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水军…」
沈明珠干巴巴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四个字，她向来敬佩保家卫国的将士，所以很想在面上挤出点笑容来，然而苍天可鉴，她此时真的是连一丁点儿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是，杭州水军。」成大风吐词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这也难怪他骄傲，大夏水军经过几十年的浴血奋战，将曾经猖獗一时的倭寇海匪彻底剿灭，保证了大夏通往西方各国的航道平安，沈明珠知道此时历史也进入了原本那个时空的大航海时代，而正因为大夏水军的强悍，使现在的大夏没有像历史上那个大明一般，错失了占领海域的最佳时机，从这方面来说，大夏水军一点儿也不比北疆和西疆的三军儿郎差。
啧啧啧！海军，西疆，北疆，辽东，沈明珠都替皇帝直撮牙花子。现在可不是人口高速发展的时代，大夏养着这么庞大的军队，可想而知朝廷压力有多大，难怪国家经济空前繁荣富强，老百姓们也只得温饱而已，甚至有些连温饱都得不到，天下银钱最起码有一半都用来养军了吧？
「沈娘子…」
面前军官带着小心的声音将沈明珠从冥想中惊醒，她立刻意识到自己此刻去同情皇帝和朝廷是犯了严重的关注重点错误，现在有一个比皇帝还要焦头烂额且得不到同情的人，什么？是谁？呵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她沈明珠自己。
「不知成将军大驾光临寒舍，所为何来？」沈明珠硬着头皮问，她很明白对方为何而来，但她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万一人家只是来感谢自己对将士们做出的贡献呢？或者只是听说自己的事迹后成为了粉丝，所以特地跑过来和偶像互动呢？虽然这么想很不靠谱，但人要有梦想不是？
可惜成大风很快就打破了她这点可怜的梦想，中年汉子露出憨厚笑容，毫不犹豫道：「我们是来向娘子下订单的。」
果然啊，就不能让她实现梦想吗？沈明珠一口老血差点儿喷出来，默默注视着成大风良久，方艰难开口道：「对不起，这个…真没有，将军也看到了，我们年终奖都发下去了，接下来一个月，药厂就停工过年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欲哭无泪
「年终奖？」
成大风疑惑，谭良连忙在边上解释道：「就是年末发的赏钱，将军您没看见吗？院子里都是来领钱的工人。」
「哦，那个和我们没关系，我们只是来下订单。」成大风又露出了憨厚至极地笑容：「沈娘子，您这里不会一点儿存货都没有了吧？哪怕只有个几十斤成药也行啊，兄弟们真的是太盼望这些药了。」
「几十斤？」
沈明珠差点儿哭了：「将军您可以看看，我这家里有哪儿像是能放下几十斤成药的地方。真没有了，昨天最后一批药是北疆龙将军十月份下的订单，我们从十月份之后，就再没敢接过订单，饶是如此，昨天也才完成最后一份订单。」
成大风黝黑的面色一下子变的苍白，憨厚高大汉子的眼圈儿渐渐红了，忽然一拳砸在身旁墙上，悲愤叫道：「都说沈娘子是万家生佛的人物，难道也瞧不起我们水军么？朝廷欺负我们，给我们的药本来就比北疆西疆少一大半，我们大将军上奏章抗议，内阁大学士批复说朝廷的定量只有那么些，让我们来和沈娘子下订单。结果我满怀希望来到此处，您却和我说连几十斤的成药都没有，欺负人也没有这么欺负的吧？我们又不是不给钱。」
「是没有这么欺负的。」沈明珠也怒了：哪个王八羔子大学士给的批复啊？哦，你们怕引起军队怨气，就把人都推到我这里。以为我不知道北疆西疆那边有多少是私下里的订单吗？可我说什么了没有？我是带着人日夜苦干啊，就差没抛头颅洒热血了，敢情你们不但不体谅，反而还上瘾了是吧？有矛盾就往我这里推？信不信我让顾清池上奏折抗议？
成大风见沈明珠说一句话后就没了下文，还以为自己打动了她，于是继续倾诉道：「是，这些年倭寇海匪绝迹，沿海平安。可没有我们，那些来往各国的船只能够平安成行？广州那边几次三番将黄毛怪红毛鬼轰跑，保卫了国土，难道这不是我们水军的功劳？朝廷已经决定明年起从吕宋琉球等地征收粮食，那么庞大的运输船队，没有广州的水军护持，谁敢保平安…」
「等等等等…」沈明珠胡涂了：「你们不是杭州水军吗？」
