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罗咬牙切齿地低吼,他一直认为这是图八达为他自己作战不力找的借口,却不料只见查吉米面色凝重道:「可汗陛下,如您所说,他们没有什么天神保佑,保佑他们的,只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会制药,会医术的女人。这个女人名字叫做沈明珠,在大夏,她被称为药香娘子,就是因为她的存在,所以大夏军队士兵死亡的数量急剧下降,这才是他们能够坚持到今天步不退的最大本钱。」

「一个女人?名字叫做沈明珠的女人?」

多罗可汗完全愣住了,他看着查吉米,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什么时候战斗这种事情竟然也允许女人参与了?更不用说这个女人竟然创造出了这样的奇迹。

「启禀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据说大夏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药香娘子的厉害,但是她对军队所起到的巨大作用,却很少有人明白。末将这个消息,乃是得自一位千金贵女,那位贵女还透露,如果将这个沈明珠掳到草原,对我们北匈一定会有大作用。」

「你说的是真的?中原的千金贵女为么要把这种消息告诉我们?难道她就不怕国破家亡?真有那么一天,她的皇帝陛下绝不会饶恕她的。」

查吉米郑重道:「陛下,这个消息乃是末将辗转得来,末将也不知那位千金贵女的身份,所以她大概也不怕末将将她出卖,之所以那位贵女会透露这样的消息,据说是因为她与沈明珠有生死大仇;二来,她看透了咱们的本质,知道我们即便打退了大夏军队,也不过是深入中原抢劫,根本不可能对他们皇帝的宝座感兴趣。」

第二百八十一章:掳劫计划

「生死大仇?一个做药的女人,能和谁结下生死大仇?」

说到底,多罗可汗对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怀疑,却听查吉米笑着道:「虽然大夏除了京城之外,其它地方对沈明珠知之不多,但她和新科状元,那位英国公失而复得的儿子的故事却传得沸沸扬扬。末将猜想,所谓的生死大仇,说不定就是爱恨情仇那一类,中原的女人嫉妒心是可怕的,没有草原女子像大海般宽广的胸怀。」

「这倒有可能。」多罗可汗沉吟点头,待听查吉米说完顾清池和沈明珠的事情后,他对这个消息又信了几成。那边查吉米见可汗意动,连忙又添油加醋道:「可汗陛下,一个女人在北疆,有太多不方便的地方,更不用说她一直坚持在伤兵营治疗伤员,而不是躲在帅帐里享受保护,咱们只要小心行事,还是有下手机会的。一旦真如那位千金贵女所说,将她掳来为我们所用,大夏实力大损之下,咱们实力却可以大增,就算那女人不肯就范,囚禁她或者杀掉她,都可以损害大夏军队的实力,这是一个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机会,不能放过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多罗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手在桌案上狠狠一捶:「好,就这么干。恰好最大的一批粮草已经准备完毕,这是草原上最后一点粮食了,是咱们的命根子,我决定派遣护卫王庭的精锐押运粮草送往前线,同时从这批精锐中抽调三十个武功最高强的勇士,先行潜入夏境,和大夏军中的探子里应外合,擒拿那个沈明珠,退回北匈后,有押运粮草的两千护卫接应,就万无一失了。」

「陛下明见万里,末将佩服。」查吉米见多罗一瞬间疲态尽去,通红双眼中射出狼一般绿幽幽的光芒,知道他此时正是雄心万丈,连忙轻飘飘一记马屁送了过去。

「爹,最近怎么没看见清瑞?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开完军事会议的帅帐里只有父子两个,英国公也就不再在儿子面前掩饰疲惫,接过顾清池递来的湿热毛巾,覆在脸上捂了一会儿,才又使劲儿擦了擦,呼出一口长气。

听儿子问起陆清瑞,英国公沉默了一下,才涩声道:「他跟着断路小队深入北疆腹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顾清池愣了一下,似是没听懂英国公在说什么,好半晌,他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也从英国公沉重的面色看出这不是开玩笑。不由猛地跳了起来,大叫道:「爹,怎么…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小子功夫稀松平常,你怎么能让他深入断路小队?那…那不是让他去送死吗?那个小队能不能活着逃出北匈都是两说啊。」

