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心中腹诽,不过这似乎也不关他的事,他是有钱收就好。

顾清池直到半夜才醒过来,因为脑子还不怎么清醒,果然就忘了付钱的事,摇摇晃晃出了店门,在街上逛荡了一会儿,所幸没有遇到巡街的兵丁,不过春夜里的晚风可是十分厉害,吹啊吹啊就把顾二少的头脑给吹得清醒了。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他不知不觉就来到宫门外,看着那庄严肃穆的磅礴宫门,原本迷茫黯然的眼神渐渐清亮。

「顾清池,你就这么点儿出息吗?被她拒绝,不早就是你意料中事?不过是拒绝的方式激烈了些,决绝了些,你就受不住了吗?你十年的寒窗苦读,凌云志向,难道就因为一段情爱便要付诸东流?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懦夫?别说你生命中还有其他亲人,不是只有沈明珠,就算是只有她,那又如何?认了干女儿就没办法吗?事在人为知不知道?什么叫百折不挠?你难道连这个精神都没有?还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呵呵,精诚所至,就是你这么个精诚法儿?遇到困难,就退缩了颓废了?困难不是早就知道会有的吗?只不过比你想象中的难点儿罢了…」

顾清池喃喃自语着,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那双桃花眼中竟如同嵌进了一点银河,熠熠生辉闪耀无比。

转过身去,那租来的大黑马不愧是训练有素,此时竟然还跟在身后,顾清池拍了拍它,胸中浊气尽出,一翻身上了马,便从原路返回,因为他想起青词此时还在青山县,自己这个时候还不回去的话,只怕钟氏和兄嫂要担心了。

「那个疯子可总算走了,虽然隔得远,但我还真怕他念着念着就冲过来。」

宫门前的守卫甲大大松了口气,却听守卫乙沉声道:「别胡说,什么疯子,那是新科进士,昨天还参加承明殿的殿试了呢,说不定十天后,人家就是跨马游街的状元郎。」

「他?状元郎?凭什么?就凭着那股神神叨叨的劲儿?」守卫甲嗤之以鼻,却见守卫乙将一根食指竖在唇上,小声道:「嘘!你还不知道吧?这可是连英国公都青眼有加的一位公子,说是当日在大殿里,英国公看着他都哭了,可见是天生的贵人。」

「把英国公都惹哭了的,是贵人?」守卫甲胡涂了:「我…我怎么就不明白这道理了呢?」

顾清池赶回去的时候,沈明珠刚离开顾家。钟氏整个人都疯了,正和顾清轩陶乐芳以及青词分派路线,打算分头出去寻找儿子,却不料下一刻,就听见院中大狗亲热叫起来,出门一看,顾清池好端端地站在院子里。

钟氏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赶上前去使劲儿给了儿子两拳,一面哭叫道:「你是要干什么?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遇到点不遂心的事便去寻死吗?你为了明珠,就把忠孝节义全都忘到脑后去了?你这个混账…」

「等等等等…」顾清池连忙抓住母亲手臂:「那个…娘,咱们之间是不是有点什么误会啊?谁说我去寻死了?」

「明珠刚刚过来说,你昨天傍晚知道她认了我做干娘,便纵马跑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不是去寻死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先回家说?」

顾二少被母亲的脑回路深深惊到了,他怎么想也想不出钟氏怎么会把「纵马跑了」和「寻死」这两件事联系起来,眼见钟氏还在哭,这厮只得连忙安慰道:「没有没有,我…好吧,我是受了点打击,跑去京城喝了些酒,醉到半夜出来了,在街上逛荡半宿…」

他本来想说「逛荡半宿想明白了」,然而话到嘴边,心中却忽然一动,于是话出口,就变成了:「逛荡半宿,心中也的确萌发了死志,只觉这一世不能和自己心仪的红粉知己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所以…」

果然,不等说完,就听钟氏紧张叫道:「如何?到底叫我说中了吧?你个不孝的东西,到底想去寻死的是不是?你那哪是要喝醉,你分明是想喝死,呜呜呜…可怜我半辈子含辛茹苦…」

「娘别哭,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没错,我是想寻死来的,但是转念一想,我还有母亲兄嫂,若我去了,你们在这世上要依靠谁?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好歹如今我得了功名,还能护着你们些,想到这里,纵然是满心痛苦了无生趣,却也不好一死了之,就如娘亲说的,我怎能忘了您这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说到后面,顾二少自己也哽咽起来,钟氏见一向洒脱轻浮的二儿子都落泪了,顿时便慌了手脚,将顾清池拽进屋中按在炕沿上坐下,止了泪语重心长道:「儿啊,不是娘不通人情,娘当真是十分喜欢明珠的,只她不是你的良配…」

