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这才恍然大悟，心想光顾着认儿子，倒把这茬儿给忘了。于是连忙让开两步，对顾清池道：「也罢，你先去游街吧，弄完了先回府，你祖母和你娘都等着你呢，快二十年了，她们盼你盼得已经是望眼欲穿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夸街
顾清池欲哭无泪，任自己百般分辩，这便宜儿子和便宜孙子的名头还是让英国公给坐实了。只是此时他实在是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和榜眼探花匆匆下楼，上了那已经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就这么稀里胡涂走上了京城的街道，一时间跟随的人真如潮水一般，走到哪里就给哪里造成大拥堵，且队伍还在不断地壮大中。
状元郎竟是英国公失踪了二十年的儿子。这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以至于今年的三甲夸街，观看人数达到了历年来的高峰，当真是万人空巷，只为去看状元郎。
因为观看状元的人太多了，以至于夸街的队伍行进十分缓慢，顾清池也就罢了，另两位榜眼和探花完全就是被他连累的，两人一个是四十多一个是五十多的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身前身后恐怖的人群，五十多岁那个想到自己年老体弱，差点儿没哭出声来。
队伍极其缓慢地挪动，顾清池眼睁睁看着马蹄前，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蜗牛不紧不慢地蠕动着，竟还一直保持着领先他一个马鼻的距离，这货只觉得所有定力正在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几近崩溃的绝望。
…
「姑娘，对面酒楼上那个…好像是英国公夫人啊。」
夸街的队伍刚刚在街边露头，站在大街中间酒楼二楼上的一个中年妇人忽然扭头对身后戴着面纱的女孩儿说了一声，正是江秋静身旁的忠实仆人文妈妈。
「哦？英国公夫人也来了？也是，失踪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啊，她哪里还能坐得住？」
江秋静坐在桌边微微笑着说了一句，接着站起身来，身旁小丫头连忙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首饰，只听她淡淡道：「既然看见了，理当过去拜见，不能让人说咱们昌平侯府的人不懂礼数，趁着这会儿夸街的队伍还没到近前，咱们赶紧过去。」
「是。」
文妈妈答应一声，连忙和其它下人簇拥着江秋静下楼，紧走几步进了对面的酒楼，顺着楼梯上去一看，才发现宽敞大厅里早已是人头攒动，那些用来做隔断的屏风全都被搬到了墙壁两侧，十几个少女围着英国公夫人或坐或站，叽叽喳喳说笑不停，再加上她们的丫头妈妈，顿时就将不小的大厅挤满了。
看见江秋静进来，不少女孩儿眼中就流露出几分敌意，倒是英国公夫人，看见她露出笑容，招手叫她过来，一面笑道：「你怎么也过来了？这么大了，还是爱凑热闹？你兄嫂也不管管你。」
「我就是这么个性子嘛，夫人又不是不知道。」
江秋静欢快地来到英国公夫人面前，露出极明媚的笑容，挽着她胳膊道：「都说顾状元是伯母那个失踪的孩子，刚刚我来时，听说国公爷已经过去和他相认了，这是真的吗？」
英国公夫人点头笑道：「倒是八九不离十，都说和你陆伯伯长得极为相像，只是这些天他总深居简出，我竟也没见过他的模样，所以今儿趁这机会过来看看。」
江秋静便笑道：「原来伯母还没看过他。」
英国公夫人无奈道：「可不是？听说这些日子他就在风林寺里呆着，直到今天早上才出来看皇榜，你说好好儿的少年人，没有一点轻狂劲儿，倒喜欢往寺庙里钻，怎能不让我担心？我盼了近二十年的儿子，可别再是身具慧根什么的。」
一句话说的十几个女孩儿都笑起来，纷纷安抚英国公夫人，江秋静只是笑眯眯听着，直到这些女孩儿都说完了，她才淡淡笑道：「伯母莫要杞人忧天，这位顾状元绝不会出家做和尚的，他只是性子沉稳，大概高中后不愿意做那些无聊应酬罢了。」
她本来想说媒婆堵了客栈的事，来讽刺一下这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千金小姐，不过想到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别人只是派了媒婆堵门，她们家却是江司南亲自接待的顾清池，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所以才闭口不言。
