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得好,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沈明珠实在忍不住激动,她讨厌某些殉情的套路,好像生命中就只有爱人,养育长大的父母如同路人一般,压根儿就不会去考虑他们的哀伤和痛苦。

「所以明珠你也是一样,就算我有什么不测,你也要坚强,幸福地活下去。我们不追求同生共死,只愿对方幸福安宁的过一生,将来相会于九泉之下,再续前缘。「

「虽然道理没错,但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总感觉有些动摇军心。」沈明珠微笑,心中却有十分苦涩,暗道哪有那么豁达啊,刚刚也不知是哪个家伙说宁愿孤老一生相思成疾,一转眼这就能幸福安宁的过一生了?呸!你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求我能这般潇洒。

不过这话自然没说出来,理由就是她刚刚说的:动摇军心。果然,顾清池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道:「所以我这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在的时候才说一说嘛,在大家面前,我肯定是踌躇满志众志成城的,放心吧。」

一面说着,就来到了水潭边,先前付昀挖走几块大冰的坑洞还在,顾清池用尖石头在那坑洞里继续砸,令人意外的是,砸了几块冰之后,竟然看到了潭水。

「咦?竟然没冻实,说好的已是悬崖百丈冰呢?」沈明珠喃喃自语,忽见一个影子在水中悠悠飘过,她起先吓了一跳,接着反应过来,不由得就欣喜若狂:那是鱼,一条肥大的鱼,没有错,这一点从那慢悠悠游动的肥硕影子上就可以断定。

「是鱼啊顾清池,这是好东西,做了鱼汤大家喝着都好。」沈明珠激动地拽着顾清池,却听他叹气道:「是鱼没错,可是要怎么捉呢?这个天气下水就是死路一条,算了明珠,咱们赶紧趁着这会儿水还没有冻上,将老鹰洗剥干净带回去熬肉汤吧。」

沈明珠一愣,接着才想起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顾清池一点儿都没有危言耸听,这个气候下下水绝对撑不过五分钟去。只是看着那缓慢游动着的一条又一条影子,她是真的不甘心啊。

没有开水,老鹰洗剥的很费劲,好在顾清池力气不小,用足力气倒也将鹰身上的大毛给基本拔掉了,这厮一边拔毛还一边抱怨:以后豁出去上山打猛兽也不猎鹰了,猛兽多省事啊,刀子一划,皮一剥,把内脏取出来就行了。「

说完看见沈明珠将那只自己刚刚拔了毛的老鹰一刀划开胸膛,将内脏都丢弃,然后把整只老鹰送进潭水里去清洗,他就连忙叫道:「做什么?这水太冷了,明珠你的手可受不住。」

第三百零七章:运气逆天

说完扔下手上这只老鹰,到底将沈明珠手里那只鹰夺下,一边放进潭水中清洗一面道:「这水冷得厉害,你那手洗一回就要生冻疮了。」

「都是肉长的,难道你的手就不生冻疮了?」沈明珠看着顾清池有些笨拙的清洗老鹰,眼睛忽然湿润了:她知道这厮在家从不干这种活儿,钟氏不可能让他干这个,国公府更不用提。

「我怕什么?我是男人,皮糙肉厚的,冻疮生就生了。你不同,你是女人。」

顾清池还在那装豪气呢,也不想想自己现在身子都在打哆嗦,这话说出来多么可笑。忽听沈明珠哽咽道:「别胡说了,别说你不是什么皮糙肉厚,就算是皮糙肉厚,生了冻疮也一样难受。」

「哟!怎么?这就被我打动了?明珠,咱可不带这么没出息的啊。想一想当初我高中状元,飞马回去像你表白时候那个妾心如铁的劲儿,这会儿怎么就做出小女儿情态了?这可不适合你。」

「我就做出小女儿情态怎么了?我本来就是女人。」沈明珠知道顾清池是不想让自己难受,只是这心情哪里控制得住?只好勉强笑道:「你个家伙,莫非还记仇?多久前的事情了,到这时候还要翻出来说。」

