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立夏的脑袋慢了半拍,一时间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笑盈盈地说:“为了吃,宁总真是肯下血本。”

宁御没再说话。

她抬起头看了看他,瞧见他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却还想继续装傻:“我学了那么多东西,没想到却在厨子这条路上发了家。”

“我一直都没好意思说,你做的菜我总是忍了又忍才吃得下。”

听了这话,正择菜的宁立夏立刻想罢工:“……有人强迫你吃吗?不好吃你还逼着我做。”

“总得提前适应。我在求婚,你难道不明白?”

“向我求婚?你不是受刺激了吧,我好像也不是你的女朋友……而且我以为,像你这种腰缠万贯的暴发户,求婚怎么都得用别墅显示诚意呀。”

“你呆在我身边的时间比我任何所谓的女朋友都久,恋爱也不是结婚的必要条件。别墅?行啊,反正我被你趁火打劫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你这种求婚的方式太特别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我喜欢你你不是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们俩之间是纯洁的友谊,你暗恋我这件事我需要时间消化。”

“一晚上够不够?”

“……”

“我考虑了很久,既然你那么想留在这里,我也不勉强你。但你留下的前提是,成为我的合法妻子。跟我结婚和跟我离开,二选一。”

“可你是我法律上的哥哥。”

“这不是你需要想的问题。”

“我要是说不呢……你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扫地出门?”

“你尽管试试看。”宁御颇为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世界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这种没行情的听到有人肯娶你,会激动地泪流满面呢。”

正文 第20章

宁立夏睡不着。

她太了解宁御的脾气。虽然他不至于绑着她去宣誓,但如果执意拒绝,这种平和稳定的相处方式恐怕就再难维持。

其实如今的她早有能力独立,但就是戒不断心理上的依赖,这大概与他们的相识有关。

七年前从与蒋太太见面的冰点店出来,恨不得立时死掉的她以为自己再也没什么好畏惧,干脆破罐破摔地回了颜家旧宅。别墅的门锁早就被怒气冲天的债主用胶水粘住,她便砸开玻璃从窗口钻了进去。

就算被打砸得一片狼藉,也总是自己的家。

然而那些人找来时,她还是会感到害怕,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后院的围墙,跳了出去。

围墙上有碎玻璃,扎得她血流如注,却丝毫没觉察到疼痛,可惜跳下高墙时,崴伤了脚,再也走不动。

宁御恰好驾车经过,遇见她的狼狈,走下来居高临下地问:“颜谷雨?”

她赶紧否认。

“你真不是?明明和颜寒露有张一模一样的脸。”他歪着头笑,“后门就在旁边,根本没关,真蠢呀,以为自己在演电影么,还跳墙。上车吧,带你去医院。”

连妹妹的名字都知道,她更确定他是债主之一,跛着一条腿挣扎着想跑,却被彻底无语的宁御一把拉住:“我是宁御,没工夫陪你玩逃亡游戏。上不上车随你。”

她像看到救星般立刻攀住他的胳膊不放:“你是我妈妈的继子?是她让你来找我的吗?”

宁御冷笑:“路过而已,我怎么可能听你妈指使。”

不管他是因为喜欢她,还是为了让妈妈着急而存心把她藏起来,自那时开始,他便如同救助流浪猫一般收留了她。

这些年来她全部的顺利幸运皆是拜他所赐。即使她对他的依恋与男女之情毫不相关,面对他的求婚,谈心不心动、有没有感觉都太矫情。

宁立夏十分清楚,以自己的处境,能得到宁御的垂青,简直该高呼万岁。可经历过动荡别离的人,总是格外看重安稳,她摸得透宁御的脾气,却猜不清他的想法,她没有稳固的家庭可依靠,又极度缺乏安全感,在婚姻大事上不可能不权衡利弊。

面对曾经迷恋过多年的蒋绍征的追求她尚能保持冷静,更别说在男女之事上随心所欲惯了的宁御心血来潮式的求婚。

凌晨四点,外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炎热的盛夏似乎已经快要过去,无法入睡的宁立夏索性起身关上空调,打开电脑。

