那位，只会比我更感激你。万一泄漏了，事全在我，你受我蒙蔽也好，胁迫也好，总之，无你无关。举手之劳，只有益而无损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卫桓盯着李林，没说话。
他极想帮他，可一心呢？一心只怕不愿意掺进这件事中，当初风闻到一丝劫杀的信儿，他就远远避到了魔界。
“你这样也是自救。”李林看着紧绷着脸的卫桓，“小夏十有八九就是阿叶，她现在很喜欢你，这已经有一了，要是再让那位知道，你曾经袖手旁观过，那位不是个讲理的。”
“你这是威胁我？”卫桓语气中没什么怒气。
“实话实说。”李林摊着手。
“我不想介入过多，举手之劳而已。”沉默好一会儿，卫桓答应了。
不管一心是不是会答应，他是一定要应下的。
☆、第一零八章 梦
李林看起来心事忡忡，见卫桓答应了，说了几句话，就站起来告辞了。
卫桓坐在沙发上没动，看着李林出了门，垂着眼皮，看着他进了电梯，出了电梯，开车走了，才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抬手将酒杯扔了出去。
“也许，她真是那位大小姐。”一心一缕缕从铜铃中飘出来，在铜铃旁边凝成一心，看着一动不动靠在沙发背上的卫桓，小心翼翼，又充满幽怨的低低道。
“她不是。”卫桓坐直，一句她不是，答的快而坚定。
“她喜欢你，”一心语调中透着丝小心无比的不同意，“你这样的，也就她喜欢你。”
“她不是。”这一句她不是里，透着丝疲惫和焦躁。
一心听出了那丝焦躁，不敢说话了。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你会怎么帮？”好一会儿，卫桓突然问道。
“倾尽全力。”一心声调幽幽，“她喜欢你，不管怎么样，她以为你是一心。”
“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卫桓简直想把一心砸出一脸血。
“虽死无悔。”一心紧贴着铜铃，挣扎着又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