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章 下饵钓鱼

这天,天还没有亮,姚老夫人的院子里已是灯火通明。

老夫人看着已经收拾妥当的杜雅汐和姚宸之,目光一暗,上前握紧了杜雅汐的手,心疼的道:“走吧!东西我已经让燕子和丽娘收拾好了,你们立刻回别院。雅汐,祖母就把宸之交给你了。”

“祖母放心,雅汐一定会照顾好他。”

急急忙忙的送走了杜雅汐和姚宸之,姚老夫人就带着钱妈妈和老何赶到了新房,精眸泛着冷光,姚老夫人扫看了新房一圈,挥挥手道:“老何带人把东西找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干的?”

睡到半夜,姚宸之和杜雅汐就悄悄的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姚宸之让钱妈妈领着杜雅汐去了偏房,又让丽婶去服侍她梳洗,自己则留在房间里一脸冷肃的要求,“祖母,我要立刻带雅汐回别院,别外,请你派人在暗中保护她。”

问清楚了一切,姚老夫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迫不及待的杀绝姚家有可能会诞生的子孙。当下,她沉重让钱妈妈不动声色的去准备,答应让他们去别院。

手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跳起,烛光跃进那双狭长的凤眸中,化成了浓浓的怒火,在眸中不受控制的蔓延。

过两盏茶功夫,老何面色凝重的走到了姚老夫人的前面,拱拱手,道:“禀老夫人,什么发现都没有?”

轻轻颔首,姚老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伸手揉了揉隐隐生痛的额角。

钱妈妈看着,立刻心疼的站到她的身后,熟练的在她的头上按摩,语气中充满了疼惜,“老夫人,你别着急上火,这事总有一天会查出个水落石出来的。”

水落石出?

姚老夫人咬着牙,道:“燕子,这事究竟是谁做的,咱们心里都有数,可是,她凡事都做得滴水不漏的,我们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我没证据就怀疑她,那外头的人,还有宗亲们反而会怀疑我。”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怀疑,她也不是没有调查过。

可对方做事太紧密,一点破绽都不留。

今天早上才知道姚宸之有那方面的能力,晚上就下手了,这事就算说到天上去,也不可能是外面的人。而在这里家里,如果姚家子嗣在宸之这里就断了,那谁会受益?

其实是一件很容易就能推算出来的事情,可她没有证据,而且,她当年答应过夫君,一定会待她如亲生。实际上,她待她更胜亲生,什么也不敢少了她的,就怕宗亲们觉得她这继母刻薄,就怕将来与夫君在地下团聚,无颜面对他。

这件事情,她不会这么就算了,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也不会轻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老何不甘心,又带着丫环们一遍又一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又重新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就连姚宸之说的那种香味也没有闻到。

外面的天色渐亮,姚老夫人抬了一下手,钱妈妈立刻上前,搀扶着她起来,柔声的道:“老夫人,燕子扶你回去睡会吧,操了一个晚上的心,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

“就你知道心疼我这个老婆子。”老夫人欣慰的拍拍她的手背,面上有着难掩的疲惫。

钱妈妈立刻道:“老夫人这话可不能让少爷和少夫人听到,要不然,准得吃味了。”

“呵呵!”老夫人不禁笑了笑,暗暗猜算了下,他们现在已经在哪个地方了?

“啊?这猫怎么会这样?”院子西角,茯苓蹲在厨房门口,惊讶的叫了起来。

姚老夫人皱眉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厨房门口走了过去,当她看到那只本已有了孕的白猫身下有一瘫血水,而它则虚弱的躺在血泊上,一身的纯白毛色已被染成了触目的红。

捂着胸口,姚老夫人生生的往后退了几步,一口气憋在胸口,几欲炸开胸膛。

眼前的猫已经证实姚宸之昨晚闻到的香味是真实的,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姚宸之没有及时闻到那股味道,那现在的杜雅汐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对方这种斩草除根的手段,实在是令她心寒和愤怒。

老何已蹲到了白猫身边,替它检查,半晌,他才站了起来,脸上已罩了一层寒冰,“老夫人,白白小产了,它以后再也不可能有猫宝宝了。”这只白猫是姚宸之养的,因为它全身都是雪白的毛色,所以,胡荽便给它取名叫白白。

白白平时喜欢睡在姚宸之的床下,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昨晚估计白白就新房里。

它以后再也不可能有猫宝宝了,这句话化成无数句直袭姚老夫人的脑海,像是一支支的冷箭射进了她的脑袋里,痛得她两眼发黑。她紧紧的攥着钱妈妈的手,强迫自己站稳了,绝不能在这刻倒下去。