她漫无目的地浏览着各类网页,再回过神时,已经快要七点,颜寒露难得早起,瞥见满脸愁云的姐姐,只觉得好笑:“说不定宁御只是逗逗你而已,暂时想不清楚便拖一拖,何必庸人自扰。一夜没睡吧?细纹都出来了。我劝你别理他,我们的八字和那种人不合,不信你去网上算算看。”

宁立夏正无聊,听了妹妹话,煮了杯摩卡涂上面膜后,竟真的打开在线算命网站测起了八字。

“这上面说,我和宁御还真是犯冲,跟蒋绍征倒是还好。”

颜寒露闻言瞥了她一眼:“你的蒋老师不是早就被红牌罚下场了么,干吗算人家的八字?”

宁立夏悻悻地干咳了一声,正想关掉网页,门铃就响了。

宁御一进门就被脸上涂满深绿色面膜、穿着肥大的衬衣、抱着笔记本坐在地毯上的宁立夏吓了一跳。

认识七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邋遢的一面。

“你不会是怕直接拒绝,我会恼羞成怒,才故意折腾成这样想吓退我的吧?比起外表,我更看中内涵。”

宁立夏赶紧跳起来去洗脸,宁御随手搬过她的笔记本,看到没关上的页面,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在线测八字……内涵也没有的话,至少还知道下雨要收衣服。”

颜寒露不敢再和他搭讪,冲他傻笑了两下,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宁立夏从洗手间出来,问向宁御:“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想早一些知道你考虑的结果。”

“你是认真的?没在开玩笑?”

“你说呢。”

“婚姻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这一点像你这种因为人家有蛀牙就提分手的大概不会懂。我父母草率失败的婚姻对我的影响很大,我的婚姻里有没有爱情都没关系,但一定要有责任。”

宁御有些不悦:“恋爱和婚姻不是一回事,过去那些不过是在开玩笑。和你结婚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我一直都没有想过感情的事,你猛然说结婚,我实在措手不及,我一直把你当作兄长,从男女的角度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你想了解什么?”

“比如宋雅柔呀。”宁立夏也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直很在意这个名字。

“她?我真的不记得了。”宁御想了一会儿才说,“我跟她是有过那么一段,不过那是因为还不认识你。她很聪明,明明是她先动的心思,却会引导别人先追她。我后来觉得腻味了,正准备和她分手,被她察觉出来,她就先提了。她一面对外人说对不起我,一面暗示我重新追她。总之,和她相处太累。她喜欢被人捧着,我哪有那种闲工夫。”

……

同样没工夫捧宋雅柔的还有蒋绍征。

蒋太太等不到儿子主动道歉,又担心颜谷雨趁虚而入,便换着法子撮合儿子跟宋雅柔。

宋雅柔对蒋太太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佯装不知。她早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蒋绍征又无疑是最合适的对象。

相貌堂堂、家境优渥、年纪轻轻便拿到了两所一流名校的三个博士学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洁身自好,除了和颜谷雨的那点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交往,他从没和谁闹出过花边新闻。

结婚的话,蒋绍征比宁御那种重利的商人可靠得多,这样想着,宋雅柔才终于平衡了起来。

正文 第21章

公寓的门铃响起时,蒋绍征正在备课。

打开门看见宋雅柔嫣然的笑脸,他微微有些意外。

“早安。有没有打扰到你休息?”

“早。我没有睡懒觉的习惯。”

“猜猜我过来的目的?”宋雅柔将手中的保温桶放在餐桌上。解下宽大的丝巾后,她白皙的肩胛骨和脖子便□□了出来,线条十分优美。

“做和事佬?”