「水军总指挥司就在杭州，所以我们习惯称自己为杭州水军，事实上全大夏的水军都归我们调遣。」成大风傲然说了一句，旋即想起这种说话风格不对，连忙又恢复了一脸悲愤，痛苦道：「都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可我们水军还有着大用处呢，就已经不被沈娘子放在眼中了吗？」
「没…没有啊，冤杀我也，我真没有瞧不起水军弟兄的想法啊。我…我就是普通一个妇道人家，我…我有什么资格不把水军放在眼里？这位将军，请不要把这么大的黑锅丢给我好吗？会把我压成肉酱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们下订单？」成将军瞪着一双兔子般的红眼睛：「你不卖给我们成药，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实话和您说了吧沈娘子，虽然朝廷偏心北军西军，可最财雄势大的，还得数我们水军。我们愿意出北军西军两倍的价钱和沈娘子进药。」
「我真的很想赚这个钱，真的很想，您看我真诚的眼睛。」沈明珠沉痛恳切地说着，还不等成大风庆幸银弹攻势成功，就听她又哭丧着脸道：「如果我有哪怕十斤的成药，我也可以给你们，不要钱都行，就当给水军兄弟们做贡献了，问题是我手里现在除了家常备下的几盒常用药，真的是连一点儿药渣都没有了。」
「沈娘子，您可怜可怜我们吧。说辛苦，我们水军可不比北军差啊，他们在边疆受风沙严寒侵袭，可我们在海边受的潮湿滋味儿也不比他们好过，一旦遇到战斗，常有兄弟受伤落水，再爬上岸，很容易就发热丢了性命，我们死的人只比他们多不比他们少啊…」
八尺高的汉子说到这里，忍不住就痛哭失声。沈明珠知道他说的情况是真的，伤口经水后，本来就更容易发炎感染。
「我真的很想帮你们，可我真的无能为力。就算现在我逼着工人们继续开工制药，也没有材料了。烽火山脉方圆一百里之内的山头，已经被我们祸祸的就跟薅秃了毛的羊一样，连蒲公英都很难看到了。更何况现在是寒冬腊月，根本没有采药的可能性，库存全部用光光，真的全部都用光了。」
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架不住没有存货。最终成大风只能带着深深的失望离去，不然还能怎么办？沈娘子说到存货的时候，眼泪哗哗就下来了，眼看着再逼下去，不但没有用，还容易把人逼崩溃。一旦沈娘子出个三长两短，那全天下的百姓和将士们还不找他玩命啊？
不过此行也不是没有半点收获，回京路上，成大风看着手中几盒药叹气：这是沈娘子给的，说是她家里的常备药，白药藿香正气液和祛风止痛膏药贴各有几盒，虽然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但总算聊胜于无吧。
送走了成大风，沈明珠和谭良彼此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沈明珠便揉着眉头道：「我真的很想帮他们，都是大夏将士，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在我心里，哪有彼此之分？然而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谭良深有同感地点头：「是啊，我太了解沈娘子的心情了，前天我被那些药商围的不得不跳墙回家时，也是和您一样的心情。」
「跳墙回家？」沈明珠大惊，却见谭良幽怨地看着她道：「沈娘子，你不会想不到拥有沈氏制药专卖权的我，在财源滚滚的同时，会遭受多么大的困扰吧？那些药商不敢来厮缠您，可全都堵在我那儿啊。前天堵得我那药铺不得不关门，就这样外面还堵了几十号人，吓得我都不敢出门，最后不得不跳了后墙回家，万幸他们不知道我那店后面还有条小巷子，不然四下里一堵，我大概就只能在药店里靠着啃药过日子。你说这都快过年了，我一没欠债二没偷抢的我凭什么让人堵得门都不敢出啊？」
沈明珠目瞪口呆，好半晌方拍了拍谭良的肩膀：「唉！老掌柜，啥都不说了，彼此共勉吧。」
此时的沈明珠万万没想到，谭良的命运第二天就在她身上重演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解围
说起来当初沈明珠制作出白药也好，藿香正气也好，以及她已经快要制作成功的类似感冒颗粒的伤风散也好，本意都是为了给老百姓实惠，因为这些药的原材料和人工相对低廉，售卖后采取薄利多销的方式，绝大多数的老百姓只要不是两三天吃一回，应该都是可以承受的。