如果是别人,英国公这会儿一定会大声呵斥,并且说一番「百姓的孩子能深入北匈,我的孩子难道就不行?」之类激励军心大义凛然的话,然而此时只有自家儿子在面前,英国公可以尽情将自己的低觉悟显露出来。因便悲怆道:「那小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定要去,还说若是我不许他去,他就偷着去。」

「那你就由着他?」顾清池也是气急败坏:「你明知道他没什么能耐。当日我激他上战场,只是为了锻炼一下他的血性和胆气,不让他再浑浑噩噩自暴自弃过日子,不是让他来送死的。如果一定要您的儿子在小队中安定军心,您也该选我,不该选他,最起码我比他聪明,还能随机应个变什么的,更不用提我功夫比他好一百倍。」

儿子确实是急了,就这么一瞬间,眼睛都变得血红。看见这一幕,英国公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十分欣慰的露出一丝笑容,拍拍顾清池肩膀道:「好了,你也别把你弟弟想的那么不堪,他的功夫虽然不如你,但在军中就算是好手。既然是他强烈要求,而小队中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激励军心,我自然也就满足他的愿望。你弟弟就一句话,若是他出了什么事,请你回去后将蓝姨娘从庄子上接出来,在京城买处宅子好好安置她,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要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这混小子。」

顾清池气得眉眼倒竖:「我是说过让他博取军功换蓝姨娘后半生富贵的话,可我也没让他这么博取,他他他…简直气死我了。」

「已经发生的事,我这个当爹的还没说什么,你用不着气成这样。」英国公又拍了拍儿子:「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是他这一次回不来,便该着他只有这样的寿数,即便不上战场,也会死在别的事情下,没听说有人喝口水都能呛死的吗?如若他侥幸回来,那就是注定他能得这份军功,绝路还可逢生,你怎么知道他就不能囫囵回来?是不是?」

「您老倒是乐观。」顾清池叹了口气,摇头咕哝了一句。

「不乐观又能如何?断路小队已经出发十天,这会儿只怕已经悄悄进入北匈,后悔也晚了。老夫可是三军主帅,若没有这点儿定力,凭什么统帅三军?」

说是这样说,但顾清池心情还是十分郁闷,有心去找沈明珠倾诉一番,却见爱人忙得昏天暗地,想了想,便一个人悄悄离了军帐,跑到和瑞山下,在山脚打了几只出来觅食的兔子,叉鱼他没那个本事,只好放弃,如此却也费了半天功夫,好在总算是赶在傍晚前回到军营。

未婚夫的爱心牌烤兔肉让连着吃了七八天稀粥咸菜的沈明珠感到一股久违的慰藉,但即便如此,她也只留了一条最小的烤兔腿,剩下的就让婉娘和秋屏送去给其它医女了。这些天大家都是超负荷工作,医女们也接连累倒,幸亏那些军妓已经能够处理最简单的包扎清创,过多的伤员让她们得到了大量练手机会,面对惨白人生中忽然出现的这一缕微弱希望和亮光,没有人愿意舍弃。沈明珠答应过她们,只要成手,从此后就可以留在军营中做医女,再不用做最下贱羞耻的军妓。

听说陆清瑞去了北匈腹地,沈明珠也感到十分惊讶,摇头道:「这小子真是,抽了什么风?当日咱们对他用激将法,把他赚来战场,只是想锻炼锻炼他,好歹得成个人,不能一辈子当窝囊废,可没指望着他做什么大英雄啊,他…他这是逞的哪门子能?」

顾清池郁闷道:「可不是?我都能够想象到,这消息若是被蓝姨娘得知,她得拿菜刀来找我拼命。唉!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都已经进北匈了。」

说了几句话,顾清池便道:「我看你这黑眼圈越来越大,你得好好保重身体才行,如果断路小队能够顺利完成任务,这场仗说不定在过年前就会结束。到时候咱们便回京城,看看皇上能赏你什么东西。」

「哈哈哈,好久没看见你这贪婪的模样了,别说,还真有点想念。」沈明珠欢快笑起来,一瞬间,两人都不禁回想起那段相互依扶的日子,帐篷里没有了声音,却有脉脉温情在彼此间流淌着。

