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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关彻心中暗疑。裴晏之是武将世家出身,二十四岁之前都在边关戍边,后因王朝权利更迭,调入汴都。武将大多身体强壮,比如他那政敌,别说舟车劳顿,便是十天十夜不下马也是小事。关彻思及昨日初见裴晏之的时候他有些疲倦的脸色,突然觉得他还真的比传言之中文弱得多…

关彻赶紧停下思索,将连家案的卷宗递给了乔温欢,乔温欢大致翻了翻。

这时候,一脸黑泥的仵作前来送验尸记录,仵作瞧见关彻,立刻咧嘴一笑,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

关彻恨得牙痒痒,他接过验尸记录,略略一翻,叹息一声,递给了乔温欢。

乔温欢仔细翻看着。

关彻并非糊涂官,他早在案子发生的当天,就去差了这些年西京的失踪人口记录,因为挖出来的尸骸只是白骨,而埋在土中的尸体变成白骨,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于是关彻整理了十年来整个河南府的失踪人口,因为对户籍管理严格,河南府总共的失踪人口才七十二人,远远比不及尸骸的数量。

这条线关彻走不下去了。

而后他提审了有重大嫌疑的连家三人,三人皆一口咬定根本不知道暗河河底究竟是什么,那暗河是连家为了浇灌府里的三里桃花林,十里荷花塘专门从北邙山上引下来的,三人都不知何时暗河底下居然种满白骨,关彻对连家两兄弟动了刑,但是依旧没有审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条线也算是断了。

乔温欢大致了解过关彻的审案思路,放下了案卷,拿起了验尸记录。

根据仵作记载,连家暗河底下的尸骸非常零碎,想拼完整都并非易事,更别说验尸了。不过迄今为止发现的所有尸骸都有相似之处,比如肋骨都是被斩成一寸半的小段,非常整齐,股骨和胫骨都是被当中砍断。每具尸骨几乎都是如此。

仵作看她合上验尸记录,抬头说道:“虽说身为仵作,我并无权置评案子,但是我还是要多说一句,这般碎尸弃尸的手段,怕是只出于一人之手。”

“死者…有没有什么特点?”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点。”仵作回答。

乔温欢侧头问关彻:“大人心中觉得何人可能有嫌疑?”

关彻闻言,又是一声叹息:“只有连家三人有嫌疑。但是…说不通呀,连老秉性纯善,待人宽厚有礼。两个儿子虽然是从宗族之中过继而来的,却也事事以仁孝为先。独女连妙,虽然性格骄横,却身体虚弱,如何能做出这般事情。”

乔温欢道:“我想去连家看看。”

关彻立刻道:“我同你一道。”

当年炎太祖收兵权的时候,连老太爷交得极为畅快,并用其换了陪都西京几乎一半的良田。所以连府的家财可想而知。到了连老爷这一代,嫡系之中无人入仕,反倒用心经营自家产业,家财不知道翻了几番。

民间说西京里没有能赶超连家的富贵,并非虚言。

乔温欢和关彻一道纵马小半个时辰,才来到连府门口,朱门贵府的气息便迎面扑来,雕梁画柱的景象比汴都的累世公卿之家也毫不逊色。

关彻将马缰绳扔给等待在门口的皂衣吏,又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乔温欢翻身下马,她并不需人搀扶,灰色裙裾一闪,人便已经在马下,他想起此女刚刚纵马驰骋之时,举止之间的潇洒肆意,不禁升起几分赏识。

他想起公堂初见时候此女一拐一瘸的模样,不由问道:“你的腿脚…”

“并无大碍。”

关彻便同她话起家常:“姑娘学过骑马?”

“公子教过一二。”

“你是裴公子的…”关彻话刚出口,便后悔得继续咬舌头,他这张嘴啊,他日怕是死就死在这张嘴上。

“我是裴府普通的一个卖身婢女。”乔温欢道。

关彻回头看她,似是没有料到她会回答得这么干脆。

炎王朝以农为重,却并不抑制工商发展,有些田地不够的农夫会到作坊之中做工,月底发放工钱。所以在炎王朝,虽然没有禁止人口买卖,但是即便是乐籍的贱民,也不会去卖身,贵族家中使女也多为自由身。若非走投无路,是没有人愿意在卖身契上签字画押的。

关彻有些怜悯她。

两人在连家一位女管家的带领下,步行片刻,来到了连家暗河。

前方两个坐在石头上歇息的皂衣吏正在闲聊。

“你说那连善人真能干出这种事情吗?”