「再久远我也记得那会儿的心情,明明中了状元该多意气风发啊,让你一棒子就给我打蔫了。不行,你要补偿我,以后都不许对我说绝情的话,等这一次回去,皇上要真给咱们赐婚,你也别拒绝好不好?我真的能让你幸福的。」

「你这是趁人之危么?」沈明珠脸上眼泪都冻住了,然而看见熟悉的耍着无赖的顾清池,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知识,小爷这分明是趁热打铁,什么趁人之危?把我这样高尚善良的人物都说成卑鄙无耻的小人了。」顾清池撇嘴:「呐!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啊,以后余生里都要补偿我,再不和我说绝情的话。」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你这打蛇随棍上的神功是不是更上一层楼了?」沈明珠将另一只老鹰拖过来使劲儿揪着毛往下拔,却是效果甚微,她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现在可不就是在补偿你呢,你不知道我看见你这样,心里真的很疼,我宁愿现在泡在水中的那双手是我的。」

「别,都这样了,可着我一个人祸祸就行了,你那手还要清创缝合,如果有可能,咱们运气好能找到矿盐,可能还要炼制些盐巴,用处大着呢。再别说这样傻话,我一个七尺男儿,让一个女人心疼,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有什么?七尺男儿的铮铮铁骨也不是在这方面证明的,若你都受这样苦了,却连个心疼的人都没有,只能说明你人缘差。如今是我,若是钟大娘和夫人知道了你这会儿的情景,只怕要哭昏过…」

不等说完,忽听顾清池大叫一声,接着从水中捞了一尾大鱼上来,笑叫道:「明珠你看,这鱼又笨又慢,还敢凑过来想吃鹰肉,让我一抓就抓上来…哎呀,哎呀太滑溜了,抓不住…」

随着大叫声,一尾一尺多长的大鲤鱼被他甩到了身边,这一下连沈明珠都兴奋了,两人顾不上你侬我侬,瞪着一双眼睛看潭水里的黑影游动,只要到了近前,立刻就双手伸进去捞起来。

这潭水里的鱼为了过冬,身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粘液,两人抓了十几回,却只抓了四条鱼,饶如此,这收获也算十分丰厚了,只可惜天气太冷,手都不太好用,抓上来的鱼顶多一尺多长,再大的他们也抓不住。

「让付昀来,那小子肯定能逮到更大的,我知道了,这些鱼都是被老鹰的血腥气吸引来的,到时候分给他两块鹰肉,让他来钓鱼。」

顾清池兴奋地大吼大叫,待两人把老鹰洗干净了,天色也已经全黑下来,运气不错,又抓了三条鱼,沈明珠在地上找了一条细细树枝,将鱼串成了一串,两人欢声笑语的满载而归,之前那些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此刻全部消散。

回到地洞,付昀看着那一串肥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好半晌才「啊」的一声大叫,悲愤道:「不公平不公平,我自诩是个天才,为大夏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可如今和这两个人一比,我简直狗屁都不是,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付昀你冷静些,怎么了?抓回鱼来不是大好事儿吗?现在天都黑了,不能再去抓鱼,明儿给你两块老鹰肉,让你大显身手。」

顾清池没什么诚意的安慰着付昀,他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如此激动,却见付昀压根儿不理他,跌足叹道:「我不过是为大夏出生入死,你们却是大夏的国运所在,这公平吗?」

「喂喂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国运所在那是龙脉和天子要负担的责任,你按到我们头上,是要害死我们啊?」

顾清池一把就撒了鹰,上前捂住付昀的嘴巴,却被他挣脱开,听他哀伤道:「龙脉和天子固然是大夏国运所系,可大夏国不是只有龙脉和天子的,农民种地,商人经商,工匠做工,军人保家卫国,每一个人都在为大夏贡献力量,所以也可以说每个人都是大夏的国运所系,只不过别人只是一小部分,你们两个身上的运气却逆天了,不说沈娘子做的那些药物,只说这一次,我在那寒潭中凿了这么多冰,都不知道那寒潭竟然没有全冻上,水里还有肥鱼,可你们只去了一回,就抓了这些鱼回来,这运气不是逆天是什么?」