然而因为白药成为军资入军，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及至后来的藿香正气液，祛风止痛膏药，都成为士兵们最着紧的保命物资。为了安抚军心，各军将领甚至不惜私下下订单求购药物，而沈明珠也感慨于将士们保家卫国浴血沙场，愿意全力以赴保证对他们的供应。于是在生产力相对低下的情况下，就造成了民间一药难求的情况。
这种情况下，如果有可以代替的药物，也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可问题就是，不管是白药，还是藿香正气液，祛风止痛膏贴，它们的效果都要比现存于世的成药要好得多，谁不想用好药啊？可民间售卖的就这么点儿，别说正常购买了，就是高价哄抢都抢不到啊。
于是原本低廉的药物价格一路攀升，最后竟成了奢侈品，就这样，还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连京城勋贵富豪都要去走英国公的门路，只为了弄些药回家，你说这几种药到了什么程度？
有人会说至于吗？古代的药就算比不上这几个药药效强起效快，但慢点儿就慢点儿呗，多吃几副不就有了？也比花大价钱买这个药划算吧？
但问题是，富豪人家会在乎划不划算吗？在他们心里，这个药比别的药好，起效快药效强，那就可能是救命的药。一旦用别的药代替，药效晚了几个时辰，病情就忽然严重了怎么办？大夫们也说过：救人如救火。富豪贵族们那多珍惜自己的性命啊，有好药可用当然要不惜代价搞到手。
于是本意想要贱卖惠及百姓的药，如今反而成了连富贵人家都难以得到的奢侈药，一瓶藿香正气液，价格是同体积黄金的三倍，而谭老掌柜和沈明珠却不知民间行情，仍在傻乎乎的贱卖，如此一来，只要从回春药铺和沈氏制药厂进了药，然后高价兜售，这是何等的一本万利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这样的巨大利润诱惑下，谁还能保持淡定？谭掌柜为什么只能跳墙？那是因为堵门的药商一个个已经红了眼睛。而如今，就像是嗅着血腥气得鲨鱼一般，为了重利，他们终于抛弃了对国公府的恐惧，齐齐来找沈明珠这真正源头了。
「沈娘子，我们只想进些药售卖，求您开开恩吧，请您想一想那些重病等药的百姓们，当日你做出这几样药来，为得不就是让百姓们得实惠吗？」
「是啊沈娘子，难道您就冷血至此吗？回春药铺已经锁上大门，他们没有一点儿剩余的药可卖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此起彼伏的哀求声叫嚷声在大门外回荡着，沈明珠和梁氏等人躲在屋里默默听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正万般无奈时，忽听几声「哎哟」痛叫响起，接着那些叫嚷声便低了下去。只听一个声音怒吼道：「你们要干什么？造反吗？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上都关注的地方，内务府为这里提供制药工具，你们算是什么东西？就敢围堵这里？啊？到底要干什么？」
「是二少爷。」
梁氏听出这是顾清池的声音，满怀惊喜地看向沈明珠，见对方也如绝处逢生般喜悦，于是两人来到窗边打开窗子，不顾寒风灌进来，只看顾清池能不能想办法将这些药商弄走。
药商们纷纷围住顾清池，只说自己等人也是没办法，他们不带药回去，百姓就要围堵他们不让过年。纷纷嚷嚷叫个不休，也不知怎么惹得顾清池性起，抬脚又踢飞了几个，只听他大喝一声道：「都给我闭嘴，听我说。」
嘈杂吵嚷声一下子就静了下来。顾清池进到院中，转身面对院门外几十个药商，目光从他们脸上缓缓掠过，忽地冷笑一声，淡淡道：「为了百姓？怕被百姓围堵？真是好理由啊。可我怎么不知道大夏千千万万老实温顺的百姓忽然间就变成强买强卖的暴徒了？」
药商们目光游移地彼此对视着，谁也不敢说话，忽听顾清池怒吼道：「沈娘子镇日埋头研究制药之术，她不知道外间事情，不代表任何人都不知道。一瓶藿香正气液，就能卖五两黄金；一包白药，就是二十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看你们利欲熏心之下，也想找死了是不是？为了巨大利润，就来逼迫围堵药香娘子，耽搁了她制作消炎抗风散，耽搁了北疆西疆三军将士的生死安危，你们就不怕皇上震怒，要你们的脑袋吗？都给我滚，快滚。你们的来历我大多都清楚，若再厮缠下去，将来药厂开放招商，断断没有你们的份儿，到时叫你们哭都没地方去。」
