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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人吧,我不方便下*。”

白濮答应着,转身出门。

白央拿起手机,打开自拍功能,看着屏幕里自己病态的丑陋模样,想起梦中她死去后聂岑祭奠她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恐慌之极!

她不想分手,更不想死,学业、事业、婚姻,她的许多梦想还没有实现…

病房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一道人影缓缓进入视线,白央不禁摒住了呼吸,她迎上舒夏严肃寡淡的目光,迟疑一瞬,礼貌的开口,“阿姨,您好。”

白濮守在外面没有进来,他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偷偷的聆听。

舒夏睇了白央一眼,径自在*边的凳子上落座,她沉默的打量着白央,神色复杂冷清,眉眼间是作为医生一惯的淡然若定,仿佛病人再大的痛苦,在医生的眼中,都和感冒没有差别。

“阿姨,我不会答应您的条件,聂岑对于我来说,重于一切,我不能失去他。”

不需要什么虚伪的开场白,也不需要假装热络的寒暄,白央直截了当的宣布她的决定,“我考虑的很清楚,除非是死别,否则我绝不会违背我对聂岑的承诺。”

她平静异常,短暂的动摇,最终没有撼动她死也不愿意舍弃的爱情。

闻听,舒夏不置可否的一笑,“白央,如果在生命和爱情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的话,你选哪个?”

白央一怔,瞳孔急剧收缩,“阿姨,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和你的主治医生聊过了,你得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骨髓移植是唯一可能让你活命的办法,但这笔庞大的手术费,以及后期治疗费,你家根本拿不出来,而且一旦你的亲属与你配型不成功,便需要向中华骨髓库申请配型,你知道全国每天等待配型的白血病患者有多少吗?你知道你的病情,能拖到配型成功的那一天吗?而且,这又是一笔巨额的费用,你父母有担负的能力吗?何况,你所在的小城市,医疗水平有限,即便有了合适的骨髓捐献者,手术成功的概率,也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命!”

舒夏说到这里,看到白央神情变的呆木,她语气不禁稍稍软下来,“你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或者说,争取一切可能活命的机会?”

“我想!”白央脱口而出,她胸脯起伏不定,“好死不如赖活,但凡有一线机会,我都不想放弃!”

舒夏颔首,语气平静而残忍,“那就对了,只要你和小岑分手,永远的断绝关系,我愿意承担你所有医疗费用,直到你痊愈,或者死亡!”

“不!”

白央立时红了双眼,她惊惧的盯着舒夏,心,凌乱而恐慌,“我不要分手,我爱聂岑,我离不开他!”

“那你有钱治病么?你以为你的病,还能拖多久?白央,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不能尽快手术的话,你最多活不过两个月!”

“…”

白央浑身发冷,她抱紧双臂,嘴唇颤的厉害,“两,两个月?这么…快么?”

“对,我也是医生,虽然不是肿瘤科医生,但我比你更了解白血病!现在,除了答应我的条件,你没有别的选择!”舒夏肯定的语气,完全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还有,你不答应的话,等你病情恶化死亡,你照样会失去聂岑!”

白央死死的咬紧牙关,她的承受力,已被逼到极限,可她不得不承认,舒夏的分析是对的,她真的无路可退了!

舒夏继续道,“你仔细想想,我这是在救你,比起没钱手术等死的话,活着多好!就算你不怕死,你的妈妈和弟弟呢?你不为他们考虑吗?”

“我有钱!”

白央脑中陡地闪过什么,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歇斯底里的道,“我可以向聂岑借钱,他不会不管我的!”

舒夏脸色微变,但她只怔楞一瞬,便冷笑道,“白央,你算盘打得可真精明啊!不错,我儿子手里有钱,人又傻缺少根筋,你如果跟他开口的话,区区一百万,他肯定不带犹豫的双手奉上!但是白央,聂岑没有人脉资源,我讲过了,就凭你这里的医疗条件,即便有钱做手术,成功的概率也不大!而我可以送你去北京最好的医院,找最著名的肿瘤专家为你治疗!你要知道,全中国最顶尖的医疗专家,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都在北京!”

白央瞳孔一分分放大,脑子再次空白,她刚刚抓住的稻草,又掉了…

舒夏忽而叹了口气,“白央,我这么做,可能你觉得自私,但我全是为了我的儿子。小岑外婆去世了,小岑现在特别的脆弱,如果你也离开这个世界,我害怕他会疯掉!”

