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路钊坐在他旁边,感觉他身上越来越凝重的愤怒,他心里有些怯,自己不管怎么说是做了很没品的事情了,“老大……”他犹豫的开口,还没有说出来就被颜至清打断,“你什么时候同意捐献的?”

杨路钊愣了一下,“两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怕是有20天了吧,上个周末医生通知我来做过初步检查了,说是具体的手术时间会通知我。”他有些惊讶,“你不知道?”

颜至清自嘲的笑,“我一直在通过私家侦探查捐赠人的情况,没有人告诉我捐赠人同意捐赠这件事情。送钱,找关系能做的我都做了……”他抬头看着杨路钊,“你真的都不跟我说一声。”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有些没道理,他低头,声音很轻,“路钊,真的谢谢你。”

杨路钊觉得这声谢谢他有些受之有愧,他看着颜至清,“如果我真的拒绝呢?”

“我跟陈锦茹做了一次试管婴儿,但是今天她去检查了,没有成功。我不能不救自己的孩子,我只能放弃自己了,跟陈锦茹生一个孩子,然后离开这里,一个人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也许谁都不幸福才是这个事情最平衡的结果。”颜至清面色黯然,他想了很多,可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杨路钊有些诧异,“你真的放弃梁冬?”

“你觉得那样了,梁冬还会要我?”他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自嘲的笑,“我还有什么脸挽留她。在夹缝里做人真的很难,上不去也下不来,你不会理解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如果我知道小冬怀孕了,这些日子我真怕自己会自杀。责任太重就会担不起来,别玩儿了,路钊,找个好女人安定下来吧,这辈子没想清楚之前就别要孩子。”他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很多,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彷徨的了。

颜至清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看了一眼就挂掉了,陈富约他晚上9点钟谈事情,现在他觉得没有什么必要了,连带着陈锦茹他现在也不想见到她。他站起身走到病房的门前,门是关着的,窗户挡着窗帘,可是却似乎挡不住他的心跟里面的人在一起。他的小冬怀孕了,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颜至清觉得自己眼睛发热,幸福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心里,责任很重,压得人直不起腰来;爱很轻,却是生命不能承受的重量。

电话又响了起来,颜至清依旧没有接。医生们一个个的从里面鱼贯而出,颜至清有些紧张,“怎么样?”

“大人和孩子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似乎都有些营养不良,最好是要好好的调理一下,不然对孩子的发育会有很大的影响。”颜至清点头,梁冬一直都有些营养不好,跟他在一起有了一些改善,这个折腾法肯定是又犯病了。他有些心疼,杨路钊更是诧异,他可是没有虐待过她,都是照着孕妇食谱给她做饭,“怎么会营养不良。”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种病了。

“孕妇一般这个阶段妊娠反应都会比较严重,孕吐可能会让她吃的东西不能被吸收,最好是输液补充。”颜至清现在什么都没有意见,就算医生说要吃了他做补充都没有问题,他进了病房,梁冬已经睡了,脸色因为输液的关系已经好了一些,但是整个人看着还是憔悴的让人心疼,他慢慢的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仿佛他已经麻木得不知何处的心又回来了。他低头吻着她的手背,这刹那的幸福似乎凝聚了这一生的感动。

电话再次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颜至清皱着眉头,他看也没有看就起身出了房间,杨路钊站在外面,“我去处理些事情,你在这里帮我看一会儿。”

说完他就直奔着电梯去了。

颜至清回到陈锦茹的病房的时候,陈富正坐在她的床边默默的看着她,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让颜至清的心里有了一些难以把握的不确定感。陈富回头看他,脸上都是愤怒的表情,“颜至清,你到底到哪里去了,我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小冬怀孕了,身体出了点儿问题,刚才在下面看急诊。”颜至清异常的平静,也没有刻意的隐瞒什么,就站在门口看着两个人。