顾清池到底是官员，身上自有一股威势，那些药商原本就是仗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跑来搅闹，如今被顾清池一吓，被重利冲昏了的头脑都渐渐冷静下来，再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将来自己等人还有机会售卖沈氏药厂的药物，虽然那时利润必然不可能和现在相比，但也是一个生财之道啊。因这样想着，便一个个灰溜溜夹着尾巴离去。
沈明珠和梁氏终于大大松了口气，连忙下炕迎出去，都问顾清池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都进腊月了，你这边还一点信儿都没有，一点也不体谅我被老太太妹妹还有娘亲兄长大嫂们逼迫的苦衷，也不说来解救解救，就任凭我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顾清池委屈地看着沈明珠，只听得她一头雾水，纳闷道：「怎么了？这关我什么事？老太太钟婶她们逼迫你，我就是写信过去也没用啊，连个缘由都不知道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后怕
「什么写信？我是问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进京？是不是我不过来，你还打算在这里过年了？」
沈明珠还真有这个打算，因一边和顾清池进屋一边笑道：「有何不可，我和梁嫂子也算是一家人…」不等说完，就听顾清池叫道：「什么？你还真存了这个打算？明珠，好歹体谅体谅我吧，老太太和妹妹们整日问我你什么时候过去；我娘和大哥嫂子也想你了。再说梁家姐姐和妞妞青词总要去梁家过年的，难道因为你就把人家一家子给拆开？」
「没关系没关系，本来我也是嫁过…」
梁氏刚在旁边想解释，就被顾清池丢了一枚眼刀过来，于是立刻会意，闭上嘴巴不肯再说话了。
于是顾清池再接再厉道：「再说了，你在乡下很安全吗？看看今天这一出，若是我不来，你和梁嫂子怎么办？那些混蛋让银钱熏红了眼睛，你要是不给他们药，还说不定能做出什么疯狂事来。我的意思是，你立刻收拾收拾，以后这里就交给梁家姐姐，你住到京城国公府去，我看还有谁敢打你的主意？」
他这么一说，梁氏也感到一阵阵后怕，连声道：「二少爷说的没错，妹子还是搬去国公府吧，那些人来了不见你，也就会知难而退，他们清楚我是做不了主的。」
沈明珠低头小声道：「可是明年就要种那些草本药材了，我不看着不放心。」
「这个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大不了明年春天，我派些家丁跟你过来，让你在地里看顾些日子就是。」
沈明珠道：「让我想想吧，国公府虽好，我到底身份特殊，不好长住在那里的。」
「这会儿却顾不上这么些，你想想今日的事若被皇上和老爷太太知道，他们岂会不埋怨你？如今说你是我大夏国宝都不为过，你要是不住国公府，说不定太后娘娘能直接让你住进慈宁宫。」
「不要吓我。」沈明珠果然被吓到了，她这种身份，进了后宫那妥妥儿就是嫔妃们角斗得工具，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炮灰。
「好了，先不要说这些，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和我走吧，我只有今儿一天的假。对了，告诉你，这会儿去京城，还能赶上一场盛会。我想你或许会有兴趣。」
「什么盛会？难道是哪家大寺庙做庙会？」沈明珠意兴阑珊问了一句，她现在哪有心思逛庙会。
「不是庙会，是药材大会…」
顾清池不等说完，果然就见沈明珠大惊道：「药材大会？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都不知道的？这不可能啊，虽然小河沟村消息闭塞，也不可能连这么大的事都传不过来。」
「不是药林大会，是药材大会。」顾清池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错了，这个大会是专门卖炮制药材和草药的，说起来还是因为你的关系，因为你的那些药，让谭老掌柜出了大大的风头，也赚了许多钱，听说他连妙方药铺都买下了，那张扬母子却不知流落去哪里…」
「你就说药材大会的事，扯张家做什么？」沈明珠阻止顾清池兴奋的歪楼，就见对方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好，说正事儿，反正就因为这样，让其他大药商啊大药铺啊都产生了危机感。所以全国各地的大药铺联合在一起，准备在京城召开药材大会，请几十位大夫免费为百姓们诊病，只要诊完病从他们那里买药就行。」