「怎么就说不是我的良配?」

顾清池抬起头,满脸泪痕倒也不全是伪装,想到自己和沈明珠将来结局难定,心中悲痛愤怒一起涌上。他站起身带着哭腔叫道:「她也这么说,您也这么说,所以你们两个就联合起来,让她认了您做干娘,却还瞒着我,怕因为这事儿影响我科举,你们倒也真是体贴,我是不是还要谢你们?可你们既然有这份儿体贴,怎么就不能好好想想我的心?我对沈娘子是真心的,我是真真喜欢她的,想到有她陪在我身边,我梦里都能笑开了;想到不能得她为妻,纵然前程锦绣,我也觉着人生都是灰暗,再没有晴天。你们不能体谅我的心,反而狠狠插了我一刀,让我这样绝望,这便是你们对我的体贴?这便是娘您对儿子的爱护吗?」

钟氏让儿子说的心里难受,也流泪摇头道:「你个混账东西,只这会儿想着明珠,心里眼里便只有她,你哪知道这世俗人情的厉害?到将来你们两个要被人唾沫星子淹死时,只怕你心里就后悔了,到那时要怎么办?你不是那无情无义能做出抛弃妻子行径的小人,那会儿就算厌烦了明珠,也不能弃她,岂不是白白痛苦?儿啊,你听娘的话,明珠虽好,也只是一个女人,这京城那么些闺秀,我听青词说,会试后就有许多媒婆堵到了客栈,我就不信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明珠的…」

「没有,就是没有,在我心里,那些女孩儿也不过是红粉骷髅罢了。娘啊,我为了她,连从小立下的享尽齐人之福的志向都可以抛弃,你说,这世间还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她?比不上,都比不上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关心则乱

顾清池大叫着,钟氏见说不服他,又见他情绪激动,只得好言安抚了几句。回头看见顾清轩和陶乐芳,她就叹气道:「你们听见了?唉!这可怎么办啊,这混小子向来不是死心眼,怎么在这件事上,就闹起混不吝的脾气来了呢?」

顾清轩嗫嚅道:「娘,当日我就说您考虑的不周到,弟弟对妹子…对沈娘子的感情,我是一点点看在眼中的,他不是不知道厉害,最开始也是想控制一下,不和沈娘子走的太近,奈何到最后,他也没控制住…偏偏你还认了沈娘子做女儿,我早说过你们这样做,后果难料…」

「你这会儿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那认女儿是我自己的意思吗?那不是明珠提出来的?可见明珠心里并没有你弟弟,就算有,也惧怕世俗流言和将来结局不好,所以人家才主动提出此事,为得就是断了你弟弟的心思,那我…我也没想到这混小子会这样激烈啊…」

钟氏眉眼间都添了恼怒,于是顾清轩也不敢再说,忽听母亲道:「是了,让这混账东西一闹,明珠也十分担心,先前从咱们这儿走的时候,也是惶惶不安,这会儿怕是已经出了县城,你让青词骑了马,赶紧去乡下告诉那孩子一声,就说你弟弟已经回来了,没事儿,让她放心。」

「哦,好。」顾清轩想起之前沈明珠从这里离去时的焦急,知道她此刻不知怎么担忧呢,于是连忙找到青词,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吩咐他骑着去乡下报信儿。

这里顾清池独自坐在屋中,脸上已经不见先前的激动情绪,他倚在被垛上闭目养神,心中却开始盘算起来,暗道我已经把非明珠不娶的激烈态度表达出来了,如此母亲心里该有数,剩下的,便是怎么能让明珠和母亲脱离关系,虽然这事儿很难,非常难,但是顾清池,你必须打起精神,须知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亲父子还有可能因为一些事断绝关系,何况只是干娘和干女儿?没错,打起精神来。

若是沈明珠此刻能听到顾二少的心声,只怕要惊得目瞪口呆了:这是什么样的心性?打不死的小强也不过如此吧?大哥你前一天还陷在悲伤愤怒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这么快就恢复过来真的好吗?你要说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历尽沧桑看淡一切所以能这么快就恢复冷静理智,那还情有可原,可你只是一个刚到弱冠年纪的小年轻啊,穷人孩子早当家不是这么个当法儿?这简直太妖孽了。

不过沈明珠当然不可能知道顾清池这个妖孽已经重燃斗志,她此时心中正如钟氏和顾清轩所预料的那般,全是担忧和焦虑,回程路上但凡看见小湖小河水湾子什么的都要进去寻找一番。

