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记不得了,好像是:“谢芷默,你怎么去当了摄影师?你应该去当个作家。”

她笑呵呵的,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连笑都醺人。

他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从一开始,他就是因为她对别人的痴傻,才慢慢生起了想要了解她的*。就像段誉对王语嫣,永远隔着一个她心心念念的慕容复。

尽管他从来都不喜欢王语嫣,可是那个醉醺醺的影子,居然一点一滴,渗透进了他的心。

林隽佯装漫不经心地耸了下肩膀:“不祝我前程似锦吗?”

谢芷默怔了片刻,才有些呆滞地笑:“祝啊,祝你飞黄腾达,一往无前。”

“让你祝你就真祝,不挽留一下我?”

“…”

林隽没再跟她说话,反倒是退后一步去跟未来打招呼:“再见了,小家伙。”

未来挤动着肥硕的身躯,想爬出猫窝去蹭他的手,喵呜了一声。

天长日久,生灵都有感情,不知等到他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这只小猫儿还能不能认出他,还有没有这样依赖的眼神?

时间真的会治愈一切,他用五年陪伴的人,也会慢慢走出心脏。

最后,他冲她笑了笑:“网上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你的想法呢?”

谢芷默说:“我想…还是不要了吧。网上的谣言一阵一阵的,这两天已经慢慢消退了,过了一段时间大家的关注点跑去别的地方,也就没有人关心这事了。我知道真的打起官司有多麻烦,你都要走了,就不要再为我和明笙费力了。”

林隽仿佛早有预料,只是亲耳听了,才轻松地说了最后一句话:“那样也好。”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还是那个潇洒的背影,隐入黄昏时分的斜晖里。

谁也没有话别。

第41章

未来不亲人,谢芷默把它送到聂子臣的公寓之后,它就躲进一切可以藏身的角落,偶尔怯生生又带点威胁地喵呜一声。

猫咪对新环境的适应需要时间,谢芷默耐心地一点一点跟它建立起信任,哄它出来。哄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未来从柜子底下探出一个头,房门突然打开,聂子臣回来了,未来机敏地缩回了脑袋,功亏一篑。

谢芷默泄气地埋怨他:“你晚一分钟回来也好啊!”

聂子臣扯开领带,屈膝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那只眼睛泛着蓝色光泽的毛团子:“你的猫?”

“嗯。”谢芷默也有点懊恼。好歹她也是它的正牌主人,居然被自己家的猫这么嫌弃!

聂子臣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顶:“跟你蛮像的。”

谢芷默翻了个白眼:“那交给你了,你看上去比较有经验。”

于是她甩手回房查看邮件料理公事,把聂子臣留下跟未来对峙。

聂子臣去碗柜里挑了个奶白色形状圆润的碗倒了鲜奶,放在离柜子不远的墙边,轻轻敲了两下。未来一开始不理他,等他把碗留在原处,自己推到几米外倚墙看着,它才松懈了些,慢吞吞探出小半个脑袋,毛乎乎的一张脸像只怕人的小松鼠,警觉地盯着他。

聂子臣一有动静,它就闪电般地缩了回去。

他突然来了兴致,蹲下来跟它四目相对,笑道:“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未来:“喵——”

“真的?”

“喵——”

聂子臣解开衬衣的袖扣,撩上去露出健劲有力的小臂,向它伸过去:“想不想咬我一口?”

未来又向后缩了缩,琥珀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的手腕不放,仿佛真的跃跃欲试。

谢芷默在房间里待了会儿,出来正好撞见这场面,简直想过去踹他一脚。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过去把他的手收回去:“你有病啊…”

聂子臣笑得又痞又贱,问她:“你家猫有没有打过狂犬疫苗?”

“…没有吧?”

“好像传染给我了。”他双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在她颈上轻咬一口,“治不治?”

“你放开我…”谢芷默脖子上温温麻麻的,感觉不到疼,耳根却腾地红了,“放开啊,未来看着呢…”

“那就让它看着。”

他的手掌慢慢不规矩起来,下巴搁在她肩上,贪婪地闻着她发间的香气。谢芷默全身紧绷着,一开始还弄不明白他突然的粘腻,久而久之察觉到一丝酸味,笑道:“你幼稚不幼稚啊?”

他声音低哑:“你可以试试看。”

谢芷默被横抱着往卧室走的时候,脸红得都能滴出血,喊他停下,结果他抱着她抵上墙:“在这里?”

“…!”

幸好他知道她脸皮薄,把她放上床的时候在她耳边道:“你还是以前比较…主动。”

谢芷默羞惭地把脸埋在被子里。少不更事的时候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心情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隐隐预见到分离的时候,把这种事当成纪念品,装作醉酒逼他就范。结果还真是,惨痛的纪念品。

谢芷默居家只穿了一条针织裙,宽松的领子轻轻一拨就露出胸前大片雪白,和胸衣美好的轮廓。她喘息着止住他的手,引来他一声询问。

“嗯?”