说到这里，二少爷脸上浮现出沈明珠十分熟悉的腹黑笑容，小声道：「你不是一直说原材料不够吗？这一次咱们好好儿扫荡一回。」
沈明珠犹豫道：「人家既然是为了和我分庭抗礼，怎会将药卖我？」
顾清池冷笑道：「他们敢不卖？谁不知你如今的药是供应哪里的？我可是听说了，杭州水军那边前些日子进京往兵部送信，扬言说要高价买你的药呢。但我却知道，你现在哪里有药卖给他们？然而南军凄苦比起北军也不惶多让，你若能买些药材回来，京城沈氏制药厂已经建成，不过还没有开工，咱们正好试验一下，如何？」
说完就见沈明珠看着自己的面色有些古怪，顾清池忍不住就摸了摸脸，小声道：「怎么这样看着我？有哪里不妥当吗？」
「那个成大风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把门路走到你这里了。」
听见沈明珠的话，顾清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惊讶道：「这话从何说起？成大风是谁？走什么门路？」
「咦？你不认识成将军吗？那为什么今天特地来为他求情？」
沈明珠也愣了，顾清池却是旋即就明白过来：「竟有这样巧的事？杭州水军来找过你了？就是那个成大风？」
「对啊。」沈明珠就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一指里屋素日放药的抽屉道：「最后没办法，我让他把抽屉里那几盒常备药拿走了，你去看看，现在那里面已经是空空如也。」
「太…太过分了这，雁过拔毛也不过如此了吧？」顾清池目瞪口呆，接着脸色便沉了下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长此以往，这还了得？是不是谁缺了药就要闯到你这里强下订单？不行，这地方是一天都不能呆了。」
沈明珠叹口气，梁氏让顾清池这一提醒，也深深后怕起来，对沈明珠道：「妹子，二少爷说的没错，我这就去给你收拾东西，还是住进国公府里吧。你研究那个消炎抗风散，本来就需要个清净的地方。」
沈明珠默默点头，顾清池就对梁氏道：「过年期间也不可放松了对药坊的看护，万一有些人想着来偷盗那些做药的工具或者剩下的药材，不能让他们得逞。」
梁氏还不等说话，沈明珠便没好气道：「让他们来偷吧，除了大锅就是风箱灶台，累死他们最好。」
梁氏也笑道：「是啊，大多都是寻常药铺常备的工具，即便有几样不同的，也是内务府发下来，带着皇家标志的，谁活腻味了敢来偷？更不用说这药坊乃是咱们全村所有人的依靠，就是附近十里八村的，也多有人在这儿做工。有贼敢来，保准让他变成过街老鼠。」
回到国公府，自又是一番热闹，原本沈明珠打算立刻去那药材大会上看看，如同顾清池所说，搜罗一批药材，在京城制药厂试开工，既可以快速掌握药厂的情况，拟定后续计划，做出来的成药还可以卖给杭州水军，无论多少，这是一份心意，水军不能不领情。
第二百四十六章：认祖归宗
不过转念一想，药商们在这个时候举办药材大会，其实就是为了和自己别苗头。她要是去了，那还不得和「狼来了」的效果一样？虽然顾清池说对方不敢不卖给她，但何必弄得这么僵呢？她不是长袖善舞的人，但既然要在这个行当里吃饭，总不好和所有人交恶吧？
再加上陆芙陆蓉两个「包藏祸心」的一个劲儿撺掇，只说买药材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去？那不是杀鸡用牛刀吗？倒不如先去把厂子里的事情都准备好，只等药材一到，就可以立刻开工。
沈明珠知道这两个女孩儿是先前和自己跑了两趟药厂，把心跑野了，一心想跟着她出门，更何况腊月里，那些店铺都置办了新鲜年货，原本逛街就是女孩子的天性，如今有这么多诱惑，哪里还忍得住？
于是也就从善如流，和老太君狄夫人一说，果然，对于她带女孩儿们出去，两人还是放心的。于是沈明珠就将此事交给顾清轩，她便带着陆芙陆蓉以「准备开工事宜」的名义连着两天出去，将那繁华店铺年货市集大部分逛了一遍，买了足足一车年货，给府中各房都分了些，自己也储存了些零食。
到第三天，顾清轩捎信来，说她列出的药材都买了许多，可以去厂子里开工了。陆芙陆蓉两姐妹逛了两日，也过了瘾，又觉乏累，虽然也好奇，却也不肯再出去。于是沈明珠便自己到了厂中。
这时候的沈氏制药厂其实还没有全部建好，只有东部北部的厂房建好了，制药的工具倒是置办齐全，听说年前就要开工，顾清轩就和人将工具都搬到厂房里备用。