这种气氛顾清池真心不想去破坏,只可惜理智告诉他,培养感情比不上让让沈明珠早点休息重要,所以还是强忍不舍起身告辞。

出来后,就见四个士兵拖着长矛从自己面前走过,他觉得奇怪,就叫住其中一个道:「怎么回事?你们是哪里的兵?没事儿怎么跑到伤兵营这边来了?」

一个士兵连忙来到顾清池面前,大声禀报道:「顾大人,我们是龙将军麾下第七小队的兵,龙将军说伤兵营虽然在大后方,可一旦匈奴鞑子狗急跳墙,跑来侵扰,容易生出不测,这些军医都是军营的宝贝,必须要保护周全,所以派了我们一队三十个士兵日夜轮班巡逻守卫。」

「算他考虑的周到。这小气鬼,既然都虑到这一层,怎么也不多派些人过来?」顾清池摇头嘟囔着,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转身往自己的帐篷去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才有几滴冷汗从那个兵丁的额上渗出。

「快些藏起来,时机合适就动手。」回答顾清池问话的士兵冲其他三个兵丁低声说了一句,接着几人就在沈明珠帐篷周围分散开来,转眼消失了踪影,黑沉暮色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

第二百八十二章:发现异常

「少爷,您这可是擅离职守,万一徐将军向国公爷告你一状,只怕你要吃不了兜着走啊。」

月色下,三个人在营地帐篷中迅速穿梭着,三人肩上还扛着几十斤重的布袋,但这却丝毫没有影响他们风一样的速度,其中一人开口说话,语气也是平稳的很,没有带一丝喘息。

「什么擅离职守?爷分明和徐兆请了假,他告什么状?告状也得先告他自己。」褚凤鸣冷哼一声,接着又得意笑道:「小爷如今不是京城第一恶霸了,做事情也会考虑的面面俱到,你们两个狗才不理解就不要乱说。」

听了褚凤鸣的话,清风明月两个小厮的脸都黑成锅底了,明月是个直爽性子,藏不住话,闻言就忍不住咕哝道:「原来那叫请假啊?少爷拿着匕首横在脖子上逼徐将军让你先行来军营,奴才还以为这叫以死相迫。」

「呸!」

被揭穿的褚千户立刻就恢复了京城第一恶霸的本色,一脚就把说实话的小厮给踹了个跟头。忽听清风在旁边幽幽道:「少爷,这里离伤兵营可不远了,万一沈娘子在外面赏个月什么的,您这番形状可就都落在了她的眼里。」

褚凤鸣一怔,旋即一个箭步蹿到了明月身边,伸出手替他拍了拍衣裳,一面语含威胁道:「如果真让沈姐姐看见,等一下她问你我踢你做什么,你准备怎么回答?」

察觉到少爷语气中的杀机,明月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小声道:「就说少爷是和奴才闹着玩,对,闹着玩儿的。」

「嗯,这种实话就让人很喜欢听嘛。」褚凤鸣笑呵呵拍了拍明月肩膀:「将来回了府里,爷多赏你几两银子,给你娶媳妇用。」

话音未落,就听清风小声道:「少爷,沈娘子这会儿只怕睡下了,咱们是要叫醒她么?」

褚凤鸣道:「沈姐姐这两个月累坏了,她要睡下咱们就不叫了,进帐篷悄悄把东西放下就好。明天早上起来,给她一个大惊喜。」

「可是沈娘子的帐篷,咱们哪好说进就进?这男女大防…」

清风吓得声调都变了,却听褚凤鸣嗤笑道:「军营中哪会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这大冷的天儿,沈姐姐一定包裹的严严实实像只狗熊,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若今晚不过去,明儿被我那不要脸的表哥知道了,你怕他不把这些药材夺走,跑去沈姐姐面前当成他自己的功劳献宝吗?」

清风明月想了想之前送粮路上顾清池的所作所为,一致认为这种无耻行径绝对是那位腹黑表少爷能够干出来的,于是也就不言语了。却听褚凤鸣愤愤道:「老子和儿子都一样的无耻,堂堂英国公,那还是我姨父呢,结果如何?为了帮他儿子追求沈姐姐,就三番五次打发我去接应粮草,一个月在军营连两三天都住不上,更不用提上场杀敌。没有沙场浴血的英姿,我拿什么去夺取沈姐姐的芳心?顾清池那混蛋倒可以表现他运筹帷幄的风度,我呸!简直太可恶了。「