顾清池见付昀有些语无伦次,不由又好笑又好气,对沈明珠道:「看见了吗?这就是嫉妒成狂了。」说完又冲洞里喊道:「付昀这厮气疯了,胡言乱语,大家不要当真啊。」

章建笑道:「顾大人放心,都是同生共死的伙伴,更何况付队长说的没错,你们二位的运气的确逆天,沈娘子不用说,顾大人高中状元也就罢了,竟然还成了英国公府失踪的世子,一下子就由贫苦儿变成了贵公子,你说,单这份儿运气,天下间有几人能遇得到?」

第三百零八章:战争结束

众人都纷纷附和点头,只有陆清瑞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章建便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和顾大人有些不对付,但你应该还不至于用这件事来攻击他吧?」

陆清瑞「呼」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羞恼叫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好,我就拿这事儿攻击他,能怎的?你现在来杀我啊?」

「章建,三公子不是那样卑鄙的人,你不要这样说他。」

极少说话的婉娘这一次却开了口,一句话就将陆清瑞挤兑在一个君子的地位上,由此可见,她心里其实也并不怎么相信这曾经凌虐过她的纨绔子,陆清瑞虽然不如顾清池那样心眼灵透,这一层意思还是能参详到的,心中不由越发懊恼。

「好了好了,有鲜活的肥鱼可吃,这会儿不说赶紧烧柴溶冰做汤,还有时间斗嘴,都想什么呢?」

沈明珠一句话把尴尬气氛解除,从貂裘口袋里拿出仅剩的两袋盐水,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最后一点了,看来明天要出去找矿盐了。唉!条件实在太简陋了。」

「先凑合着吃,明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大家有命逃出去在讲究吃食吧,这会儿缺两顿盐算个什么事儿?两个伤员看来也已经挺过来了。」

付昀满不在乎地说完,让沈明珠给他留一碗鱼汤,接着继续回到大树上警戒去了。

晚上喝了一顿美美的鱼汤,虽然盐水稀少,所以不舍得多放,只有一点点,但大家喝的还是十分满足。接着付昀和顾清池上半夜守在外面,罗林和褚凤鸣守下半夜,婉娘和秋屏沈明珠轮流看着火堆,大家倒也睡了个安稳觉。

清晨起来,付昀和顾清池重新跳出去,只见裹得像两只大狗熊的褚凤鸣和罗林走过来,两人脸上全是霜,褚凤鸣哆嗦着道:「昨晚又有鞑子进来,被我在三里外干掉了。今儿这天气看来要下雪,咱们怎么办?」

付昀看了看天空的铅云,沉声道:「鞑子等不到傍晚了,一旦下起大雪,他们不进山,说不定会活活冻死。若是进山,他们必定集结起来向咱们这边推进。

「那怎么办?真的要决一死战吗?我不觉得咱们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顾清池的话让褚凤鸣的心情都沉重起来,却听付昀道:「不用决一死战,我忽然想起,我们惹不起还可以躲,到时候看谁耗得过谁?」

「我们肯定耗不过人家吧?」

顾清池叫:躲猫猫?付昀这出得什么馊主意?

却听付昀笑道:「那可不一定。别忘了我们人少,又在暗处,有几条鱼我们就可以吃两顿,他们行吗?到时候大雪封山,连动物都不出来,这些家伙就等着饿死吧。」

「难道咱们就能找到食物?这些鞑子只要发现了水潭,守在水潭边就行了。」顾清池摇摇头否定了付昀的提议。

「那就只有决一死战。」付昀一摊手:「所以你准备选择壮烈战死?」

「唔!我觉得躲猫猫还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的。」顾清池立刻改变立场,他们十几个人,当中有妇人有伤员,和三百鞑子决一死战。和这件事一比,二少爷立刻就觉得躲猫猫还真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了,所以说,有比较才有鉴别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