对方要的并不是杜雅汐小产,而是要她永远都无法孕育姚家的下一代。

手腕生痛,钱妈妈却不敢抽冷气,而是咬牙忍着。

“老夫人,燕子扶你回去休息吧。”

主仆二人,缓缓转身,抬眸就见姚灵芝在丫环婆子的拥簇下进了院门,当她看到姚老夫人时,立刻快步上前,关切的问道:“娘,宸之这里出什么事了?我昨天清点的库里,夜里躺上床就睡了死实,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说着,她扭头瞪了一眼胡妈妈等人,“这些人也真不知是怎么当差的,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闻言,胡妈妈和白薇等人皆一脸苍白,连忙屈膝谢罪,“请老夫人,夫人责罚。”

“算了,这事我也不想声张,昨夜宸之身子不适,我便让人送他回别院。他常年住在别院,在那里或许对他的病情有帮助。”姚老夫人摆摆手,握住了姚灵芝的手,道:“这些日子为了宸之的婚事,你也辛苦了,回吧。”

“娘,你别这么说,宸之是女儿的亲侄儿,他爹娘不在了,我这个做姑母的准备他的婚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姚灵芝扶着她往院门处走,胡妈妈弯腰看着躺在地上的白白,眸光微闪。

突然,本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白白喵了一声,张着利爪朝胡妈妈的脸上抓去,胡妈妈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可白白就像是见到了仇人一般,使出全身的蛮劲朝胡妈妈身上扑去。

“啊——”

利爪在胡妈妈的脸上抓了几道深血印,胡妈妈一边挥着手臂阻挡,一边惨叫着,“救命啊,这猫疯了啊…”

姚灵芝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一旁被吓呆的丫环婆子,“快快快,快把那只贱猫赶走。”

闻言,姚老夫人的眸中闪过寒光,紧捏拳头,暗压怒气。

丫环婆子们应该屈膝应道:“是,夫人。”

“啊——”又是一声惨叫,白白发狠的对着胡妈妈的手臂乱抓,众人被吓坏了,想要上前又怕被猫抓到,一时之间就愣愣的站着那里看着。

“老何,把白白抱去我的院子。”姚老夫人说完就离开,留下了姚灵芝和她院子里的人,茯苓正欲离去,却发现刚刚白白躺着的地方有一个锦囊,连忙趁乱收进了袖中,快步离开。

姚灵芝心急胡妈妈的伤势,并没有随着回松院,她急步上前亲自扶起胡妈妈,看着她那惨不忍睹的脸,关切的问道:“胡妈妈,你怎么样了?”

“夫人,你可要为奴婢作主,那只该死的猫,它把奴婢抓成了这样,呜呜呜…”胡妈妈的脸和手臂上火辣辣的痛着,痛得她悲悲切切的哭了起来。

姚灵芝移开了视线,实在是不敢看她那张脸,连声安抚,“先回去上药,旁的以后再说。”说着,她松开了胡妈妈,对一旁的白薇她们吩咐:“快扶胡妈妈回芝院,让人去药堂请大夫回来瞧瞧。”

“是,夫人。”

白芷领令匆匆而去。

芝院的人都知道胡妈妈在姚灵芝面前是举足轻重的地位,便都不敢有任何的议异,一边是匆匆去请大夫,一边是扶着哀哀哼哼的胡妈妈回芝院。

松院。

钱妈妈服侍姚老夫人洗梳后,让人传来早膳过来。

看着只是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碗筷的姚老夫人,钱妈妈连忙劝道:“老夫人,你还是再喝点吧,自己身子骨重要。再说了,现在这个时候,少爷和少夫人都需要你的扶持,你更得关爱自己的身子。”

“唉——”姚老夫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说的那些理,我都懂,可是这个时候,我真的是吃不下。”

钱妈妈蹙眉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晌,又听姚老夫人自言自语的道:“白白一直都很温顺,从不会抓伤人,今天是怎么回事?”这白白是胡荽捡了回来的,因为看着它一身雪白,所以就将它留在宸院,让它陪伴姚宸之。

白白也真的是陪着姚宸之度过了不少时光,它总是懒懒的,平常也不出宸院,她有时去宸院看到一人一猫,一坐一躺,还笑着打趣,这猫连主人的性子都随了。

那时,姚宸之还笑着应道,这白白是他的好朋友。

这么温顺的猫儿,为何为去抓伤胡妈妈呢?