果然，这一句话已经足够引起英国公夫人的好奇了，因连忙问道：「静丫头怎么知道那孩子的性体？莫非此前你和他认识？」
江秋静笑道：「我先前在青山县庄子住过几天，伯母不知道，他可是青山县的大名人，所以偶尔听下人们说起过他的事情。其实伯母也该知道他啊，当日褚家弟弟闹出的那件事，还和他有些关系呢。」
英国公夫人笑道：「是，我也知道和他有些关联，好像是说那个沈娘子，就是租着他家的房子住？说起来这也真是巧…」
两人越说越投机，待听说江司南已经见过顾清池，且对他的印象很好，英国公夫人就更高兴了，拉着江秋静说个不停，这让其他女孩子心中是又妒又羡，却也没办法，眼看就要让江秋静讨去英国公夫人的欢心，忽然不知谁喊了一句：「来了来了，殿试三甲到楼下了。」
英国公夫人再也顾不上和江秋静说话，连忙来到窗前，果然就见下面万头攒动当中三匹披红挂彩的大白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少年，面容沉静眉尖微蹙，似是正在沉思。
英国公夫人的身体蓦然就开始发抖，眼看便要软倒下去，她身旁两名妇人连忙扶住了，就听她颤声道：「是那孩子…我知道，一定是那孩子，老爷说的没错，果然和他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是他，他就是我的孩儿，一定的…」
「夫人，这是喜事啊，该高兴才是，这么些年了，可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您怎么还哭了呢？越是这会儿，越该保重身子才是，这可是您盼了二十年的天伦之乐啊。」
两名妇人细声细气地劝着，英国公夫人含泪点头，一面道：「我这是高兴，喜极而泣，你们不知道吗？快…再扶我到窗前，我要好好看看那孩子。」
说着又来到窗前，因为夸街队伍速度极慢，所以这会儿倒还能看到顾清池的模样，英国公夫人不住擦着眼泪，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吩咐身旁一个秀丽丫头道：「去，找找你们老爷在哪儿？告诉他，等夸街一结束，就赶紧把公子请回府里，老太太念叨了一早上呢。」
丫头连忙答应一声，匆匆去了，这里英国公夫人擦眼抹泪的，只将目光紧紧盯在顾清池身上，连眨下眼都不舍得，直等队伍过去，她才恋恋不舍得收回视线。
路两旁的店铺，但凡是有二楼，这一天全都被包了下来，各府女眷们都站在窗前张望，有那自恃美貌的，便咬牙丢掉矜持，只大大方方靠在窗前谈笑议论，盼望能引起新科状元的注意。
第一百六十五章：不可兼得
面对此情此景，大饱眼福的两位榜眼探花只在心中后悔，恨自己早年不努力，以至于岁月蹉跎才终于得到这份儿功名，莫说这样如花美眷没有自己的份儿，就是前程上，也不是那么锦绣了。可恶，老天为什么如此偏爱前面那一个？明明看着就跟痴呆似得，那么多如花容颜，他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简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顾清池丝毫不知身后两个同年替他操碎了心，他这时候的思绪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想起先前那一场闹剧，二少爷虽然还不能接受，但心中总算开始认真思考了。
青山县，高度相似的容貌，年龄也对得上。英国公最起码有一点说的没错，若这只是纯属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可…自己是有爹娘的人啊，活了二十年，现在忽然有个人蹦出来说你是他儿子，这换谁谁也接受不了不是？
看来要尽快回一趟青山县，请母亲过来京城，当着英国公夫妇的面儿为自己澄清身份了。顾二少叹了口气，他不是贪恋富贵的人，自然也不希望自己拜了二十年的祖宗被篡改，所以此时想的都是该怎样打消英国公府的怀疑，还自己本来身份。
正沉吟着，忽然一个念头跳进脑海中，让顾清池的心忍不住就是一动，甚至原本坚定不移的身份立场都在一瞬间有些动摇。
原来他忽地想到：若自己真是英国公府那个失踪的孩子，他的生身父母就该是英国公夫妇，那自己迎娶沈明珠，就不算是乱伦了，因为从身份上来说，钟氏不再是自己生母，只是抚养自己长大的人，自己可以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却不一定要认她为养母。