「不要那么悲观,我虽然对长干山不是很熟悉,但从一些痕迹来看,这里显然不止这一个水潭,咱们往高处走,你和沈娘子都是有大运气的人,说不定能遇到熊洞,那就真的发了。」

「从什么痕迹能看出还有别的水潭?」顾清池精神大振,这关系到他们的生死,自然要问个清楚仔细。

「很简单,我从水潭边找到的各种工具还是太少了。我说过,这里的动物几乎被北匈人给打光了,你想一想,那得多少北匈人在饥寒交迫的冬日过来这里打猎?活着的人能有一半就不错了,剩下一半肯定都死在这里,水潭本该是他们必选的落脚之地,现在只有这么点锅碗瓢盆,正常吗?显然不正常,为什么会这样?只有一个理由:长干山上的水潭不止这一个,所以其他人在别的水潭边落脚,死了后东西自然也落在别的水潭边,才会造成这种现象。」

听付昀说的头头是道,罗林和褚凤鸣终于放心了,不管怎么说,如果还能有其他水潭,鞑子就封锁不了他们,能够有逃出生天的希望总是令人振奋的。

两人在外面守了半夜,此时身子都快冻僵了,被付昀一脚一个踢下洞去养精蓄锐,为午后的「迁徙」做准备。

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龙傲天固执地站在大雪中,身子一动不动,如同铁打的人一般,不一会儿就被大雪将他整个人覆盖了。

北匈使者从帅帐里走出来,看见这么个雪人,立刻就绷紧了身子,他努力昂首挺胸,不让自己流露出半点恐惧的模样,然而那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早已经出卖了他。

「龙将军,大帅有命,不许你胡来。」

负责送客的贺老将军断喝一声,却见龙傲天大步走上前,身上雪花簌簌而落,他的手握在剑柄上,眼神锐利的如同一把刀,死死盯着那使者沉声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只要说实话,无论答案我是否满意,都不会杀你。」

「长生天的子民不会畏惧死亡。」

那使者又努力挺了挺胸膛,却见龙傲天一声嗤笑:「不畏惧死亡?不畏惧死亡你们可汗派你过来干什么?少他妈废话,我就问你,付昀是不是死了?死在你们的追杀下?」

使者的脸色变得铁青,扭过头愤愤道:「我说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他妈的人就在你们北匈境内,几百双眼睛眼睁睁看着他们跑去你们北匈的腹地,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了?快告诉我,付昀到底在哪里?活着你把人给我送过来,死了我也要见到尸体。」

「龙将军…」贺老将军吹胡子瞪眼,但所有大夏士兵都知道这老头儿此时的耳朵也是支棱起来的。

龙傲天眼睛的确是红了,距离断路小队回来已经一个多月,战争结局在北匈最后一大批粮草被烧了一大半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之后北匈和大夏再没有进行过一场战斗,所有人都在等,大夏军在等皇帝陛下的命令,北匈军则在等可汗陛下的命令。最后以北匈投降求和告终。

第三百零九章:强弩之末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除了那一支陷落在北匈境内的人马,不,那甚至称不上是一支人马:三个女人,一个文人,一个伤残的老兵,一个武功高强却只上过两次战场的御林军副将,两个曾经的纨绔恶少,以及一个无数次出入北匈,论军功就足可以让他一世平安富贵的斥候队长。

看着铁骨铮铮的龙大将军夺眶而出却旋即就被冻在脸上的眼泪,看着那站在漫天雪花中也依旧如铁铸一般此时却微微颤抖的身子,匈奴使者长叹一声,喃喃道:「龙将军,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是生是死?我只知道,当日王庭负责…接应沈明珠的那支三百人的精锐队伍,至今还没有一人回来。」

「屁的接应,你们那叫劫掠。」贺老将军身后的副将忍不住暴跳如雷,沈明珠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可说是至高无上,除了皇帝就没有谁能比得过,在这方面英国公和龙傲天都不行。

即使已经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所以特意狠狠锻炼了一番脸皮厚度,但提及此事,匈奴使者那张黝黑的大脸仍是忍不住微微一红,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

「贺将军,我有话和这位使者单独说,请将军允许。」龙傲天使劲儿压了压火气,这么些天,他已经愤怒够了,现在他想用另一种方式解决问题,他想看着付昀活着回来,哪怕希望是那么的微小。