谢芷默覆着他的手,蕴着丝赧然的笑音:“让我来。”

她攀上他的领口,一颗颗扣子解开,剥离衬衣的束缚,手指滑过他紧绷的皮肤,线条分明的肌理,匀称的肌肉…她放肆地描摹这一切,像在和回忆里的景象对比。

聂子臣埋头轻嗅她怀中香,闷笑:“胆子大了。”

他滚烫的掌心沿着她的腰线抚下去,除去阻碍,干燥的手心慢慢滑入大腿内侧,微痒又敏感,在格外细腻的那片肌肤上揉弄着,却迟迟不前进。谢芷默无意识地前蹭了几分,他的长指有意无意地勾到一处濡湿,坏心地伸舌尖舔了下指背。

谢芷默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夹起双腿,恰好勾住他的窄腰。她能触碰到他呼之欲出的*,这具温热的身体下勃发的力量。最亲密的时刻,她接纳他,从他浸染□□的眼眸里译出他的每一分隐忍和欲念,相同频率的喘息句读彼此的渴望与真心。

沉沉浮浮里,她追忆起许多难以回首的痛楚和曾经的一场宿醉。那是个极寒的冬夜,彼此的身体是唯一的炭火,焦渴地取暖,仿佛爱欲是天地间最后的热量。梦醒时他问过她:“后不后悔?”

现在她终于有资格回答。

也许会后悔吧,可她连后悔都不怕。

现实与回忆交缠在一块儿,浑浑噩噩,让她分不出真假。

*初歇时分,两具身体相拥着,谢芷默突然问:“你在我爸墓前说了什么?”

聂子臣含着她的耳垂逗弄:“真想知道?”

“嗯。”

他的神情总算严肃了些,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谢芷默半推半就地送上唇,两副嘴唇相贴,连呼吸都是彼此的味道。聂子臣吮着她的舌尖不尽兴,谢芷默面上发烫,急着推了推他:“说呀——”

聂子臣笑了笑,俊脸闪过一丝邪气,在她耳边哑着嗓轻呵一口气:“喵——”

※※※

转眼到了谢芷默约定好去秦家的日子。她心里竟然不觉得紧张或者期待,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因为在想象中构建过太多回,真正实现的时候反而没有预料中的惊心动魄。

她只跟明笙一个人报告了行程,后者这会儿对她也只有鼓励,亲切地表示:“要是碾不死秦沐那个小贱人,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司机把车开在幽静的路上,谢芷默闲闲靠着聂子臣的肩,问他:“听说小栀他妈妈也会来。她好像很年轻…我喊她什么好?”

“容姨。”

“你这么喊?”

“嗯。”

谢芷默有些惊讶:“你认秦穆河当养父,却喊他的遗孀叫容姨?”

“她嫁给秦穆河的时候,我在国外念书,直到秦穆河出事之后我才回来,那之后她就回德国了,我们没有什么交集,等于是认一个陌生女人当长辈。”

他给她细讲容姨的身份,德国华裔,生于一个显赫家族,嫁进秦家等同于政治联姻。秦穆河身后留下的秦氏股份中,百分之四十给了聂子臣,另百分之六十留给了当时还只有五六岁的秦子栀,由聂子臣代理,替守住他爸留下的遗产。

在这个过程里,容姨非但起不到对的保护作用,还必须避嫌。秦穆阳对这份遗产虎视眈眈,不容许成长起来掌权的同时,更加防备容姨背后的家族插手。所以这些年容姨一直在国外,七年来见的次数屈指可数。

讲完又怕她听着觉得枯燥,问她:“是不是觉得很麻烦?”

“还好。”他已经用最简洁的方式让她能够理清了,谢芷默诚实地垂眸,“大概能记住,但还是没有概念,估计等下见了秦穆阳就好了。”

她仰头问他:“秦穆阳是不是很讨厌你?”

听起来明知故问的问句,可他能从她的眼底看到的全是关切。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秦穆阳对他和颇为“照顾”,利用秦家只手通天的影响力,把他就职的范围限制在秦氏的企业。因此他的职位永远只能是秦氏的一份闲差,空有壳子,享有高薪,实则任何实质性内容都触碰不到,像是一条被圈禁在秦氏的寄生虫。

刚刚念完学位的人初涉社会血气方刚,就被折去了未来的一切可能,当一只养在笼里的金丝雀,一辈子受秦穆阳的掌控,消磨锐气,秦氏的实权才是牢牢地掌握在秦穆阳一支的手里。就算他能够甘心接受这样命运的安排,却也不能放任未来也遭受同样的待遇。

聂子臣轻描淡写地笑:“讨厌我的人不是一直很多,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他俯下了身,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似的,在她耳边附了一声什么,轻轻的教人听不清。

可是谢芷默听明白了,那是一声极低的猫叫,他昨晚反反复复地学着未来的样子,属于猫科动物的乖腻和侵犯欲,一遍又一遍地撩拨着她的神经。

谢芷默果然一下就忘了自己先前在担心什么,羞惭地别过脸不说话了。

林荫小道渐而幽僻,远处映出一扇漆黑的镂空大门,隐隐能望见一条直道从大门向里,通向一片中式私宅,外表是明清院落白体黑瓦的古韵,形制却是西式的联排别墅。

秦家大院。

第42章 【番外】林隽(上)

在林隽的记忆里,谢芷默的身边好像一个流水的营盘,路过着各式各样的相亲男,却没有谁停留过。原因是因为她有一个传统、乃至世俗的妈妈,觉得女孩子过了二十三四岁不结婚是一大罪过。

他嗤之以鼻,问她:“你就这样逆来顺受,来者不拒?”

