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花滑不能再碰,总要另寻新出路。

这一日,陶鹿见苏果在书桌前念念有词,凑过去一看是剧本。

“是要试戏吗?”

苏果一愣,下意识挡住剧本。

陶鹿看到她的动作,笑道:“挡什么?我又不会去跟老师告你的状。”

表演学院的规矩,大学前两年开课期间,学生是不准接戏的。

苏果小声道:“谢谢。”

“客气什么?”陶鹿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你要去试戏么?去哪里试呀?我可以陪你去么?”

苏果想起陶鹿家中满满的两大柜花滑奖杯,微讶,“你怎么…?”

“怎么对拍戏感兴趣啦?”陶鹿帮她把话说完,笑道:“反正都来这学校了,总也想试试拍戏呀。”

苏果有点犹豫。

陶鹿明白过来,笑道:“没事儿,我也只是随口一说…”

“那就一起去吧。”苏果下定决心,笑道:“我们是朋友呢。”

苏果电话响了,是蒋怀仁约她去吃饭。

苏果婉拒了,说自己还要熟读剧本。

陶鹿笑嘻嘻道:“快去约会,剧本什么时候再看不行?”这两周在校园里待下来,她对蒋怀仁也多有耳闻,连小食堂打饭的阿姨都对他赞不绝口。

“不是啦…”苏果无奈,邀请道:“…是怀仁学长推荐的戏。”

陶鹿故意夸张笑道:“对你那么好!”

苏果无奈笑笑,怀仁学长只是了解她的困顿家境、对她给予帮助而已。

陶鹿和苏果一起在宿舍吃过晚饭,相约出了校门。

蒋怀仁开着一辆黑色轿车等在路边,他看到除了苏果还有一人,似乎有点惊讶,浓黑的眉毛微微扬起。

“不好意思。”陶鹿笑道:“打扰你们了。”

苏果在后面轻轻拍了她一下。

陶鹿捂住嘴,作乖巧状。

蒋怀仁看了一眼陶鹿,似乎有点害羞,别开视线,轻声慌乱道:“啊,不会不会…”他亲自下车,给陶鹿拉开了车门。

三人上车,蒋怀仁坐在主驾驶位置,掉线般静止了一会儿。

“学长?”苏果疑惑看他。

“哦哦哦!”蒋怀仁抖着手插上钥匙,发动了汽车。

苏果还在争分夺秒背剧本,陶鹿在一旁有些无聊,靠在椅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苏果背着剧本,偶尔抬眼看看窗外,疑惑道:“学长,这里我们刚刚是不是来过?”

蒋怀仁笑道:“刚才那条路上堵车,我们绕一下。”

“辛苦学长了。”

蒋怀仁温和道:“说什么傻话呢。”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陶鹿,终于下定了决心。

陶鹿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震醒的。

她有点茫然地睁开眼睛,只见车窗外是纯净的黑夜,隐隐的麦浪在风中起伏如静默的海,她揉揉眼睛,看苏果还在背剧本,而前面蒋怀仁专心开车。

“我们这是到哪儿呢?”话音未落,又是一阵颠簸。

似乎是行驶在农田间的土路上,这绝对已经到了很偏远的郊外了。

“去片场的路上。”蒋怀仁温和道:“导演抽不出空离开片场,只能我们去配合。”

“哦…”陶鹿摸了摸自己上方的车顶,按亮这一侧的车灯。

车灯亮起的瞬间,陶鹿从后视镜里看见了蒋怀仁的眼睛。

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在灯光照来的瞬间猛地错开。

就是那一眼,让陶鹿心生寒意、警惕起来。

她没说话,拉住了苏果的手,重重捏了一下。

苏果一愣,从剧本中抬起头来,似乎这会儿才注意到身周环境的变化,而陶鹿的神色分明暗示着什么。

麦田里似乎有晚归的农人走动。

陶鹿笑道:“学长,我想上厕所。停车稍等我一会儿行吗?”

蒋怀仁也看到了田地里的人,道:“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陶鹿和苏果交换个眼神,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与慌乱害怕。

苏果道:“学长,我可能还没准备好…先回学校可以吗?”