陈富腾地就站起来,“颜至清,你是不是人,这个女人为了给你生孩子现在这个样子,你居然还顾着别的女人。那个姓梁的生的孩子能救颜颜吗?”他有些怒不可遏,可是颜至清丝毫不加理会,他转头看着床上的陈锦茹,最让他失望的就是陈锦茹居然也这样拿他当傻子糊弄,他眼中的单纯善良的女人已经完全看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阴谋家。此刻她眼中的错愕在他看来不过是伪善的演戏和装模作样。“我已经给颜颜找到配型的骨髓了。陈先生,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捐赠人在20天前就已经签了捐赠协议,你们父女拿着你们女儿和外孙女的命做筹码来设计我。”颜至清低头,他不想看陈锦茹的表情,“不过你可能没有想到,那个捐赠人是杨路钊。”

陈富脸上的表情几变,最后扶着桌子坐在椅子上,“颜至清,你……”

“我就是上来跟你们说一声,我会找律师要回颜颜的抚养权,孩子的病我来治,她只是个可怜的得了病的孩子,不该被你们拿来当做实现自己目的的筹码。”他看了陈锦茹一眼,“我很抱歉,你好好休息吧。”颜至清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些绝情,可是他真的生气了,这种被蒙在鼓里完全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能接受。

陈锦茹有些慌了,她什么也顾不上的从床上奔下来,拉住要出门的颜至清,转身把门关上死死的倚着门不让他走。手上的输液针被扯掉了,手背上都是血,“至清,我不是故意骗你的,爸爸刚才才跟我说,我跟你一样,我是真的不知道,求你了,至清,我真的不能没有孩子了。”

颜至清看着她,双眉紧锁,他现在不确定他看见的到底是真的她还是她在演戏。人有时候就是不能再关键的问题上犯错误,一旦犯了,就永远让人没有办法给你信任。颜至清回身,从她床尾的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盖在她流血的针眼儿上,“你好好休息吧,暂时我不会跟你打官司,不过我想孩子以后还是交给我比较好,梁冬人很好,不会亏待颜颜的。”

“不要!至清,你别这样。”陈锦茹有些惶恐,眼泪已经在脸上泛滥开来,“你让我怎么办?”

颜至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沉思了片刻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富,他一脸的不甘,却也只是坐在那里,“你爸爸会教你怎么办的。”说完他挡开了陈锦茹,拉开病房的门就出去了。对于那父女二人,他有太多的抱怨,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又懦弱无为,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梁冬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颜至清趴在她的床边,似乎已经睡着了。她抬手轻轻的拨弄着他的头发,心里有些忐忑。

颜至清太累了,没有她在旁边的时候几乎夜不成眠,握着她的手心就安了下来。他睡得并不安稳,梁冬一动他就醒了。看着她的眼睛,清澈的可以映出他的模样,颜至清愧疚再次溢满胸腔,“对不起,小冬。”

梁冬那一刻忽然觉得心里空了,眼睛涩涩的疼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淡淡的笑在脸上漾开,“救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个我明白,只是你不该让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真相。”

颜至清无地自容,他亲吻着她的手背,“小冬,你不知道我多爱你,我对着你说不出那样的话。”

梁冬在他说出爱的刹那眼泪破堤而出,他第一次对自己说爱,却是在如此尴尬的时刻,她的心里有些恨了,“颜至清,你不该在这个时候跟我说爱,我会舍不得离开。真的别说你爱我,那样我也不会太难过。”她拉起被子,把脸盖住。

颜至清的眼圈红了,看着那个不停战栗的人,他心如刀搅,血肉模糊的。他起身,隔着被子紧紧的抱着她,“我们不分开,小冬,对不起,别跟我分手。”那么强韧宁折不弯的性格,在她嘴里说出离开的字眼,这让颜至清心慌,他的手越来越紧,死死的圈着她,仿佛一个不小心人就会不见一样,“我跟陈锦茹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去尝试做试管婴儿但是失败了,但是现在有了合适的骨髓,小冬,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一起看过日出,是要白头到老的。”

梁冬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一夜之间她经历了由死到生,此时此刻她依然不知道她的心在哪里安放。

