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颜寒露这种类型的不止是唐睿泽,还有蒋绍征。

“颜谷雨”出现后,他没再联系宁立夏,找到机会与颜谷雨说明白前,他无法说服自己再去追求她的妹妹。

然而,一连数天,颜寒露都没有给他说明白的机会。

蒋绍征总觉得眼前的颜谷雨与七年前有很大不同。七年前的那个小丫头虽然也爱粘着他不放,也爱撒着娇央他做这做那,却还算听话懂事,全然不似如今这样懂得耍小聪明示弱,利用他的同情心肆意妄为。

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为七年未见和自己的心里装了别人。

第三次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被挽住的胳膊后,蒋绍征对颜寒露说:“我不想看电影,找个清静的地方吃晚饭,有话想跟你说。”

直到她吃完,一直没动筷子的蒋绍征才开口:“七年不算短,很荣幸过了这么久你还对我有所期待。可抱歉的是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我哪里让你不高兴了吗?”眼见着不能再继续装傻,颜寒露唯有扮可怜。

“我喜欢上别人了。”蒋绍征知道,钝刀子割肉更加残忍,远不如一次性讲明白。

颜寒露半晌没出声,再看向蒋绍征时,已然双目微红:“有了喜欢的人很好呀,我该恭喜你才对。”

见她通情达理地不哭不闹,意外之余,蒋绍征更加内疚:“我说知道你回来很高兴是真心的,想帮你也并非是空话,以后你有任何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来找我。”

“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想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蒋绍征闻言一怔,没有回答。

“放心,我不是想找人家决斗,只是很好奇你喜欢的人什么样。”颜寒露知道,依蒋绍征的脾气,绝不会说出“宁立夏”这三个字。

见他默不作声,颜寒露继续示弱,垂下头低声说:“你不喜欢我这件事七年前王阿姨来找我时我就知道。王阿姨说的没有错,是我一直在厚着脸皮纠缠你,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

“你说的王阿姨是我妈?”

颜寒露“嗯”了一声。

蒋绍征眯了眯眼睛:“什么时候的事儿?她都对你说什么了?”

“就是我离开的那天早晨,你不知道么?我们约定的地方不是你告诉阿姨的么?阿姨说,我没有妈妈管教,才不知羞耻的围着你转。我爸爸不要脸面,我缠着你大概是他教唆的。”

蒋绍征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什么约定的地方,我不知道。”

“我在送你的相片盒里夹了纸条呀,上面留了地址,说在哪里等你……从程家跑出来后,我很害怕,又没有地方去……”

“你离开程家不全是为了找你爸爸?”蒋绍征很快听出她意有所指。

“我爸爸走后,程叔叔程阿姨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差……”颜寒露摸不清蒋绍征与程家的关系,并不愿意说明。

“明白了。可我没见过相片盒和纸条,我记得你送我的是一块古董怀表。”

……

连着折腾了半个星期却依旧铩羽而归的颜寒露因为失了面子,坐在沙发上足足骂了蒋绍征一个钟头。

“这种有眼无珠、没有眼光的老男人只有你看得上!”

为了抚平妹妹的忧伤,宁立夏点头称是:“谁还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你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就成功了。”

“你当我傻么?再坚持就只有被讨厌的份儿。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趁着他对我,不,是对过去的你还存着几分内疚,我装着委屈,控诉了一下他的母上大人。看得出来,对于自己妈妈做的事儿他并不知情,而且很震怒。”

宁立夏有些不悦:“已经过去的事儿,何必重提。人家是母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也总好过你吃暗亏,让他们吵一架也好呀。对了,蒋绍征说他并没有看到你夹在相片盒里的纸条,他说他记得你送他的礼物是块古董怀表。他的表情很磊落,应该不是撒谎。”

正煮面的宁立夏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冷笑:“他不是撒谎,而是弄错了。不过也难怪,不打开看的话,古董相片盒与古董怀表的造型差不多。”

让颜寒露大失所望的是,依着蒋绍征的个性,即使再恼怒,也不会和谁吵架,更别说冲到父母家去质问妈妈。伤害已经造成,鸣不平倒不如用更实际的方式去弥补。

然而,蒋绍征虽不想计较,蒋太太却自己打来了电话。

“在家吗?”

“嗯。”

“我熬了汤给你,现在送过去。”

“我有事要做,不想喝。”

她并没在意儿子声音中明显的冷淡,反而警惕了起来:“喝汤又不会妨碍你做正经事,难道你家里有别人在,所以我去会不方便?”

“您想说什么?”

“听说颜谷雨回来了,还请你去她家吃饭。你答应了?”

“为什么要拒绝?这是宋雅柔告诉你的吧。”蒋绍征早就猜到母亲大晚上地来送汤是想借机说这个,更加不耐烦,“请吃饭的是她妹妹。”

“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妈妈说话?姐妹俩都一样,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在家里等着别出去,我二十分钟内就到。”

一进门,蒋太太便四处张望,没寻到可疑的痕迹,脸色才略微好了一些,去厨房找了碗想盛汤,竟发现保温桶忘了带。

“我都被你气糊涂了,过来送汤却把汤落下了,你这儿有材料没,我再炖一锅出来,成天在外头吃没营养。”

“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必费工夫做别的,我晚饭吃得很饱,没胃口喝汤。”

“你和谁一起吃得晚饭?”