这也罢了,梁氏明白她是怕顾清池想不开投水自尽,但看见小树林也要钻进去找找,她就怎么也想不明白了,后来实在忍不住疑惑一问,才知道沈明珠是害怕顾二少想不开,进了小树林子用裤腰带上吊。

梁氏无语。这一路找不到人却让沈明珠越发焦急,到最后,在路上远远看见巴掌大的一个小水坑,她也执意要过去看看。梁氏见她这幅无头苍蝇般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了,摇头叹气道:「从前你还说只是把二少爷当做弟弟,如今看来,分明是妹子心里也有了他,才会关心则乱到这个地步。」

沈明珠一愣,接着苦笑道:「有没有他我不知道,我始终觉得我还是把他当弟弟的,不过昨天看见他那样的愤怒悲伤,我心里的确不好受…」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转头对梁氏叫道:「喂!嫂子这话说得,就是姐姐对弟弟,那也会关心则乱吧?现在梁大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这当妹妹的能坐得住?」

一句话说的梁氏也笑了,点头道:「也有道理。」话音刚落,就听身后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只见青词拍马赶来,下了马和她们说顾清池已经回家了,人倒是好端端的,就是和钟氏大吵了一架。

不管怎么说,听见这个消息,沈明珠总算暂时放下心来,因和梁氏回到小河沟村,这一下午却是心神不宁,梁氏便道:「我看这两日还是不要上山了,以妹子这个状态,就是看见草药怕也认不出来,倒不如在家里好好儿研究一下今年药林大会上你要展示的成药,先前你不是说要做一味藿香正气的药吗?」

沈明珠听见这话,方振作精神,点头道:「没错,这会儿眼看夏天就到了,正该做些藿香正气水,即可预防治疗肠道疾病,又可治中暑。」

梁氏疑惑道:「可是这样一来,这药不就又流传出去了?药材大会怎么办?」

「有办法的。」沈明珠微微一笑:「药材大会我已经有了想法,只等把藿香正气做出来,便开始试验。」

梁氏便竖起大拇指,由衷敬佩道:「别人做药,几十年一百年甚至几百年都有的,妹子做药,却是信手拈来,在这方面,你也算得上是百年不遇的奇才了。」

沈明珠的身子就微微一僵,然后勉强笑道:「其实这些都是父亲在世时秘密收集的失传资料配方,可他身为太医院院判,根本无暇整理试验,所以在家时,多是我摆弄的这些东西,说到底,这都是前人的智慧,我不过坐享其成罢了。不然我纵然再天才,这制药也不是学文习武,花点心思努力个十年八年就能做到,刚刚嫂子也说了,许多药都是花费百年乃至几百年时间,才能真正成功,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只有这么寥寥几十种成药。如今我不过继承父亲遗志,尽量将这些前人未完成的成药做出来,也算是造福百姓,为那些先辈们弥补一分遗憾。」

梁氏默然不语,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就不知怎么接了,她只是一个乡下妇女,所求所知无非温饱而已。因沉默了一会儿,便转了话题道:「二少爷那里,妹子用不用再过去劝劝?」

第一百六十章:悔意

沈明珠苦笑道:「劝什么啊?这时候我和他见面,那不是火上浇油吗?」

梁氏道:「可我总觉得他不会这么善罢罢休,二少爷那人平日里好像随和轻浮,其实心里很有主意的。」

沈明珠断然道:「不肯罢休又如何?只要干娘和我主意打定,他就没有办法,再怎么放肆狂妄,礼法伦常这个坎儿他也迈不过去。这些日子我不进城了,就在家里专心鼓捣藿香正气,冷一段日子再相见也好,最好到那时他能有意中人,再见面也就不必尴尬。」

梁氏忧愁道:「如此虽然好,我只是怕一样,怕那张家又纠缠上来。」

沈明珠冷笑道:「怕什么?如今顾清池已经高中,无论如何,我是他名义上的姐姐,那张家不过一个商户罢了,他们哪里还敢来纠缠我?有那个资格吗?除非他们走了狗屎运,成了宫廷供奉…」

说到此处,不由猛地住口,暗道不会吧?我不会这么乌鸦嘴吧?张家成为宫廷供奉?他们的确是没这个资格,怕就怕有些别有用心的人会暗中支持…呸呸呸!不可能,就不信他们这种坏出了水儿的家伙也能做上宫廷供奉,宫里的皇帝和太后又没瞎眼。

且说顾清池,他只在家呆了一天,便重新回到京城,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就为了要传达给钟氏这样一个信息:不能娶沈明珠为妻,我就和行尸走肉无异,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你们做娘亲和兄长的看着办吧。

这一招果然很好用,从他离开后,钟氏便坐立不安,甚至偶尔心中也会掠过一丝悔意,觉着自己当初或许不该认沈明珠做干女儿,彻底断了儿子的念想,这万一他要是过不去这个坎儿怎么办?