另一个喝了一口水,道:“这可说不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听我娘说,元曦十二年大灾年的时候,他还放过粮救了我全家的命呢。”

另一个嗤笑一声,“你懂什么,放粮的肯定就是好人?那也是怕灾民把他抢了吧。我告诉你啊,听说那连善人正房夫人死后,五十七八岁的时候,却娶了三个续弦,年轻的十五六岁,年长的也就是二十出头,给他当女儿都有余!”

“啊?可是咱们这次来没见到连府有夫人啊?”

“都死了,第一个续弦不到三天就死了,过了一段时间,那连善人就续了第二个,也一年就死了,第三个没熬几个月,前年冬天娶的,去年新麦刚熟就去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

“你想想,连善人娶的那三个,都是年轻的姑娘家,怎么嫁过来就成了短命鬼?谁知道在这里受了什么折磨呢?”

带领乔温欢和关彻前来的女管家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只垂着眼睛绞紧了袖子。

乔温欢突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正在闲聊的皂衣吏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惊了一下,回头看到关彻,慌张弯腰行礼。

“是哪样?”关彻问。

乔温欢摇摇头,“尚不敢肯定,关大人,我想看看挖出的骸骨。”

连家还有仵作拼接好,但是却没有来得及搬回府衙的一些骸骨,果然如仵作所言,这些骸骨极为零碎,断裂处也看起来极为干脆,肯定没有丝毫犹豫一刀斩断。她举起一块骨头观察片刻,然后拿起另外一块。

关彻远远见一妙龄女子手中举着森森白骨,忽然展眉忽然微笑的模样,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说什么也不肯相信她说自己只是裴家一个普通的卖身婢女。

乔温欢观察罢,放下白骨,脚下不由得一个踉跄,腿上旧伤也被扯到硬生生地疼了一下,她忍下疼痛,扭头找到关彻,道:“关大人,我有话想问一问连家老爷。”

“好说好说。”关彻连忙答应,又忍不住问道,“你都发现了什么?”

乔温欢道:“有自缢的,还中毒而死的,也有看起来像是病死或者老死,只是并不敢确定,这些跟仵作验尸记录上写的一样,而且找不出共同点…”

关彻叹息一声。

乔温欢却似乎像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果真如此…”

关彻开口询问,乔温欢歉意朝他笑了下,正欲开口解释,却见窗外绵密的若榴翠枝飞快颤了颤,在一朵正盛开的殷红榴花边,挤进来一只通身浅黄的毛茸茸小团,胖得几乎分不出脑袋爪子,它清脆有力的喳喳叫了两声,飞扑而来,然后在半空中直线坠落到了乔温欢的肩膀上。

乔温欢皱起了眉头。

她伸出手指,让那毛茸茸的小团跳到手指上,小团左摇右摆不肯上去,贴上前来用蓬松的鸟脸蹭了蹭她的耳朵,这才不情愿地跳到了乔温欢手指上。

乔温欢伸出手,小团立刻打开翅膀,自豪地扬起短短的脖子,眯起了眼睛,一副任顺毛的模样,乔温欢在它翅膀下摸了一下,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竹筒。她将竹筒中东西倒出来,打开一看,顿时脸色苍白。

“关大人,公子急事召我回去,事关紧急,我…”

关彻立刻挥手:“去吧去吧,我回府衙先提审连家三人,你办完事来府衙找我就是。”

乔温欢连忙道:“多谢大人。”言罢慌张从门口飞跑出去,她肩膀上的浅黄小团一不留神栽倒在后,拼命拍着小翅膀这才勉强从地上浮了上来。

那浅黄小团也侧着头用一边的眼睛瞧着关彻,细细观察一番,又咂了咂嘴,肚子上蓬松的毛涨起,然后发出清脆的两声鸣叫。

关彻伸出手指,忍不住想戳一戳它的肚子,浅黄小团颇为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接着像是一道黄色的闪电一样离开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空气之中似乎都带有残影。

“那是什么…”关彻问旁边站着的连府女管家。

那女管家想了想:“信鸽吧…”

“瞎扯淡!”