“颜谷雨。”蒋绍征面无表情地答。

听到这个名字,蒋太太立刻气急败坏:“这个人怎么一点廉耻心都没有!一回来就缠上你。”

“七年前您对我说您要找她谈谈,让她离我远点,我那时以为,以您的修养,一定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您真叫我失望,我本以为一个有知识有心胸的人,不会用‘不知羞耻’、‘不要脸面’这样的词去形容别人。”

七年前他生日的前一天,忙碌到时常算不清他年纪的妈妈破天荒地提前赶到爷爷家,却不是为了给他庆生,而是逼他给颜谷雨打电话划清界限,他不搭理,她便扬言要自己找她谈。

那时的颜谷雨太敏感,他无法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只得阻止她到爷爷家来,只要挨过生日那天,急着回医院上班的母亲就不会有功夫再过问这件事。

没想到,事情反而变得更糟,难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打通过颜谷雨的手机。

蒋太太冷哼了一声:“我早就猜到那丫头会跟你告状。你是不是觉得她楚楚可怜?呸!连这样不入流的小伎俩都能唬住你,你才是叫我失望!”

从小就被教育不得顶撞长辈的蒋绍征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沉声说:“您累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就不送您了。”

比蒋绍征更愤怒的蒋太太自然不会离开,她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居然赶妈妈走?你喜欢那丫头喜欢得连好坏都分不清了?”

“这和喜不喜欢没关系。您教过我,做人不能落井下石。可她连家都没了,您却忍心再去摧毁她最后一点自尊。她不过是喜欢我,又没犯什么错,你怎么能连她的父母都一起羞辱?”

“她勾引我儿子还不算错?和她说过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句句都是事实,绝不存在中伤!把她爸爸做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就算羞辱?呵呵,那也是因为她那个父亲太光彩!”

蒋绍征第一次发现母亲如此不可理喻,干脆径直回了书房。

蒋太太立刻追了过去:“你真想气死我吗!”

“您别再干涉我的事儿,更别再找颜谷雨。逼急必反的道理您应该明白。”

见儿子的眉宇间隐着怒气,蒋太太强压下恨意,停了片刻才心平气和地说:“那你也应该明白我是为了你好。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我总不能看着你栽跟头!我总不能让你的人生出现污点!从小到大,我不让你做的事,你不听我的话非得去做,哪次没有后悔?”

讲着讲着她的情绪又开始激动:“我和你爸爸同事的儿子,我们亲戚朋友家的儿子,哪个找的不是清白人家的闺秀?只有你和逃犯的女儿来往!”

“那个颜谷雨,父母关系乱成一团,妈妈刚离婚就再婚,是不是婚内出轨都指不定,这种品行!爸爸就更不用提,他欠了多少人的钱,光咱们认识的就数不清。家里出了这种事,真是喜欢你就该自觉地远离,免得让你也沾上晦气!你被她缠住了会有好事儿?难不成要替她家还债么?想跟着她一起被人追杀吗?那根本是个无底洞。”

蒋绍征不肯再听下去,终于摔门而出。

……

隔天的聚会如期在唐睿泽家举行,人数太多,宁立夏忙不过来,只好在月光云海要了两桌外卖,再准备几个拿手菜。

不过,最后她并没有机会动手,在场的小姐太太们太多,个个厨艺精湛,有伴儿的想露一手给先生长面子,没男朋友的更要表现一下贤惠,毕竟颜寒露张罗来了不少青年才俊。

蒋绍征有选修课要上,因此比宋雅柔来得还晚。颜寒露脸皮厚,似是全然忘记了刚刚被“拒绝”的事儿,嘻嘻哈哈地上前去打招呼。

见她心情一片大好,非但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样哀伤,还四处找帅哥搭讪,蒋绍征着实松了一口气。转而去寻宁立夏。

可惜宁立夏不过微微与他客套了一下便转身离去,完全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找了个无人打扰的空隙,蒋绍征追去解释。

“顾忌着你姐姐,最近一直没和你联系。”

“你要联系我,是有什么事儿么?”宁立夏笑着装傻。

“事情有两件。一是想问问你姐姐的近况,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念书或工作方面都可以,我去问怕她会客气。”

“她很好,没有麻烦得到你的地方。”

听出宁立夏话里的情绪,蒋绍征耐着性子解释:“刚开始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你,也想过逃避,唯一的原因就是谷雨。不单是你,我也觉得尴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但我仍是不想放弃。谷雨那边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有半分为难。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而躲着我。”

宁立夏望了眼不远处的颜寒露,微笑着对蒋绍征说:“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不管是‘颜谷雨’还是‘宁立夏’,此时此刻都对你没有兴趣,更不会因为你而伤什么心。如果我躲着你,原因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不喜欢你。既然你不想我为难,就别让我把这句话再重复一次。”

瞥见宁立夏离开,宋雅柔才走到蒋绍征的身边。

她一边与向跟自己远远打招呼的唐睿泽微笑点头,一边递了杯枸杞红枣蜂蜜水给蒋绍征:“气色这么差,昨天没睡好吧?”

