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利文退出罗廉的口腔,垂首看着一脸懊丧和固执的男子,嘴角向上扯去,很有成熟的韵味。

“你永远都是个孩子,罗廉。”

“不要随便乱叫我的名字,拉尔森先生。”罗廉的目光沉冷着,瞪向那张不逊于菲尔特的俊美面容。

欧利文将罗廉的手从口袋中拽了出来,手指在罗廉的指节间用力,看似十指交扣的姿势,注射剂却无力地落了下去。

“他占有你的时候,你是自愿的吗?”欧利文的舌尖划过罗廉锁骨处的淡印,温柔的安抚里却隐隐透露出威胁来。

“我是自愿的。”罗廉觉得羞愤无比,自己与菲尔特之间的事情关他欧利文什么事情。他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你想清楚了吗?”欧利文唇边的笑容隐没,语调下压着让罗廉感觉自己身上的水渍是不是要冻结成冰了。

“我想清楚了……”罗廉被对方扯了起来,力气之大能听见肩膀脱臼的声音,“你要带我去哪里!”

瞬间,欧利文将罗廉拉到了甲板处,海浪一阵一阵拍打着船舷,黑暗中的海水没有了日光下的纯净,似乎汹涌着意欲吞没一切。

海风吹过去,罗廉觉得自己很轻,似乎随时有可能随之而去。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欧利文扳过罗廉的脸,不顾他的闪躲,接二连三地吻上罗廉,狂狷得不似欧利文那沉冷的气质,“帮你想清楚过去!想清楚你到底爱谁!”

罗廉感觉自己的背脊抵在了围栏上,欧利文将他按在那里,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

侧过头去,看着泛着白花的海浪,莫名地恐惧令得罗廉吞咽着口水。尽管双臂死死的抓着围栏,欧利文还是将他扔了下去。

灭顶的黑色浪潮将他吞没,一次又一次地挣扎向夜空换来的却是更加无可救药的沉沦。

罗廉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东西,越是咳嗽进入肺腔的海水就越多。冰冷的感觉让他绝望。

菲尔特……菲尔特……

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还想见到你……

罗廉奋力挣扎着,想要游回去,可惜他的一边肩膀脱臼,只能无望地挣扎。

甲板上聚拢了人群,凯文奔跑到屹立在围栏边如同雕塑的欧利文,惊叫着:“天啊!他会死的!”

不断有人呼救着,还有人找到绳索和救生圈扔了下去。

“如果他爱上别人,我宁愿他死掉。”欧利文扬起下巴,冷眼看着逐渐被海水淹没的罗廉。

力气一点一点流逝,罗廉终于没有力气再动了。

那纯粹的黑色海底,向他张开了怀抱。

罗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很久很久以前……

他走在一条小路上,周围是荒野,杂草在夜风中摇摆,银色的月光下寂寥而萧瑟。

很冷,他伸手抱住自己,抬起眼来望向星空想要借由那些淡蓝色的微光来驱散心中的恐惧。然后他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对方墨色的风衣隐秘在黑夜中,似乎本就是夜的一部分。

罗廉抬起头,看见对方皎洁的肌肤优美的眉骨,不由得呆呆地仰着头。

“你要去哪里?”他的声音很冷,低沉的压迫感让罗廉垂首。

“去找我的爸爸,在曼迪里挖掘古城的丹狄斯博士。”

“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走到这样的荒郊野外来?”男子单膝跪在他的面前,目光与他齐平,手指掠过他的眼帘,“太危险了,你会成为丰美的食物。”

“先生,你是说郊狼吗?”罗廉吸了吸鼻子,“父亲说只要带着火把它们就不敢靠近……”

“那么你的火把呢?”

“灭了……”

“你的父亲知道你来找他吗?”

“不知道。但是父亲一直呆在那座古城不回家,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他了。所以……这次我趁着保姆没有注意……就溜出来了……”罗廉低着头,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男子朝他伸出手来,对他说,“我带你去吧。”

“您认识我父亲吗?”

