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卫亚挠挠头,“你三天都没出门了,是怕别人看到你的白头菇不是吗?染头发太麻烦,直接戴发套吧。”

“谢谢。”伶仃板着脸,“还有,我才不是什么白头菇!”

“白色头发也没什么不好的。”卫亚暗沉地说,“听说莫依偎还是一头银发呢……”

伶仃眼中犀利的目光被卫亚的投射在墙上黑洞般的影子吸的一干二净,叹了口气,“我看她是阴魂不散,誓死要纠缠着我了。”

说到这里,伶仃笑了。原来,自己努力去逃脱的那个女人,一直都在。现在,还用这种最极端的方式,把自己彻底变成了她的替身。

毫不犹疑的走进房间去,随手拿起一个假发。

“卫亚,你做的很好。要是我真这么走出去,我大哥说不定会扑到我身上,把我当成了莫依偎的替身。”

卫亚默默点点头。伶仃很不是滋味的问,那个莫依偎,真的那么好?我哥哥,真的那么喜欢她?

卫亚木然,良久,转身,文化衫上写的是五个大字。

无欲望青天。

走在前往阿波罗培训中心的路上,伶仃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刚刚加入演艺圈的莫依偎,会不会也走过这条道,前往同一个目的地?

推门而入,浑小子蹦到跟前,噼哩啪啦说了一通不知所谓的东西。伶仃只问了一句:“莫依偎在吗?”

浑小子当即沉下了脸,“喂喂,沈小姐,我们这里是培训中心,又不是坟墓!”

“对不起,我是想问,莫依偎的储物柜,还保留着呢吗?”

伶仃微笑着拿出了哥哥的名片,“我来帮我哥哥拿点东西。”

浑小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她,突然露出个理所当然的笑容,“我就说沈惟真和莫依偎有一腿吧!”

伶仃保持着淑女的微笑,心中已然抡起千斤大锤,幸好浑小子此时说了一句,好吧,跟我来。

看着储物柜上已经泛黄的标牌上,写着那三个字,莫依偎,伶仃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呼吸都紧蹙了,手不停抖,钥匙对不准锁孔。

“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回身,竟然是,哥哥。

“哥——我……”伶仃夹在储物柜和哥哥之间,似乎听得到,莫依偎三个字在对着自己的后脑绕奸笑。又是头晕目眩。

沈惟真一搂腰,伶仃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转了一圈,稳稳着陆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不知为何,闪过伶仃脑际的,居然是卫亚赤裸的上半身。

卫亚,果然比哥哥瘦弱,还是哥哥的怀抱,更加温暖。

但是,他却有一双哥哥没有的纯明的眼睛,在那夜的烛光中,格外迷人。

伶仃自己退出了哥哥温柔的包围,淡定的说。“我——来上课的——”

“金皓薰准许你用依偎的柜子吗?”

沈惟真一提醒,伶仃才恍然大悟,刚才根本不用跟浑小子撒什么慌,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就是了,自己本来就是代替莫依偎位子的新人啊!

就在伶仃这样想的时候,沈惟真居然笑了,只不过,那三分释然中还带着七分凄苦。

“看来是我走不出她的影子。”沈惟真点点头,“所有人都想开了,只有我还执迷不悟。”说完,沈惟真牵起了妹妹的手,带着她摸到了孔眼,钥匙契合那一刹那,沈惟真的心脏似乎和伶仃同时猛烈的一颤——

储物柜里 空空如也。

伶仃大笑。沈惟真也跟着笑。

莫依偎的背后,只有空气,和人们作茧自缚的回忆罢了。

本就应该是空空,空空。

“哥,你的心,是不是,也是这样,落满了灰尘的空虚?”

“妹妹,大哥的心现在被你的钥匙打开了,谢谢你。”

伶仃心一阵猛跳,抬头看看目光无限温柔的哥哥,感觉到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在咫尺之外,“哥——”

沈惟真给了她一个怀抱。

温暖,却不是她想要的温度。

“卫亚,你今天有空吗?”伶仃坐在家门口,靠在门上,听着屋子里电话响了好几声,哽咽的说。“我只想找一个人说说话。”

屋子里电话还是一片嘀声,明知道此刻卫亚听不到,伶仃还是兀自说。

“今天,我又变成了傻瓜,我大哥,向杜云芊表白了。”

杜云芊不知道是第几次拉开了窗帘,又合上,姚子奇不耐烦地问,“你怎么了,安静点,我在做歌呢!”杜云芊小心翼翼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眼神飘到窗外,路灯下沈惟真的影子,那么修长。