“外婆…去世了?”白央大惊。

“对,一周之前,外婆走了,小岑的状态很不好,他几乎一整天不说一句话,有时我半夜起来发现他竟然整夜都不睡,忧郁的让人担心他会得抑郁症。所以,我必须带小岑离开上海,他需要换个环境调整心情。然后,当我知道你得了白血病,我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你的病,会带给他更大的打击,倘若治疗到最后,你还是死了,那么他会怎么样?白央,以聂岑对你的感情,你认为,他能承受得了吗?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为他着想,放手让他去好好的生活!”

“外婆…聂岑…”

白央陡地抱头痛哭,她不明白,为什么命运会对她这么残忍…

107:天太黑,我一个人走(上册完)

白央妥协了,坚定不移的抗争到今天,她到底还是输了。不是输给残酷的现实经不起考验的爱情,而是输给了命运。

结局惨痛的青春,正以悲壮的姿态,为她写一曲挽歌,逼迫她屈从,嘲笑她的懦弱。

她害怕死亡,所以她认命。

人的一生,会经历无数次的冒险与赌博,这一场生与死的豪赌,她不敢相信好运会眷顾她,所以她,把赌注压给了赢的机率最大的那一方。

如此,即便结果依然无法改变,至少她尽力了,而且不知真相的聂岑,承受失恋的痛苦,总比承受爱人早逝的绝望,要容易的多。

舒夏说的没错,如果她真的爱一个人,就该让他没有负担的好好生活,而不是强绑着他陪她一起煎熬,一起悲痛。

所以,她答应了舒夏的条件,甚至签署了舒夏临时起草打印的合约。

她把命交给了舒夏,由舒夏负责为她办理转院,安排她去北京治疗,尽最大可能的拯救她的生命。而她,在去北京之前,则需要与聂岑断绝关系,让聂岑对她彻底死心。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初恋分手的理由,比如聂岑变心、聂岑软弱服从父母的安排、他们最终异国恋败给时间等等,却从未想过,炽爱如她,竟选择先放了手。

在生命与爱情面前,她牺牲了爱情,不是不够爱,而是活着,才有希望,一旦她死了,一切便全部成空。

不能再拖延,思考了一个下午,夜幕降临时,白央终于想出了办法。

她吩咐白濮,“你去把表哥找来,我有事请他帮忙。”

“好。”

“对了,让表哥穿帅点,打扮一下。”

“嗯。”

很快,姑妈的儿子,刚刚大学毕业的表哥宋言,闻风而来,因为白央的要求,特意穿得很正式,精神奕奕,相貌端正。

见此,白央满意的点点头,“白濮,你把梳子、毛巾,还有我包里的唇彩给我。”

白濮一一递过去,白央把自己稍稍整理了一番,涂点粉红色的唇彩,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的病态。

“姐,你想干嘛呀?”

“央央,你这是…”

白濮和宋言的疑惑,白央没有立即回答,她平静的交待,“白濮,你来拍照。表哥,你亲密的抱我亲我,就像男女朋友那样。”

“嗯?”宋言大吃一惊,“你…你没事儿吧?你是我表妹,我对你能下得去手么?”

“必须下!”白央神情严肃,郑重的口吻,“否则聂岑不会相信的!”

白濮明白了,他抹了把眼睛,打开手机的拍照功能,道,“表哥,你就听我姐的吧。”

宋言崩溃,纠结了片刻,才把白央半抱起,陪她演这一出戏,而白央为了真实性强,主动去亲吻宋言,并豁出去的在宋言唇上吻了一下,被白濮抓拍成功。

白濮把手机拿给白央,“姐,你看看,行了吗?”

“嗯,可以,你把这张照片给我冲洗出来。”白央看完所有,觉得还是亲嘴照冲击力最大。

白濮答应着,拉了宋言走人,他知道,白央只是在假装坚强,骄傲如她,需要一个人悄悄的舔舐伤口。

病房陷入了安宁,沉静的让人心底发慌。

白央抬目瞪着天花板,仿佛这样子眼泪就不会落下来,可逆流成河的是悲伤,泪水依然顺着眼角钻入发丝里,无处躲藏。

聂岑的来电,偏偏在此时震破了心弦,白央抓着手机的五指,用力的仿佛快要捏碎手机,她好害怕他开口仅仅一句话,便会瓦解了她的意志!