“一半一半。我们算同病相怜,阿姨怪你不听劝,我妈妈恨我只会读书不会恋爱,眼下正聚在一起互相抱怨呢。我懒得应付她们,干脆借口帮忙劝你逃了出来。”

蒋绍征无奈地笑笑:“她们明明都很忙,好不容易得了点功夫不去度假,非得关心不相干的事儿。”

“我带了阿姨煮的粥过来。”宋雅柔去厨房拿了两副碗勺,拧开保温桶,倒了碗粥递给蒋绍征,“刚刚她拿着这只保温壶到我家,说上次熬了汤忘了拿给你,心疼你吃不上家常饭,一大早起来煮了你爱吃的鲍鱼粥,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吵架的事儿,就掉头开到了我家。她说你太可气,带出来喂流浪猫也不给你。我跟她说我要来你家找你借本书,顺便教育你,路上遇到流浪猫可以帮她喂。她高高兴兴地把保温壶给了我,说如果你知道悔改,猫又吃不完,可以留给你一点点。”

正要吃的蒋绍征闻言放下碗:“那我还是不吃了。”

“认个错有多难?难道你还等长辈先低头?”

蒋绍征不想和宋雅柔谈论这件事,转而说:“你想要的书在书房第二个柜子的第三层。”

宋雅柔是聪明人,立刻绝口不提,笑着说:“下次你再去香港买书记得叫上我,我想买的很多,每次烦别人带,他们都嫌沉。”

蒋绍征只笑笑,没应允。

宋雅柔推开了书房的门,随口称赞:“布置得很特别。”

片刻之后她又说:“第三层没有呀,最上面那层有本倒是像,可我够不着。”

蒋绍征跟了进去,看了眼宋雅柔,说:“我说的第二个柜子是从左边数。”

“原来是我笨。”

“怪我没讲清楚。”

拿到想要的书后,宋雅柔继续求助:“麻烦帮我把旁边柜子里最上层的那本绿色封皮的也取下来。”

蒋绍征打开另一个柜子的玻璃门,抬手替她拿了下来,关门的时候胳膊碰到旁边的装饰柜,一个略旧的黑色皮质首饰盒滚了下来。

宋雅柔俯身捡了起来:“这盒子真雅致。”

“不知道是谁送的,我觉得好看就拿了当装饰品。”

宋雅柔掰开首饰盒,见到一枚浅金色的椭圆盒子,想看看却打不开机关:“好漂亮,是古董怀表吗?”

“不知道,没看过。”

“你就这么对待别人的礼物么?难怪我送你的怀表,从没见你用过,那礼物我挑了很久呢。”

蒋绍征全然没有印象,问:“什么时候?”

“你二十四岁生日呀。”

许是生日礼物太多,他没有全部拆开。那一年生日他只收到过一块怀表,本以为是颜谷雨送的,她却说自己给的是夹了纸条的相片盒,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帮到她,所以宁立夏才会对他产生那样的误解。

“喂,想什么呢!”宋雅柔把首饰盒放到一旁,问正走神的蒋绍征,“吃早餐了吗?不喝粥的话,尝尝我煮的红豆汤?”

“还没,不过也不饿。你是客人,哪有让你动手的道理。”一直心不在焉地蒋绍征这才想起招待人,“你坐坐,我去倒水。”

“我们认识三十年,也需要客套?”宋雅柔抢先一步走进厨房,可惜单身男人的公寓收拾得再整洁,冰箱里也总是空空如也。

“……速冻饺子速冻包子各种罐头,你天天就吃这些?连水果也没有。”

“一个人懒得做饭。”

“想要自由就得牺牲味蕾。”宋雅柔笑起来眉眼弯弯,“才想起来我带了果篮给你,可是太重拎不动就没拿上来,你帮我去车里拿?”

碍着礼貌,蒋绍征只好接过钥匙,开门出去。他明白宋雅柔一直是母亲心中最标准的儿媳妇,更知道母亲和宋家阿姨正极力把他和宋雅柔往一块儿凑,却因为摸不准宋雅柔的想法,不好直接表现出反感。

在蒋绍征看来,如宋雅柔这般漂亮优雅,聪明通透的女孩只要稍稍给点暗示就不会再知难而进、自讨没趣。讨好她的男人一向很多,她应该清楚自己的态度和追求者们截然不同的原因。

可惜他恋爱经验太少,低估了女人,尤其是宋雅柔这种出类拔萃、从小事事都要占上风的女人旺盛的好胜心。

不止是男人,女人们也认为轻易得不到的更值得追求。

正在书房欣赏蒋绍征手抄了一半的心经的宋雅柔听到门响立刻迎了出来,由衷赞美:“从小就认识你,我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字竟然写的这样好,不过也难怪,你爷爷可是书法名家。你信佛?”

