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芷默粉饰太平地点头,想进自己的房间,默了半晌又转身,突然捅破了窗户纸,咬牙说:“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轻浮特别不自爱,才这么看着我?”

谢母惊讶地说:“当妈的怎么可能这么想你啊,妈妈是担心你吃亏…”

“吃亏不就是不自爱才造成的么?”谢芷默笑着问,“您看您最近都紧张成什么样了。我也没怎么吃亏啊,又不是堕了个胎~”

“说什么胡话呢!”谢母把书咚地一声搁上桌,“女孩子家能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吗?让别人听了去像什么样子!把自己当什么人了!”

谢芷默深吸一口气,仍旧在笑:“是,妈,我错了。”

谢母还在生气:“你啊就是四处乱跑浪惯了,再不知道收敛,以后哪个正经人家要你啊?”

谢芷默的笑松动了:“妈,我又不是真的干了这种事,你就气成这样。要是我真干了怎么办啊?”

“那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谢母被她的话气得放下书,直接进卧室睡了。

谢芷默一个人在客厅倒水看电视,甚至一页页地翻那本钢琴教案,就是没有睡意。

月光静静洒在客厅。

明笙的短信打破寂静:“卧槽江淮易跟我说你去明夜买醉了,真的啊?”

谢芷默看笑了,这人答应了她不告诉聂子臣,结果钻空子拿这事去找明笙搭讪。她苦笑着问:“你不把他拉黑名单啦?”s明笙:“别转移话题!!!你真为秦沐那个小贱人去买醉了?!老娘被许亦淑一千多万粉丝骂成狗了都没去买醉,你买个球啊?”

谢芷默:“是啊,你不买醉,你去陪酒了。一百步笑五十步。”

“…”不能愉快地做朋友了。

明笙缓了缓,又发一条:“说正事呢,聂子臣上午不是来找你了吗,你怎么没当着上帝的面把真相告诉他啊,拿主的圣光感化他,不挺好的?”

谢芷默:“…”主的圣光都快把她感化了。

她放下手机,端着杯水去阳台,极目远眺。

星空多美好,每一颗都像你的眼睛。

有过那么耀眼的你,为你做所有勇敢的事都不可惜。

可是这一次…不仅仅需要我的勇气。

※※※

第二天是周一,临近全市初高中开学,谢母却接了一个初中男生的家教单,让谢芷默回避着点,不要穿着睡衣在家里乱晃。

谢芷默早上醒过来听说了,觉得神奇:“不是快开学了么,怎么这时候开始学钢琴?”

谢母也纳闷:“不知道呀,他家里说他是突然做的决定。据说是上次那个小姑娘悠悠家长介绍的,专门慕名而来要我教。开的价还挺高的,我介绍同事过去都不肯,非要我教。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推辞。”

谢芷默敏锐地捕捉到“悠悠”“非要我教”,心里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结果门铃一响,她出去开门,算是彻底明白了。

顶着一头美国设计师替他量身定做的黄毛,一张白白的笑脸出现门口,冲谢芷默招手:“姐姐好呀。”

谢芷默愣在当场,回过魂才去看他身后——幸好是一个男助理送来的,没有见到聂子臣。

谢母在客厅喊她:“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呀?”

谢芷默才让开路放进来,看着这只中二正太沾沾自喜直接坐上琴凳。趁谢母还没过来,谢芷默压低了声音问他:“小栀,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你哥哥教唆的?”

正大光明地点头:“是呀!”

谢芷默:“你们…”

刚开口,谢母已经到身边了,打发她走,自己坐在琴凳的另一边,循循善诱:“小朋友,你家里没有跟老师沟通你的情况,只说你有基础。这样,你先随便弹首曲子给老师听好不好?”

把这句话理解为“到本少爷出手的时候啦!”,高兴地点点头,问老师想听什么。谢母举重若轻地表示让他弹最能反映他技术水平的。

谢芷默已经不关心这里,回到房间拿手机给聂子臣一个电话轰了过去:“是怎么回事?!”

聂子臣举重若轻:“是有人说我在丈母娘心目中还是个有妇之夫,所以派个小鬼头去澄清一下。”

谢芷默听出话外之音:“…所以你等会儿也要来?”

“嗯,是。”他的声音惬意得很,微哑的声线暧昧至极,“又不是…没来过。”

谢芷默这时候正坐在床上呢,想起他们曾经偷情似的一起挤在这张床上睡过一夜,发火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她嗓子干干的正不知道该怎么接茬,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首熟练流畅《野蜂飞舞》…

电话两头都寂静了。

聂子臣嗅到气息:“…弹的?”

谢芷默都要哭给他看了:“你下次能不能派个靠谱点的小鬼头!”

这个水平都可以去考演奏级证书了,还需要个鬼钢琴家教啊!