谢芷默的态度淡然得仿佛事不关己:“没关系啊,反正也没有喜欢的人,试试看说不定会有合适的呢。”

他嘲笑她的心态像三十岁的女人。

而确实,她的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合适的”。不是外形差强人意,就是性格不合,甚至还有性取向不合的。

譬如她最后一次去相亲,对方叫方焱,约她在酒吧见面。谢芷默不怎么混迹夜店,一个人跟陌生男子出去,也不知道担心自己,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赴约了。倒是林隽没放下心,鬼使神差地跟过去听了一段壁角。

结果方焱一开始就开门见山,公然表示自己其实有一个男朋友,来相亲只是为了应付家里人的催婚。从林隽的角度看不清谢芷默当时的表情,只见她低头慢条斯理地喝酒,喝茶一般的细致,竟没有多大反应。

方焱是个珠宝设计师,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黑色戒指,小指上还纹了一枚。戴着的那个是他自己设计的,他说这是他的婚戒,另一枚在他男朋友手上。

谢芷默嗤笑:“你还说要跟我形婚呢,那我们的婚戒戴在哪里?”

方焱啧了一声:“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吗?我能真去祸害女同胞吗?”谴责她不上道的同时还不忘搔首弄姿,一张俊脸怎么看怎么娘炮。

谢芷默笑着喝酒,用眼神指了指他手指上的纹身:“那这一枚呢?”

方焱收起笑脸,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这个叫,过去。”

谢芷默神情静静的没反应,方焱眉峰一挑:“你没有过去吗?”

怎么会没有。

别人也许不清楚,但是林隽知道,她的那个“过去”。那个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她这样素淡到古板的人会经历的那种“过去”。

她有时候兴致好,会跟他聊关于那个人的许多事,都是学生时代的琐事,或欢喜或哀伤。可是无论讲的是什么样的事,只要提起那个人,她的眼睛里总是格外有神采,仿佛她的整个世界都因为这个名字而鲜亮了起来——聂子臣。

在说完故事的时候,她会稍加掩饰,自嘲一般地说:“年轻时候多好啊,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都能伤心得肝肠寸断。可就是年轻时的这么一点小事,那时的哀愁,就这么记了一辈子。”

她说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总是像个诗人,或者文学家。

林隽还是对她嗤之以鼻,一如对那些在她的世界里打马而过的众多相亲男一般,不吝惜自己的揶揄,开玩笑说原来她喜欢的类型是痞子混混。

可她倒是认真,据理力争:“不是混混,是无业游民。你看,人家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时候是无业游民,可我直到二十七岁还是无业游民。说起来他还比我强些。”

她被亲戚长辈嫌弃久了,总把自己“自由摄影师”这个职业等同于“无业游民”来自嘲。

林隽总能精准地挑出一句话里的错漏:“你怎么知道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不是无业游民?”

谢芷默当然沉默。

可是有时候,她的沉默无比雄辩,坚定得让人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机会说。

他知道,这个人跟那些流水一般路过她生命的相亲男们,是不一样的。

他总觉得,她过尽千帆,只有自己一直陪在她身边,自己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只有面对这个只存在在她口中的人物,他总是折戟沉沙,明白驻扎在她身边,其实远远比不过驻扎在她心里的人。

但他总是很有耐心。有一种,在面对一件纷繁复杂的罪案时,沉着冷静地等着真相浮出水面的那种耐心。他相信时间可以塑造一切,也可以消磨一切。

所以他不露声色,在她再一次相亲失败,跟他哭笑不得地说她妈妈让她见的相亲男居然是个gay的时候,他能风轻云淡地给她补上一刀:“你选男人的眼光真是很有问题。上次那个骨科医生,白衣天使,多出淤泥而不染的职业,最后还不是把你甩了?”

结果她还是不厌其烦地为别人辩解,仿佛所有的错都是她自己的:“那是因为我做旅行摄影,还混迹时尚圈,他妈妈觉得我不安于室。”

“不安于室。”林隽呵的一声笑,“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你是个摄影师么?追你的时候觉得你文艺、特别,被迷得三迷五道的,要谈婚论嫁了就说你不安于室,当初哪去了?”

谢芷默还是那一脸分不清敌我是非的温吞,举手投降:“林隽,你是律师,我说不过你…”

林隽气得想笑:“你知道我最讨厌律师这个职业什么吗?就是我不论跟人吵架还是讲道理,对方一说出你这句话,我就无言以对。”

不仅是这样。

他有从别人粉饰得光鲜美好的话语里挑出刺来的本能,能够一针见血地看见别人的虚伪面具下隐藏的自私、怯懦、妒忌。也许是职业使然,他惯于看见人的罪念。

可是谢芷默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