不过很快顾二少就否定了自己这狼心狗肺的想法，因在心中苦笑道：上天还真是对我不薄，不过是给了我一个状元，结果便出了这么些难题，那边明珠的事还没理出个头绪，这边又忽然蹦出一个位高权重的英国公，声称我是他们的儿子。最重要的是，这两件事还不能一石二鸟给办成了，而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你要拒绝承认是英国公府那个失踪的孩子，和明珠之间就依然是没办法解决的难题；可若是要和那笨女人终成眷属，就必须改了祖宗，这…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不带这么难为人的。
脑袋里被这两件极为难的事塞满，顾清池哪有心思去看街道两边那些鼓起所有勇气露面的千金小姐？好在这样的思索中，时间总算是慢慢过去，直到夕阳西下，夸街结束，榜眼和探花几乎全都虚脱了，顾二少幸亏有些武功底子，不过此时也是出了好几身的汗，一点儿也不好受。
做了状元，自然就不用再住客栈，礼部将三人暂时安排在使馆中，按照规矩，跨马游街要连续三天，所以第二日还有的累。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接着用了晚饭，累了一天的顾二少刚刚上床把身体摊平，还不等舒服地呼出那口气，就听青词的声音在外面道：「少爷，国公府来人了，说请你过去见国公夫人和老太君。」
「我…」
顾二少一句粗口险些就脱口而出，不过想到英国公白天说的三条证据，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亲爹确实有待查证，万一…万一的万一…他真是呢？
所以这句话便憋在了喉咙里，憋得他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穿上外衣来到门口，看见来请自己的正是那白发苍苍的老管家，那些烦躁话语只好再度咽下，顾清池只能耐着性子道：「管家，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事儿不是还没弄清楚吗？我这会儿委实不能去见你们老太君和国公夫人，不然误会大了，这…这说不清啊。」
老管家拭泪道：「顾状元，请您就去一趟吧。我们老太太和太太真的是想您想了二十年啊，从老爷回来说了那个消息，若不是怕传出去影响您的殿试成绩，太太早就去寻您了。好容易等到今天，您高中状元，府中所有人比过年还高兴，老太太从清晨起就盼到现在，您怎忍心拂了她们一番心意？」
「越是这样我越不能去啊，万一将来发现我不是那个孩子，这…得而复失的滋味，只怕老太太和国公夫人承受不住。」顾清池急得跺脚，又连连打躬作揖道：「老管家，您该体谅我的难处，您放心，三天跨马游街后，我立刻回青山县，将这事儿向我母亲问清楚，只是现在我尚为人子，万万不能就这样改换了父母，还请您回去和国公爷国公夫人说明白，若我真是这种一听见富贵便立刻换了祖宗的小人，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难道会开心？」
平心而论，老管家也明白顾清池的心情，确实如对方所说，如果他真的听说自己是英国公府失踪的那个孩子，便兴高采烈去认亲，把养育了他二十年，一直当做亲生的父母抛诸脑后，那这样的见利忘义之徒，即便认祖归宗，也不过是为国公府添了个祸害而已。
最终老管家被顾清池说服，只得蹒跚离去，那背影看得顾清池都有些心酸了。
仰头望天，只见夜空中繁星如海，二少爷不禁蹲下身子揪住自己头发痛苦嚎叫：「干什么啊？就中了个状元，好不好给我出这么些难题？老天，老天爷啊，我不会真成了别人的儿子吧？我不要啊，你听没听到？」
嚎完了，起身回房，却见青词眼巴巴看着他：「少爷，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睡觉。」
顾清池没好气咕哝了一声，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留青词在这里眨巴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想起去把烛火吹熄。
火光熄灭的一瞬间，床上已经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听得小书童叹为观止，暗道我们少爷这心也未免太宽大了，这种情况他也能睡得着？连呼噜都打起来了，唔！不会是装的吧？