贺老将军犹豫了一下,不过考虑到龙傲天对大夏的忠诚,他还是答应了:虽然是男男相恋,但龙傲天和付昀的相爱相知是有目共睹并且赢得大家一致认同的。没有他们,这五年来大夏的北疆防线不可能如此稳固,所以贺老将军充分理解此刻龙傲天的心情,他也相信对方不会为了付昀就出卖大夏的利益。

「我想你回去最好告诉你们可汗,让他不惜一切找到付昀,并且完好无损的将他送回来,我发誓,他对于北匈的意义无比重大,重大到关系你们族人生死存亡的地步。」

带着使者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龙傲天没有请对方坐下,也没有用命令的语气说话,他的平静甚至超出了北匈使者的想象,但也正因为如此,使者知道这位大夏悍将的话将十分重要,因此便挺直了身子,用流利的汉语道:「愿闻其详。」

「付昀不像我,只知道打打杀杀,他是一个心思非常缜密的人。狠毒起来,草原上的狼群都要胆寒退避,可他内心其实非常善良。这些年他纵横草原之上,固然探听到许多你们的机密,让你们恨得咬牙切齿;可他也曾亲眼目睹过普通牧民的疾苦。他亲口和我说过,北匈小孩子活活被饿死的尸体一样惨不忍睹;北匈妇人也都是勤劳能干;牧马汉子淳朴的看到客人就恨不能倾其所有,哪怕他并不知道付昀是大夏人。他一直在游说我,希望大夏和北匈可以和平相处,而不是在战争结束后就将你们赶到北面绝寒之地,让你们彻底灭绝在那里。」

听了龙傲天的话,北匈使者惊讶的甚至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完全不明白,那个被他们视为恶魔一样,恨不能千刀万剐的男人,竟然会对北匈有这样一份同情。

龙傲天只一眼就明白了他的想法,冷哼道:「别自作多情,付昀同情的只是牧民,不是你们这些穷凶极恶,只知道烧杀侵略的狗鞑子。」

使者的嘴巴合上了,只是不停抽搐着,鸡爪般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看来他很想和这位大夏名将切磋一下武艺,只是考虑到双方武力相差太过悬殊并且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最后理智还是努力地控制住身体,没有让它因为冲动而闯祸。

「所以你听明白了,因为付昀,我已经对他提出的和平共处正常交易往来的提议十分心动,并且给陛下的奏折都写好了,可是如今付昀生死不明,如果他死在北匈,我们就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我会亲自向陛下请旨,带领大军踏遍北匈每一寸土地,看着你们在那片极北冰原上挣扎哀嚎,直到最后一个人咽气为止,明白吗?付昀活着,你们北匈还能迎来春天,付昀死了,等待你们的就只有寒冬地狱。」

「长生天的子民不会畏惧任何人…」使者又涨红了脸嚷嚷,却听龙傲天冷笑道:「我知道,长生天的子民不畏惧任何人,可你们是不是也同样不畏惧饥饿?寒冷?死亡?或者无奈之下的北迁呢?你敢保证每一个长生天的子民都如你这般无所畏惧吗?」

使者说不出话来了。龙傲天挥挥手,沉声道:「我的话言尽于此,至于多罗会怎么做,那是他的事,你滚吧。'

北匈使者想了想,没想到自己有什么硬气的话可以撂下,只好深深叹息一声走了出去,在出帐篷的第一时间,他就闭上眼睛向长生天祈祷,祈祷那个被他们恨不能除之后快的恶魔还好好儿活着。

付昀的确还活着,带着顾清池沈明珠等人在长干山上和二百多的鞑子周旋了将近两个月,靠着他神出鬼没的暗杀术和顾清池设下的卑鄙无耻的各种陷阱,欺负这些鞑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竟然也成功被他们斩杀了将近二百的鞑子。

只不过到现在,他们已经是支持不下去了,但鞑子也只剩下不到五十人,同样是强弩之末。长干山上原本就不甚厚密的树林子算是倒了大霉,让这些家伙砍伐大半,大白石旁那几棵用作瞭望的百年银杏更是遭了秧,被无处发泄愤怒的鞑子砍成了无数块木柴。