几个小时前的电话,还在耳边盘旋,“云芊,能给我个机会吗?我在你楼下等你。”

杜云芊心虚的把电话猛地挂断了,然后笑脸盈盈的走进厨房,温柔的攀上了姚子奇的肩膀,小鸟依人的说,“子奇,饭又糊了——”

叼着铅笔看着乐谱的姚子奇一张嘴笔掉进了旁边的汤锅。

“出去吃吧。”

杜云芊已经习惯了姚子奇天天来把厨房破坏的体无完肤,然后骑着铁马带着她奔驰在海边的高速公路上,吃着被风吹得冰凉的汉堡。但是,今天,她猛地拉住了姚子奇,因为知道,这个时候,那个爱冒傻气的学长必定是坚守在楼下。

“我们今天在家吃方便面吧~”

“也好,我这首歌正有灵感。”

杜云芊把所有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然后微笑,“面煮好了我会送货上门的,大乐圣。”

姚子奇一创作就是三个钟头,杜云芊把所有存货都煮了一遍,但是自己烦躁的心情,仍然跟冒泡的锅一样,不得安生,每次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来,看到树木一样挺立的沈惟真,都有一种又甜蜜又怨恨的复杂情感。

曾经,就是这样,沈惟真和姚子奇,让她举棋不定,结果两个一并失去。

现在,在这个时候,两个人又同时回来了,这难道是老天用同样的玩笑戏弄她吗?

这一次,她会紧紧抱住一个,不放手,不放手。想到这里,杜云芊三下五除二,主动拨通了沈惟真的手机。

“学长,我跟你直说吧,姚子奇就在我房间里。”杜云芊眼睛瞟着楼下的沈惟真,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

“我知道。我看到了他的铁马。”沈惟真的语气异常平静。

“那你还不死心?”杜云芊赌气地说,而沈惟真耐心的回答,“老实说,我看到了子奇的铁马,本来是想掉头就走,但是——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你一次选择——”

“沈惟真!”杜云芊还是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你以为本小姐是你玩弄的人偶吗?被你招之即来,呼之即去吗!三年前跟我分手的时候,你说的每一字我都还记得!我也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谢谢你那次分手,否则,我今天也不会和子奇——”

“云芊,还记得那天晚上,你给我打的电话吗?你说,你对子奇好,只不过是想把他从翱翔天际挖过来——你说,你喜欢的人,是我。我也不曾忘记。”

沈惟真平静的语气撕裂着杜云芊的神经,一时间手都在颤抖,撕心裂肺的喊着。

“晚了!晚了!太晚了!”

姚子奇摔门而进,“知道晚了!不要这么大声!”

杜云芊泪眼婆娑,把电话听筒放在桌子上,向姚子奇走过去。“子奇,今晚你可以不走吗?”

姚子奇露出个“你开玩笑呢吧”的表情,嘴巴却被杜云芊的泪与吻堵得密不通风。

杜云芊推攘着姚子奇到了墙边,伸手一够。

窗外的沈惟真,看着灯光逐渐灭了。

整个银河都陨落,也不及这一刻的一灭。

沈惟真眼前的这一幕,不知为何,在房门口继续对着手机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沈伶仃也看到了,看到了那扇窗的灯灭,然后头脑中回旋的是另一幅画面,画面中,秃秃的樱花树下,姚子奇吻的是一个银发的女孩。

两幅画面重叠在一起,沈伶仃头要炸裂开了一样,可除了对这电话呜咽,她什么也做不了。

第二天清晨,赶了一晚上通告的卫亚看见伶仃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门口,电话关机,假发零散的掉在一旁,而那一头银发,闪亮的,在清晨中,让卫亚迷失了一切。

第18章 夜的第六章 中旬

中旬 2011年6月11日——2011年6月20日

“你再不吃饭就成木乃伊了。”卫亚推了推眼镜,弯着腰,细致的脸凑过来,在伶仃眼神飘过来的万分之一秒又缩了回去。

“我不饿。只是头很疼。”

卫亚摇摇头,说,“我只能通知沈惟真了。”

“不要。”伶仃弱弱的说,想到哥哥昨天分手时说的那句,“谢谢你,妹妹,我终于可以向前走了。”伶仃的心还是会抽紧。

“那我跟杜——”卫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伶仃犀利的打断,“不可以!”