事实证明青词还真是小看了自家少爷，顾清池有一点好处，就是事不可为时，索性不去殚精竭虑。像是这事儿吧，他就觉得烦恼也没用，自己是谁生的，那不是由他说了算，就算他和英国公百般辩解说自己不是他儿子，估计对方也不会信，所以一切都得等到回青山县，请出钟氏来，才能说服他们。
既如此，那还辗转反侧什么？又不是一宿不睡觉就能解决了，所以顾二少睡得心安理得，十分香甜。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他确实累坏了，被人群簇拥着夸了大半天街，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包在特大号粽子里的一块肉馅儿，这累得，汗流浃背四字完全不足以形容其凄惨，一想到还要再夸街两天，不夸张，顾二少腿肚子都有些打哆嗦。
第一百六十六章：荣归
但再怎么打哆嗦也要上马啊，所以第二天，顾清池依然是硬着头皮，和两位难兄难弟跨上了披红挂彩的大白马。三人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模样都是想抱头痛哭一场，但碍于那么多人在场，所以只能把眼泪咽进肚子里。
这大概是历史上唯一一次提到夸街就直打哆嗦的殿试三甲，别人披着大红花走在街上，谁不是洋洋得意风光无限？只有这哥仨，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受到了比以往多Ｎ倍的注目，结果反受其害。最倒霉的其实还属榜眼和探花，这哥俩完全是受顾清池连累，比城门失火时池子里头那鱼还倒霉呢。
夸了三天街，英国公夫人就在酒楼看了三天。依照她的心思，恨不能立刻就把顾清池绑回国公府，母子两个抱头痛哭一场，也许儿子就想开了呢？只可惜她也知道这是天方夜谭，要让顾清池认祖归宗，很显然，青山县那个妇人才是关键。
到底是国公夫人，总是有些定力，这会儿还能沉得住气。不过随着夸街结束，有家丁来报说顾清池已经打马赶回青山县后，国公夫人终于也坐不住了。
在屋里踱了两个圈子，她便看向坐在那里双眉紧蹙的丈夫，轻声道：「老爷，你说那钟氏真的能说出真相，让咱们的孩子认祖归宗吗？」
陆明长叹一声道：「若是池儿没有中状元，只是个寻常贩夫走卒，咱们认回他，对那顾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那结果自然不消说。如今难就难在他高中状元，想那钟氏和她的长子不过是寻常百姓，忽然就要有个当官的家人，这会子咱们要认回池儿，他们哪里肯舍？」
英国公夫人见丈夫和自己担心到一起去了，连忙道：「既如此，不如多多许给她们钱财，反正她抚养了池儿这么大，也是该得的，咱们不能薄待了她。」
英国公看她一眼，无奈道：「什么钱财能换来这份儿荣光？普普通通的门楣，一下子便光芒万丈，如果是你，你甘心将这样光彩照人，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送还给人吗？」
「那怎么办？」
英国公夫人一下子站了起来，咬牙道：「我不管，那是我的孩子，若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甚至诱之以利她们都不肯松口，就别怪我出手抢夺，凭什么？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出来的，为他，我牵挂了二十年啊，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我都不敢回想，如今让我知道了孩子下落，竟然还认不回来？哪有这样的事？老爷…不行，我现在就去青山县，我要看看那家人怎么说？看看她们是不是真有胆量昧了良心，夺走我的孩子。」
英国公苦笑道：「你去了又有什么用？那小子根本不认我们是他父母，若是那钟氏不肯松口，你以为他会把你当亲娘？唉！若是个见利忘义的，这会儿怕不上赶着来认咱们呢？偏偏那样的混账东西，还不如不认。」
一句话说的英国公夫人也哑了火，好半天方下定决心道：「即便如此，我也要过去，许是就有什么转机呢？若我不去，可不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再说这只是老爷说的最坏情况，也许那钟氏通情达理，知道咱们要认儿子，纵然不舍，也会把实情说出来呢？那不是皆大欢喜了？再者，就是她不舍得，我亲自登门恳求，许是她就心软了，肯把孩子还给我们呢？所以这一趟青山县我非去不可。」
