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雅汐伸手指着皇太后,道:“是太后娘娘,你自己。”

“我?”皇太后忽地笑了,“你在哐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些?你在骗人,你认为,皇上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这个养育他的母后?重点是,你认为自己还能活着去见皇上吗?”

莞尔一笑,杜雅汐神情坦荡,目光清澈,“太后娘娘似乎忘记我是一个大夫了,你天生就宫体发育不全,也就是说,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怀孕生子。当年,我给太后娘娘诊治时,碰巧就发现这一点。”

“你…”

杜雅汐不理会她,继续道:“太后娘娘,皇上并不是傻子,然而天下又没有包得住火的纸,皇上早在四年前,就暗中下令让雅汐帮他查明真相了。”

“昭儿,他…”

“皇上是一代明君,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的双眼?”杜雅汐浅浅一笑,目光朝大殿门瞥了一眼,又道:“太后娘娘为了一己私欲,竟不顾国家,帮助贼人在那批送往军营的药材上动手脚。太后娘娘此举,实在是令天下百姓寒心啊。”

“你胡说。”

皇太后攥紧了扶手。

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可怕,她究竟是什么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

“我有没有胡说,太后娘娘心里很清楚。”

皇太后冷眼看着她,厉声:“杜雅汐,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哀家就更是留你不得了。你是要自己喝下毒酒呢,还是逼哀家用强的?”

“太后娘娘,我可以两者都不选吗?”

“你认为呢?”皇太后得意的笑了,管她知道什么秘密,她来了这里,就别再想活着出去。

“我觉得…”杜雅汐冲着皇太后笑了笑,“我觉得我还有第三个选择。”说完,她就看向大殿门,脆声的道:“民妇恭迎皇上。”

皇太后一脸错愕的看了过去。

只听见嘎吱一声,大殿门被人从外推开,皇帝领着钟阁老,还有玉丞相,从外面走了进来。

“昭儿,你…”皇太后整个人都差点要晕了过去,在她的宫中,皇帝来了,竟然没有人吭声。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杜雅汐说的是真的,如果皇帝刚刚听到了她们的对话,那她…那她…

“你们刚刚的交谈内容,朕都听到了。”昭明帝没有再尊称皇太后为母后。

闻言,玉丞相扑嗵一声跪下,声情并茂的道:“皇上,太后娘娘就算不是皇上的生母,但是养恩比生恩远远要大,臣斗胆说一句以下犯上的话,当年,若是太后娘娘不将皇上养在膝下,皇上的今天…”

玉丞相很聪明的没有再把说继续说下去,但是,在场的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

皇太后抬起泪眼,满是期盼的看着昭明帝。

昭明帝脸上的神色暗晦不明,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钟阁老淡淡的看了一眼杜雅汐,朝她微微颔首,杜雅汐就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

宸之和祖母没事就好。

她很快就能还姚家清白。

忽地,昭明帝深深的看了皇太后一眼,眸光渐冷,他面无表情的对一旁的江公公吩咐,“传朕旨意,皇太后凤体有恙,需静心调养,即刻护送皇太后到东山别院休养。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别院人。”

皇太后面色惨白,一脸颓败的靠坐在椅子上。

玉丞相更是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再出声求情。

这可是软禁啊。

昭明帝转身,大步往后走,皇太后悲悲切切在身后喊住了他,“昭儿,母后纵有千般不是,可母后给你的却是你生母永远也无法给你的,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闻言,昭明帝骤然停下脚步。

玉丞相面露惊喜,满目期盼的看着昭明帝的背影。

皇上是最孝顺的,他一定会念及皇太后的养育之恩,还有栽培之恩。

玉家也一定可以继续往日的辉煌腾达。

昭明帝冷冷的转过身,他看着皇太后,一字一顿的道:“没错!你给了我很多别人无法给我的东西,可是,你永远也不能填补我生命的缺憾,然而,这个缺憾是你亲手给的。你把我养大,其实目的也并不是那么的高尚,说到底你为的是自己,为的是玉府。”

他只是一枚棋子。

玉美风对他的爱,并不是单纯的母爱。

或许,她从未都是利用他来禁锢自己地位。

“不——不是这样的。”皇太后急声否认,可她否认得太快太激烈,这让昭明帝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收起了心中所剩不多的对玉美风的留恋,抬步继续往外走,“钟爱卿,玉爱卿,杜雅汐,你们随朕来。”

“是,皇上。”三人立刻应道,紧跟而去。

皇太后跌坐在椅子上,泪流满面。

她拼命的恨恨的捶打着一旁的桌子,咬牙切齿的咒骂:“杜雅汐,你这个贱人。”

年迈的玉丞相听着女儿的嘶吼声,心如刀搅,他不禁扭头恨恨的瞪着身边的杜雅汐。这时,杜雅汐朝他看了过去,他便无声的骂道:“孽障!”

杜雅汐勾唇一笑,无声的回了他两个字,“活该!”