清风和明月都听得囧囧有神,好半晌,清风才小声道:「少爷,奴才能够理解您的心情,但您这话对国公爷太不公平了吧?分明他老人家是担心您出点闪失,所以才不让你上战场,只负责接应粮草,您就算不肯理解他的苦心,也不能这么污蔑他啊。」

「他两个儿子,一个在战场杀敌,一个在营地出谋划策,怎么不说担心出闪失,把他们派来接应粮草?」

「少爷你这就是不讲理了,正因为国公爷这样的以身作则,才能够显出他的大帅之风,不然三军将士为什么提起他老人家,就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呢?」

「我不管。」褚凤鸣反驳不了清风,索性开始耍赖,哼哼唧唧道:「反正这一次我一定要和他说明白,我不要再三天两头去接应粮草,我要上战场。今年冬天这样寒冷,隆冬后怕是还有几场大雪好下,真要是那样,北匈鞑子就蹦跶不了几天了,我再不上战场立战功,这趟北疆就算是白来,不行,我决不允许这样情况发生。」

清风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怎么能是白来呢?咱们家五位少爷,而少爷您身为国公爷唯一的嫡子,本是最不该上战场的,偏偏只有您有这个胆气,这一次回去,就是最不服气的三少爷,只怕也没有任何话可说,国公府世子之位您是当之无愧的。」

话音未落,就听褚凤鸣惆怅道:「我原本就不是为了证明自己,顺利得到世子之位来北疆的。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盼的是靠自己本事建功立业,让沈姐姐对我另眼相看,告诉她,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京城第一恶霸,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可以爱她,保护她一生一世。如果这番努力不能让沈姐姐动心,那和付诸流水又有何异?」

主仆三人速度飞快,说着话的工夫就来到伤兵营。月色下的伤兵营十分静谧,偶尔传来几声呻吟,却是再也不闻那些彻夜回荡的呼号痛叫声。

这全是沈明珠做的麻醉药的功劳,偏偏麻醉药的原材料难找,到现在也只能给重伤员用。这一次褚凤鸣和两个小厮扛的三个大袋子,就是他利用自己京城第一恶霸的身份搜刮了好几个城市的药铺,强买来的麻醉药中那几味难得的药材。所以小霸王才信心满满,认为这对沈明珠来说,绝对是一份天大惊喜。

虽然在营地的日子很少,不过褚凤鸣对于沈明珠的住处,那自然是了然于心。当下来到那个不大的帐篷外,三人在外面仔细听了听,褚凤鸣就奇怪道:「咦?怎么连呼吸声都没有?我明明记着这里住着沈姐姐和秋屏婉娘三个人啊。」

「是有些不对劲。」

清风明月那也是有武功在身的,此时自然也听出帐篷中死寂一片,正疑惑着,就听褚凤鸣咬牙切齿道:「不用说,肯定是顾清池那个混蛋,他害怕我来沈姐姐住的地方,所以就把沈姐姐搬了出去。」

清风皱眉道:「即便是沈娘子搬去别处,这个帐篷也该给别人居住才是,军营中的帐篷可是很紧张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一次褚凤鸣是真的变了脸色,想也不想一脚踹开帐篷,冲到里面四下张望,只是周围漆黑一片,那边清风已经放下口袋掏出了火折子点上。火光下,小小帐篷内一览无余,并排的三张行军床上,哪里有一个人影?

第二百八十三章:震惊

褚凤鸣的脸阴沉的似要滴出水来,看的清风明月担忧不已,两人正要说话,就见他忽地转身冲了出去,于是连忙跟在后面。

三人展开轻功飞纵跳跃,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顾清池的帐篷外,军中条件有限,就连顾清池也没有住单独帐篷的资格,他和几个文书住在一起,这会儿几个人刚刚画完一册粗糙的春宫图,躺在床上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忽然就听帐篷外一声大吼:「顾清池,你给我出来,沈姐姐呢?她去哪儿了?」

被惊醒的顾清池「蹭」一下就坐起身,刚刚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个噩梦,梦见四周一片黑暗,沈明珠的呼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却找不到爱人。这会儿虽醒了,却还是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忽听外面又传来吼声,这才明白此时自己并非做梦,心中没来由添了些不祥预感,他连忙披上床头放着的貂裘大氅,冲几个坐起来的同僚点点头,小声道:「这是我表弟,不知急着找我有什么事,你们睡吧。」