英国公听妻子这样说，知道她是主意已定，因便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我早朝后就过去找你，咱们一起去找那钟氏妇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务必让她将真相说出来。」
英国公夫人道：「那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这两天都哭三四回了，都怪那臭小子，说什么也不肯过来，不然先见见老太太，对老人家也是个安慰。」
英国公苦笑道：「他做了顾家二十年的儿子，如今忽然要换祖宗，自然不能立刻接受的，细细想来，这事儿换成你我，也不会处理的比他更好，造化弄人，谁让他离了咱家二十年，是在别人身边长大的呢？」
英国公夫人点头，正要转身出门，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回身冷笑道：「老爷别只顾着下早朝就往青山县去，您那两个好姨娘还须你去敲打敲打，两位公子为了这国公府的世子之位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些年，如今忽然您的嫡长子就回来了，只怕未必会甘心呢。」
英国公一愣，想起自己那两个不太成器的儿子，顿时脸拉得老长，沉声道：「你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了，只要那臭小子答应认祖归宗，他就是我英国公府的世子，谁也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英国公夫人这才满意一笑，款款出门。
且说顾清池，快马飞驰回到青山县家中，一推门，就见钟氏和陶乐芳正坐在炕上做针线活，见他回来，两人都是惊喜非常，陶乐芳先福了福身，含笑道：「恭喜二弟高中状元，我和娘本想去京城看你夸街三日来的，可惜娘这两日身上不爽，只好作罢，刚刚还念叨着，说是你这么风光的模样她竟不能亲见，十分遗憾，可巧你就回来了。」
说完便挽着钟氏的胳膊将她送到顾清池面前，笑着道：「这下好，新鲜出炉的状元郎就站在您老人家面前，再不用惦记了，还不快好好看一看。」
陶乐芳很少有这样活泼的时候，可见她心中也是兴奋非常。这里钟氏看着顾清池，抬起胳膊摸了摸二儿子的头，眼泪便夺眶而出，一个劲儿点头道：「好…好好好，总算咱们顾家也出了个状元，好孩子，你这一回可是真真正正的光宗耀祖，来，快随我给你爹上柱香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顾清池心中就是一动，暗道母亲和嫂子竟然不知道我在京城被英国公认亲的事？不太可能啊，这都过去三天了，就算她们两个妇道人家深居简出，大哥也不该不知道啊，杂货铺子最不缺的就是流言，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没听说？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陶乐芳也说这两日钟氏身上不爽，大概顾清轩怕刺激到母亲，所以才瞒下这消息，也因为母亲患病，这两日大概没人过来串门，所以她到现在还茫然不知。
第一百六十七章：多情
一念及此，也就把心中焦灼略微放下，关切道：「母亲身上不爽，可是病了？这会儿感觉如何？」
「都能做针线了，还能如何？好了呗。」钟氏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到底拉着顾清池去给丈夫的牌位上了一炷香，母子两个和牌位说了一些知心话，顾清池方扶着母亲走出来，毫不意外，又听她开始老生常谈：「你爹这辈子，唯一所求就是得个功名光宗耀祖，偏偏他不是这行当里的料，念了一辈子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好在你争气…」
平时顾二少听见这话，只觉耳朵里都要长茧子，然而今日，他却无比用心地听着钟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脑海中浮现出那憨厚父亲在身边教自己写字读书，把他擎起放在脖子上给他当马骑的往事，顾清池的眼泪猛然就夺眶而出，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道：「娘，我是你和爹的亲生儿子，对不对？我不是别人的儿子，对不对？」
