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织靠墙站着,不知道是不是来时走得太快,脸微微泛红,眼圈也晕了一层胭脂色:“你很缺钱?”

他说话时,微微喘着。

周徐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实回答:“不是很缺。”就是赔了几千万,她买月亮湾更不够了。

他盯着她,看了挺久。

“你转过身去。”

还是命令的口吻。

为什么要转过身去?周徐纺没动,把后背露给别人,很危险。

他压着喉咙的痒意,忍着咳嗽:“我就看一眼。”

语气,放软了点。

周徐纺觉得他很孱弱,好像一口气上不来就要晕过去的样子,跟电视里久病缠身的娇小姐一样,想了想,她还是转过去了,让后背对着他,她相信江织是个好人,不会残害她。

她看不到他的脸了,但听得见他呼吸,更重了。

江织伸手,指尖泛红,朝着她裹在军大衣里的后背靠近。

周徐纺突然扭头。

“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手腕就被她捏住了,满眼都是防备:“为什么碰我后背?”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浑身藏着刺。

这是江织第一次在她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空洞洞的,像块冰冷的磁石,深不见底,能把人吸进去。

他脸色发白:“松手。”

她没松,还盯着他。

他喉咙一口气上涌:“咳咳咳咳咳……”通红着眼,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胸腔里磨出来,“周徐纺……疼。”

最后一个字,一点力气都没有。

娇娇弱弱的,就像是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力道都被反弹回来,像肉肉的猫爪子,一巴掌狠狠拍下去,肉垫子吧唧一下,只剩软了。

周徐纺给愣住了,还抓着他的手,忘了动作。

江织本来就身子不舒服,她力气又大,他甩了两下,没甩开,身子反倒摇摇欲坠,登时就恼羞成怒了:“老子被你捏疼了!”

捏疼了!

疼了!

了!

周徐纺骤然松手,见江织白皙的皓腕上立马浮出了一圈红痕,他手生得漂亮莹白,乍一看去,有点刺目。

她立马道歉:“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这自责的口吻,这于心不忍的愧疚……刚追上来的阿晚还以为是撞上了女恶霸强抢了良家少男,并对其这样那样了。

阿晚眯着眼瞅过去,就看见自家雇主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眼眸潮湿……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你一个女人,手劲儿怎么那么大。”

怪她,力气太大了。

周徐纺更自责了:“我下次轻点。”

下次?

轻点?

越说越像个轻薄人的浪荡子了,江织气地直咳嗽。

周徐纺伸出手去,想给他拍拍背,笨拙地不知道怎么下手,手僵在那里,老半天,又默默地收回去了。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碰我后背。”

江织歇了会儿,终于不咳了,脖子上细细的血管清晰可见,耳尖透着红,喘着气,一副被人欺负惨了的样子。

他恼极了,语气尤其不好:“试戏。”

周徐纺没听懂。

“你不是要当我电影女主的裸替吗?”他一双晕红的桃花眼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圈,“别想了,你不合格。”

恶声恶气的,脾气好大。

长得美的人可能都有点脾气吧,像大宅院里被宠坏的嫡小姐,哦对了,江织也是江家嫡出的小公子。

肯定是被宠坏了。

周徐纺:“哦。”

哦?

没了?

江织胸口很堵:“你以后——”

又没往下说。

周徐纺很久没等到后面的话,军大衣帽子下的一张小脸抬起来:“什么?”

穿的这是什么鬼?!

江织有点窝火,又不知道气什么,莫名其妙地不爽快,用力扯松掉外套的扣子,透了口气儿:“以后别当裸替了,如果缺钱,到我这来试镜。”

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气急败坏。

不过周徐纺知道,江织只是脾气不好了一点,人是很好的,她表情真诚,冷冷的,呆呆的,有点木讷地说:“你真是个好人。”

“……”

江织一口气又没上来,咳得他嗓子火辣辣的。

好人?

去他妈的好人,他是病得不轻!