蒋怀仁有点不悦,“现在回去?”他顿了顿,问道:“你不是着急用钱吗?”

陶鹿惊讶,“你着急用钱?”

但现在显然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

“咔哒”一声,蒋怀仁通过中央控制锁上了车门。

车速猛地飙升,汽车轰鸣声大作。

陶鹿从后面勒住了蒋怀仁的脖子,“停车!我说我要上厕所!”

蒋怀仁回手去拽陶鹿头发。

苏果扑上来,按住蒋怀仁胳膊,但她力气小,按不实,给蒋怀仁挣脱开来。他摸索着开了车门,往前一挣,脱开陶鹿的束缚,跳到路上,拉开陶鹿这边的车门,就把她往车下拽。

四野无人的黑夜里,一个男人与两个女孩沉默的生死较量。

陶鹿被蒋怀仁拽出半个身子,一脚踹去,被他侧身避开。

苏果扑上来挠蒋怀仁的脸,被他拎着肩膀摔到麦地里,好半响没爬起来。

陶鹿趁着他摔苏果的空挡,一脚狠狠踹在他下面,在他痛得弯下腰去的瞬间,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车钥匙,蹿上主驾驶,关紧车门,颤抖着插上车钥匙。

怎么开车?怎么开车?怎么开车?

陶鹿按着方向盘的每一根手指都在发抖,从后视镜里望见面色狰狞冲过的蒋怀仁,极度的恐惧与紧张席卷了全部意识。

一秒,有一生那么长。

耳边,仿佛响起了鼓点声,不,不是鼓点声,是弹力球落到地面的撞击声。

叶深清冷的声音在那鼓点间响起。

“踩离合器踏板,挂空挡,开电源,轻踩油门,发动后记得手马上离开…”

“记住了吗?复述一遍。”

复述一遍!

陶鹿发颤的手指猛地攥紧方向盘,“踩离合器踏板”,“挂空挡”,“开电源”——蒋怀仁拉开了车后门,半只脚踏了进来。

“轻踩油门…”

陶鹿驾驶着车子,猛地蹿出去,把蒋怀仁带倒在地。她一头扎进了滚滚麦浪,劫后余生,才喘过一口气,又驾着车子转回去,还有苏果!

苏果正被蒋怀仁追着逃命。

陶鹿开着车子恶狠狠撞过去,逼退蒋怀仁,甩开车门,吼道:“上车!”

苏果扳着车门爬上来。

蒋怀仁扑过来,叫道:“你们这是发什么疯?我好心带你去试戏!”

陶鹿举起车里的保温杯,从半开的车门里砸出去,正丢在蒋怀仁头上。

“当啷”一声脆响,蒋怀仁站着晃了晃,软绵绵瘫在地上。

陶鹿一路驾着车子,在荒无人烟的郊区狂奔,直开出那大片的麦田区,才稍微镇定了点,要苏果手机导航,去了最近的公安局。

两个小姑娘互相搀扶着,站到灯光明亮的公安局大厅里,才觉出后怕胆寒来,不禁都软了腿,拉着手又哭又笑。

接待的民警问了半天,才明白情况,道:“那要联系你们学校。”

“不!”苏果叫了一声,脸色煞白,比在麦地里的时候还要白。

陶鹿隐约明白了她的处境,对警察道:“她现在还很害怕,让我们缓一缓好么?”

警察了解,和善道:“我去给你们再倒杯水。”

苏果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溢出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陶鹿拍拍她,“怎么会呢?是我要跟着去的,你一开始也是好心。”她翻出手机,想着如果不联系校方的话,该联系谁。

叶深的号码从眼前闪过,陶鹿划着手机的手指顿住。

拿万一有事做借口强留下的电话号码。

现在这样的状况,应该能算是发生了万一吧…

深夜的天贸大厦19层,灯火通明。

对面的老小区要改造,叶深索性把整个19层盘下来,将原本TK训练室的对面改建成了基地。他这会儿正在基地,处理着邮件,准备回完睡觉;小橘猫安静地趴在桌边望着他。

忽然,他的手机响起来。

叶深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还是个陌生号码。

他瞥了一眼,继续回着邮件,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却不知为何想起两周前在那个叫陶鹿的女孩手机输入自己手机号码的情景,心情莫名烦躁。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陌生号码,似乎是本市号码。

敲着键盘的手指顿住。

叶深捞起手机,带着一丝不耐,仰在老板椅上,懒洋洋道:“喂?”