「走不动了,再走下去,就算不战死,也要活活冻死累死。顾大人,就在这里,咱们和鞑子决一死战吧。若是侥幸能灭了鞑子,咱们就能活命,这么些天了,年肯定是过了,春天就要来到,只要草原变绿,我就能带你们支撑着回到大夏。

「成。这些日子咱们杀了这么多鞑子,早就够本了,这会儿即便战死,也了无遗憾。」顾清池哈哈一笑,长干山上两个多月来的逃亡和反追杀,早已让这位风靡京城的状元才子失去了翩翩风采,身子也越发削瘦了,不过那双眼睛却仍然明亮,如同夜幕中最亮的晨星。

沈明珠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三百一十章:从容赴死

陆清瑞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左臂膀还不能用太大力气,边疆风霜和这段逃亡日子的磨砺,让他彻底兑变成了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只是因为和这队伍里几个人有些心结,所以素日里十分沉默寡言。

此时听见顾清池的话,他便淡淡道:「那就杀吧,实在逃得烦了。」

「就是。」褚凤鸣一拍大腿:「早就等着这句话了,这些日子你们用官职压着我,我这样做是鲁莽,那样做是没脑子,害我憋屈到现在,总算你们还没失了男儿血性。大丈夫顶天立地,就该快意恩仇,男儿何不带吴钩…」

「你就只会这一句诗是吧?」

顾清池斜看过来,一句话就让褚凤鸣面红耳赤,咬牙愤愤道:「干什么?我就会这一句又怎么样?状元了不起啊?」

「对于你来说,状元的确了不起,因为你不可能考得上。」顾清池哈哈一笑,气得褚凤鸣握紧了拳头就要和他决斗,却听付昀淡淡道:「艰苦卓绝的逃亡岁月,你们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精神,我真是很欣慰。凤鸣,等一下看见鞑子,就把对方想象成你表哥那张可恶的脸,或许你还能多杀几个。」

「付昀你这是什么话?」顾清池不满,身为队伍中智慧最高的两个人,他认为付昀应该和自己同仇敌忾才对。

「实话。」付昀却是毫不客气,见顾清池还要争辩,他便竖起手指:「嘘,鞑子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

焦炭头忍不住好奇地问,却见付昀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回去好好儿治治鼻子,那股羊骚味儿顺着风都飘出五里地去了,你竟然还一点儿没闻到。」

焦炭头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却听章建哀叹一声:「付昀你就别笑话人家了,咱们在这山上两个多月没洗澡,其实也和他们没什么两样了。」

话音未落,秋屏和婉娘还有沈明珠的脸色都变了,女人总是比较爱美的,她们现在压根儿就不敢想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洗澡了,此时一直不敢正视的事实就被章建这么直白地撕掳开来,眼泪都要下来了。

「章建你少胡说,鞑子那是从一生下来就吃牛羊肉不洗澡,经过多少年的熏陶才能弄出这股味儿来,我们才区区两个月,怎么敢和人家比?」

沈明珠咬牙切齿地反驳,章建哈哈一笑,正要反对,忽见婉娘目光幽幽瞪着他,顿时打了个激灵,不敢再辩解了。

经过这两个多月,长干山上本就不多的树木已经被砍得差不多,沈明珠他们运气好,甚至还发现过一个熊洞,可怜这大概是长干山上最后一只狗熊,结果就在睡梦中被人轻易宰了吃肉,熊洞还供人家住了好几天。那真叫一个死不瞑目含恨九泉。

当下就在枯草中躲藏起来,饶是过惯了追杀逃亡的日子,然而此刻当决战就要来临,大家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

沈明珠和秋屏婉娘与顾清池被安置在一块大石头后藏身。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众人都明白这个意思:作战当然是男人们的事。更何况沈明珠对国家的意义重大,于情于理,唯一的一线生机都该留给她们。

