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汐一声不响的坐着,丽婶见她连手炉都拿不稳,便伸手替她扶着,再将她手按在手炉上。

“少夫人,你可别怕丽婶,你心里有什么事,你就跟丽婶说。你可千万不能憋在心里,若是憋坏身子,可如何是好?”

杜雅汐敛回心神,看着丽婶摇摇头,道:“我没事!我只是担心我师伯和风尘。”

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了,丽婶松了一口气,笑着安抚她,道:“少夫人放心,空掌柜和风尘一定好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对方要的是百草谷的钥匙,在还没有拿到钥匙前,空掌柜和风尘就不会有事。”

杜雅汐点点头。

不一会儿,紫苏她们就提来了热水,“少夫人,热水提来了。”

杜雅汐就站了起来,朝她们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是,少夫人。”大伙都知道她沐浴时,不喜有人在旁,所以都自觉的退了出来。丽婶还是有些不放心,就问:“少夫人,我来侍候你沐浴吧?现在天气冷,我可帮你洗头搓背。”

弯唇一笑,杜雅汐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说完,她就径自拐进了屏风后,取了衣物,就进了净房。

耳边传来关门声,她再也撑不住了全身颤抖起来,双手哆嗦的褪下衣服,跨进了浴桶里。

热火袭来,可她却依旧冷得发抖,她紧紧的咬着嘴唇,整个人都沉入了水中。

脑中的画面一幅幅的掠过,第一次睁开眼时,一身的狼狈,全身的红紫,周身的疼痛,还有她沉入溪水中时,脑中前主的回忆…

一幅幅的撞击着她的大脑,顿觉头都快要爆开了。突然,肚子里小家伙狠狠的踢了她一下,像是在抗议她的憋气。

她猛的睁开双眼,从水里钻出了脑袋。

伸手抚上肚子,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头脑也清醒了一些。

“不会的,宝宝,不会的,对不对?”她轻声的问肚子里的孩子,然后又自问自答,“我就知道,不会的。你真乖,替娘解决了难题。”

她不停的自我安慰,努力的把刚刚那些吓人的信息给驱赶出脑海。

泡了热水澡,全身都舒服多了。杜雅汐直接就上了床,盖上冷冰冰的被子,杜雅汐不由的一愣,然后就无奈的笑了笑。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

几个月的时间,她就习惯了旁边有人睡着,习惯冬日里有人替她暖被子,习惯睡前替他按摩,习惯和他一起练字…

杜雅汐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好不容易睡着,她又沉入了噩梦中,她梦见自己背着竹篓去采药,看着天快要下雨了,她就跑到破庙去,却不料遇到了一个双目赤红,全身雪白的男子朝自己扑了过来,她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大树下摔了一跤,结果他就压了上来…

“啊——”杜雅汐尖叫一声坐了起来。

房门立刻被人推开,丽婶和四个丫环紧张兮兮的跑了进来,撂开罗账,看着一脸苍白,满脸是汗的她,问道:“少夫人,你怎么了?”

丽婶坐到了床沿上,抽出手绢拭去她脸上的汗水,关切的问道:“少夫人,你做恶梦了吧?”

杜雅汐点点头。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梦中的场景有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怀疑,自己刚刚做的不是梦,而是被前主深埋的记忆。

难道前主就是那样失去贞洁的,那个人是谁?为何在梦中,她仍旧看不清他的面容,难道这是潜意识的不愿记起?

前世,在医术上,的确存在一种因为不美好的记忆而选择性失忆的病例,被陌生人在野外强了,的确不是美好的事情。

忍冬端来了热水,杜雅汐接过,几口就喝完了。

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杜雅汐才摆摆手。

“你们都回房去睡吧,外面冷,别在外头守着。我不会有事的。”她们真心的关怀,让她心里暖哄哄的。

丽婶不放心,站着不动。

其他人也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床前看着她。

杜雅汐无奈的笑了笑,扫看了房间一圈,就道:“就算你们想在这里睡,可也没地啊?”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有想到她们不禁眼前一亮。

“我回屋去抱被子。”

“我来打地铺。”