钟氏还在动情地回忆往事，猛然听见这句话，身子就是一僵，但她很快就恢复正常，转过头惊讶道：「说什么傻话？你当然是我和你爹亲生的，你想做谁的儿子？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提在嗓子眼里三天的心终于彻彻底底地落回肚子里，顾二少破涕为笑，一把抹去眼泪，笑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怎可能不是你们的亲子？不是亲子你们能这样对待我？太好了，娘，我这回放心了，真正放心了。」
「到底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钟氏的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这种时候她要是不装作惊讶的模样问上几句，那才不正常呢。别看钟氏只是寻常百姓，也自有她的智能。
「没什么，有人跑来非说我是他的儿子，已经被我严词驳回去了，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说我和他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这天下间长得像的人多了去，若依照这个来判定是否有亲，那岂不是乱套了？」
「就是，凭模样就乱认亲，这简直是胡说八道。」钟氏连连点头，只这一瞬间，眼神中的慌乱已经被她掩藏起来。
母子俩正要进堂屋，就听不远处一阵说话声传来，转头一看，只见梁氏从杂货铺子的后门现身，看见顾清池便是一愣，接着失声道：「二少爷，你怎么在家？」
「刚从京城赶回来的。」
顾清池卸下心头重担，当真是轻松无比，听见梁氏的话，便含笑回了一句。目光往她身后看去，旋即便失望了，呐呐道：「怎么？沈娘子没和你一起过来吗？」
「哦…那个…作坊离不开人，所以妹子留在家看著作坊呢，她又要研究制作新的药物，参加过些日子的药林大会。」梁氏回答，话音未落，就听顾清池淡淡道：「那梁姐姐过来干什么？」
「哦…」
梁氏犹豫了一下，才勉强笑道：「那个…我…二少爷的殿试名次出来了吧？所以我来打听打听。」
「我怎么不知道梁姐姐这么关心我，还是…」顾清池眼睛微微眯起，皮笑肉不笑道，不等说完就被钟氏在后背拍了一巴掌，听她厉声道：「好好儿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就是中了状元，那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姐姐，有没有点规矩礼貌了？」
「什么？」
梁氏顾不上顾清池对自己的敌视态度，惊叫一声捂住嘴巴，接着又惊喜道：「真的…是状元？天啊，二少爷竟然中了状元？我…我这辈子竟还有这个命…状元，怪不得大家都说您是文曲星下凡，可不是吗？」
这种尖叫三天来听得太多了，所以顾清池坦然接受，和梁氏闲话了几句，便把人让到屋里，钟氏就对陶乐芳道：「走，今儿这喜气盈门，咱们好好儿做几道菜，庆贺池儿中了状元。」
梁氏也要去帮忙，却被顾清池阻止，只听他道：「梁姐姐，我有话问你。」
「好好儿和你姐姐说话。」钟氏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却只是叮嘱了一句，便和儿媳妇一起出去了。
「二少爷要问我什么？」梁氏显得有些局促，就见顾清池沉默了一下，忽然轻声道：「只有你关心我殿试取得了什么名次吗？没有其他人关心我？」
「哦…自然是有的。」梁氏有些别扭的笑了笑：「那个…村里人都很关心二少爷，他们还托我…」
「姐姐休要岔开话题。」顾清池猛然抬起头：「你明知道我问的是谁，她…她就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吗？」
「你是说沈娘子啊？」梁氏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道：「这话说得，沈娘子是你姐姐，怎可能不关心？她还叫我问了信儿就快些回去告诉她呢。」
「那她为什么不亲自过来？」顾清池目光灼灼看着梁氏，只看得她喉头发苦，喃喃道：「刚才不是说了吗…」
不等说完，就见顾清池猛地站起，大声道：「别拿那种借口糊弄我，什么看著作坊研究新药，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作坊梁大哥梁大嫂也能看着，新药差这一天半天的？」