女管家也是暴脾气:“不信拉倒。”

作者有话要说:

肉糜(七)

乔温欢急匆匆地翻身下马,裴家管事早就等在驿馆门前,见她回来,立刻皱起眉,管事接过她手中马缰,用烟哑的声音说道:“你进去少说两句,听话一些,若是再惹得公子生气,便是公子护你,我也饶不得你。”

“公子无碍?”

“咳了点血。”管事嘲讽道,“在你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大碍,几个月前公子拼了半条命要你别走,你不也走得干干脆脆。”

“姜叔莫要讽我,当时事另有缘由,不便细说。”乔温欢解释一句,心中慌张,连忙拎起裙摆,飞快朝房间跑了过去。

姜管事看了看她火急火燎的背影,心中埋怨这才散去了一些,冲着她的背影吼道:“去将炉上温着的药喂公子喝了。”

乔温欢远远应了一句。

裴晏之斜躺在榻上,身着一身雪白里衣,正歪头看着一本书,一页看尽,从薄衾底下抽出一只手,翻上那么一页,模样懒懒散散,偶尔用手背掩口,闷闷咳嗽两声。他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鼻间嗅到腥苦的药味,不禁嫌弃的皱起眉头,冷冰冰道:“端走。”

“公子不该讳病忌医。”乔温欢捧着药碗,犹豫该如何劝他改变主意。

裴晏之抬头看见是她,微微诧异,旋即眼底流露出隐隐的暖意,但是很快被他遮掩下去,他随手将书丢在软榻边,乏力地撑着身体欲起身。

乔温欢放下药碗,将他扶起来,靠着背后软枕直起了身体。

看着她眼里真真切切的焦急和关心,裴晏之阴霾的心情才算散了一些,乔温欢皱着眉,低声抱怨着他不该不注意身体。裴晏之侧头又掩住一个咳嗽,压住唇角弧度,道:“啰嗦。”

乔温欢只能闭嘴,端起桌边药碗,用汤匙搅动散着热气。

“你去了哪里?”

“连家。”乔温欢吹凉了苦药,往他嘴边送去,裴晏之嫌弃地饮下。

“三个月前去了哪里?”

“崤山。”

“为何一身是伤?”他又问。

乔温欢沉默不答,只又送了一勺药过去,他侧脸避开,沉下脸色,似是不悦。

她这才道:“遇到劫道匪徒迷路了,又在北邙山遇上了狼群。”她眉头越发皱得紧了,“公子身体不好,莫要任性。”

裴晏之低垂的眼睫颤了一下,这才正过头开始乖乖喝药,但是却在喝药期间频繁发问,乔温欢若是不答,他依旧故伎重演,一碗药才喝一半,剩下的便已凉透。他嫌腥,说什么不肯再喝一口。

乔温欢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的,裴晏之却只靠着软枕咳嗽,漆黑双眸乌发垂在脸侧,眉眼如水墨画又淡又远,其中没有多少神采,嘴唇干皱得起了白皮,头发散下垂在耳鬓边,看着还有些让人心疼。她无奈出去吩咐随行家仆再熬上一些药汁,然后折返室内,垂手侍立在裴晏之身侧。

“三个月前为什么要走?”

乔温欢朝他笑了下,只道:“公子以后说不定就知道了。”

“敷衍。”裴晏之不满这个答案,却也并没有追问,“脚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可以骑马了。”

“额上红肿怎么来的?”

“今早被一小姑娘挤下了床。”乔温欢无奈道,“说起那姑娘,她委实比公子还任性骄横。”

裴晏之斜睨她一眼,似乎不喜欢她将自己和别人相比较。

新药很快熬好端了上来,裴晏之刚刚舒展开来的清俊眉眼又皱了起来,呼吸之间引得喉咙又一阵发痒,他烦闷地咳了两声。

连妙踮着脚尖站在石头上,恼怒道:“你再催!你行你上啊!”

崖山2567道:“我的主机电量不足。”语气俨然一副我行还用得着你的高傲态度。

连妙发觉自己身高还是不够,只好又从角落里搬几块石头,石上青苔蹭了她一身,她咬牙忍下,那石头摞起来,抠着砖缝慢吞吞往上爬。

连妙爬得极为艰难,不禁怀疑起来:“真的是这条路?难道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后门或者什么?”