“我今晚就睡这里了。”

“我早就想跟少夫人睡一个房间了。”

杜雅汐看着她们一个个都兴奋得像什么似的,一时之间,竟是眼角湿润。这个时候,能有这么一群人真心的关心自己,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将她心里的阴霾赶走。

不一会儿,几个丫环都抱着被铺回来,叽叽喳喳的打起了地铺,想到外面天寒地冻的,杜雅汐不禁心疼她们。

“你们还是回房去睡吧,地上冷,若是因为我把你们都冷坏了,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她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床位,看向丽婶,道:“丽婶,你在我床上睡,让她们都回房去吧。”

半夏第一个就不同意,皱着眉跑到了床前,看着杜雅汐一本正经的道:“少夫人,你曾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食言,你刚刚可是答应了的。”

紫苏几个也是当听不见的继续铺床,不一会儿,她们就四脚朝天的躺在地铺上,舒服的呼了一口气,笑道:“还是少夫人房里舒服。”

丽婶就劝道:“让她们在这里睡吧,房里有大暖炉烤着,不会冷到哪里去的。”

“少夫人别担心,如果夜里冷了,我就抱着紫苏睡呗。”半夏笑了起来。

紫苏皱了皱眉头,嫌恶的看着半夏,道:“我才不要你抱,你要抱着人睡,那就赶紧的让少夫人给你和胡荽把事给操办了。”

半夏的脸唰的就红了。

跺跺脚,瞧着一屋子直盯着她看的人,道:“你们干嘛,没事扯他干嘛啊。我才不要呢。”

“真不要?”桑枝笑问。

忍冬掩唇轻笑,直点头。

半夏不愿被当出头鸟打,就拉忍冬下水,“忍冬,你也别笑我了,你还不如让少夫人给钱妈妈提个醒。早日让那钱明把你娶回去得了,省得天天惦记着。”

众人就笑了起来。

杜雅汐这才想起,自己曾经想问问这事的,结果一忙倒是撂在一边给忘了。

她看着一屋子笑声涟涟的人,嘴角也不禁溢出了笑容。

“你们谁有心上人的都可以跟我说,我找着机会就跟老夫人提,保证不会留你们做老姑娘的。”

紫苏摇摇头,一脸严肃的看向杜雅汐,道:“少夫人,紫苏不嫁,紫苏一辈子都服侍少爷和少夫人。”

桑枝也附合,“我跟紫苏姐一样,不嫁人。”

丽婶就笑道:“都是好姑娘,可是,你们不嫁,少夫人心里也不舒服。现在不嫁,将来有合适的人还是要嫁的,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这是她的心里话,她相信,杜雅汐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对!丽婶说的没有错,现在你们得陪我,就是要嫁,我也得留留。”杜雅汐就笑着拍拍旁边的空位子,道:“丽婶,你过来睡吧。”

“不用!我取了被子在椅子上睡就好,少爷的地方,我可不能睡。”丽婶笑了笑,接过紫苏递给她的被子,就在贵妃椅上睡下。

杜雅汐知道,多说无益,便也就不强求了。

这一夜,她上半夜噩梦纠缠,下半夜众人陪伴,温暖入睡。

翌日清晨,杜雅汐醒来时,摸摸一旁冰凉的空床位,愣了一下神就坐了起来,“丽婶,你在外面吗?”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撂开罗帐一看,天已大亮,地上早已没有了地铺。她滑下床,穿了鞋子,丽婶就抱着烘暖的衣服走了进来。

“少夫人,你醒啦。”说着,她快步走了过来,服侍她穿好衣服。今天她取来的是紫色绣花冬裙,裙摆上的花绣得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丽婶的手笔,花蕊上还钉着莲米大的珍珠,走路时裙褶摆动间,仿佛她是踏着滴着晨露的鲜花而来。

坐在镜铜前,丽婶细细的帮她描眉,瞧着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就扑了些香粉,头上还是随云髻,只是多了一只景泰蓝的蝴蝶兰发钗,平时的珠玉钗也换上了一支七彩宝石步摇。