茯苓和老何都曾靠它很近,当时也不见它去抓伤他们,可为何就只是那么凶狠的去抓伤胡妈妈呢?

这时,茯苓走了进来,附在钱妈妈耳边说了几句话,又将锦囊交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又转身出去了。

钱妈妈一脸凝重的将锦囊交到姚老夫人的面前,“老夫人,这是白白躺着的地上发现的。”

精眸微眯,姚老夫人看了一眼面前的锦囊,伸手接了过来,一股血腥味就扑入鼻尖。钱妈妈连忙解释,“茯苓那丫头不怕清洗,就怕把什么证据给洗去了。”

“没事!”姚老夫人摆摆手,“这丫头倒是个精明的,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东西没碰过,就是看着腐烂的伤口,发黑的血,你又何曾看我变过脸色。”说着,她拿了一条干净的手绢铺在桌面上,将锦囊放在上面,小心的打开。

只见里面是一些干花,姚老夫人将干花倒在了手绢上,细细的翻看着。

她用力的攥紧锦囊,眸中怒火翻滚。

突然,她放开锦囊,皱眉从自己的手掌心拔出一根细鱼骨,眸中冷光乍现。

砰——

她用力一拍桌面,“燕子,你去替我查查这锦囊出自谁的手法,还是,这锦囊上面有鱼刺,很明显对方是利用了白白。”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是,老夫人。”

哒哒哒…

马车沿着官道向前走,两边树木苍翠,四周高山林立,耳边传来一声声清悦的不知名的虫鸣声和鸟叫声。

“宸之,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离开?祖母年纪大了,我们怎么能把事情和压力都丢给她呢?”一路闭目休息的杜雅汐忽然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一脸沉重的姚宸之,问道。

姚宸之轻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这么做是不孝,可我担心你。”

那些人连这样的损招都使出来了,他实在是担心,在防不胜防的情况下伤害了她。

心里暖意渐升,杜雅汐想了想,不太放心的道:“宸之,我们回苏城。”

“回苏城?”姚宸之蹙了蹙眉,“你不害怕?”

“不怕!”杜雅汐摇摇头,眼中露出一抹坚定,“有你和祖母在,我就不会害怕。”

话说完,她不禁愣了,这句话怎么说得如此顺口?

“可是…”

“宸之,以后有我在,我一定不会替你做你暂时做不了的事情,祖母老了,也该歇歇了。”杜雅汐说完,径自对外面的胡荽和老游,吩咐:“游叔,掉头回苏城。”

“是,少夫人。”

老游在外面将她的话都听在了耳中,心里很是欣赏她,所以也不等姚宸之发话,他就利索的勒马,扬鞭,掉头回苏城。

杜雅汐和姚宸之回到姚府就直接去老夫人的松院,进了院门,里面静悄悄的,两人不由蹙了蹙眉,心里由升了内疚和心疼。本该在她膝前尽孝承欢,可他们却还将所有压力都放在了那年迈的肩膀上,这是他们的不孝啊。

眼眶发热,杜雅汐挽着姚宸之朝老夫人房间走去。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豆蔻见到他们时,先是一愣,然后惊喜的道:“少爷,少夫人,你们怎么又折回来了?”

“祖母呢?”杜雅汐没有多作解释,直接问道。

姚宸之皱眉问道:“院里谁生病了?”隐隐中,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闻言,豆蔻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哽咽着道:“是老夫人。”

“祖母?”杜雅汐挽着姚宸之快步走进房间,也顾不上去理会一屋子的丫环婆子们的意外目光,两人来到床前,连翘和茯苓立刻就搬来两张绣凳。

两人坐了下来,杜雅汐拉着姚宸之去握老夫人的手,轻声的唤道:“祖母,雅汐和宸之来看你的。”看着姚老夫人一脸病容的躺在床上不睁眼,也不说话,杜雅汐的眼泪就叭叭叭的往下掉。

一旁,钱妈妈也是频频拭泪,轻声劝道:“少夫人,你别太伤心了,老夫人醒来看到你这样,她老人家又得难过了。”

杜雅汐抽出手绢拭去了眼泪,抬头看向钱妈妈,问道:“早上,奶奶还好好的,怎么会…”

“回少夫人的话,何大夫说,老夫人是气极攻心,再加上长常以来的压力和疲劳,这一下子就不省人事了。”钱妈妈说着,忍不住又偏过头,拭了拭眼角。

所谓病来如山倒,也许就像是老夫人这样吧。

“祖母,都是宸之不孝,不仅帮不了祖母,反而还要祖母为我操心。”姚宸之抓着老夫人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抚去,一脸的悲切,语言中满满都是担忧和自责。