虚弱的伶仃居然坐了起来,嘴唇都在颤抖。

那一幅她本不应该看见的画面回闪着。

灯灭了,灯灭了。

头又开始痛。

卫亚没办法只好奔上前抱住了伶仃,她在卫亚怀中还在激烈的痉挛,泪水不停的往下掉,卫亚害怕得只能紧紧抱住她,反复说

伶仃 伶仃 伶仃

不知道为什么伶仃安静了下来。“你在呼唤我吗?卫亚?”

抬起头,看着卫亚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清澈的眼,和瞬间放开自己的羞涩,伶仃笑了,“终于有个人在呼唤我而不是莫依偎了。”

卫亚哲人般说,

伶仃,没有从莫依偎中走出来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啊……

伶仃走在这个城市,耳边都是卫亚那句话。

介意哥哥对依偎的念念不忘,介意子奇对依偎的海枯石烂,介意翱翔天际对依偎的点点滴滴的细节。于是,她,似乎这几个月来,就是在做着同一件事,那就是,让所有人都忘记莫依偎。

也许,是成功的,她代替了莫依偎在上课,坐在她的位子上听着一群happy gay的不知所云,她阴错阳差的让哥哥和子奇都回到了杜云芊身边——

她磨灭了莫依偎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痕迹。

她让一切回到了莫依偎出现前的正轨。

应该松一口气,但是,为什么,总是那么沉重,为什么,只有这一个伶仃,还无法忘记那也许就根本也不曾存在过的莫依偎?

是莫依偎的报复吗?报复伶仃擦去了她存在过的轨迹?报复伶仃把念念不忘她的两个男人带到了别人身边?

于是,便有了这一头银发是吗?

伶仃突然释然了,释然于她渐渐淡去的发色,释然于她重叠在依偎身上的影子。

她也有一个只呼唤她的名字的人,既然如此,她也可以放下了,去认真地开始新的生活。

突然间,天空都明朗起来。突然间,突然间。

她可以感到,幸福,就在咫尺之遥了。

第19章 夜的第六章 下旬

下旬 6月21日——6月30日

“你的后背都晒伤了。”伶仃戳了戳卫亚难得露出的背,笑着说,“偶像不好好保护怎么可以。”

卫亚羞涩的低着头,默默递给她一瓶药水。

伶仃笑得很灿烂。卫亚主动请自己帮他涂药水……这对于卫亚来说,不亚于哥哥给的一个拥抱或是姚子奇的一个吻。

想到了这两个人,伶仃突然好奇,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和卫亚海边度假的这十天里,究竟那三个人的恋情发展到什么局面了呢?

子奇……和杜云芊……已经在一起了吗?那么哥哥又怎么办呢?

“伶仃,疼。”

伶仃回过神来,手按住的地方已经青紫,卫亚的眼泪已经在眼角打转,嘴上还只是轻描淡写的,伶仃狠狠地在青紫的地方咬了一口。

卫亚哼了一声。

“今年夏天轮到我拍写真了…….”

“正好,要给我的牙印一个大特写!”伶仃笑盈盈的说,“等等!”

卫亚没缓过神的功夫,伶仃已经摇着黑色油性笔走了过来。

“嘻嘻,杜云芊准得气死~”

“你写什么?我看不到。还有,油性笔擦不掉……”

伶仃满意的看着他背后的一排小黑字,笑个不停。

伶仃到此一游。

不知道算不算破坏公物,霸占了卫亚这个全民偶像,又要付多少罚款呢?

幸福,就在这一瞬之间。

最后做一个了断,伶仃敲开了姚子奇的房门。

杜云芊穿着睡衣开门的时候,伶仃保持了最大的冷静。

“子奇不在。”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是那么说明问题。

姚子奇是杜云芊的,杜云芊是姚子奇的。

“我要谢谢你。”杜云芊打破了沉默,“进来坐一坐吗?”

伶仃如果知道这一步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她会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可是,她还是走了进去,走进去,头痛欲裂,一切场景都在脑中盘旋重叠,密密麻麻,黑云盖顶一般——

演唱会的灯光闪烁,雪地里的拥吻,拍摄滴眼液的暧昧,情人节街头的偶遇,樱花树下的缠绵……

伶仃跪地,杜云芊上前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于是杜云芊只好惊慌失措地奔回房间去打电话——

就是这个时候,伶仃抬头,上方浮现着微光,光源,从那个屋子而来,伶仃爬过去,一步,两步,像是个新生的婴儿,寻找着通往新世界的通道——

推门,熟悉的气味,熟悉的风景,光源的终点就在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