“认识,他是一个打扰了我安眠的讨厌鬼。”男子拉着罗廉向前走去。

“咦?您是父亲的朋友么?不知道您的名字……”

“我是欧利文?拉尔森,”男子伸手按了按罗廉的脑袋,“你可以叫我欧利文。”

欧利文……

你可以叫我欧利文……

罗廉骤然睁开眼睛,看着明晃晃的天花板,侧过脑袋,凯文正端着一本书做在床边。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罗廉感到肩膀上的剧痛,无力地倒了回去。

“你可算醒了。”凯文将书扔在一边,抱着胳膊看向罗廉。

深深吸了一口气,罗廉缓缓记起自己被欧利文推进了海里,一直拼命挣扎着……

“我是怎么上来的?”

“怎么上来的?”凯文好笑地耸了耸肩膀,“当然是拉尔森先生把你拉上来的。”

罗廉冷哼了一声:“他不是想要淹死我么?”

“他只会‘爱死你’。”凯文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起身走向门口,“船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就到港了,下次再见。”

凯文走后,罗廉缓缓坐起身来,将脑袋埋在双膝之间。

“我认识欧利文吗……”

好想和菲尔特说话,罗廉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这才想起手机已经被欧利文扔进水杯里了。

游轮在K市靠岸,这里本来有另一个学术演讲,但是罗廉现在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还好自己的钱包和证件在外套里,不然他就要成为身无分文的学者了。

乘坐出租车来到市区,罗廉已进入酒店房间便拨通了菲尔特的电话。

“我一直在等你,昨天到底怎么了?”菲尔特的声音里柔缓却带有一丝不易察觉地焦虑。

“我……昨晚遇见欧利文?拉尔森了……在游轮上……”

“他对你做了什么?”菲尔特的语调下沉,罗廉还是第一次听见他如此直接地表达情绪。

“没什么……”罗廉耸了耸肩膀,“除了差点杀了我。”

电话那端变成了长久的沉默,罗廉将话筒夹在脸边,蜷坐在床上细细分辨着菲尔特的呼吸声。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良久,那端的人终于开口了。

“嗯哼。”

“我梦见我拥有你,但是却很快失去你了。”

罗廉闭上眼睛,抿了抿嘴唇。

“什么都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去。还有……吻你……”罗廉将嘴唇轻轻印在话筒上,感觉到对方也许也正做着同样的事情。

挂上电话,罗廉掏出记事簿,里面记载着一些电话号码,自己从前住在曼迪里时照顾自己的保姆科比太太已经随着自己的儿女定居到了K市。

下午的研讨会,罗廉打了个电话给主办方说自己不大舒服,对方也听说了他坠海的事故,对于他的缺席表示理解。

罗廉给保姆打了个电话,便去到他家。当年四十多岁的妇女将门打开时已经是将近六十多岁的老妪了,但是精神依旧很好。

她将罗廉引了客厅,热情地泡上蓝山咖啡端出光烘焙好的曲奇。

两人闲聊了很久,科比太太一面感慨时光飞逝一面很高兴罗廉现在所取得成就,并且一直在说没有想到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会记得这个小时候照顾过他一年多的保姆。

“那么您记得有没有欧利文?拉尔森这个人?”罗廉状似无意地问道。

“呵呵,有啊,我记得很清楚呢,你的秘密朋友。”科比太太拍了罗廉一把,“起先我和你爸爸还以为这只是你小时候喜欢幻想所以编造出来的朋友,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直到有一天你拿着那张照片给我看,我才相信你真的认识他。那是一个多么俊美的人啊,简直就像画一样。我还一直说要你把他请回家来,好让我亲眼见一见,不过很快你父母就要带着你离开曼迪里了。”

“那张照片……你知道在哪里吗?当然……时间太久我估计……”

“我给你收着呢!”科比夫人站了起来,“你的那些小玩意儿都被我收到一个盒子里。后来听说你们乘坐的游轮出事了,我以为你也……你毕竟在我身边一年多将近两年,所以我收着你的东西想说算是个纪念吧。”

她朝着楼上的卧室走去,打开储物间翻找着什么,罗廉也赶紧过去帮忙。

Dream 3

两个人翻找了半天,终于在最里面翻到了一个纸盒。

科比夫人擦了擦上面的灰,将盒盖打开。里面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像是提线木偶还有八个一组的士兵小玩偶。罗廉将它们拣出来放在桌上。