屋子里的丫环婆子们听着,纷纷落泪,垂首轻拭眼角。

“宸之,这不是你的错。”杜雅汐不忍心,连忙劝解姚宸之。

“可,若不是我…”

“若不是有你在,祖母也许早就坚持不下去了。”躺在床上的姚老夫人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床前的一对人儿,努力的弯起唇角,道:“别再让我听到类似这些的话,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说着,她看了一眼钱妈妈,“燕子,扶我起来坐着说话。”

“是,老夫人。”

杜雅汐连忙站了起来,在钱妈妈扶起她的时候,她体贴的拿了枕头垫在后面,让她坐起来舒服一点。

欣慰的点点头,姚老夫人握紧了杜雅汐的手,“好孩子。”

“娘,药煎好了。”姚灵芝亲自端着药走了进来,看到床前的杜雅汐和姚宸之时,她上下打量了姚宸之一圈,欢喜的道:“谢天谢地!娘醒过来了,宸之也没事了。真是菩萨保佑咱们姚家。”

杜雅汐起身给她让了座,又屈膝朝她福了福,“姑母辛苦了。”

“不辛苦!”姚灵芝坐了下来,看着老夫人,问道:“娘,灵芝服侍你喝药吧。老何说,你是操劳过度,调养些日子就好了。”

“嗯!”老夫人点点头,杜雅汐立刻从钱妈妈手中拿过干净的棉布,仔细的围着,怕药汁滴在了她的衣服上。

喝了药,老夫人就示意他们回去,她想再睡一会。

众人点点头,鱼贯而出。

出了院门,姚灵芝就抓着杜雅汐的手,轻声叮咛:“雅汐,宸之打小的身子不好,以后就麻烦你仔细照顾了。”

“姑母,照顾夫君是雅汐份内的事情,就请放心吧。”杜雅汐回握住她的手,反过来劝抚她,“刚刚我替祖母把过脉,情况就像老何说的那样,并无大碍,调养些时日就好了。”

“嗯。”轻嗯了一声,姚灵芝面露欣慰的道:“宸之能娶到你,真是好福气。”

闻言,杜雅汐就羞赧的看了一眼姚宸之,笑得很腼腆的道:“是雅汐福气好。”

姚宸之的心中甜甜的。

杜雅汐就看见他的嘴角溢出微微的笑容。

估摸着姚灵芝也没有耐心再与她惺惺作态下去了,就在杜雅汐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她笑得满目慈爱的道:“你们回去歇着吧。”

“是,姑母。”

“姑母,宸之辞退。”

杜雅汐挽着姚宸之领着丽婶等人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回宸院,留下姚灵芝和她院子里的人站在原地,姚灵芝看着那对亲昵的背影,冷冷的哼了一声。

回到宸院时,茯苓已候在那里,见他们进来,连忙福了福身子,“少爷,少夫人,屋里已经打扫干净了。”

“嗯。”姚宸之朝身后的虎仗吩咐了一声,“虎仗,你留在院子里。”茯苓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有话要说,而这些话也一定不能让旁人听去了,于是,他便让虎仗在外面守着,避免让有心人偷听。

“是,少爷。”虎仗拱手应道,脸色绷得紧紧的。

胡荽也感觉到了情况的严峻,便自动自发的四处巡视。

丽婶、茯苓和老何一起进了屋,不等姚宸之发问,老何就道:“少爷,白白小产了,那药是绝子药。”绝子病中有红花,还有一些活血成分的药。

“白白?”姚宸之一脸关切的问道:“它现在的情况如何?”

白白陪伴他足有五年了,有时,他甚至觉得猫远比人单纯和真诚,因为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不会离开你,也不会用它的利爪来抓你。

人的心太复杂了,他摸不透。

见姚宸之不说话了,老何继续又道:“东西是装在一个锦囊里,而锦囊则是包在鱼肚中,白白吃了鱼,又咬着锦囊进了房间。”老何心疼的看着姚宸之沉沉的脸色,心知他内心的苦涩。

这个家,人口简单,谁想要谁怎样,他就是眼睛瞎了也能猜出一些。

一直不说,一直忍让,只是因为他不像看着一家人七零八落,勾心斗角。

不过,很显然,对方并没有把他的忍让放在心上。

杜雅汐一直没有出声,敛目沉思。

心想,看来有些事情,姚宸之并不是一点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