周徐纺看他咳得厉害,纠结了很久,还是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背,她怕把握不好力道给他拍坏了,就特别特别轻,小心翼翼地拍。

江织愣了一下,扭头。

她伸着的指尖,刚好碰到他的脸,冰凉与滚烫,两种极端的温度撞在一起,像细细的针,扎在人心窝子里,又麻又痒,还有轻微的疼。

江织几乎趔趄地躲开,脸与耳尖这下全部红透了,一开口嗓子是哑的:“你、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哦,她体温比正常人要低。

周徐纺收回手,不像江织面红耳赤,她是面不改色:“我冷。”

他喉结滚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觉得渴,透不过气来。

“我也有话跟你说。”

他别开眼,嗯了一声。

她说:“你以后千万要小心,不要一个人出门,更不要晚上出门。”有人花两千万,要劫色。

他转过头看她:“什么意思?”

她看了一眼四周,往前近了一步,踮起脚,靠在他耳边,小声地、悄悄地说:“你要躲起来,不然别人会贪图你的美色。”

那年,骆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少年,也是这样,垫着脚在他耳边偷偷告诉他:“你要躲起来,他们给你喝毒药,他们都是坏人。”

哦,原来他不是哑巴。

就是那一年,那个少年,死在火海里了,此后,再也没有人跟他说,你要躲起来,有人害你。

江织愣愣地,看向周徐纺。

她凝眸看他时的眼睛,与那少年一模一样,难怪,难怪她会教他心不由己、教他失魂落魄。

030:江织得了一种叫周徐纺的病

周徐纺不知道他发什么愣,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那我走了。”

他依旧不说话。

周徐纺就走了。

好半晌,江织还一动不动地站着,阿晚叫他。

“老板。”

“老板。”

他老板没反应。

阿晚伸手晃了晃,给他招魂:“老板。”江织这才回了神,还恍恍惚惚的样子,阿晚越瞧越觉得不对,“你脸好红哦。”

他目光有点呆滞,木然地抬起手,按住心脏,然后身子一趔趄,撞到墙上,重重地喘。

这反应,可把阿晚吓坏了。

“怎么了老板?身体不舒服吗?”

老板扶着墙边咳边喘。

阿晚急坏了:“完了,你耳朵也好红,是不是犯病了?”他赶紧拨电话,“喂,薛医生吗?我老板他不舒服。”

薛冰雪在电话里问症状。

阿晚赶紧给仔细描述过去。

“咳得很厉害。”

“没咯血。”

“应该有点发烧,脸特别红,哪都红。”

“他好像喘不过气了。”阿晚冷汗都出来了,“看着像心肌梗塞的那种症状。”

去年也是这个时候,严冬一来,雇主就咳血,阿晚好怕雇主会红颜薄命啊,虽然雇主脾气不好,但他舍不得他死啊。

阿晚快哭了:“走路也不太稳……好像要晕倒了……”我可怜的雇主……才二十四岁……老天爷开开眼……

江织踉踉跄跄地回了休息室,找了两颗安神的药服下,一点效果都没有,心跳得发慌,他呼吸不畅,躺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阿晚红着眼寸步不离地跟着。

“老板。”

江织根本没心思理他。

阿晚好想哭,掐大腿忍住:“您怎么样啊?要不要喝点热水?”得不到回答,他屁颠屁颠地去倒了杯热水,双手捧给他老板,“薛医生很快就来了,您再坚持一会儿。”

江织脸上的热度还没有褪下来,唇色比往常红了许多,病态里竟添两分别样的媚,他似乎心头很不快,动作粗鲁地把躺椅上的毯子扯下来,扔到阿晚手里。

“把这个送去给周徐纺。”

阿晚傻啦吧唧的表情:“啊?”

他不耐烦:“她冷,你给送过去。”

手跟冰块似的,冻死她得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别人冷不冷,阿晚一只手拿着毯子,把热水递过去:“您不冷吗?”

江织没接,桃花眼跟含了水似的,里头神色氤氲,模模糊糊的。

他说:“我热。”

热?

阿晚见他面红耳赤,更担忧了:“您是不是发高烧了?”

江织大喘了一口气:“还不快去。”

“哦。”

阿晚跑着去送毯子了。

屋里头,就剩江织,躺在椅子上,双眼放空,他抬起手,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真他妈烫,浑身都烫!

薛冰雪二十分钟后就到了。

“手给我。”

江织敛着眸,怔怔出神。

薛冰雪喊他:“江织。”

没反应。

“江织!”

他抬起眼:“嗯?”