当然,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的,钟氏心里也清楚,所以她只是偶尔泛起这种想法,且一想到此处,就赶紧把这危险苗头给压了下去。她却不知,从她生了这个念头的一刻开始,她的决心就动摇了。而她那宝贝二儿子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少爷,明天就是殿试发榜的日子,咱们也该去城里寻家客栈落脚了吧?总呆在这佛寺里算怎么回事儿?让别人误会你有心出家就不好了。」

看着捧了一杯茶坐在山石上的自家少爷,青词无奈地劝着,却听顾清池冷笑道:「你懂什么?再等一天,明天一大早再出寺也不迟,就不信那些媒婆敢到皇榜下拉人。」

青词撇撇嘴,摇头无奈道:「京城的官宦勋贵争相出动,这要是别的新科进士,早挑花眼了,心里不知怎样得意呢,许是被民间百姓稍微吹嘘润色一下,就是一桩千古佳话。少爷倒好,竟躲进了佛寺里来。我知道您的心思,只是我想着,沈娘子再好,也终究是寻常女人,论容貌气质出身,京城中这么些名门闺秀,就没有能比上她的?少爷若真的对她情比金坚,您就多看看啊,若是看了那些闺秀还不动心,这才证明沈娘子在您心中是头一份儿,无人能和她相比。强似您这会儿死缠烂打,就算娶了沈娘子又如何?也许将来看见好的贵族女孩儿,再心里后悔,倒弄得夫妻不睦,那样还不如就让她给您做姐姐呢。」

「行啊,你这小子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寻常人也难具备你这智慧,果然是跟在少爷我的身边,沾染了我的几分灵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欺我也。」

顾清池没想到青词竟能说出这样一番好道理,忍不住拍掌赞叹,却见青词得意道:「那是,我好歹也是聪明智慧的好苗子,又跟在少爷身边…唔,少爷,您别光赞美啊,如何?既然你也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咱们这就出寺呗,也许还能遇见几个有毅力的媒婆,仍然守在客栈外不肯离去呢。」

「别傻了,你说的虽然有道理,奈何那些名门闺秀都是藏于深闺,你以为我去了那些勋贵官宦府邸,能像买骡子似得要求见面吗?」

顾清池在青词头上敲了一记,却见他摸着脑袋不服道:「怎么不行?上次您去昌平侯府,不是就见到了昌平候那位千金吗?你还说那小姐确实花容月貌,可惜你心里只装得下沈娘子,再装不下她了。」

「昌平侯府的千金在外面有些任性大胆名声,上一次能见到,纯属巧合,与其说是我相她,倒不如说是她要相我。别的官宦女子,哪里有她这份儿任性大胆?再者她在官宦小姐当中,品貌就算是出色的,别人家的也未必能比得上她,连她我都不在意,更遑论别家。」

顾清池捧茶杯轻啜,却听青词道:「那也未必吧,这些闺阁女子最讨厌的就是名声在外,也许就有那空谷幽兰般的人物呢?」

「那我也不稀罕。」顾清池冷笑一声,接着不知是想起什么似地怔怔出神,好半晌才轻声道:「沈娘子…明珠说过,若要她选择,她既不愿做倾国牡丹,也不愿做空谷幽兰,她宁愿做野外一株狗尾巴花,强韧,蓬勃,坚忍,或者还有些彪悍。」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轻声喃喃道:「所以,我原来最喜欢的是狗尾巴花吗?这倒是完全没有想到。明珠,你将我的喜好都改变了,你说,我怎可能放弃你。」

「少爷,那是你姐姐。」青词被自家少爷的喃喃自语肉麻到打了好几个哆嗦,忍不住就提醒了一句,却见少爷扭过头来,龇牙道:「混账东西,不许说她是我姐姐,哼!想做我姐姐?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我了?做梦去吧。」

「少爷,强扭的瓜不甜,您这是何必呢?」青词继续劝,却听顾清池不耐烦道:「放屁,什么叫强扭的瓜?她明明心中对我也有情…咳咳,就算不是很多,但…但总是有的,完全是可以继续发展的,不像她对那个褚凤鸣,完完全全就没有一丝情意,算了算了,你一个半大孩子懂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坏心眼的皇帝陛下

顾清池挥挥手,有些烦躁地道,青词看出自家少爷表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其实还是烦恼的,于是也不敢再多说话。