但是,她终究要去面对,而且还要违心的故意伤他。

天人交战的内心,崩溃又强自镇定,白央缓缓的接通,把手机放在耳边,嗓音略带沙哑,“聂岑。”

“学姐,昨天我心情不好,对你态度差了些,对不起啊,你别生我气。”聂岑低声,语气柔和。

白央鼻子一酸,险些撑不住,她抖着嘴唇,胡乱的应他,“没,没关系,我…我那个…”

“你怎么了?对了学姐,你有再去医院检查身体吗?”聂岑微微皱眉,感觉白央有些紧张的样子。

白央深深的吸了口气,强逼自己冷静,然后才道,“我检查过了,身体好着呢,这几天我已经恢复正常了。”

闻听,聂岑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的笑容,“那就好。我订机票明天去看你,怎么样?”

“啊?不用了,我…我挺忙的,再说过几天我就回上海了,到时我去找你啊。”白央情急的说道。

“你回上海?”聂岑惊诧,不解的追问,“才刚刚放假十天左右,你就要回来吗?”

白央扯唇,“对啊,我有些事情,想当面跟你说。”

“什么事?”

“见了面再说吧。嗯,就这样,我这里还有朋友,先挂了啊。”

不等聂岑疑问,白央匆匆结束了通话。

她的反常,令那一端的聂岑狐疑的眉头紧锁,这不像是白央,以她对他的黏腻,恨不得跟他煲电话粥到天亮,怎么…似乎变得冷淡了呢?

聂岑不开心,但转念一想,也或许白央又在卖菜,生怕他生气,所以才着急再见吧。不过想到很快就可以相见,聂岑愁郁的心情,渐渐明媚起来。

而白央却觉万箭穿心般,痛哭难忍…

她正在,一步步的,将至爱之人,推离她的世界,留她一人独自生,或者死。

三天的时间,舒夏充分利用自己在专业领域的人脉关系,完成了两个医院的对接安排,并由本地医院派出一名随行医生,护送白央北上。

而白母和白濮,需要长期照顾白央于病榻,所以舒夏又在北京医院附近,为他们租了一处住宅楼。

对于白央和舒夏签订的合约,白母后来才得知,她心疼女儿和聂岑有缘无份,却又只能无奈接受,甚至她还需要感激舒夏的援手,否则白央毫无希望。

第四天,启程赴京。

机场候机的时候,白央又接到了聂岑的来电,电话里聂岑询问她何时回上海,是否定下日期,他届时去接机,她仰头望着天空自由飞翔的鸟儿,泪水夺眶而出,聂岑,或许我将再也看不见这世界,看不见你…

“明天。”白央轻轻蠕动嘴唇,口中咸湿的味道,越来越浓,她一字一句的说,“明天我回上海找你,不用接机,我到时打电话给你。”

心思一向细腻的聂岑,听着白央情绪不对,他不禁脱口急道,“学姐,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白央故作冷然,“我还很忙,再见了!”

语落,她关掉手机。

任凭那一端,聂岑焦急上火,满腹疑虑,甚至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舒夏望着白央,眼神复杂,“你打算怎么做?”

“今天先去北京入院,明天我到上海和聂岑见面,谈分手的事。”白央低头,伸手捂住眼睛,嗓音哽咽,“你放心,我会有办法的,不会违背合约。”

舒夏严肃的提醒她,“电话里不能说分手吗?一定要见面吗?你知道从北京飞一趟上海,会耽误多少事儿?你的病情现在是分秒必争!”

“我懂。”白央点头,哭音愈发明显,“但是我想见聂岑,不论我能活多久,一个月,或者几十年,这都是最后一面了,我不想留有遗憾。”

舒夏柳眉紧锁,犀利的道,“可万一你们见了面,聂岑心细如发,被他猜出你得了重病怎么办?”