颜至清很快跟院方做了交涉,颜颜的手术很快就安排了日程,因为隐瞒家属的事情,颜至清找了江川要起诉医院。医院也觉得有些怨,为了平息这件事,尽量按着颜至清的要求,最好的专家,最快的时间,一切都满足需要。陈锦茹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只是在玻璃房外面守着孩子,看着颜至清把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

陈锦茹这天来到梁冬的病房,里面只有她自己,杨路钊已经为移植做最后的检查和准备,下个周颜至清要参加酒店的上市仪式,现在忙得恨不得有三头六臂。这是陈锦茹第一次跟梁冬很正式的交谈,她跟她想得很不一样,美丽却很朴拙,温和却很强韧。她的出现显然也让梁冬吃了一惊,“陈小姐!”她没有胜利者的姿态,在她眼里陈锦茹也算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了,愿意跟自己的前夫去做一个试管婴儿这同样需要勇气和忍耐。陈锦茹的目光盯着梁冬的肚子打量着,“多久了?”

“两个多月了。”

“这个时候要多加注意。”她抬头看着梁冬,“如果真的没有合适的骨髓,而他选择了我,哪怕是被迫的,你打算怎么办?”

梁冬看着她,眼睛里的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的闪躲,“打掉孩子,从此跟颜至清断得一干二净,没有一点儿瓜葛。”

陈锦茹那一刻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一个那么瘦弱的女孩,在面对生活的残酷的时候有如此的决绝的爆发力,她隐约的感觉到颜至清被吸引的力量,她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可是她却是一个生活的弱者,相形见绌了。

“我想拜托梁小姐一件事。”陈锦茹有些难以开口,梁冬的心里也有些忐忑。

“颜至清想要从我这里要回孩子的抚养权,可是我现在生活的全部重心就是颜颜了……”她声音哽咽着,梁冬锁眉,心里有些不忍,“请梁小姐帮我说说情,别让他抢走孩子,我是不知道,不然我不会拿着孩子的命当筹码的,我们都是当母亲的人,请你帮帮我,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再去打扰你们的生活。求求你!”陈锦茹捂住嘴,几乎失声。

梁冬有些黯然,那么高贵的陈小姐,此时此刻如此恳切的对自己说求求你,她手轻轻覆上自己的小腹,她虽然这么想,这么说,可是真的让她拿掉这个孩子她怕是也狠不下心,那时这也是她全部,“陈小姐,至清的决定我不会太多的干涉,他有他的道理,如果孩子真的跟着他,我会善待她,跟自己的女儿一样。”她顿了一下,“至清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陈小姐,你该比我清楚。”

陈锦茹黯然离开,留下梁冬,一个月的时间,她仿佛也不再是以前的梁冬了。

酒店上市的那天,颜至清安排她去参加了晚上的酒会,顾振明还是觉得有些冒失,尤其是梁冬有孕在身,这还是有些不妥。颜至清不在意,“顾总,请放心,我已经正式开始接触海泛的股东,宋海涛应该没有那么傻,这个时候还等着钻死胡同。”他有些得意,颜颜的手术很成功,手术那天,梁冬也去了,说是一定要送小钊进手术室,弄得杨路钊紧张了好一阵,握着医生的手狠命的问他会不会有事。

下午颜至清百忙中抽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陪着梁冬去化妆,她一个人他现在很不放心。看着一身白色礼服的人,颜至清忽然很向往礼堂,他走上前,“小冬,我们赶快结婚吧。”

梁冬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然后也没有搭理他,这是求婚?太草率了。她回头看着他的人,“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之前申请了瑞士酒店管理学院,已经拿到通知书了。”

颜至清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随后无奈的摇头,“你逗我的是不是?”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想她去上学,就像把她带在身边。

“不是!”梁冬很认真的看着他,“我突然发现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不会自己生存,颜至清,我知道你会待我好,但是我需要自立。”

颜至清愣愣的看着他,过了许久,他微微的笑,然后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如果你不是这样,我可能也不会这么爱你,我只能支持你。但是请你生完孩子再出去,我不放心。小冬,别太久,我折腾不起了。”

梁冬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外面的夕阳招进来打在她的脸上,金灿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