如此又过了一会儿,忽听顾清池淡淡道:「你昨天出寺,说是原先的客栈还有媒婆和各个府上的家丁在那周围梭巡,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青词听见这话,以为顾清池要改变主意,不由得来了精神,挺直胸膛正要再重复一遍那份儿「盛况」,就听顾清池疑惑道:「不对劲儿啊,好歹都是官宦名门,即便这科进士里只有我这么一个没婚配的,哪怕我将来能做状元榜眼,也不至于这么个纡尊降贵法儿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青词摇摇头,其实他也觉得很奇怪:不都说那些名门官宦之家最看重面子吗?顾清池都躲到寺庙里了,可说是压根儿没把他们的面子放在心上,这种情况下那些人早该知难而退,怎可能还摆出一副死缠烂打的架势?不怕成为京城百姓的笑柄吗?

「算了,不去想了,现在的烦心事儿已经够多了。」顾清池叹了口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站起对青词身道:「走,回去好好儿歇歇,明天去看榜。」

「陆爱卿,从进了御书房那一刻起,你就好像坐立不安的模样,这会儿更是频频往外看,连朕说的话都成了耳旁风,怎么?可是有什么心事?」

御座上的天子啜了口茶水,轻轻看向下首坐着的英国公陆明,见他一惊而起,连连请罪,他便哈哈笑道:「坐吧坐吧,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朕吗?」

「回皇上…」

陆明老脸一红,躬身请罪,他知道皇帝肯定是看出自己有心事了,正要说明,就听皇帝懒洋洋道:「你先不要说,让朕猜一猜。嗯,这些日子朝臣们都纷纷传言,说那新科进士顾清池乃是你当年丢失的孩子,这事儿可是属实?」

英国公陆明眨巴眨巴眼睛,好半天才尴尬一笑,小声道:「那个…皇上和各位大人都知道了?这个…大家都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皇帝没好气的翻翻白眼,冷哼一声道:「殿试之时,你那般失态,怎不由得人猜测?更何况一些老臣也看过你年轻时的模样,不说别的,朕旁边的李得禄就是其中之一,说那小子长得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若这样还猜不出事情原委,朕别说做皇帝了,只怕做个县令都不够格。」

陆明抹了把头上冷汗,将目光转向皇帝身边的大内总管,满面希翼地问道:「李公公,你也觉得那顾清池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吗?」

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呵呵笑道:「哎哟,国公爷何必问杂家?您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别说,一打眼只觉着眼熟,还真不会多想,亏了您那天跑到他眼面前儿,我再一看,就都想起来了。听说国公爷的那位公子最后下落就是在青山县,这位顾公子籍贯也是青山县,这可不就对上了?若说他不是您的儿子,我都不相信的。」

陆明连连点头,显然李得禄这话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因搓着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瞒皇上,内子自从听说这件事,已经茶饭不思了好些日子,若不是怕她坏事,我不许她去见那小子,她怕是早冲到人家面前认儿子去了…」说到此处,忽地悚然惊醒,抬头失声道:「皇上…那个,既然您和各位大人都猜出了此事,那个…殿试的成绩…」

「原来爱卿是为了这件事才没有当堂认子,由此足可见卿家一片公心品格高尚。」皇帝陛下点点头,旋即话锋一转:「不过爱卿啊,你觉着朕和几位主考可是那种带头徇私的人?因为他是你失踪已久的儿子便会拔高他的成绩,明明是个同进士的材料,却非把他捧上状元的位置,朕和几位老大人是那种人吗?」

陆明想了想,这才松了口气,正色道:「皇上说的是,是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个…敢问皇上,那…那臭小子最终名次如何?」得!儿子还没认呢,这位显然就已经以爹自居了。

皇帝呵呵笑了两声,直到吊足了英国公胃口,才悠悠道:「状元。」

「哦,状元…什么?状…状…状状状元?」可怜英国公一生杀伐果断令出如山,这会儿却磕巴的跟只呱呱叫的蛤蟆似得,连李得禄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笑场。

要说到底还是人家皇帝,定力真不是盖的,看着自己的定国神针都快抖成金蛇剑,身边大内总管都偷笑的肩膀直抖,人家却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呵呵笑道:「是啊,状元,朕要恭喜爱卿,你们陆家向来以武传世,如今可总算是出了个文曲星啊。」