而顾清池是文人,一旦运气好,付昀等人能够和鞑子同归于尽的话,护送三个女人逃回大夏的重任就落在他肩上了。

对这个安排,顾清池没有异议,顺从地和沈明珠等人躲在了石头后。却听爱人幽幽问道:「何必呢?你一定要留下来,也没人能阻止得了你。」

「那不还是要啰嗦吗?倒不如让他们省些力气打鞑子。」

「少爷,若是鞑子剩的不多,就由奴婢去拖住他们,你护着娘子逃回大夏吧。」一听顾清池竟然是打好了这样主意,秋屏和婉娘不由得大惊,婉娘便口气坚定道:「若章建死在这里,奴婢独活还有什么意思?求少爷成全奴婢,您只要能带着娘子逃回大夏,奴婢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秋屏也道:「我也是和婉娘一样的心思。少爷该理智些,我们心里明镜儿似得,若论起来,只怕娘子也恨不能和我们同生共死,可大夏离不开娘子,少爷,您就学学付大人,莫要冲动好吗?」

她们不提付昀还好,一提付昀顾清池就气不打一处来,沉着脸道:「呸!如果真的讲理智,就该付昀留下来陪着你们,可他怎么不由分说把我推过来了?理智?分明他这会儿都没了理智。」

话音未落,就听一串叽里咕噜的叫声响起,顾清池知道,剩下的几十个鞑子终于到了。

「明珠,对不起。」顾清池歉然看着沈明珠,在她额头轻轻一吻,接着跳出大石头,头也不回就冲向远处战团。

他的动作太干净利索了,以至于秋屏和婉娘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来不及阻止。

「娘子…你…你就让少爷这么去了?」

秋屏和婉娘急了,却见沈明珠站起身来,神态悠然地理了理乱草一般的头发,微笑道:「我自然要让他去,不但他去,咱们也去。」

「娘子,不行啊…」秋屏和婉娘急得大叫:「娘子,求您快逃走吧,不能让付大人他们的一片苦心付诸流水啊。」

沈明珠微微一笑,轻声道:「苦心?他们这些大男人都冲出去了,即便能和鞑子同归于尽,剩下咱们这几个女人,难道能走得出大草原?与其被穷凶极恶的鞑子捉住,受其折辱,倒不如在这里和心爱的人共同赴死。」

「可是娘子分明说过,即便忍辱负重,能换来一线生机也好,就算鞑子将娘子抓了,也未必敢怎么样,他们还用得着娘子呢,娘子和他们周旋一番,焉知不能寻到逃跑机会?」

「没错,我是说过这个话,可是我也说过,我们活着,就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到了某种地步,我们心甘情愿的要去死,那便去死;若是想活下去,那便想方设法的活下去,只要不涉及卖国投敌违法这种绝不能做的底线,就没有错。」

秋屏和婉娘面面相觑,忽见沈明珠又是一笑,淡然道:「现在,我们不就是都心甘情愿的和所爱之人一起赴死吗?那便去吧。」

「是,娘子。」

秋屏婉娘轻声但坚定地回答,沈明珠说的没错,就算逃出北匈又如何?心爱的人葬身异乡,这会是心头一辈子的痛,与其余生都在想念煎熬中度过,倒不如此刻一起赴死,黄泉路上还可为伴。

第三百一十一章:逆袭

那边正和鞑子浴血奋战的几人丝毫不知这三个女人的危险想法,眼看着他们从大石头后现身,不由大惊失色。付昀正搂住一个鞑子,匕首从鞑子的勃颈上划过,忽听身后破风声响,他正要躲避,被这一吓,身子便迟滞了片刻,被身后鞑子一刀捅到胳膊上,若不是顾清池及时扔了块石头将那鞑子砸晕,对方随后再补一刀,这厮说不准就去见阎王了。

「胡闹,你们出来干什么?尽添乱,还不回去?」

付昀急得大叫,却见沈明珠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抓了一把东西猛然就往这边扬过来,一面对付昀叫道:「这是麻沸散,是毒药来的。」