这京城药厂建造的同时，也招收了许多工人，然而当时只想着要明年才能开工，所以打算过年后再分批安排他们去小河沟村学习，学上两三个月，基本操作也就差不多了。结果导致现在的情况就是无人可用。没奈何，沈明珠只好和顾清轩回了趟小河沟村，把那些熟练工人都带到京城来，多多给银子，到底让他们一直干到腊月二十，总算做出了上百斤的应急药物。
那成大风早前就得了信儿，只说他要有耐心等待，就能有几十斤药给他，这还有什么说的？那必须要等啊。此时终于等到消息，只乐得心花怒放，带上自己的水军儿郎便直奔药厂而来。
「哎呀沈娘子，这让我怎么谢你才好？为了给我们赶这些药，您看您连过年都没准备…」
成大风站在沈明珠面前，一边看着手下往马车上搬一箱箱的药材，一边搓着手谢沈明珠，虽是歉意话语，可那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没什么，反正过年也不用我准备，这也是合该水军兄弟们得着这些药，从那药材大会上收了些原料，不然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成大风心里很清楚，虽然有药材大会，可若是沈明珠就装不知道，不肯来采购，不肯开工做药给他们，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年关将近，谁还有心思干活啊？自己也就是父母和媳妇都在京城，所以今年留京过年，不然大概也早撂了挑子，快马奔回杭州了。
等到成大风将药材运走，沈明珠看着顾清轩将制药厂大门落了锁，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喃喃道：「总算是全都完事儿了，唔！几乎可以说是完美落幕。」
顾清轩笑道：「明年才是正式开幕呢，哪里就落幕了？」
沈明珠也笑了：「我说的是今年。」
顾清轩感叹点头：「别说，今年是够忙的。」
沈明珠：…我说的是事业进展和军方的关系啊顾大哥，不是说我们过得充实忙碌…哦，算了，这种脑回路的沟通还是找顾清池吧。
小年过后，很快便到了除夕。到底英国公府还不是她的家，所以沈明珠一大早就去了顾家，而顾清池则只能晚上过去，因为这一天就是各家各户开宗祠祭祖的日子，国公府自然不例外，而他也就要在这一天正式认祖归宗，将陆清池的名字添进族谱中，从此后成为真正的陆家大少爷以及未来世子。
祭祖是一件特别严肃的事情，老太君和英国公陆明以及狄夫人在祠堂中为祖宗们摆上祭品，其他儿孙辈旁系在他们身后恭敬站着，队伍很长，一直排到了院中，接着跪拜祖宗，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算完事儿。
接着陆明作为现任族长，郑重打开族谱，添上了大儿子的姓名，宣布顾清池从今天起就是陆清池，认祖归宗，成为英国公府的嫡长子，并且他会尽快向皇上请封世子。
狄夫人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慈爱目光落在儿子身上，心中感叹着即便如此地位风光，也难以弥补儿子所受苦楚之万一。
顾清池上前拜见老太君和父母，比起之前认亲，这才是正式隆重的仪式。所有人看着这个如夜空明星般耀眼风流的人物，想着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了堪称传奇的人生，而且这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家伙，往后还不知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奇迹。一念及此，大家不由得都是又羡又妒。
却见顾清池站起身，忽然大声道：「儿子不孝，二十年未在父母膝下承欢，致双亲与祖母思念煎熬，如今认祖归宗，虽然心里喜悦，然而实无颜接受世子之位，还请父亲收回成命，在两个弟弟间选一名有德才者请封世子。」
「什么？」
此言一出，众皆大哗，陆明大声训斥道：「胡涂，你是嫡长子，二十年未曾承欢膝下不是你的错，况我儿便是德才兼备之人，无论如何，这世子之位都是你应得的，因何竟说出这样胡涂话？」
顾清池大声道：「父亲，儿二十年未曾归家，对家族所作贡献半点儿没有，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该当自己博取功名，怎能靠祖宗余荫度日？为显公平，还请父亲在两个弟弟间择一贤才，请封世子。」