“你从小就和一般的孩子不大一样。他们在外面玩耍的时候,你喜欢坐在家里看书还有制作一些我都不大懂的东西。那些不怎么喜欢和你一起玩的孩子们,看见你做的东西又往往会黏上来……”科比夫人微笑着回忆着过去,“这些小玩具是你父亲买给你的。你很少玩它们,但是却很珍惜它们。”

罗廉点了点头,他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眼熟。然后,在纸盒的底部,罗廉看见了一张照片。

那是在一间老式却相当华丽的房间里。

罗廉看见了洛可可式风格的餐桌上放置着一盏制作精巧的台灯。餐桌上铺着镂空花纹的桌布,一个男子优雅地坐在桌边,一手轻轻搭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

倒抽了一口气,罗廉认出来照片上的男子绝对是欧利文?拉尔森。即便是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的面容丝毫未变。除了那笑容……现在的欧利文的微笑就似计算好角度的雕塑,很美但却并不动人。而照片里的他,脑袋微微侧着,下巴顶在怀中男孩的耳际,嘴上没有丝毫笑意,眼神却意外地温和。

“这个男孩……是我吗?”罗廉有些不可思议。那个男孩的脑袋微微向后仰去,枕在欧利文的怀里,很明显,他们俩相当亲近。

“当然是你啦,”科比夫人凑了过来,“怎么了罗廉?”

“啊……不……没什么。我只是都不记得了……”

将罗廉搂到自己怀里,科比夫人拍了拍他的背脊,“没关系我的孩子,一切都会好的。”善良的老太太以为罗廉是在为海难而离世的父母伤心。

那天下午,罗廉带着纸盒离开了科比夫人的住处。

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宾馆的名称,坐在车里的罗廉感觉到莫名的焦躁,他的记忆里缺失了一块,而且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但是直觉告诉他,不要掀开那层面纱自己也许会更幸福。

就在转弯的瞬间,前方一辆车迎面而来,狭窄的车道上司机不得不转动方向盘,两辆车相安无事地擦身而过,但是砰地一声,那辆银色的私家车滑行了几米便停了下来。

罗廉和出租车司机也停车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穿着卡其衫的男子打开车门,戴上眼镜有些笨拙地下车查看自己爆裂的车胎。

“嘿!有备胎么!”出租车司机大声询问。

“啊……哈,没有。这是我朋友的车。”男子转过身来,笑容中有几分无奈,当他看到罗廉的时候,又忽然亮起了眼睛,“哎呀!你是卡梅洛教授的学生D博士吧?”

“是的……”罗廉握住对方伸来的双手,这才发现这位看起来有些呆板的男子其实意外地柔美,如果把那副不相称的眼睛拿掉,绝对是个美男子。

“昨晚您在教授演讲上的发言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啊,”男子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名片,“真希望有机会和你多多交流。”

“基恩?戴维斯博士,您是Dynamic药业的一级研究专家啊,看起来真是太年轻了!”

“那也比不上D博士啊,28岁就已经有三个博士头衔而且还是血液学的顶级专家。”基恩拉住罗廉,“走走,我们要好好交流一下!”

“您的车……”

“打电话给拖车公司就好!还是说……博士您有其他的事情?”基恩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

罗廉笑了起来,自己正在烦心呢,但是基恩却在此刻出现,也许这是上帝的指示,让基恩帮助自己暂时脱离烦恼吧。

两个人找了一家星巴克,点了咖啡便侃侃而谈了四个多小时,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基恩令罗廉相当惊讶,这家伙的很多见解和对于血族的血液研究很有帮助,罗廉甚至在心里暗自盘算,要不要和局里打个报告,把这位年轻的博士拉到特殊调查科来。

这场交流以基恩的研究生打来的电话宣告结束。两人离别前互相留下联系方式,罗廉看着基恩扶着眼睛小跑向马路边拦出租车的模样,忽然在心里庆幸自己找到了学术上可以交流的对象了。

回到酒店房间,罗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他拾起电话,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无法阻止自己去思考,除非……能和菲尔特说话。

电话拨通的瞬间,一阵手机铃声却在房间里响起,罗廉惊诧着还没来得及回过头来,自己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亲昵的吻落在他的颈间。

玻璃窗上倒映出那个让人心神荡漾的男子正怀抱着自己。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想我在这里吗?”菲尔特扬了扬眉梢,原本被日光灼烧的肌肤早已经复原,光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

罗廉呆了呆,嘴角涌起一抹坏笑,双手沿着菲尔特的背脊来到他的臀间,故意用力地揉捏,“我不是说让你乖乖等着我回去疼你吗?”