那几人这才重新躺下来,这里顾清池出了门,身上就打了个哆嗦,只见褚凤鸣只穿着一套薄棉衣裤,头上竟蒸腾出一片热气,显然是刚刚剧烈跑动过,他便奇怪道:「你怎么大晚上的回来了?徐将军呢?」

「别管这些,我问你,沈姐姐呢?她哪里去了?你让她搬去别处了吗?为何刚刚我去她那里,她竟然不在?不单是她,那帐篷整个儿就是空着的,连婉娘秋屏也都不在。」

「什么?竟有这种事?」

顾清池瞬间就出了一层白毛汗,惊叫未停,人已经蹿出去好几步。褚凤鸣也连忙跟上他,沉声道:「这么说,不是你让沈姐姐搬了住处?」

「废话,我是那种卑鄙无耻的小人吗?耍这些小手段,就算是胜了你,也是胜之不武,我要堂堂正正的告诉你,明珠是我的人,你趁早死心。我怎会做出这种事?」

褚凤鸣:…

清风:…

明月:…

不行,这人太无耻了,他们好想扑上去先群殴一顿再说啊。

虽然四人飞快赶路,但其实左思右想,也不觉得十分担心,这里乃是几十万大军营地的中心地带,四周围着何止上万顶帐篷?能出什么事?或许只是三个女人一起去查夜了,这是沈明珠到北疆后添的一项规定,每天晚上值勤的医女或者军医都要将重伤员帐篷走至少两到三遍,以便于及时发现伤情变化,一旦需要,能够立刻进行抢救治疗。

又或许是去方便了,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女人嘛,总是爱干净的,这也可以理解,一个人出去害怕,就叫上另两个伴儿…

这是褚凤鸣和顾清池脑子里的共同想法,然而一进了那座帐篷,两人就觉着全身的弦都崩断了:褚凤鸣一个来回总有近两刻钟,然而帐篷里还是人影皆无。

顾清池当时就疯了,小小帐篷顷刻间就让他倒腾了个遍,别说大活人,就是一只蚂蚁都没找到。而褚凤鸣呆呆站在那里,也是整个人都懵了,甚至忘了劝说顾清池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顾二少到底是个冷静睿智可靠的男人,下意识地翻找了一通后,他就意识到这样做根本没有用,当务之急是立刻出去寻找沈明珠,因为更可怕的后果根本不敢去想,所以他仍抱着那一丝「也许她们只是出去走走」的微弱希望。

帐篷周围根本没有人,有军医和伤兵听说沈明珠失踪,寂静的营地立刻就嘈杂起来,只要是还能动弹的,就全都把羊皮袄胡乱一披,走出帐篷帮着找人。

到这个地步,顾清池已经知道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瞪着眼睛紧握双拳站在寒风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里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明明傍晚时自己还和明珠说了几句话,距离现在还不到三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劫掠吗?但是谁能够从这千重营账中将三个大活人无声无息的劫走?

几乎是立刻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兵丁的身影,顾清池悲愤大叫了一声,拔足便开始飞奔,转眼间来到龙傲天的帐篷外,一脚踢开帐篷就闯了进去。

身为大将,又是军营中唯一一位带着家属的特殊人物,龙傲天还是有资格享受单独帐篷的。此时和付昀正相拥而眠,忽然察觉外面有人接近,刚刚坐起身,就见人已经闯了进来。

「刷」的一下,宝刀在手,接着这才看清是顾清池,龙傲天惊讶的「咦」了一声,收起刀道:「怎么了?这三更半夜的你私闯我帐篷干什么?」

「那队人呢?你派去保护明珠的那队人呢?」

听了顾清池的问话,龙傲天只觉莫名其妙:「什么那队人?我什么时候派人去保护沈娘子了?伤兵营可是军营的中心,要什么保护?你当这几十万将士是吃干饭的?」

「呸!你们他妈就是吃干饭的。军营中心?几十万将士?明珠很可能就是在这几十万将士的眼皮子底下被掳走了。」

顾清池气得直跺脚,龙傲天和付昀也惊呆了。片刻后,付昀跳下床披了一件衣服,疯了似得往外跑。龙傲天却拉住顾清池,仔细问了他那一队人的特征,略一思索,就去旁边帐篷轰起了自己的亲卫,让他们立刻去调查匈奴降兵。