「这是功名吗？你做了世子，未来继承国公之位，是要负责让整个家族发展壮大的，岂是你所说的『博取功名』四字？」英国公这个气啊，他心里明白顾清池的想法，然而却绝不认同，为什么？因为他太了解自己那两个儿子，就没有一个是成器的材料。
第二百四十七章：凌云志向
顾清池仍竭力辩解，父子两个一时间僵持不下，一刻钟后，顾清池放缓了语气，沉吟一会儿方沉声道：「父亲顾虑儿子清楚，无非是两个弟弟如今没有什么功名前途在身。那我们便以三年为限，三年后若他们还是一无建树，那继承世子之位，未来带着家族发展壮大，儿子责无旁贷。可若是三年后他们成器，还望父亲挑他们其中一人请封世子，莫要让他们十几年的努力成为镜花水月，如此才能家和万事兴，父亲以为如何？」
狄夫人见丈夫竟然沉吟起来，显然是被儿子说动了，一时情急之下，也不顾这种场合她该保持沉默，因急切道：「长幼有序，连朝廷立太子都是要么立长，要么立嫡，你如今是府中嫡长子，怎能说出这样话？这种念头万万不可。」
「可是母亲，之前二十年，我并不是陆府的嫡长子，如今归来，便要夺世子之位，儿子做不出这样事情。」顾清池看着狄夫人，缓缓摇了摇头，见母亲还要说话，他便抢先沉声道：「母亲可是不相信儿子么？即便不做世子，儿一样会前程远大，一样可以带着家族发展壮大。」
狄夫人再没有话说，只是泪眼婆娑看着这个二十年不曾抚养过的孩子，那边英国公已经彻底被说服了，伸手拍了拍顾清池肩膀，他沉声说了一句：「好小子，有志气。」
说完便上前一步面对众多族人，大声道：「刚才清池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既然这孩子有志气，那便依他所言。三年内英国公府不请封世子。」
下面人原本就有些忍不住，只是祭祖这样的重要时刻，不敢胡乱说话，可此时再听见英国公这番话，终于人群就控制不住了，议论声如潮水般此起彼伏。
大多数人不能理解顾清池，心想从一个穷小子忽然变成了国公府的嫡长子，再变成世子，这不是顺理成章的天上掉馅饼吗？怎么这小子还傻得给扔掉了呢？靠自己的努力，谁知道你会努力成什么样儿？有个世子身份在，那就是保障啊，将来就算混得不好，也可以继承爵位，这么好的事儿，竟然会放弃，脑子进水了吗？
也有一少部分人，用自己的小人之心去思量顾清池，暗道别看这小子现在话说得好听，什么三年后再在弟弟中选有德才者为世子，就他那俩弟弟，谁不知道怎的？扶不上墙的烂泥而已。如今故作一番高姿态，三年后面对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国公爷还是只能让他做世子，又赚了名声，世子之位仍会到手，这一招玩的当真高明。
只有很少几个人，从顾清池的话里听出了一股奋进之意，心中钦佩万分，暗道真不愧是状元郎，不说别的，就这份儿凌云志向，世间有几人能拥有？又有几人能放弃唾手可得的国公世子之位，要凭自己实力博前程？这样的男人才是顶天立地的真男人啊。
而真正能够了解顾清池奋进之下苦心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但这寥寥数人的分量可都是重中之重：老太君，狄夫人，陆明，以及族中几位耆老人物，这些都是受过高等教育，有见识的。此时互相看了一眼，便微微点头，眼中都有赞叹之意。
祭祖之后，便该吃团圆饭了，英国公府的团圆饭从未像今儿个这般热闹。大厅里人声鼎沸，人人都在议论这位新出炉的嫡长子少爷，一时间人声不绝沸沸扬扬。
宴席直到未时方散，狄夫人命陆芙陆蓉看着下人们收拾残席器皿等，自己就和陆明回了房间，还不等说上一句话，就见顾清池过来了，含笑道：「父亲母亲，今天晚上我要去顾家那边，还请父母原谅。」
「去吧，难为你这孩子了，一个人，却得分出两份儿心肠。」狄夫人怜爱的让儿子坐在身边，含笑：「去顾家也不急，先陪我们说说话。你告诉娘亲，为什么这样重大的事情，事先都不和我与老爷商量一下？」
顾清池笑道：「若商量了，父亲母亲会同意么？倒不如今天当众说出来，人尽皆知之下，只要有理有据，父母也就没办法反对了。」
「可那是世子之位啊。」狄夫人叹气摇头：「你可知这京城勋贵府中，为了这个位子有多少争斗？远的不说，就说你姨母那里，为了这个世子之位，你表弟上次差点儿都被人害了…」
顾清池打断母亲，好奇道：「可是说的表弟骑马摔倒那一次？难道竟然真是有人做了手脚？未免太胆大了吧？」
狄夫人叹气道：「胆大又如何？富贵本就是险中求，那一次若没有你和明珠，你表弟可不就死了？」
顾清池笑道：「不关我的事，都是明珠的功劳。我那会儿只是个小小秀才，最是讨厌和这些富贵纨绔打交道的。那事儿一出，我就知道是不尽的麻烦，当时还阻止明珠救人来的，是她天性善良，见人命关天，不忍就此离去，这才施救，谁知竟然真的救活过来了。」
