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时至深秋,这里依然春光旖旎,优美动人,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我望着那满眼娇嫩的新绿,禁不住喟叹道“真美……”

北月拔下扎在我后背用来活血的最后一根银针,转过我的身体,拿起挂在池边的毛巾为我擦掉额角的细汗……

“疼吗?”他心疼的问

我摇摇头,脸靠着他的肩膀,“不疼……”

种毒那么痛苦的过程都熬过了,这些小痛对我来说跟本是无足轻重的事。

他叹了口气,向后倚身,靠着池沿,一只手臂环抱着我的肩膀,让我半躺在他的胸前。

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我悠然的闭上眼睛,毫无顾忌的享受着柔滑的泉水和温暖的怀抱

我们随着池水的浮力上下起伏,紧贴的胴体相互摩擦,却可以不带一丝情欲。

这听起来非常的不可思议,赤裸相拥的男女竟然可以超脱纯感官的肉欲,只是单纯的温慰相依。

可是我们的确如此。

我和北月的默契由来已久,这样的相处方式对我们来说稀松平常,从没觉得不妥或是尴尬。

“你以前的皮肤多好,现在弄得全是伤疤。”北月用他那干净好看的手摸着我光溜溜的背,颇为不满的说。

我轻轻一笑,转过身贴着他的脸,“很难看是不是?”

“难看极了……”他向我的后背泼着水,好象这样就能将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洗掉。

“北月,不如替我做疤痕整形吧,去掉这些难看的印记。”

他手臂紧了紧,酸楚的说,“我开玩笑的……”

“我知道,是我自己想做。”

他疑惑的看着我,“为什么?你以前从不在意的。”

我侧着头看他,玩味的说,“听说人死后,肮脏的外壳会纷纷脱落,只剩一个纯白的灵魂。可是,我的外壳太厚太重了,我怕会脱不干净,所以现在先解决一些。”

“不……”坚实的胸膛紧紧的压着我,他浑身颤抖,声音嘶哑“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让你死,我一定治好你,一定……”

我轻柔的抚着他潮湿的颈发,笑着说“我知道,北月一定会治好我,一定会……”

他抖得更厉害,我们都明白,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殇尽”已经溶入我的血肉,侵蚀了我的骨头,与我羸弱的生命抵死纠缠在一起,再好的解药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毒药摧毁的面目全非,内脏会慢慢的坏死,还有神经系统也会慢慢退化。

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他哭了,我无奈的叹息,这些日子我们仿佛跟这冰冷的东西结缘了。

透过他的肩膀看着那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在这一刻,

北月,我可怜的小哥哥,好想对你说,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你,你看天空还是那么高远,白云还是那么潇洒,你就不需要悲伤。

我的灵魂会穿越那壮丽的霞光,俯视着人间的你,俯视着我爱的人。

用我那脱离了肮脏的肉体已然纯白的灵魂,虔诚的为你们祈祷。

我愿你们这一生,将我永远忘记……

两年后……

凝望着那湛蓝如洗的悠悠长空,阳光下粼粼披金的湖面,两年的时光就这样从我的指尖悄然而逝。

这是我人生最平静的日子,平静的像眼前静谧的湖水,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死,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北月费尽心血,倾其毕生所学的结果。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折磨。

体内的毒时常发作,每次仍会痛得五内俱焚,肝胆俱裂,

每当这个时候,真希望自己已经死了,就不用忍受这非人的折磨。

可是我答应过北月,绝对不会放弃,所以就算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天,我也不会自戕。

其实,肉体的痛楚不是最难受的,比这痛楚更难熬的是一种名为“思念“的毒,它没日没夜的吞噬折磨着我

妈妈,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舅舅那么怜爱疼惜你,你却依然夜夜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哭得泪眼婆娑。

是因为思念,那不可抑制,走火入魔般的思念

离别的日子,整个世界都是他。

朗朗白日,望着烟波浩淼的碧水蓝天,有时想他,有时很想他。

漫漫长夜,梦里全是他的脸,快乐的,天真的,桀骜的,乖戾的,冷酷的,迷乱的,痛苦的……

每每醒来,泪水已经打湿枕巾,哭得肝肠寸断……

想见他,想得呕出了血。

怕见他,怕得浑身颤栗。

不是恐惧他的惩罚,而是恐惧他的憎恨。还有那比憎恨更为可怕的真相和即定的死别……

司夜,你可知道,我就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看似亲近,却是那么遥远。

隔着名为宿命的重重高山,我们的距离早已超脱了空间的概念,那是世界上最遥远,最不可逾越的距离。

仿若星星的轨迹,还未相遇,就注定一场离别。

“表小姐,客人到了。”

我点点头,小小的幸福了一下,她终于来了……

看着对面那张洋溢着勃勃生机,娇嫩鲜艳的花容月貌,我真的很羡慕她。

“你越来越美了……”我由衷的赞叹

对面的人凝视我片刻,很好心的说了一句“你的气色也好了很多……”

我笑了,为她填了杯茶,“不用安慰我,我有照镜子的。”

她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说,“不是安慰,你的眼睛越来越亮,虹膜泛着浅蓝,连头发也是,整个人飘渺得像个透明的蓝色幻影,诡异得妖艳。只是,没什么存在感。”

我笑得更厉害,拿起流光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再过些日子,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影子了。”

苍白纤长的手指,流出的血乍看是暗红色,凝结后却是一个蓝黑色的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