这支步摇是老夫人送的,说是只传嫡长媳,代代相传,对于姚府来说,这是当家主母身份的意寓。

杜雅汐看着蹙了蹙眉,就道:“丽婶,换一支步摇吧。这支太贵重了,可别让我不小心弄丢了。”

丽婶笑看着镜中五官精致,眉目玲珑的杜雅汐,道:“这是老夫人特意交待的,今天是二房长孙成亲的日子,少夫人要出席,当然不能在人前丢了份。”

杜雅汐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今天是姚景之与巫丽子成亲的日子。

日子过得真快,竟已是腊月二十三了。

“少夫人,老夫人已经松院等你一起用早膳,一早,古村长就赶来了。”

“古叔来了?”

106章 他的讨好(第二更)

杜雅汐站了起来,就从镜中看到姚宸之从外面走了进来,丽婶有心让他们夫妻俩独处一会,便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姚宸之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金银线绣吉祥暗纹的长袍,腰间坠着一块和田玉羊脂白玉雕葫芦形玉佩。杜雅汐的目光就定在了系玉佩的络子上面,她记得那是杜雅兰在他们成亲前,送给他们做成亲礼物的同心络子。

想不到,他会用来系玉佩。

再看看自己身的紫色冬裙,杜雅汐有点明白丽婶的用心良苦了。

只是,他不是不喜欢除了白色之外的颜色吗?当时那件木青色的袍子,他也就只在回门那天穿过一次。

看了一眼他略为苍白的脸,杜雅汐就道:“以后,别总是喝酒,对你的身体不好。”

“好!”喜悦从眸氏一闪而过,姚宸之点点头,脆声应道。

“白色好看,但是,看着有点清凉,这紫色倒是挺衫你的。”杜雅汐有些没有主题,东一句西一句。

两人已经两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感觉再没有以前那般熟络随意了一样。

“好!那我让丽婶帮我多做几件紫色的袍子。”姚宸之环顾了房间一圈,就指着临窗摆贵妃椅的地方,道:“让人在这里放张软榻吧,以后就让半夏她们几个轮流值夜,你也不好有个说话的人。”

“没事,我一个人不怕。”

“睡觉前,先让她们烧个手炉把被子暖了,这样你上床睡觉时,也不会觉得太冷。窗台那里让人去暖房搬些迎春花过来,马上就过年了,迎春花也快要开了。还有那里…”姚宸一看看这里,指指那里,细细的叮嘱。

杜雅汐听着有些哭笑不得,他平时并不爱多说话,虽然两人还算有话题,但像他今天这样,倒也是从没有的事。

她走到外间沏了茶给他端了过来,“不用急着一口气说完,客房离这里也就只隔了一个花厅。你也只是夜里上那去睡,别整得好像你以后就再也不踏进这房一步似的。”

姚宸之接过茶,有些受宠若惊。

杜雅汐就不觉的蹙起了眉头,他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像是处处在讨好自己一样?想到他这人缺乏安全感,对物对事也比常人敏感,杜雅汐就问:“徐府那边怎样了?惜玉的心情好些了没有?”

说着,她就走向外间的桌前坐了下来,姚宸之也随着走了出来,坐在她的对面。他放下茶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他的心情怎么可能会好?昨天拉着我喝了一天的酒,我见他情绪如此低落,便陪了他。”

听着他侧面的向自己解释他醉酒的原因,杜雅汐的心情就无由的好了一些,看着他,又问:“宝玉呢?”

“宝玉?”姚宸之错愕的看向杜雅汐,随即就明白了过来,他弯唇笑了笑,道:“惜玉让人看着她,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一直躲在院子里没有出来。”

“哦。”杜雅汐轻‘哦’了一声,便端了茶。

姚宸之悄悄的望了她一眼,神色间有犹豫之色闪过。

杜雅汐只装没瞧见,自顾自的喝茶。

他难道还有别的事情要跟自己讲?