「你他妈穷疯了?匈奴降兵也敢用?」

顾清池气不打一处来,却听龙傲天吼道:「这不是缺人吗?皇帝早就派人传了话,就这些兵,再不可能有支持。就是这样,匈奴人咱们也不敢用来上战场,都是送去内地做苦力,能留下来上战场的,都是当年被匈奴抓走的汉人,并且问清楚他们在匈奴境内没有亲人,而且是认识的互相作保,哪想到就这样严密,竟然也能出事?」

现在解释这些已经没有用。龙傲天和顾清池急匆匆赶到沈明珠的帐篷,只见付昀铁青着脸拉住褚凤鸣,不管对方跳脚大骂,只是纹丝不动,看见他们过来,方神色凝重道:「我从床铺间闻到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迷香味道,沈娘子她们的确是被劫掠走了。但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定然是匈奴鞑子,不可能有别人。」龙傲天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军中肯定会有匈奴鞑子的奸细,这个他知道,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奸细竟然会这么多,能够在大营中悄无声息劫掠了沈明珠等三人并且还运出去的,绝不会少于五个人。

第二百八十四章:追下去

很快便有人回报,说是先前北门有四个人推了一辆推车,说推车上是得了疫病的鞑子俘虏,奉大将军令要扔到离鞑子近的地方,只要鞑子来收尸,说不定就能得疫病,死一个算一个。因为车上露出的的确是乱糟糟的头发胡子,而且他们各种手续俱全,所以守卫们就都放行了,距离现在怎么着也有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

顾清池脸都气白了,大声咆哮道:「都是白痴吗?天寒地冻,哪里来的疫病?看见有胡子头发就放行了?不知道这玩意儿最容易伪装吗?」

「也不是没有特殊情况。」龙傲天叹了口气:「再说都是一个字不识的大头兵,你以为他们能聪明到哪里去?」

顾清池也知道现在追究这些都是无济于事,目光转了几转,他忽然斩钉截铁道:「一定是北匈鞑子知道了明珠的本事,所以想将她掳去给他们做药,不然那几个奸细只要杀人就好,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将人运出去?不行,我要追上他们,救回明珠。」

「你不要胡说了,大半个时辰过去,你去哪儿追人家?这会儿只怕他们都进了北匈地盘,你过去是要送死吗?」

「那我也得去,哪怕送死也得去。」顾清池冲龙傲天大吼,一旁褚凤鸣也跟着叫道:「没错,就算是送死,该去也得去,我决不能让沈姐姐被那些该死的鞑子逼迫。」

「你们不要着急,要去也得做好准备才能出发。」

忽听付昀沉声说了一句,只吓了龙傲天一跳,连忙厉声道:「你不许去,你刚刚才从北匈回来…」

不等说完,就听付昀道:「正因为我才从北匈回来,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的环境,而且论追踪行迹,这整个军营中还有谁比我更拿手?别说沈娘子是我的至交好友,就算我和她素不相识,这一趟我也一定要去。她于国于民功大于天;她的安危更是关系到边疆几十万大军的生死胜败。如果这一趟我不去,我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斥候队长?」

龙傲天被付昀说的哑口无言,可他从心里不愿意让爱人再涉险境,因虎着脸道:「在元帅的命令下来之前,你们谁都不许去。别忘了,这里是军营,一切以军令为准,不是你们可以自作主张…」

「嘭」的一声,打断了龙傲天没有说完的话,顾清池和褚凤鸣惊恐看着不知何时绕到了龙傲天身后的付昀:这行凶手法也太干净利落了吧?强如龙傲天都没有一丝反应的机会就倒下了,老天,付昀这厮果然不愧是无赖出身,一看就是敲闷棍的行家里手。

「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即出发,天气严寒,任何蛛丝马迹都很容易消失,如果再下起大雪,那就真的只能靠老天照应了。」

付昀二话不说将龙傲天拖到了行军床上,对着一旁呆若木鸡的两个亲兵道:「等将军醒来,就说我去寻沈娘子了,回来再向他请罪。」

「多谢。」

顾清池和褚凤鸣异口同声,他们两人非常明白,如果不是付昀当机立断敲昏龙傲天,对方决不会放自己这两个国公府未来世子出军营,就算是英国公知道了消息,只怕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将他们绑起,关在军营里不许出门一步。追寻千里救佳人,听着是重情重义,但谁都知道这个结果和送死没什么两样。