“不会的,我能撑得住,也有法子骗他相信。你…放心,我只是见一面而已,哪怕抢争分秒,我也不想错过。”白央咬牙,语气坚定。

舒夏没再反对,只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相信你懂轻重。”

当天,一行人落地北京,白央住进了北京某医院,接受各项病理的复查,次日,在她的请求之下,医院准许她离院一天,了却最悲的爱情与最后的心愿。

下午,舒夏和白濮陪同,医生继续跟随,飞行了两个多小时回到上海。

步出机场时,不幸下起了小雨,舒夏打电话给聂父,得知聂岑在家,于是她征求白央的意见,“你打算在哪儿见小岑?”

“学校。”白央抬眸,望向雨雾潺潺的远方,她语调轻不可闻,“最熟悉的地方,作最刻骨的告别。也许再见的,不止是人,还有未能走完的大学梦。”

舒夏沉默一瞬,答应了她,“好。”

在大学城附近的酒店住下来,白央稍作休息后,给聂岑发了一条信息:我已到上海,晚七点钟,校门口见。

没有勇气通话,白央害怕自己抵抗不了他的任何,不论声音还是贴心的话语,而更多的是,他的质问会令不擅说谎的她,露出马脚。

然而,聂岑却直接打过来电话,他不悦的问她,“你是怎么回事?白央,我感觉你变了!”

“嗯呢,哪个人不会变啊?你不也在变化么?以前曾说永远不可能做我男友,后来不也做了么?”白央淡淡的道。

聂岑眉峰蹙得深,他沉吟片刻,道:“你现在跟谁在一起?在哪里?”

白央不咸不淡的回他,“我一个人,在酒店呢,七点钟见,你不要忘记了时间,我很忙的,错过七点,我不会再等你。”

“白央!”聂岑陡然拔高了音量,他又惊又怒,“你说什么?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白央握着手机的右手,抖的厉害,她很努力的调节情绪,冷静的继续演戏,“聂岑,你不用激动,等见了面,我有事情告诉你。”

说完,她快速挂机。

此刻,六点十分。

聂岑从家到大学城,如果不堵车的话,他开车四十分钟可以到达。

白央计算着时间,六点四十分出发,步行去大学城,不想让人跟着,可是包括舒夏在内,都不放心她,因为她随时有可能病发倒地。

从酒店借了伞,白濮为白央挡着雨,一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距离两三百米达时,白央打发白濮离去,她一人撑着伞,独自漫步在上海的雨夜街头。

白濮、舒夏以及医生躲藏在暗中,一路跟随。

这个时间,学生都在放暑假,京江大学冷冷清清,不像以往校门外到处是小摊小贩,热闹异常。

雨,越下越大,街灯洒下的光,朦胧一片。

白央站在校门中央,周遭没有一人,她想,这正是个分手的好时机,不怕有人看见,也就不会让人看聂岑的笑话。

对,是笑话,曾经被人轰轰烈烈的追求,仅仅一年的时间,竟被甩得彻底,这样的落差,聂岑怎会不被人嘲笑呢?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白央攥紧十指,无法想像傲气的聂岑,将会如何承受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流言蜚语?

而他,会被她伤得很深吗?他从来没有说过爱她,他对她的所有体贴温柔,只是因为他是她男朋友,还是因为爱?

白央不确定。

聂岑就像一个谜,从来让她看不清。

而此时此刻,她倒是希望,他并不爱她,那么他便会少一些心伤,会很快走出她给予的失恋阴影。

有脚步声,伴着雨声,模糊的灌入耳中,白央赢弱的身体,不由自主的一颤,连呼吸都紧了起来。

聂岑,来了。

她缓缓转身,隔着瓢泼大雨,望向疾步而来的少年,他没有打伞,车子停在了车库,冒雨来邂逅她的邀约。

分别短短数十天,再回首,却仿佛一场前世今生。命运的齿轮,终究将他们送往两个平行的方向,这一辈子,她披上白纱嫁给他做新娘子的美梦,也终究要醒了。

白央心中泪海淹没桑田,面上却笑靥如花,她需要用最好的状态,结束这一场恋歌。

“白央!”

聂岑几步近前,浑身湿透的他,焦急的唤着她的名字,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快速的打量她,满目惊讶,“你怎么又瘦了?”他说着,习惯性的握住她的手,“走,我们到车上说。”

“不用了。”

白央轻声一句,缓缓抽回手,拉开他们的距离,她淡笑着说,“聂岑,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什么?”聂岑一怔,僵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