蒋绍征只道了声谢,没有回答。

“如果你是因为和阿姨闹情绪才睡不好,那么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过是无意中提了一句,没想到阿姨会跟你发脾气,真是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儿。即使你不说,谷雨回来的事儿她早晚也会知道。”

“昨天晚上阿姨给我妈妈打了电话,说你和她吵架,摔门走掉了。她担心你,追出去时扭伤了脚,让我妈妈开车去接她,到我家时,她的样子很伤心……虽然我没有立场,可是还是想多句嘴。”

“你说。”

得到蒋绍征的同意,宋雅柔才说:“不论对错,有些话父母总是为了我们好才会说。若非为了维护子女,恶人谁会愿意做。阿姨伤了谷雨的自尊是不对,但也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你不愿意听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何必较真?这样一闹,阿姨更恨谷雨,你们之后的路反倒难走得多……阿姨请了今天病假,你回去看看她?”

“我和谷雨如今只是朋友而已,没有什么路要走。我妈妈那边,我就先不去了。烦你帮我劝劝她,告诉她,我那么大的人,有自己的分寸。”

正文 第19章

许是前一段太忙,聚会后一连几日宁立夏都提不起精神,颇有心力交瘁之感。碍着做事效率低,待完成的工作积压了一堆,因此蒋氏、万丰负责采购的主管催了快一周,宁立夏才抽出空将样品送过去。

蒋氏集团的写字楼位于繁华地段,周围停车场的车位十分紧张,绕了一大圈后,宁立夏索性把车子扔在了禁停区——被贴罚单总好过迟到。

谁知等宁立夏从蒋氏出来,车子竟不见了,问过路边的协警,才知道车子被拖到了离这儿最近的有空位的停车场。所谓的“最近”其实也在几公里之外。

别无他法,宁立夏只能拦出租前往,在路边站足了五分钟,第一辆停下来的车却是蒋绍征的。

“你怎么在这儿?”

“我的车子被交警拖走了。”

“上来。”

“不用,我自己搭出租就好。”

蒋绍征没再多话,直接下车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再不情愿,宁立夏也唯有坐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气氛实在尴尬。

交完罚款和停车费,宁立夏顾不上心疼车上新添的划痕,向蒋绍征匆匆道过谢,便想离去。

无奈他却用手挡住了她的车门。

“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哪有。你一次次帮我,感谢还来不及。”

“我不想听‘谢谢’,只想听实话。你讨厌我是因为你姐姐?”

宁立夏没有作声,权当是默认了。

想起颜谷雨那张泫然欲泣的脸,蒋绍征顿了顿才说:“不留情面恰恰是因为太不想伤害她。”

宁立夏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脱口而出:“七年前那个追着你不放的颜谷雨,其实很让你感到厌恶吧?可碍着所谓的礼貌和风度,你却没有点明,让她傻呼呼地一直相信自己在你心目中是有地位的,让她以为即便全世界都不理自己也不会遭到你的背弃。没错,我也认为倘若不喜欢一个人,不留情面地拒绝远比拖泥带水地不断给她希望强,但是你和她之间根本没有可能这件事你当年怎么不说?”

“她从你的眼前彻底消失后,你其实很想开瓶香槟庆祝吧?那三个月前再见到我时又何必假惺惺地说担忧了七年和放不下?我还以为你虽然虚伪了点,但仍有一星半点的良知尚存呢!”

“‘她是我的未婚妻’这句话是前一段你亲口对我说的吧?她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干吗提分手呀?”

“蒋绍征,比起那些曾经躲避她、甚至羞辱她的,你更加不堪。如果没有你,回忆起过去时,她就不会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

“你就这样想我?”蒋绍征松开了挡在车门上的手,难以置信地问。

宁立夏懒得回答,冷笑了一下便钻进车子离开了。

只过了一分钟,她就开始后悔。为了逞一时之快口不择言,简直和过去一样幼稚愚蠢。

……

“不认识的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会以为你被男人甩了。”

听到这句,正立在窗前发呆的宁立夏才惊觉宁御居然就在身后。

“想被甩也得先有男人呀。”她笑着将捧在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一边,问:“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就到了。”

“怎么没打给我?”

“约了人谈事儿,刚刚结束。”他端起她没动过的咖啡喝了一口,“凉透了,真浪费。”

“我再煮一杯给你。”

“我想喝粥。”

“寒露过来后,我们总在家里吃,工作室这边什么都没有,去我家吧。”

“你妹妹在?”

“她没说要出去。”

“那就换个地方。”

宁御把她带到一处公寓,离她家很近,却是不同的小区。

“这房子是什么时候租的?”他过去偶尔过来时,总是住酒店。

“在你家遇到你妹妹的后一天买的。她太聒噪,对着她我就没胃口。”

“……你为了有个清静的地方让我下厨特意买的?资本家就是好,买房子像买白菜。我辛辛苦苦存了那么久,都没存下一套单身公寓的首期。”

“你要肯一辈子给我做饭,就把这套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