杜雅汐思忖着,就放下茶盏,道:“你昨晚醉得一塌糊涂,连我给擦脸你都不知道,睡得沉沉的。”

姚宸之明显的松了口气,突然,有些没头没脑的道:“这是我第二次喝醉,竟不知我的酒品如此不好,让你辛苦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多喝酒。”

杜雅汐就点点头,心中的疑惑更浓。

她笑了笑,道:“你的酒品算是好的,喝醉了就只知睡觉,不会吆三喝四,胡说八道。”

姚宸之听着,表情又松懈了些。

杜雅汐瞥见,就不禁的猜想,他只是担心自己醉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无由的就想起了他昨晚提的黄裙姑娘,她的心就沉了几分。

可这事她又想知道答案,又怕知道真相,一时之间,心里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挠痒痒一般,很不是滋味。

可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姚宸之瞧着,心就完全就放下了。

幸好没有把那糊涂事给说了出来。

不过,那事迟早得跟杜雅汐坦白,不管在她心里自己和她的关系是什么样的?既然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他就不想有这么大的事情瞒着她。

说了之后,不管她谅解还是不谅解,最起码自己的心里不会这么难过。只是他感觉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雅汐,你师伯的事情,祖母一早已经告诉我了。你先别担心,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只要对方还有想要的东西,咱们就可以想办法。”

杜雅汐见他表情认真的看着自己,知道前面说了这么多,现在才是重点。他是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又或者是觉得出了这事,他却没有第一时间陪在她的身边,而感到内疚。

甩开了脑海里关于什么黄裙姑娘的有关内容,杜雅汐发自内心的露出了笑容,“嗯,这事有苏大人帮忙,我相信,空师伯和风尘一定可以安然归来的。”

“对!”姚宸之点点头,“雅汐,这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怕是对方早已开始对你师伯有所了解。”

“我想也是。”

杜雅汐也这么想过,想起空老头送自己红玉钗和手镯,她甚至有种感觉,似乎空老头也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所以才把那么得要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

想想自己对于空老头来说,其实也不过就是一陌生人,他这么信任的将自己交到自己的手里,一定也是对自己有过深入调查的。

又想起风尘说起绝美怪医时,那不经意掠过自己的目光,心里就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测。

对!一定是这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丽婶就敲门进来了,她和紫苏一起到衣柜里给他们二人各拿了一件墨绿色刻丝斗篷,一件嫩黄色绣镶白狐毛的斗篷。

杜雅汐瞧着那黄色,微不可机的蹙了蹙眉,摆摆手道:“换那件绿色的来吧。”

姚宸之的目光就闪过一丝探究,杜雅汐就笑道:“这冬日里,下了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绿色好,像是春天已在眼前。”

脸上立现轻松之色,杜雅汐却是少了几分好心情。

该找个什么时候探问一下胡荽呢?

胡荽是他的贴身侍从,对于他的事情应该是都知道的。

姚宸之和杜雅汐比平常晚了一刻多钟到老夫人那里,古闻清见他们进屋,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朝他们拱拱手,道:“少爷,少夫人。”

“古叔,你怎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杜雅汐有些疑惑,就问:“可是药园里出了什么事情了?”她想到这几天下了雪,心中一惊,“药苗被冻坏了?”

古闻清连忙摆摆手,“药苗没事,我昨晚就到了苏城,太晚了不方便上门打扰,就找了间客栈投宿。”

昨晚就到了?

杜雅汐正欲发问,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笑着道:“都坐下来聊,先用早膳,待会再慢慢细谈。今天虽是有喜酒喝,可那些饭菜想必你们都不会有胃口,还是先吃饱了再去。”

“祖母说的是。”杜雅汐就点点头,扶着老夫人坐了下来。

钱妈妈见人都到齐了,就让豆蔻她们上了早膳,古闻清也坐下来,大伙围坐在一起,期间只是老夫人偶尔问一句古闻清家常事,便就再无其他人开口说话了。

没多久,老夫人就放下了碗筷,目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杜雅汐,又看了看姚宸之。杜雅汐只顾端碗吃饭,心里却是暖暖的。

老人家到底是心疼晚辈的,想必昨晚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所以才会一大早就让人找了姚宸之过来,说了他一顿吧。

想到老夫人的真心维护和疼爱,杜雅汐就翘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