谢芷默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跑去客厅一看,谢母的脸色果然很难看。她就算再怎么不疑人,也能看得出来这个“慕名而来”的学生根本不是冲着学钢琴来的。

行云流水的钢琴声突然断了扭头笑得露出两个酒窝:“老师你满意吗?”

谢芷默:“…”

谢母涵养好,揽着他的肩膀问:“小朋友,你学琴几年了?”

都在国际钢琴大赛少儿组的舞台上拿过大奖了,但是这时候一拍脑袋突然想起子臣哥哥让他稍微掩饰一下。于是,他伸出一只手,掰出三根手指:“…三年?”

三年学成这样,那些钢琴家都可以去投湖了!

觉得气氛不对,连忙减掉一掉手指:“啊,其实是两年!”

谢母瞪了一眼谢芷默,对好歹还算客气:“小朋友,是这样的,老师之前对你的情况不熟悉,现在看来你根本不需要这样初步的教导,只需要勤加练习就可以了。老师教的很多钢琴专业的大学生都没有你弹得好,你这样的以后如果申请国外的音乐学院,相信会有名师愿意收你。”

听得很受用,愉快地点头表示同意。事实上,人才不多得,在他拿下国际金奖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少名师向他抛出橄榄枝了。

谢芷默听得额头突突跳,直到听到谢母说出:“你家长付的学费老师不能要,你回去跟他们说一说,我这边恐怕不能教你了。”

“啊?”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给吓懵了,向谢芷默发去求救信号,“真的不能教吗?”他有这么差劲吗?!

谢芷默残忍地别开脸——让你家那个愚蠢的哥哥来救你吧。

※※※

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聂子臣来领人了。

他一踏进客厅,谢母的脸皮都抖了抖。只有还一脸欢脱地给她介绍:“老师,这就是我哥哥!”

谢母虽然不知道谢芷默的男友就是他,但却还是认得他的,微笑着点了点头:“悠悠爸爸。”

气氛一下结冰了。

“…”聂子臣被谢芷默锋利的眼刀砸中,很是无辜的咳了声。

拉着聂子臣的手,一脸惊恐:“我哥哥才不是悠悠的爸爸呢,他只是悠悠的干爹!我哥哥还没有结婚哦!”

谢母愕然了一会儿,才道歉:“不好意思啊,是我弄错了…”

聂子臣笑得风度翩翩:“没有,误会而已。”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谢芷默。

谢芷默心想幸好谢母不知道她传言里的男朋友就是眼前这个人,不然这场戏一定精彩极了。趁火还没烧到她身上,她已经鸵鸟心态地逃出暴风圈,悄悄溜进房。

隔着一扇门,传来谢母和聂子臣隐隐约约的对话声。谢母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哪怕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猜测,还是招待得很周到。聂子臣的声音含着礼貌的笑音,听上去倒是和睦。

谢芷默就这么躲了一会儿,手机上收到聂子臣的短信,她才敢出去。

聂子臣此行的目的也只是解释清楚这一件事,目的达成就潇潇洒洒领着走了。谢芷默探头探脑地出来,被谢母一声喝斥:“你这丫头,给我过来!”

第33章

谢芷默垂着头过去:“妈…”

“你自己说!”谢母往沙发上一坐,“你不是前两天还跟网上那个在一起吗,你是怎么信誓旦旦说你们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

“我没骗你呀…”

“那今天这个是怎么回事!”谢母眼眶都气红了,“上次在病房里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了,当时我还当他是悠悠的家长。没想到这一出两出,其实都是你搞出来的吧?他带悠悠过来,也是为了你吧?”

谢母心思通透,能想明白这些,可是另一道坎却过不去:“你一边交着男朋友,一边在做什么?小林不算,这边又搭上一个。妈妈真是没有想到,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谢芷默更加心烦意乱了:“妈,其实…”

“其实什么?这事儿都闹到家里了,你要不把这事料理好,今天午饭就别吃了!”

谢芷默都给急得笑了:“其实网上照片里那个,就是聂子臣啊…”

谢芷默供出这个事实的时候,某人想一步步来的算盘就只能被打乱了,她自己想暂时隐瞒的计划也搁浅了。

她扶了扶额:实在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

※※※

坐在回去的车上,捧着个平板邀功。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电子相册。一开始显示的是最初那张谢芷默误发上微博的照片。过了三秒,是聂子臣和谢芷默在《COSTUME》年会上的合影,男人神采奕奕,身边的女人却脸色隐忍,哀伤和恨意糅杂在一起不分彼此,全都融化在她眼睛里。

聂子臣盯着她的眼睛,屏幕上已经切换到下一张。

那是在当代美术馆,“陪你路过人间”展览上,他们两人站在他的巨幅照片前。那时候的对话并不愉快,可是偷拍的人只拍到一双背影,竟像一对并肩而立的璧人。

再然后,是在钱柜包间里,两个人一起吹蜡烛,画面温馨又暗潮涌动。

再之后,是ianmacao,漫天漫地的心形气球和玫瑰。

这么多影像,放完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分多钟。

的大眼睛亮闪闪的:“子臣哥哥怎么样?这个相册可以放到你结婚典礼上吧?”