他说到这里，便逼上前去，直视着梁氏闪躲的目光道：「她躲着我是不是？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不敢见我？她又没做亏心事，她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这一回为什么忸怩起来了？是不是因为…她害怕来见到我后，就会动心，会后悔，后悔没答应嫁我为妻？」
原本还有些慌乱的梁氏猛然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清池，她知道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邻家弟弟向来自负，沈明珠也说过，这货动不动就会自信过头，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自负到这个地步，这何止是过头啊？这根本就是连全身都过了吧？
一念及此，就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二少爷怎会这样想？沈娘子之所以不过来见您，是因为…因为她怕你还恼着她，不愿意见她，一旦来了遇见，倒弄得彼此尴尬，所以才让我过来打探消息，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会回来，不是说做状元要夸街三日，还有无数的应酬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不肯死心
「竟然是因为这个？」
顾清池皱紧眉头，对梁氏的答案有些失望，因气嘟嘟道：「我不信，我不信她对我一点儿情意都没有。」
「二少爷，你就死了心吧，或许的确如你所说，沈娘子心里对你并非没有一点儿情意，不过在她心中，对男女之情看的很淡了，她对我说过，即便你这会儿对她一片真心，终究抵不过岁月残酷，十年二十年后，你风华正茂前程似锦，她却可能变成了黄脸婆，那时莺莺燕燕都围在你身边，只怕你看到她就生厌了，与其…」
「这是什么鬼话？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吗？她以为我还是小孩子，这种事情随便说说，等大了就会忘到脑后？她到底知不知道真心是什么意思？真心就是海枯石烂永不变，无论生死此心不渝。」
梁氏哭笑不得道：「二少爷您别激动，这话你对我说没用。妹子可能是因为伤过一次心，所以她在这方面真不在意，其实你也不用费尽心机，如今她成了你姐姐，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你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顾清池现在最不爱听这话，因沉着脸道：「姐姐不用老拿这话提醒我，呵呵！我知道，为了让我死心，她和我娘只怕把这事儿宣扬的人尽皆知了吧？」
梁氏连忙道：「可别这么说，为了不影响你会试，钟婶和妹子只是私底下做了这事儿，压根儿没有宣扬过。」
「真的？」
顾清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却见梁氏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不过如今你已经中了状元，也知道了此事，日后也就不用避讳人了…」
「别别别…」
顾清池转着眼睛，心里有一个念头隐隐成形，却还没有多少头绪，因站起身踱了几步，他忽然对梁氏道：「还要劳驾姐姐，回去和沈娘子说一声，让她明日过来一趟，我有要事同她商议。」
「二少爷，你又要闹什么么蛾子？不会是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死心吧？」
梁氏警惕地看着顾清池，却见他严肃道：「不是，我是真的需要她帮忙。姐姐不必多言，你就回去和沈娘子这么说，她知道我的性情，我即便诳她，也不会用这种借口，就是诳了她来见一面又有什么用呢？如你所说，她都认了我娘做干娘，这事儿根本无法可想了，不是吗？我是真的有要事要和她商议。」
梁氏见他这样认真，想想顾清池的确不是那种信口开河胡搅蛮缠之人，便答应了他。因顾清池说事情紧急，于是她便立即出门回乡下去了，这里钟氏做完饭出来，不见了梁氏，一问之下知道是顾清池把人遣回去请沈明珠过来，不由又急又气，恨恨跺脚道：「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死心，还要缠着明珠，你…你这个混账东西…」
「娘稍安勿躁，请听我一言。」