付昀是几人中唯一会说匈奴话的,闻听此言先是一愣,接着便大喜过望,高声道:「住手,你们已经中了毒药,想活命就住手。」

一番混战,鞑子和顾清池等人身上都挂了彩,鞑子虽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但在野外生存方面远远不如付昀,从进了长干山,就没吃饱过,这几天更是靠啃树皮草根度日,饥饿严重影响了他们的体力。而在这方面,顾清池他们却比鞑子强了不知多少倍,有付昀和顾清池打猎,最起码每天一顿饱饭他们是可以保证的。

若非如此,面对几十个鞑子,就凭着这么几个人,早在第一时间就扑街了,哪可能支撑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打了个势均力敌。

果然,付昀这话一喊出来,鞑子立刻就束手束脚了,忽听一个鞑子大叫道:「南人向来狡猾多端,兄弟们别上当。咱们混战在一起,就算是毒药,这会儿他们肯定也中毒了。」

鞑子们一听,纷纷觉得有道理,却听付昀大笑道:「哈哈哈…我们自然是先吃了解药。」

鞑子们一听:对啊,人家的毒药能毒死自己人吗?肯定是事先服了解药。于是又犹豫着向那临时领头的看过去。

那首领一跺脚,忽然悲愤道:「那又怎么样?咱们的兄弟都死在他们手里,我们还能投降吗?草原上的勇士怎能贪生怕死?再说就算投降,这些狡猾的南人也一定不会放过咱们。不如大家伙儿冲上前去,杀他个痛快。」

付昀面色一沉,知道谈判失败,于是立刻先下手为强,将身边一个呆呆站着的鞑子一刀抹了脖子。

鲜血飞溅,那鞑子却还摇摇晃晃提起手臂,一拳轰到了付昀身上,但也只让付昀踉跄了一下。

毋庸置疑,麻沸散起作用了。比较悲催的就是:这玩意儿不分敌我铁面无私,不但对敌人起作用,自己人它也没放过,不然刚才付昀就不会失手,而鞑子轰出的一拳也不会那样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道。

这种从鼻子里吸入的麻沸散作用其实不大,只能稍微影响一点体力而已,然而战场上,差之毫厘缪之千里。所以才会出现付昀和鞑子同时失手的这种情况。

然而付昀等人心里明白,对麻沸散的药性也十分清楚,鞑子却不知道,发现自己身上果然少了些力气,饱受两个多月折磨的心理立刻就崩溃了,疯了一般的喊打喊杀,全然没了章法。虽然一时间让顾清池等人手忙脚乱,却也露出了太多破绽。

这真是让付昀大喜过望,连忙提醒大家小心保护自己,他拿着匕首,和顾清池焦炭头一起,在鞑子间闪转腾挪,专挑破绽下手,很快就有十几个鞑子倒在了他们的黑手下。

顾清池和焦炭头也罢了,不过仗着身体瘦削手段灵活,付昀却是这方面的祖宗,一出手必然收割人命。这一场混战只杀得鲜血滚滚,转眼间四十多个鞑子就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十多人无不胆寒,如此一来,就更没有章法了。

卷了刃的刀子抹过最后一个鞑子的咽喉时,甚至没有办法割断喉管,这可是龙傲天重金为他打造的宝贝短刀,数年来因为付昀的爱惜照顾,从未有半点损伤,此刻却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以知道这两个多月里它饮了多少人命。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这鞑子的太阳穴上,顿时他哼也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不用问,这是顾清池砸的,虽然是书生,但他这一手砸石头的绝活连付昀都十分佩服。

又是「咕咚」一声响,付昀抬头一看,是陆清瑞,曾经的纨绔子此时身上沾满了鲜血,整个人都打摆子似得颤抖不停,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粗气,一面喃喃道:「赢了?我们真的…真的赢了?」

褚凤鸣后背添了一道大口子,此刻也已经支撑不住,一个踉跄趴倒在地,鲜血涌出,他却恍若未觉,嗷嗷狼叫道:「活着,老子他妈还活着…天啊,简直不敢相信。」

「真是没想到,沈娘子竟然也会用兵,这一招,简直就是神兵天降,哈哈哈,不然…咱们只怕全都要交代在这里。不到十个人,杀了四十多鞑子,妈的谁敢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