玉丞相读懂了这两个字,一股怒气就涌在胸口散不开,脚步发虚,像是随时都会晕厥过去一样。

钟阁老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眸底笑意渐浓。

这个丫头,真是气死人不偿命啊。

不过,经此事,他对这个丫头更是欣赏,想不到她在不声不响之中,已经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三人随着昭明帝进了乾和殿,昭明帝面无表情的坐在龙位上,大殿上站着的三个人纹丝不动。

昭明帝也是不吭声,只是目光清清冷冷的落在了玉丞相的身上。

玉丞相手心冒汗,冷汗涔涔,后背骤凉。短暂的沉默对他来说却是漫长的,煎熬的…他想要向昭明帝解释,想要替玉美风求情,可在昭明帝的目光下,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终于,玉丞相在经历心神煎熬后,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他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几经思量后,理智的开口:“皇上,太后之举,老臣并不知情,请皇上明查。”

真不知情?

杜雅汐不屑的撇嘴,心里很是看不起这种危难关头,眼里就没有了亲情的人。

这样的一个人,怪不得外祖母对他心灰意冷,怪不得娘亲对他避而不谈…在他的眼里,除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怕是再没有更重要的东西了吧?

昭明帝微眯着双眼,看着玉丞相的眼神变得疏离,冷漠,“玉丞相,这事你说你不知情,朕就相信你。不过,上个月[济世药堂]送往军营的药中被渗了销魂膏成分,你难道仍旧不知情?”

玉丞相立刻就伏地磕头,焦急澄清,“回皇上的话,老臣的确不知情。”

昭明帝点点头,目光冷冽。突然,他用力一拍桌面,砰的一声把玉丞相吓得差点就跳了起来,昭明帝指着他,骂道:“不知情?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你这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啊,把人给我带进来。”

玉丞相满头是汗,扭头朝大殿门口看去,见进来的是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而且都是生面孔,他不禁感到奇怪。

这对男女是什么来路?

“草民风尘,民妇朱红花,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风尘和朱红花跪地拜见昭明帝。

昭明帝挥挥手,“平身!”

“谢皇上。”

昭明帝又问:“你们可认识眼前跪着的人?”

两人齐齐朝玉丞相看了过去,齐齐摇头,“回皇上的话,草民(民妇)并不认识他。”

闻言,玉丞相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是咱们大周朝的丞相大人。”昭明帝介绍,“你们不是说要举报丞相吗?”

两人一听,不禁打量着玉丞相,连忙道:“回皇上的话,我们并不认识玉丞相,但是,我们手中有玉丞相的亲笔信。”

“信?”

“回皇上的话,是的,十封信都是玉丞相写给西部族长的。”朱红花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蓝布包着的东西。

钟阁老连忙接过,上前递给了昭明帝,昭明帝冷冷的瞥了一眼玉丞相,打开蓝布小包就取出信,一封一封的拆开,脸色越来越冷。

砰的一声巨响,昭明帝再次怒后桌子,还跪在大殿上的玉丞相身体如筛糠,一直不停的抖着。

“玉树堂,你好大的胆子。这些信就摆在眼前,难道你敢说自己并不知情吗?”昭明帝怒瞪着玉丞相,直呼其名的骂道。

如此奸臣,罪该当诛。

竟然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国家安危,那销魂膏是什么东西?如果军营的人染上了,那么军队还有意义吗?

这样的军队摆在边关,那就如同虚设,那就是为敌国打开大门,欢迎他们来攻城掠池。

玉丞相连连磕头,“皇上,老臣冤枉啊。”

“冤枉?”昭明帝实在是没有想到玉树堂竟是如此厚颜无耻,证据摆在眼前,他居然还不认账?

这信中的字迹,明明就是玉树堂的。

认出玉树堂的字体,这点能力昭明帝可是有的。

昭明帝用力一挥,手中的信纸如秋风中的树叶般从玉丞相的头顶飘了下来,玉丞相看着纸上的字体,立刻如一瘫烂泥般倒在地上。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啊?

那些信明明就已经烧了,怎么可能还留着?

“玉树堂,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玉丞相呆若木鸡,再也不敢喊冤了。

昭明帝冷声道:“如果这些你还不能心服口服的话,那么,朕还有一个人质。来人啊,把人给朕带上来。”

“是,皇上。”

殿门外,御前侍卫声音如洪钟的应道,不一会儿,就见杜瑞景押着一个异服装扮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玉丞相看到那人时,满是泠汗的脸,瞬间苍白如纸。

他低低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昭明帝看着玉丞相,眸底染上危险的光芒,“玉树堂,你还需要和西部族长巫星辰对质吗?你一定想不明白,这一切明明你就环环紧扣的计划好了,为什么会如此轻易的被击破吧?”

玉丞相抬头看着昭明帝,急问:“为什么?”

“因为,你有一个好外孙女和一个好外孙。”昭明帝笑着看向杜雅汐和杜瑞景,“他们两个,你不会认不出来吧?”

玉树堂扭头看了过去,看着一身将士盔甲的杜瑞景,看着那似曾相识的脸,他很快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是玉美凤和杜远砚的儿子。

他垂下头,不再去看任何一个人。

呵呵!