“我怕……你不会回来了。”菲尔特微微扬起头来,睫毛留在眼睑处的阴影魔魅般性感。

罗廉知道对方正借助体重故意将自己往下压,“除了你,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回去哪里。”

“呵呵,”菲尔特微凉的脸颊贴在罗廉的耳际,“固执有古板的D博士竟然会对我说这样的甜言蜜语,我真的应该去教堂感激上帝。”

两人倒进白色的柔软中,拥抱与亲吻交融,罗廉知道菲尔特能让他忘记一切想要忘记的东西。

一片黑暗的房间里,只有菲尔特平稳的呼吸,罗廉轻轻按摩着对方的手指,却意外地没有睡意。菲尔特在某些时候的热情让他吃不消,他很难想象两个多小时前,身后这个睡得安稳的家伙是多么疯狂地吮吻着自己的私 处,直到腿跟处的肌肤都开始青紫麻木,罗廉才不得已大吼一声:“想上就上!”这一句话出口之后,我们的博士才后悔万分,自己的身体被换了好几个角度,有些姿势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人类的身体怎么会有这样的韧性。

“如果你睡不着,我们可以再来一次。”菲尔特亲吻上罗廉的后颈,半开玩笑道。

“再来一次我就真的死了。”其实罗廉一开始就知道菲尔特并不一定真的睡着了,那个家伙的体力比自己好上太多。而且还是个夜行动物,他闭上眼睛抱着自己,并不是为了休息,只是想要体会拥有彼此的感觉罢了。

“明天晚上一起回纽约吧。”

“恩。”罗廉嘟囔了一声,在菲尔特的气息里缓缓睡着了。

可惜,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二天下午两点多,罗廉起身在菲尔特的额前落下一吻,便去到二楼的餐厅想要喂饱自己的肚子,意外地遇见了艾尔琳娜?迪普。

对方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面前的咖啡和点心一口也没有吃过,看起来超级烦恼的模样。

罗廉的信条就是——远离麻烦。所以此刻他决定就当做自己没有看见她。

几分钟之后,侍者将拿铁和三明治端了过来,罗廉的一句“谢谢”竟然引得艾尔琳娜转过头来。

“罗廉!没想到你在这里!”艾尔琳娜直接抛弃了自己的咖啡坐到了罗廉的面前。

“啊!是迪普博士啊!”罗廉和菲尔特相处久了,笑起来的时候也能做到滴水不漏,“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我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了!”艾尔琳娜作为资深心理学家自然早就看出罗廉是在假装,“我最近很烦,烦得连饭都吃不下!为了分担我的心烦,我决定……”

“我的心理脆弱,我想我为你分担不了什么。”罗廉赶紧拾起三明治咀嚼了起来。

艾尔琳娜却丝毫不在意罗廉的拒绝,将照片从文件袋里抽出来,放在罗廉的眼前摇晃:“你看,这具小孩的尸体是在垃圾堆里发现的,已经被碎尸,凶手恐怕是希望垃圾处理厂把尸体运走,但是却意外地被一个流浪汉给发现了!法医花了三天多才大致拼凑出他的尸体,可惜大脑部分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罗廉将脑袋转向左边,抿了一口咖啡,看也不看照片。

“还有这个死者,大学里的篮球拉拉队员,和队里几位英俊的篮球队员从小旅馆里‘震动’回来之后,就再没有发现过她。两周前,爱美诺房产的一家新住户发觉他们的墙壁一直在渗水,啊凑巧了,这个女学生的尸体就被封在里面。”

罗廉将脑袋转向右边,端着三明治又是一口。

“这个家伙就没什么新意了,是个二十多岁的流浪汉,身体还算健康,尸体是下水道工人发现的……”

忍无可忍的罗廉伸出手掌遮住那些照片,“我记得你被调到行为分析小组去了对吧?处理的是连环凶杀案对吧?我能不能拜托你直接告诉我你凭什么认定这些凶案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放下照片,艾尔琳娜依靠向椅背,有气无力道:“因为他们的大脑都被人取走了。”

Dream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