「少爷,这不行。」

清风明月和扫雪烹茶从进来后就沦为路人甲,此时终于发出了属于自己的正义之声,只可惜,顾清池和褚凤鸣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主儿,一听这话,立刻现学现卖,「嘭嘭嘭嘭」四声响,四个小厮就被无良主人的剑鞘给敲晕了过去。

「让他们留在这里,省得闹着要跟我们去,碍手碍脚不说,还容易暴露行踪。」

顾清池看着龙傲天两名亲兵的表情,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讪讪解释了一句,而在这段时间里,付昀已经利落的将两人捆起,嘴巴里塞了两块白巾,接着三人猫腰出了帐篷,顺着亲兵禀告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们离开的很顺利,那四个奸细还需要伪造出齐全的手续才能出营,他们三个却是整个军营的大名人,凭着一张脸就可以通行无阻。

三个人,三匹马,转眼消失在夜色中,等龙傲天的亲兵被发现,再层层上报给英国公知道的时候,三人早已经出了北门,连夜追着沈明珠等人的行迹而去。据说大帐中元帅的咆哮声足足响了一夜。

沈明珠是制药师不假,只可惜她这个制药师对药物没有任何抗性,鞑子奸细都已经出了北大门,和潜伏在山谷里的鞑子接上了头,然后一起顺着山路向山上疾行,她这才慢慢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瞬间就发觉了不对劲儿,但沈明珠没有声张,她努力判断着自己的处境:这是什么坑爹的交通工具啊?绝不是在马车里,应该…大概也不是在马上,可恨,怎么颠簸的这么厉害?心肝肺都要呕出来了…等等,难道…难道这是最原始的交通工具——人?自己是在一个人的背上?泥马这是怎么回事?边疆也有抢婚这种歪风陋习吗?

不得不说,身为穿越一族的成员,这态度就是乐观,秋屏和婉娘就没有沈明珠这么镇静了,当发现自己好像大概可能是被绑架了后,布袋中立刻就传来划破天际的凄厉尖叫声,只可惜此时早已远离大营,不然别说这三十四个人,就是三百四十人,也早被剁成肉酱了。

「闭嘴,不然立刻把你们砍成肉酱。」

一个恶狠狠地声音传来,操着生硬的汉语,让沈明珠立刻确定了这些劫匪的身份。

竟然是鞑子。穿越过来的沈娘子也乐观不起来了,伸出手摸摸身上:还好,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了,这些家伙用床头那件厚厚的大貂裘把自己给包裹起来,这貂裘里面缝了十几个大口袋,装着各种缝合针线消毒白布参片麝香牛黄等或珍贵或急救的药材。

被绑架后想办法留下记号,这几乎是每一个现代人都根深蒂固的意识了。沈明珠庆幸于自己身上的零碎够多,然而一摸脑袋,她便忍不住低低骂了一声『Shit」』睡觉的时候只用手帕将头发整个包起,这会儿想找个银簪都找不到,这布袋看起来挺结实的,自己别说没留长指甲,就是留了也划不破啊。

第二百八十五章:分析

怎么办怎么办?

沈明珠焦急地在身上摸索着,忽听一个哈哈大笑声传来:「女人,你别挣扎了,就算出去,又有什么用呢?我一下子就可以感觉到,我们这么多的勇士,不可能连你一个女人都制不住,哈哈哈…」

「蠢货。」

沈明珠小声骂了一句算是出气,不理那厮的嚣张继续摸索,忽然在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把消毒好的清除烂肉的小刀,这一下把她给感动的,险些就哭出声来了。

不能哭,得留着点力气和这些野蛮的家伙周旋。

沈娘子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就在秋屏和婉娘嘤嘤哭泣的背景音乐中,艰难用那把清除烂肉的小刀将袋子悄悄划开一条小缝。

如果可能,沈明珠真的希望自己可以蠕动成一个大头朝下的姿势,仔细观察观察外面环境。然而这种事情在脑海里想着觉得很容易,事实上这样一个布袋中,任凭你扭动的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在如此有限的空间内成功翻转身体,所以她只能凭感觉拈了一块参片,从缝儿里悄悄扔了出去。

什么?参片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能浪费做记号?拜托,不扔参片难道扔白布吗?这鞑子后面还跟着人好不好?一眼就看见了。也只有参片这种不大的小东西,颜色和布袋土地都有些相近,或许可以鱼目混珠。

这样做当然也有一个坏处,不容易被敌人发现,所以自己人要发现估计难度也是超高的,而且现在已经不知道出来了多久,这些鞑子既然能够把自己和秋屏婉娘从重重保护地大营中带出来,一定是可以在大营中畅通无阻的,如此一来,在没有任何人被惊动的情况下,顾清池那货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被绑架了呢?明天早上吗?黄花菜都凉了好吗?