自己的亲外孙和亲外孙女将自己置于此境,这难道就是他的报应吗?

当年,他知道玉美风无法怀孕生子后,便指使玉美风让她的陪嫁丫环春香代她侍君,怀上龙子。而玉美风则假孕,待春香产下龙子时,玉美风就把春香的孩子占为己有,进而禁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

后来,渐渐的,玉树堂就不甘心让一个身上没有流着自己血统的人坐在最高位置,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他想要自己坐上高位,把大周朝改为他的大玉朝。

三年前,皇太后的销魂膏便是玉树堂的杰作,他想要控制玉美风,想要控制整个后宫,甚至不是没想过让昭明帝也迷上销魂膏。

只是,昭明帝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他的计划屡屡失败。

眼看着昭明帝的能力日渐加强,在他的治理之下,大周朝一年比一年好,玉树堂就心急了,便暗中勾结西部族。

他一直认为自己的计划是完美的,却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他败得如此狼狈,输在了两个自家小儿身上。

他不知该可悲,还是可笑?

杜雅汐与杜瑞景对视一眼,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下跪,恭敬的道:“启禀皇上,微臣(民妇)与玉家没有半点关系,我爹娘早已与玉家恩断义绝。”

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痛下杀手的人,他们不敢认其为亲人。

“你们…你们…”玉树堂指站杜雅汐和杜瑞景,气得说不出话来。

昭明帝含笑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今天朕就替你们作一次主。”

杜雅汐和杜瑞景疑惑的抬头看向昭明帝,昭明帝朝他们笑了笑,道:“来人啊,传朕旨意,玉美凤与玉府断绝所有关系,自今日起,玉家的所有福与祸,均与玉美凤和杜家人,毫无瓜葛。”

兄妹二人一听,立刻欣喜的朝昭明帝磕头谢恩。

“谢皇上恩典。”

“平身吧。”昭明帝目露欣赏的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兄妹二人立了大功,朕要重重的赏你们。”

“谢皇上!”兄妹二人再次下跪磕谢,然后异口同声的道:“微臣(民妇)不要赏赐,只想救皇上开一个恩典。”

“哦?”昭明帝眉头轻挑,想了一下,就问:“你们先说来听听。”

杜雅汐扭头与杜瑞景相视一眼,杜瑞景朝她轻轻点头,杜雅汐就抬头看着昭明帝,道:“皇上,民妇外祖母早已与玉丞相神离貌合,平时也过着深居简出,常年在后院吃斋念佛。此次,玉丞相之事,她老人家并不知情,也…”

“你们想要朕不在这件事中,将丞相夫人牵联进来?”昭明帝未等杜雅汐说完,就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兄妹二人齐声应道:“是!请皇上恩准。这件事情之所以能够这么顺利,这其中也有外祖母的大义灭亲,是她偷偷摹了玉丞相的信,让玉丞相把仿的信烧了,留下了真信。我外祖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她只想余生长伴青灯。”

昭明帝敛目沉思。

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抬起头,看着杜雅汐和杜瑞景,道:“朕准了,你们所求。待会朕就下旨,上官容与玉树堂和离。”

只有和离了,上官容才能与玉府没有关系。

否则,玉家出事,作为玉家女主人,不可能不受牵联。

“谢皇上。”兄妹二人开心的谢恩。

玉树堂早已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他现在脑子里就是一团糊,一片空白…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让他感觉不到真实。

三日后。

玉丞相通敌卖国,一干人等押入天牢,择日行刑。事发之前,丞相夫人在念恩庵带发出家。

皇太后受此打击,身体有恙,被送到东山别院休养。

西部族长谋反事迹败露,朝廷正式派兵入驻西部族,将里面的余党一举消灭。【济世药堂】的危机也已解决,原来一切都是玉丞相和巫星辰在暗地里搞的鬼。

昭明帝下旨封杜瑞景为安夷将军,季苗苗为平西将军,钟将军则留在京城,被封为二品骠骑将军。

环山村,杜家。

杜瑞景从京城回来,就顺便告假返乡探亲,环山村出了第一个将军,那天杜瑞景回乡,鞭炮和锣鼓声一直从君山镇响到环山村。

村民们全都站列在路两边,目送杜瑞景骑马归乡,看着几辆姚府马车前后进村。

这天,杜家在村祠堂门口坪上摆了酒席,大坪中央烧了大火堆,把整个大坪都照得如同白昼,全村的人聚在一起畅饮同乐。

主家一桌,杜家人围坐在一起,姚老夫人坐在上位,就连小人儿无忧和无虑也都由杜雅汐和姚宸之各抱一个共坐一桌。

老夫人高兴环看了众人一圈,起身,举杯:“来!我们大家举杯同饮,一起迎接全新的生活,感恩命运让我们同聚一堂。”

杜远砚扭头温柔的冲着邰氏笑,拉着邰氏站了起来,举杯附合道:“老夫人说得没有错,来,咱们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