「可…可是…刚刚…皇上您不是还说…还说您和几位老大人…不…不会徇私吗?」英国公的脑筋怎么也转不过来,只好继续结结巴巴地问。

「我们当然不会徇私。」

皇帝陛下斩钉截铁地道,一脸正气凛然,见英国公眨巴着眼睛一副痴呆样,他便没好气道:「难道必要徇私才能让他当状元吗?顾清池会试成绩乃是杏榜第三,以他之才,做个状元有什么好奇怪?他那篇策论,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又有独到的见地,极合朕的心意。朕点他为状元,乃是真正公平公正,是发自朕之肺腑地爱才之举,与他是不是你失踪的儿子无关,爱卿这下明白了吧?」

英国公的确是明白了:会试成绩是主考官们批阅排名的,哪位主考还没有点私人爱好啊?所以能排在前十的举子,水平其实都差不多,都是胸怀锦绣之辈,就看谁的文章能更投主考所好。如今皇上这样说,那就说明会试时儿子(待认)的文章比不得前两人更对主考心思,所以排在第三,然而殿试后,皇帝却对他的策论十分赞赏,这才会点了他的状元。

再仔细一想,今年会试主考乃是曹明朗,曹老大人的风格向来是偏保守一些,而当今陛下却是胸怀四海,气势凌人,所以两人政见是微微有些不同的,这样说的话,儿子的风格大概偏进取些,所以才会让曹老大人不太喜欢,却又让皇帝对他青眼有加。

一念及此,国公爷真是坐不住了,目光又溜到殿外去,失神道:「皇上,这会儿大概发榜了…那个…」

「哈哈哈…」

皇帝陛下抚须大笑,好半晌才收了笑声,点头道:「爱卿春秋正盛,却向来都似老古板一般,忒得无趣,所以今日朕才特意留你在御书房说话,果然,你这会儿终于也露出急不可待的模样,朕心甚慰啊,这才对,不到五十岁的人,干什么就把自己弄得和内阁那些年近古稀的老头子一般沉闷?去吧去吧,认了儿子后,带他来给朕瞧瞧,当日承明殿隔得太远,看不太真切,听说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也对,朕可知道,你年轻时乃是公认的北疆第一美男子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认子(上)

面对皇帝的打趣,英国公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囧囧有神看着皇帝,心道陛下啊,老臣追随您这么些年,怎么就没发现原来您还这么爱玩儿呢?您可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咱正经点行不?您不觉着您这年纪离返老还童还早着呢吗?

不过出了大殿之后,英国公就把「老不正经」的皇帝陛下给丢到脑后去了,他现在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儿子,他要认回自己失踪了近二十年的儿子,二十年啊!那小子今年也该有二十岁了吧?想到此处,英国公的眼睛湿润了。

皇榜前依然是人山人海,报喜的差官们还在准备,心急的贡士们却早已将皇榜周围堵得人山人海,即便有些为了装沉稳没有亲至的贡士,也派了书童小厮前来看榜。

顾清池便是这装逼人群中的一员。苍天可鉴,并非他想装逼,而是离开寺庙前往贡院看榜时,在半路上遇上了会试第五第六的两个同年,被两人拽着去了江南会馆,只说会试前十名尽皆聚在此处,等待发榜结果,看谁能夺得状元榜眼探花这前三强的名头。

对方既这样说了,顾清池自然也不能示弱,只好随那两位仁兄来到江南会馆。

十个人坐在二楼,四面窗子都开着,一起谈笑风生,言谈间指点江山,颇有几分「羽扇纶巾,樯橹间灰飞烟灭」的气度,引来许多人艳羡崇敬目光,这个逼装得可谓是成功之极,顾二少原本就是自负家伙,此时便有些飘飘然了。

正谈论的热闹时,喜报接连来到,不出所料,榜眼探花都出自十人之中,这让顾清池有些小小的不自在,他原本是会试第三,想着殿试说不定自己也可以得个榜眼探花,谁知此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名额花落别人家。

至于状元,别看平日里在沈明珠面前吹牛时,把状元说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但顾二少心里还真没太敢想,他虽自负,却也没自负到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的地步,更何况这届的名士才子尤其多,相识几天,言谈中也知道对手强劲,所以他对榜眼探花是有野心的,对状元就没抱太大希望,他知道自己的毛病,说好听点儿是见解独到,嗯,这是沈明珠对他的评语,说难听点就是特立独行,这样的文章,还是很难夺魁的,皇上和老大人们喜欢的应该是那种中正博雅之文。

对榜眼探花恭喜完毕,就有人开始议论状元究竟花落谁家,顾清池便有些坐不住了,暗道青词这混账东西,怎么还不回来?到底我是取了第几名呢?怎么到现在喜报都没送来?都知道会试前十聚在江南会馆中啊,我不至于连庶吉士都进不去吧?会试第三,到最后若落得个同进士的下场,那可真成笑话了。