越想越是焦虑,然而沈明珠还是坚持走一小段路就往地下扔点相对来说小而沉重的草药,她本来还想从貂裘上揪下几撮毛扔出去,不过转念一想,这玩意儿还不等掉地上就被风吹跑了吧?太不靠谱。

前路凶险,然而此时的她什么也不能做,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随机应变,尽最大可能保护自己和秋屏婉娘的安全。

「翻过这座山,就是北匈的地盘,我猜测他们应该是上了山,你们觉得呢?」

一个时辰后,付昀和顾清池褚凤鸣来到了这座高山前,看着地面上的马蹄印,他做出自己的推断,却见褚凤鸣皱眉道:「你敢肯定是上了山吗?理由呢?」

付昀郑重道:「没有人敢肯定这种事,尤其是在这样不利的严寒天气下,追踪痕迹本就很难,我们只能抓住最有可能的那一条进行追踪。」

「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北匈土地广袤,到了这里,离他们的军营应该就有一段距离了吧?为什么这些人劫掠了明珠之后,不肯就近回到军营,而是绕远路跑来这里呢?难道他们不知道要翻越这座山就得放弃马匹?这对他们没有利。」

顾清池也提出自己的疑问,付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们要放弃马匹,我们不一样要放弃吗?没有什么有利无利之说。」

话音未落,就见褚凤鸣指着地上一行马蹄印道:「这些马的痕迹应该是往北匈的军营去了,万一他们故意绕远路,就是为了给我们用障眼法,其实还是回到军营去了呢?我们要翻越这座山,不就南辕北辙了吗?」

付昀冷笑道:「他们比我们早离开将近两个时辰,需要用障眼法吗?事实上我们的确很难追得上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劫掠了沈娘子后就回到军营,那我们要救出她来就难如登天。但天无绝人之路,非常感谢…」

不等说完,就听褚凤鸣暴躁道:「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能因为沈姐姐被掳去北匈军营我们救不出来,就故意走这么条路吧?」

付昀的脾气算是不错的,然而到此刻,终于也是忍无可忍了,大吼一声道:「你给我闭嘴好不好?我之所以绕来这里,是因为有我的道理,你以为我是在逃避吗?若是需要逃避,我还跟来干什么?我干脆就留在军营中,看着你们无头苍蝇般瞎撞,直到把自己小命给陷进去不就行了?」

褚凤鸣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喝斥过,正要发火,就见顾清池伸手一拦,沉声道:「耐心些,听付昀怎么说。」

褚凤鸣这才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付昀方对顾清池正色道:「我刚才说的天无绝人之路,就是指北匈多罗可汗和如今三军元帅的关系。你知道的,北匈在草原上生活,虽然有王庭,但他们真正的势力是以部落划分。如今的三军元帅图八达虽然是多罗可汗的表弟,但因为他战力高绝勇猛无敌,一直是匈奴人心中的偶像,所以多罗可汗对他的防备猜忌从无一刻放松过,只是因为战事需要,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派图八达坐镇前线,鼓舞士气军心,事实上如果可能,他最不想用的就是这个人。」

顾清池眼睛一亮,终于明白了付昀意思,沉吟道:「如此说来,多罗可汗是看中了明珠的制药能力,所以想将她掳去把药方弄出来,甚至就让明珠为他们做药。这样的话,他当然不放心将明珠交给图八达,这厮有军心有武力,再加上明珠的药,无异于如虎添翼,一旦尾大不掉怎么办?难怪…难怪你追踪到这里,这样说来,他们带着明珠是不可能去接触图八达的北匈大营了?」

「没错,这就是我们死中求活的希望所在。」付昀舒了一口气,不忘瞟一眼褚凤鸣:「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那为什么不可能是图八达来掳走沈姐姐?」褚凤鸣这个气:付昀这混蛋什么意思?讽刺自己是笨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