狄夫人点头笑道：「是啊，明珠当真是个好女子，性格宽厚善良，又坚韧不拔，还不缺少那份儿机敏智慧。我原先总觉着她是弃妇，你偏偏对她痴心一片，这心里还有些芥蒂，如今竟是连我也喜欢她，只是她幸亏有你，不然就她那个好性儿，到现在也不知吃多少亏了。」
「倒也未必，她心里也是有主意的，对害她的人，也不肯烂好心，张扬就是个例子…」
不等说完，一旁英国公实在忍不住好奇，遂问道：「说到底，明珠救凤鸣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我听了几个人说，传得神乎其神，倒好像她会法术似得。」
「什么法术？」顾清池笑着摇头：「我后来问过了，就是一种急救术，凤鸣当时是坠马受惊，一时闭过气去，其实并未死亡，所以明珠上前为他按压心口，又要渡气给他，便是为他…是了，还有个专门的词语，说是开通气道，如此凤鸣缓过气来，体内生机重现，也就无碍了，但这只对假死的人有用，你要是因为疾病衰老失血等原因油尽灯枯死亡，那是没用的，即便假死之人，也要立即施救，不然片刻后变成真死，也就无能为力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可怜的顾三少
英国公沉吟道：「这种事从前我在战场也遇到过。有的兵士本来连气息都没有了，可过一会子就能自己活过来，想来也就是这种情况，不过这样事万中无一。」
父子间正说得热烈，便听狄夫人道：「我原本是要说什么来的？是了，世子之位，看看你们爷俩，倒把我给带歪了。」
英国公笑道：「明明是你自己先歪的，这会儿却要栽给我，我可不背这个锅。」
顾清池看见父母玩笑，显然感情甚笃，心中正觉欣慰，就听狄夫人又数落道：「我刚刚说到哪里了？对了，就是说这个世子之位，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尚且不肯罢休，你倒好，轻飘飘一句不要，就把那许多人眼热的爵位给推了出去，你觉着自己有志向，不知多少人都把你当傻子了呢。」
「他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父母知我就行了。更何况，大战在即，我大夏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观那北匈，连年雪灾马瘦人乏，他们是不得不战，我们是从容应战，如此一来，可说是胜券在握。我想着这一战过后，大概会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太平盛世，而太平世道中，最容易转变为文贵武贱，儿子我如今才二十，再过三五十年，谁敢说我不能入阁拜相？不怕父亲生气，到那时，我对家族的意义，要比一个爵位大得多。」
英国公沉吟道：「你说的不错，这也是我后来答应你的原因。只是有一条，这一战的结果殊难预料，北匈那边虽是马瘦人乏，可他们也没了退路，要么战死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种情况下的士气，绝不是从容应战可比拟的。」
「父亲说的没错，到底是您在战场有过经验，了解北匈鞑子，我这一次却是考虑的不周了。」
在父亲面前，没必要死撑着颜面，于是顾清池很痛快的点头附和。他们俩的对话却又让狄夫人心中担忧起来，喃喃道：「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一旦打起仗来，老爷岂不是又要披挂上战场？唉！但愿皇上能够体谅老爷不再年轻，且满身伤病，让老爷免去战场冒险，我也就安心了。」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前方那许多儿郎哪个不是浴血奋战？我身为勋贵之首，食禄三千石，却要在国家用我之际做缩头乌龟？妇人之见。」
英国公不满斥道，顾清池连忙在旁边打圆场：「母亲也是担心父亲而已，父亲也要体谅，女人心思终归和男人不同。「
英国公冷哼道：「实话告诉你，一旦大战起，不但我要上战场，就是清瑞，我也打算带他到战场去磨练一番。」
这话倒叫狄夫人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让清瑞去战场？他…他那个性子，去了战场不知有多少危险，老爷你怎么能有这样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