女孩的声音发颤,拖着哭腔,“叶哥哥,我在警察局…”

叶深猛地站起身来。

第31章 冰场真公主(零)

凌晨一点的公安局里灯火通明, 外面警车顶灯的红光一圈一圈闪进室内,映在女孩白皙的小脸上,透出几分危险神秘。

叶深站在大厅入口, 第一眼就望见了坐在灰白色墙壁前长椅上的女孩。她穿着背带热裤, 露出的小腿上全是红色划痕,双手垂在膝间、软软地捧着纸杯, 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纸杯在她手中歪斜,眼看里面的水就要倾泻到她腿上。

叶深快步走过去, 伸手按住了纸杯——女孩的手猛地一缩, 像是受了惊吓, 仰头望见他,警惕的目光一怔,化作了笑意。

“叶哥哥!”陶鹿脆生生笑道, 若不是此刻腿软,多半还会跳起来,她拍了拍自己右边的空位,热情招呼, “坐呀。”跟她在电话里发抖欲哭的模样,简直像是两个人。

叶深研判地端详着她,扫了一眼她布满红痕的小腿, “怎么弄的?”

陶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想了想,道:“大约是给麦子划的吧…”

“麦子?”

“嗯呐, 我陪苏果去试戏,结果没想到那个送我们的学长居心不轨,车开到郊区麦地里…”

叶深这才注意到,陶鹿身旁还坐了个年纪相仿的短发女孩。

“幸好我们两个厉害,打了他个落花流水,还抢了他的车,我开的车哦!”陶鹿举起小手,在叶深眼前晃了晃,吹嘘自己厉害,“车没白学吧?”

女孩手心一道淤紫,触目惊心。

叶深蹙眉。

他截断女孩跑偏的话题,道:“然后你们就开车来了警察局?”

陶鹿吐吐舌头,翘脚道:“是哦,那个人渣最后被我一暖水壶拍在脑袋上,不知道会不会出事儿…我就来自首啦。”

她故意说得热闹轻松,然而犹自红肿的眼睛和还瑟缩着的同伴,无不明示着这场变故有多骇人。

叶深垂眸看她,清冷道:“胆子真大。”

陶鹿一喜,以为在夸她,笑道:“是吧?我胆子挺大的吧?”

“什么人的车都敢上。”

陶鹿一噎,委屈道:“那谁能想到嘛!好端端的一个学长,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还是学生会副主席,不管老师同学喜欢他,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对他赞不绝口…”

叶深轻讽道:“才认识几天,就知道性格不错了?”

陶鹿辩不过他,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以表反抗,“十四天。”

两周。

才分开两周,这小姑娘就差点搞出命案来。

叶深咬住后槽牙,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把训导的话生生压下去,叫住一位路过的警察,“请问有医护人员吗?给她们处理下伤处。”他指了指陶鹿还在渗血的小腿。

医护人员很快拎着医药箱来了。

消毒药水涂上伤口,疼得陶鹿龇牙咧嘴、鬼哭狼嚎。

叶深听不下去了,打算去问下案情进展,刚起身就被陶鹿扯住了袖子。

他摆了摆帽檐,“嗯?”

陶鹿仰脸望着他,一边嘴里嘶嘶喊痛,一边手上比划着,“叶哥哥,我想吃抹茶味的冰激凌。”

这会儿还惦记着吃,也是份能耐。

“叶哥哥?”

“等着。”

深夜的公安局大厅里,靠近玻璃门的棕色长椅上,陶鹿小口小口舔着浅绿色的冰激凌,两条小腿被药水染成黄紫相间、一刻不停地晃来晃去,若是换个场景,说是在游乐场也有人信。

“不能通知学校。”陶鹿边吃边道:“告诉学校,苏果就完蛋啦。学校大三之前的学生不许接戏,而且这事儿要是报道出来,学校名誉多受损呀?那能让苏果好过么?”

叶深安静听着,她向来是年纪不大、于世情现实却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