聂子臣不置可否地摸摸他的头,眼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晌午的阳光正盛,透过明净的车窗玻璃落在他眼里,像是碎钻淬出的光泽,明亮得动人心魄。

又是一年,已是而立,彼此都从青春年少,等到了这个年纪。

芷默,我们已经晚了好多好多年。

※※※

谢芷默经受完谢母“你这孩子怎么不跟妈妈说呢”“真是不让人省心”“那孩子也真是的居然陪你闹”…等一系列轰炸,直到晚饭后才消停。

她心有余悸地趴上床,本来想发短信通告一下聂子臣他的算盘落空了,结果一打开消息就是满屏幕的微博提示。

有人匿名上传了一个电子相册,引发了她粉丝的暴动。经过《超级模特》的播出和老板娘事件,她现在的粉丝已经直逼四百万,妥妥一个微博大v。谢芷默打开客户端,快要被评论淹没。

粉丝呈咆哮体刷屏:“默大秀恩爱!!!!!!![再见][再见][再见]”

更有后知后觉的潜水粉看到谢芷默曾经手滑发出来的那几张照片,两相对比双重印证,表示:“原来早就有jq了!看着默大当初的更正微博感觉好微妙呀,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吗?打脸啪啪啪~”

谢芷默点开相册看完,脸上一直挂着不自知的笑。

他们有那么多值得怀缅的曾经,有比世人所知道的多得多的曾经,证明这段感情。

她已经拿出了仅剩的勇气,却不知上天愿不愿意重新赋予她运气,渡过这一关。

※※※

秦沐的话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谢芷默惶惶不安。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拿起谢母的手机,担心里面躺着一条秦沐的彩信。有时她会想,为什么要活在这样疑神疑鬼患得患失的阴影下呢?为什么不能跟秦沐摊牌,跟家里说实话…而要苦心经营这个越圆越残缺的谎话?

这些都让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内心的彷徨犹豫,和卑微。

经历了这么过,她也有所失去。她失去了全身心信任一个人的本能。

不过随之到来的并不是她担心的事,而是“陪你路过人间”的闭幕日。

最后一天的人流量依旧爆棚,整个工作室团队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喜悦中,甚至提出有始有终地去钱柜唱歌。谢芷默做东请一行人吃了晚饭,聂子臣才姗姗来迟。

外面下了雨,他走进来的时候很匆忙,连伞都没有打,黑色绒面大衣的肩上沾了几滴水,看起来湿漉漉的。

谢芷默从包间出来找他,替他抚掉水珠:“干嘛走得这么急啊?”

“也就几步路。”他倒是无所谓,捉过她替他擦脸颊的手亲了一下,“公司今天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过来,你们是不是都吃完了?”

他第一次公开现身就是在这个展览的开幕式庆功宴上,所以她工作室的人都认识他,起哄着要她把他带过来再见一见。

她这两天本来对他能避而不见就避而不见的,担心秦沐那边出问题,但是拗不过大家的热情,也就侥幸让他过来了。

聂子臣牵着她的手大步往包间走:“上一次是开幕,时隔一个月。竟然才一个月,我总觉得过了很久了。”他扭头朝她笑,眼底装盛着好几天没见到她的想念。

谢芷默在心里低叹。是啊,才一个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竟然足够她鼓起勇气接纳他,又敲碎了勇气挣扎着要不要离开他。

这世界上还有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她有多么不想放手?

两个人一起推开包间的门,里面传来一阵震耳的欢呼,小周还夸张地晃了一瓶香槟在一瞬间开出来烘托气氛,谢芷默缩着脖子躲在聂子臣怀里,脸上是羞怯的笑。

小柔第一个跳出来怂恿:“迟到一起罚酒三杯呀!默大酒量很浅的,boss大人可以代劳哟~”

谢芷默探出头来笑骂:“小小年纪就知道讹人了啊,我酒量哪里差了?”

小柔举手爆料:“别骗人了!大家都是从第一辑《旅途》跟过来的老人了,你当初喝了半杯青稞酒吐了一晚上吐到去吊点滴的事儿大伙儿可都知道啊!”

聂子臣脸色幽沉地看着她,谢芷默都不知道是在跟小柔辩驳还是在对他解释了,小声地说:“那是我喝不惯青稞酒,再加上高反…”

结果聂子臣还是一手搂着她,一手倾身端起一个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谢芷默见识过他非人的酒量,一杯杯下去面不改色,但还是想拦着他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