崖山2567平生第一次被质疑,让他一向不可侵犯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挑衅,顿时一句话都不想说了,只开了导航给连妙引路。

连妙按照导航走到了驿馆后院,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贴上了其中一间房的窗子,里边的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女声听起来正是崖山2567要她找的乔温欢。

连妙不禁抱怨道:“你让我听人家小情人的墙角做什么?”

崖山2567反驳她:“里边的生物电波虽然不够清晰,不能读取思维痕迹,但是波段很明显,是你家案子的钦差裴晏之。他怎么可能和系统管理员是情人!”

“怎么不可能了?”

“你能爱上把你养大的哥哥吗,就算这人只是跟她的哥哥长得像,但是对着相似度98.23%的脸,也觉得像是乱伦吧。”

“这倒也是。”连妙附和。

连妙把耳朵贴在门上,找了个舒服位置,又听得仔细了些。

房间内的那男声听起来很冷淡不悦:“你坐在哪里?”

“…绣墩上。”

“那你又在做什么?”

“喂你药…”乔温欢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解。

“喂药却坐得离我那么远,药汁都脏了我衣服。”

乔温欢似乎无言以对,然后听见又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音,想来是她又起身重新找了位置。

连妙听得好笑,她问崖山2567:“话说他二人若不是情人,她又为何对此人这么言听计从?听关知府说,她竟然还卖身给裴府了。”

“移情。”崖山2567硬邦邦丢下两个字。

“什么意思?”

“前系统管理员重病的时候,她根本没在他身边伺候过一天。”崖山2567回答。

连妙更觉得乔温欢心冷似铁,顿时对她好感又减了不少。她贴在门边,竖着耳朵打算继续听里边的动静,却发现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又动动脚步,凑得近了一些,冷不防里边的门突然被打开,连妙脚下不稳,噗通一下就摔了进去,就地滚成了团子,她伏在地上呲牙裂嘴好半天,才勉强撑着地面勉强坐了起来。

她抬头张望了一下,看见裴晏之坐在床榻上,微微眯起眼睛,双眸漆黑得深不见底,此刻视线平静地落在她身上,但是连妙很明显能感觉到这视线的主人心情非常不好,即便那人只是素衣病弱的模样,周身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压迫力却比初见的时候只增不减,让人如置百丈之下的冰渊!

连妙年纪尚小,一时间竟被吓住了。

乔温欢看她平常滴溜溜乱转的大眼此刻一片茫然,娇嫩的脸上也不知道在哪里蹭了一道道红痕,此刻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的于心不忍,主动出言对裴晏之解释道:“连小姐应该是关大人派来的,想来是找我回府衙去询问案情。”她侧头看了连妙一眼,温声问道,“对吧,妙妙?”

连妙抬起眼睛看她,吸了下鼻子,紧张兮兮地道:“喵…”

乔温欢扬起眉。

连妙回过神来,慌张改口道:“嗯是是…”

裴晏之收回放在连妙身上的视线,语气依旧冷淡得厉害:“让一个还有杀人嫌疑的犯人来找你,关彻他是傻的不成?”

连妙又哆嗦了一下。

“公子!”乔温欢唤他一句,口气严肃了一点。

裴晏之看她一眼,发现她心向连妙,心中更是不喜,抬袖压住口内的咳嗽声,翻身背对她重新躺下:“快滚。”

乔温欢连忙将腿软的连妙拖出门,又朝裴晏之行礼道:“我晚些时候再回来看望公子。”

裴晏之冷湛得能削冰断雪的声音这才不可察觉的轻缓了一些,奈何出口还是那么一个字:“滚。”

于是她就毫不犹豫地关门滚了。关门声音响起,裴晏之撑身起来看了一眼,又侧耳听到她脚步果真彻底远去,面无表情地拂袖摔了放在身边月牙桌上的药碗。

作者有话要说: 

肉糜(八)

连妙被乔温欢拎着出了驿馆,姜管事出乎意料地没有对着乔温欢发火,反倒看了连妙一眼,皱起眉头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怎么混进去的?”乔温欢问道。

连妙柳眉一竖:“那是皇宫不成,你进得我便进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