“不信。最近遇到了件无奈的事,抄它不过想静静心。”

“真遗憾,我还以为我们又多了个共同点。把这幅字写完送我吧?我用自己写的交换。”

蒋绍征笑笑,将宋雅柔递过来的纸揉了揉直接丢进垃圾桶:“这怎么能算好。”

“谁说不算好?你赔我的字!不然再不理你。”宋雅柔佯装生气,“我妈妈和阿姨估计会腻歪一整天,我不想再回去挨她们教训,女朋友们全忙着老公孩子,成天打电话给我的那些男人……实在粘人得很。你若不嫌我烦,借个地方给我躲躲清闲,我可以做顿午餐当回报。”

“我的教案没写完,书房里有书你自便。午饭就不必了,我这儿什么材料都没有,晚点出去吃吧。”

……

宁御在宁立夏的公寓腻到快十一点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宁立夏整夜没睡没力气做饭,便提议出去吃。

宁御正在被考察期,自然不会反对。

宁立夏敲开妹妹的门,问:“和我们一起去吧?留在家里就只有泡面吃。”

颜寒露看了眼宁御,小声对姐姐耳语:“算了吧。我宁愿在家吃纸也不要去。”

宁立夏怕和宁御独处,十分坚持:“难得我有空,出去透透气。”

“不用不用,我怎么好打扰你们二人世界。”这句说得很大声。

站在外头的宁御听到这一句,决定讨好一下未来小姨子,推开门,破天荒地主动对颜寒露说:“别废话,赶紧换衣服出来。”

颜寒露虽对这恶劣的态度及命令式的语气十分反感,却莫名地不敢不听从,连换衣服带梳妆一共只用了五分钟。

宁立夏打扮起来却依旧磨磨蹭蹭。留在客厅与宁御大眼瞪小眼的颜寒露没有办法,一面在心中骂姐姐龟速,一面冲着宁御谄媚的傻笑。

“你什么时候回你妈那儿?”宁御认为偶尔的关心,可以令颜寒露在姐姐面前替自己说好话。

颜寒露却误会宁御在下驱逐令:“啊,就快回去了,再小住一两星期。”

“一两周还算短?”宁御冷哼了一声,“当然,对你这种时间多到浪费不完的的确不算长。”

觉得自己受到了鄙视的颜寒露忍不住辩驳:“……我回去立刻就要上班的,是爸爸觉得我念书太辛苦,才让我放个长假的。”

“你念的那个学校那种专业,呵呵……是玩的太辛苦吧?”看在宁立夏的份上,宁御收起了讽刺的话,安慰道,“放心,他给你安排的职位,不过是让你换个地方当闲人罢了。”

宁御自以为肯主动和瞧不上的颜寒露讲话足以让她感激涕零,其结果却是她趁着自己去拿车的工夫,咬牙切齿地对宁立夏说:“疯子才答应那种人的求婚!我不要他变成我的亲戚,你要敢和他结婚,我就跟你断绝姐妹关系。”

“我不和他结婚,他也是你亲戚,他可是你后爹的亲儿子。”

看到颜寒露绝望的脸,宁立夏终于高兴了起来。

可惜她稍稍放晴的心情,刚到餐厅就重新阴郁了下来。

一落座,颜寒露便指给她看:“蒋绍征和宋雅柔!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宁御只关心餐单,宁立夏则白了她一眼。

“蒋绍征可真是好看,宋雅柔也算养眼,但似乎每次看到她,她都裹着个和被单差不多大的围巾,大夏天的也不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