顾清池将母亲扶到饭桌旁坐下，正色道：「我请明珠过来，不为别的，而是真的有正经事。」
「你要真没有别的心思，日后就叫她姐姐，明珠也是你叫的？」钟氏冷哼一声，却见顾清池沉默不语，就知道这儿子并未死心，一时间气往上撞，正要逼迫儿子答应，就听外面顾清轩的声音道：「娘，我都闻见饭菜香气了，怎么不喊我用午饭？也不能见了中状元的弟弟就把卖杂货的儿子我抛到脑后吧？」
顾清轩性子憨厚，如今竟然也会开玩笑了，可见开了杂货铺子后，因为做生意需要，他人也变得活络了一些。
当下钟氏就把话咽下，看见大儿子进屋，她便没好气道：「吃什么吃？你还想着吃饭呢，我气都气饱了。」
顾清轩听母亲这样说，就误会了意思，皱紧眉头看着顾清池道：「弟弟中了状元，这是该高兴的事，莫非你为了攀附权贵，就准备去做英国公的儿子，离开顾家了？」
果然大哥是知情的。顾清池微微一笑，摇头道：「大哥说哪里话？我是那样人吗？唔！看来这传言已经到了青山县，大家都是怎么说的啊？」
钟氏扭头看向顾清轩，沉声道：「怎么？连你都知道这件事了？」
顾清轩这才知道自己误会，倒把事情说穿了，因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却听顾清池笑道：「事情我已经和母亲说了，你不用再费心瞒着。」说完又转向钟氏，正色道：「母亲如今也知道了，认我为子的乃是英国公，老实说，儿子没有半点攀附权贵之心，然而英国公府的架势，我看他们是不肯善罢罢休的，要让他们放弃这心思，须得明珠帮我一个忙，所以我才把梁姐姐打发回去，让她快些请人过来商议。」
「这里面有明珠什么事儿？」钟氏疑惑，然后又生气道：「管那英国公府肯不肯善罢罢休，我们只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就是，我就不信，平日里只听说抢民女抢孩子的，难道你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他们也能夺过去？」
「娘，话不是这么说，那可是英国公府，咱们只是平头百姓，即便二弟中了状元，可和当朝国公一比，那也根本不算什么。若是弟弟能有计策让他们知难而退，自然是最好不过。」
顾清轩连忙帮着顾清池说话，得到弟弟一个感激地眼神。
钟氏果然就动摇了，想想便咕哝道：「罢了罢了，那就由着你们自己弄，不过我还是有些不信，这关明珠什么事？她能有什么解决之道？唔！你们该不会是要让她去成国公府，请成国公和夫人出面吧？这不行，她好容易才和成国公府撇清了关系。」
「娘，你也太能想了，我怎么会让她去成国公府请成国公他们出面？别说不好使，就是好使，就如你所说，她好容易才和褚凤鸣撇清关系，我难道还要主动把人再送过去？」
顾清池揉揉额头，见气氛有些僵，便挥手道：「好了好了，吃饭吃饭，我也饿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悲戚
「少爷，您在这门口张望什么呢？」出了杂货铺子坐在顾清池身边，青词忍不住想探询一下自家少爷的心思：「您该不会还是在想英国公府的事儿吧？」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青词也觉得家里气氛有些异样，不能不让人多想。
「胡说什么呢？我在等那个笨女人。」顾清池翻了个白眼，却听青词好奇道：「沈娘子？你不是让梁姑姑转告她，让她明天再来吗？」
「我说是明天，她就明天来啊？梁姐姐晌饭都没吃就回去了，她要真的心里有我，听说我有要事商议，今天傍晚就该赶过来。」
顾清池冷哼，却听青词笑道：「原来少爷是试探沈娘子，不过…恕我直言，您这根本没有用吧？沈娘子心里压根儿没有您啊，她只把你当弟弟，你却用试探情人的方法去试她，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你又知道这么多了？屁大点儿的孩子，懂什么？」
顾清池恼羞成怒，因为他发现青词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用这种方法试探沈明珠，除了失望根本不会有第二种结果。
嘴上骂着，心中却禁不住苦笑，暗道是了，明明做好的打算是我去追求她。她对我避之都唯恐不及了，又怎会给我这种误会和错觉？只是…唉！我也是人，也盼着能看到点希望啊，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正想着，便听一个惊喜的清脆声音道：「是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