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些难过,怅叹道,“你能活到今天真是个奇迹。”

“可惜,奇迹只能存在于一时,而不是一世。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碰到奇迹,那未免太神奇,对其他人也太不公平了些。”

她静静的看着茶杯,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他……最近怎么样?”这才是我最关心的。

“还好,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阴天下雨的时候,断骨的地方疼得厉害。用再多的止疼药都没用,夜里睡不安稳,总是疼醒。最厉害的时候,甚至会拿身体去撞墙。”

我浑身一凛,感同身受,那种筋骨寸断,痛彻心扉的滋味立刻从我身上走了一遍,过电似的通向四肢百骸。

我捂住心口,抑制着胸腔里不断翻涌的血气。

“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手心里全是冷汗。“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托你的福,一切都很顺利。依靠你给我的资料,我们击溃赤宇……只是时间问题。这一次,天一盟不但能夺回以前的地盘,甚至可以发展的更强。”

“那就好……”我将茶壶放在小巧的暖炉上,从一个古色古香的盒子里拿出一小袋新茶。

这种茶叶是北月派人从中国带回来的,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碧螺春。

北月说它,外形卷曲如毛螺,花香果味得天生,是茶中之萃。

“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帮他对付赤宇。”

我轻轻一笑,将茶壶从暖炉上取下来,又拿出了两个做工精巧的玻璃杯子

“他有资格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我……也想讨回一个公道。”

为父亲,为朔雪阿姨,为若冰,为阮泠,也为我自己。宇需要还我们大家一个公道……

那箩一双美丽的眼睛动也不动的盯着我,耐人寻味的说

“他的伤未痊愈,就急不可耐的召集残部,费尽心血,甚至处心积虑,不择手段的令天一盟死灰复燃,并打着复仇的口号不断的打击赤宇。其实,他做这些事情,目的就只有一个,就是逼你现身。”

“我知道……”我淡淡的应了一句。

将滚烫的开水冲进透明的玻璃杯里,北月说,泡碧螺春一定要用这种杯子,并且要先注水后放茶,才能领会到泡茶的情趣。

我带着一种敬畏的好奇心,聚精会神的观察着。

刚投入杯中,茶即沉底,瞬时间,杯内白云翻滚,雪花飞舞,一股清雅的幽香袭面而来。未品茶味,单闻这夹杂了果味的奇异茶香,就已沁人心脾……

诚然,眼前的奇景让两个女人同时屏息凝神,满目惊异的观望着那春色满底的茶杯。

“可是,他恐怕做梦也没想到,是你在暗中帮他打跨了赤宇。”那箩的目光从茶杯转到了我的脸上,犀利的目光像雪亮的刀锋。

“你不会说的是不是?”我狡黠一笑,将碧绿清透的玻璃茶杯推到了她的身前。

“毕竟我的情报让你实现了自己的夙愿,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已经是他最重要的人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每做一件事都是南辕北辙,本以为靠近了,却只是与想去的方向离的更远。赤宇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就是皇家,甚至是海莱因,凡是和你有关系的人,他都不会放过,直到把你逼出来为止。”

我用双手捧着茶杯,它很烫手,像一团猛烈的复仇之火,烧得人体无完肤。

深深叹了一口气,轻道“目前,他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撼动这两大家族。时间,有人把它比作最好的疗伤药。我倒觉得它更像个温柔的杀手,可以将往昔的一切杀得片甲不留。”

那箩不以为然的说“恐怕还没等他忘记,世界就已经被他搞得天翻地覆了。你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可怕……”

她的眼神飘过眼前的一切,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绝对不是快乐的事。

因为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用左手抱着自己的右臂,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安全一些,抑或多一些勇气。

“他开始喜欢玩弄人命,喜欢折磨人的肉体和精神,喜欢想方设法让背叛他的人死得痛苦不堪,抑或生不如死。他以前从不会这样,盟里的人都说他变了,变得疯狂,敏感,多疑,不可理喻……”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尽管手里捧着热茶,身体依然哆嗦得厉害,和她一样的发自灵魂的颤抖。

“现在,他有很多女人……”她忧虑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苦涩,“全都是泄欲工具,他很喜欢折磨她们,玩够了,就扔给手下,已经……死了好多个了。”

我手里的茶杯直接翻倒在我的腿上,侥幸的是隔着和服没烫出水泡。不过红了一大片,旁边候立的佣人立刻递上毛巾。

我一言不发的接过来,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他……对你怎么样?”

“还好,他对我很温柔……”

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痛的厉害。

我没看她,兀自擦着塌塌米上的水渍,“那就好,那箩,对他多一些包容。你应该知道,他的本性不是这样。”

她突然扬眉一笑,轻蔑的说“我当然知道,他只是太痛苦了,无处宣泄。不这么做,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下去。”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我们突然变得无话可说,那曾经共同牵动我们的人,让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如果……”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索是否应该继续。

我看着她,静候下文。

“你不会死,会不会回到他的身边去?”

“会!”我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如果,我像你这么健康……不,哪怕只有你一半的健康,我也会回到他的身边去。”

“即使他恨透了你,即使他让你受尽折磨,你也回去吗?”

我笑了起来,语气却尤为认真,“就算他把我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我也会回到他身边去。”

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一种很难解,很复杂的东西,无法让人一眼看穿,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眼神的含义。

我摇了摇头,叹息道“真希望你的如果可以变成现实,可惜,我的人生不会有这种如果。我时日无多,而我不想死在他面前。”

她就那么直直的看着我,很久很久,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什么。

日已西斜,绚丽的晚霞染红了我们的脸。

“你该回去了……免得他起疑。”我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她,不太礼貌的送客方式。

她站了起来,不发一言,走向门口。

“知道吗?”她突然说,“每次跟我上床,他叫的都是你的名字,我们……都不过是你的替身。呵呵……”

她的笑声诡异而悲凉,突然转过头来狠狠的盯着我

“你高兴吗?不过,我要提醒你,如果让他抓到你,除非你死了,否则他真的会让你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知道……”我点点头,手里的茶杯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天黑了,我放下手里的茶杯,慢慢躺在冰凉的塌塌米上。

皎洁的月亮像一个银色的圆盘高挂在深蓝的夜空上,满天星斗,宛如一个人深情的目光,默默注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