前文说了,殿试就是对会试取中的贡士们进行排名,可以分为三等,前三甲就是状元榜眼探花,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接下来第二个批次则是庶吉士,一般来说二百名以内的都是这一拨,再往后一百名左右则是第三等,最末的一个批次,然而官面上说法很好听,叫做「同进士」,意思是和进士一样的出身,所以民间把这一类也都叫做进士,其实这是不太恰当的。

闲言少叙,且说顾二少正惴惴不安间,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一个洪亮声音,大叫道:「捷报顺天府青山县老爷顾讳清池高中今科殿试第一名状元。」

顾清池「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而会馆内外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刷」地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让顾二少感觉很好,无比的好,唯一遗憾的就是心爱女人不在他身边,不能看见他这样光芒万丈的时刻。

如果明珠看见这一刻的我,如果她知道我高中状元,是不是会后悔当日决定?老实说我好歹也是一只金龟婿了吧,京城这么多勋贵名门都想招我为东床啊,那些戏曲小说里的才子主角都是以我这种人为原型,也只有那个笨女人才会把我这么好的男人往外推,竟然还认我娘做干娘,彻底堵死了我们终成眷属的道路,简直丧心病狂。

兴奋到极点的顾二少一想到沈明珠,忽然间就愤愤不平起来,他多希望这会儿能变成一只大鸟,长出一双翅膀飞到沈明珠面前,在那笨女人脑袋上狠狠啄几下:让她怕麻烦,让她不开窍,让她不肯和自己赴汤蹈火谈情说爱,哼哼!后悔了吧?现在后悔了吧?还来得及,赶紧和我娘断绝关系,咱们俩之间还是有希望的,你要相信我能摆平所有困难,和你双宿双飞。

陷在自己想象中的顾清池一不小心就激动了,好像沈明珠已经后悔并且要和钟氏断绝关系似得。围观的人只当他是中了状元才会如此得意,却不知这货是为一个女人魔怔了,无时无刻都想着怎么能在沈明珠和钟氏的连手打击下绝处逢生。

「孩子,我的儿,苍天有眼,可算是叫为父找到你了。」

嘈杂的议论声中忽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叫声,带着哽咽哭腔,顿时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顾清池也不例外,扭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暗道是谁?谁这么不讲究呢?在小爷我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跑来砸场子,太过分了吧?

然后他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流着熟悉的眼泪,挤过重重人群来到他身边:能不熟悉吗?十天前的承明殿,就是这个男人,站在自己面前莫名其妙的老泪纵横了一回,好像这还是个当朝国公来的,对,是英国公,当初离开承明殿后就有人给他说过了。

「那个…国公爷,小子…没欠您老银子吧?」

顾清池都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奇怪的国公爷了,拼尽全力才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那啥…您…您别总到我面前儿哭啊,小子承受不起,您说万一这要有人传谣言说是我欺负了您老人家,我日后还想在官场上混吗?您可是当朝国公啊…」

说到这里,顾二少脑补了一下日后自己在官场中举步维艰的情景,顿时也想哭了,忽听英国公怒吼道:「谁说你不能在官场上混的?谁敢说这话老夫就去找他理论,你是我的儿子,我看谁敢无故难为你?」

「等等等等…」

顾清池这一回终于听清了英国公的话,想到之前这老头儿好像也的确是喊着什么「孩子,我的儿…」之类的话,他就更觉着哭笑不得了,摇头无奈道:「国公爷,令郎十九年前失踪的事,小子的确也有耳闻,听说的确是在青山县,但…但您不能因为我也来自青山县,就胡乱认子啊,我可是正经有爹娘的人,不能因为您思念儿子,就把我祖宗给改了吧?」

第一百六十三章:认子(下)

「你既然知道我那个失踪的孩子,难道还没想到?你就是我那个苦命的孩子,十九年前丢了的苦命孩子啊…」英国公擦擦眼泪,深情看着顾清池:这是自己的孩子,那张脸和自己年轻时真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多了几分斯文俊雅,却少了点自己当年的凌厉杀气。

「不不不…不是…国公爷,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我可不是孤儿,我是有正经亲爹娘的,您老人家不能这么胡乱认子。」

见英国公不像是痴呆疯傻,顾二少不由得傻了,只能摇手慌乱否认。

江南会馆内外此时俱已是人山人海。先是高中状元,紧接着又被英国公认作亲子,这样的好戏连台,几百年也遇不上一回。

聚在这里瞻仰十大才子的百姓们全都激动了,奔走相告之下,人越聚越多。江南会馆坐落于繁华的京城中心,前后左右临着四条大道,此时俱被堵死,是真正的水泄不通,还不断有人往这里赶来。

人虽然众多,却难得的并没有喧哗,不,何止是没有喧哗,就算说是落针可闻也不过分,大家都想看剧情发展,这会儿谁要是敢出声,耽误了大家竭尽全力听取第一手情报,只怕一下子就被揍成猪头了。

此时的剧情已经发展到英国公拉住顾清池衣袖,老泪纵横诉说这些年对他的思念和愧疚了,拳拳父爱简直感天动地,人群中不少百姓都听哭了。

顾清池也哭了,眼泪八叉的看着英国公,心想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要知道做个状元还能招出个爹,打死我也不做啊,我爹的灵位在家里好好儿供着呢,知道我这会儿被硬认成别人儿子,老头儿的魂魄会从地府里爬出来掐死我吧?不,和我没关系,要掐也该是掐这个莫名其妙的英国公。唔!不过爹是个文人,估计不敢来惹这老家伙,听说连那些北疆鞑子都听不得他的名字,会吓尿。

最终顾二少见英国公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实在无奈了,只好甩出杀手锏:「国公爷,您一定要说我是你儿子,可有什么证据么?」

「有,怎么没有?你这张脸就是证据。」

英国公听见顾清池这么问,以为他终于接受了事实,现在只要拿出证据,就可以欢欢喜喜认回儿子,于是一把擦去脸上泪水,对正认真听他下文的顾清池感叹道:「你小子简直和我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这就是证据。」

「不是吧?就因为我和您长得像?」顾清池差点儿平地绊个跟头,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引以为傲的脸惹的祸。

英国公见顾清池那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不由得生气道:「怎么不是?难道这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了。」顾二少这个郁闷啊:「国公爷,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您不能凭着我像您年轻时候的模样就下断言啊…」

「我儿子活到如今,也该是弱冠之龄,你恰巧也是;我那孩儿最后下落是在青山县,你恰恰就是青山县人;你长得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年龄,地点,容貌,这其中只有一样符合,我不敢下断言,可三样都符合,你难道能说这只是巧合?世上哪有这般巧的事情?」

听了英国公的话,顾清池也愣住了,忽听国公爷身旁那个头发花白的管家模样的人道:「老爷,您还说漏了一条。」

「哦?陆安你还有什么补充?」

「当年咱们小少爷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有一位云游路过的大师断言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如今少爷高中状元,可不是正应了那位大师的话?时间真快,一晃十九年了,没想到老奴竟然还能看到少爷…」

陆安满脸感慨,陷入了往事不堪回首的回忆中,丝毫没看见对面顾清池已是黑线满头,嚷着道:「老人家,你这条不算啊,哪有这样说法?」

「也不能不算,你高中状元是事实,虽然这世上不乏招摇撞骗的铁口半仙之类,但总也有些真正的奇人异士。我听你娘说,当年那位大师确实宝相庄严…」

「等等等等…」

顾清池一挥手制止了英国公继续往下说,崩溃道:「国公爷,咱先别胡乱按称呼好吗?我娘现在应该在青山县等着我殿试发榜的信儿呢,我哪儿又冒出一个娘来?」

「你…混账,你都不知道你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英国公眼睛又红了:「将近二十年啊,她哭了将近二十年你知道吗?眼泪都差点儿哭干了,你怎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你…二十年啊,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老两口的心吗?」

顾清池只觉着一个脑袋两个大,心想我体谅你们,谁来体谅我?谁来体谅我爹娘啊?到头来养了我二十年,我就成你们儿子了?不带这么霸道的。

只是看老公爷这幅模样,显然也受不了更大刺激,正当顾二少束手无策万般无奈之时,就见又有一队人满头大汗地闯了进来,事实上他们能过来完全是得益于身上的官兵服饰,不然这样场合,大家都恨不能往前挤,谁肯给别人让路啊?

「国公爷!」

领头的是一位礼部官员,挤了这一路,帽子也歪了,靴子都差点儿挤掉一只,此时进了会馆,连忙整了整衣冠,这才上前和英国公见礼。

「屠大人此来何意?」英国公有些戒备地看着屠大人,心想这厮莫非是阻拦我认儿子的?岂有此理,老夫认儿子关你礼部什么事?你这老匹夫若真敢这么说,别怪我拽着你到皇上面前理论。

那位屠大人苦笑一声,抱拳拱手道:「国公爷,那个…本官是奉命来请殿试三甲跨马夸街的,您看…这吉时眼看就要过了,国公爷有什么话,咱们是不是容后再说?先让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位先上马好吗?」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