薛冰雪看看他脸色,没阿晚形容的那么严重,脸是白了点,但眼里含春,气色还行:“手给我,把脉。”

江织伸出手,搁在椅子的扶手上。

薛冰雪学的是中医,尤其是号脉的功夫一绝,他掐着江织的脉,探了又探:“我给你的药,你一天吃几颗了?”

江织不知想着什么,心不在焉:“一颗。”

那药伤肺,吃了就咳,还会咳出血,绝对吃多不得,不孕是小事,搞不好命都没了。

当然,薛冰雪不知道来龙去脉,以为只是药的问题,便叮嘱江织:“你脉象很乱,先停药试试,这几天你就不要回江家了,我给你开点别的药缓缓。”那个药,毕竟还在研发期,说不准除了不孕,还有别的什么副作用。

也不知道江织听没听进去,他从头到尾都拧着眉头,神不守舍的。

“问你个问题。”他从躺椅上坐起来。

薛冰雪在开药:“你问。”

“性取向可能会变吗?”

薛冰雪突然抬起头。

江织重复了一遍:“性取向可能会变吗?”眉头越皱越紧。

因为她像已亡人吗?还是因为她古怪特殊?或者是他对异性好奇了?还或者……仅仅是因为胸腔里这颗乱蹦乱跳的心脏。

他都不确定,他唯一确定的就是,她到底是不同的。

薛冰雪兴许被他的问题惊住了,秀气的小脸愣愣地,微张着嘴,好久才回答江织:“你会不会我不知道,我不会。”他有点害羞,但还是很坚定地说,“我会一直都只喜欢维尔。”

又扯到江维尔!

出息!

江织本来就乱的思绪,被他搅得更乱了,没好气地训他:“喜欢就去抢。”

在他的认知里,只要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择手段也必须得到。

薛冰雪不同,薛冰雪是老来子,被溺爱长大的傻白甜:“她有男朋友,我再抢就是小三了。”

江织不以为然:“那又怎样?”

语气轻狂,眼神挑衅。

江织就这个脾气,做什么都任着性子来,别跟他讲是非对错,他的是非对错都他自己来定,谁也左右不了。

就是个唯我主义。

薛冰雪不跟他争辩,皱着脸,表情悲楚。

江织见不得他这要死不死的样子,冷着漂亮的一双眼睛,语气随心所欲得很:“要是我喜欢的人,”他舔了下唇,“结婚了我都给她搞离了。”非搞到手不可。

搞……搞离了?!

“!”

傻白甜薛冰雪目瞪口呆,三观尽碎!

冷不丁地,一个声音插进来:“搞什么搞?”门被大力推开,江维尔提着裙摆走进来,白了江织一眼,“说话给我文明点。”

薛冰雪立马站起来,脸瞬间通红,吞了一大口口水:“维、维尔。”

江维尔看他耳尖发红:“是不是织哥儿又欺负你了?”

他头摇成拨浪鼓:“没有!”

江维尔不怎么相信,觑了他一眼,再看江织,眯着眼像只攻击力十足的狼,这么一比,薛冰雪简直是只纯真的小白兔。

她语重心长地叮嘱薛冰雪:“你以后少跟他们几个耍,省的教坏你了。”薛宝怡是个浪荡不羁的,乔南楚那厮,也是腹黑蔫坏儿,没一个老实的!

薛冰雪听话得不得了,小鸡啄米地连连点头:“嗯嗯~”维尔说什么都对!维尔说什么他都听!

江维尔看他眼睛亮亮的,像只无害的小动物,有种想给他撸毛的冲动,当年大院那群公子哥里头,就数他乖了。

就是太乖了,容易被骗走。

正想着,电话来了,江维尔看了一眼来电,背过身去接。

“到了吗?”

声音温柔甜腻。

是肖麟书的电话。

她跟他说话就这样,温温柔柔的,像朵小白花:“你在车上等我。”挂了电话,语气就变霸王花了,“我有事,先走了,织哥儿,少欺负冰雪听见没。”

江织给了个冷漠脸。

江维尔挥挥手,走了,薛冰雪依依不舍地追到门口去,目光盈盈,悲伤极了。

江织捏了捏眉心,想揍这怂货,叫了一声:“阿晚。”

阿晚上前。

他又皱起了眉:“帮我约个心理医生。”

他得搞清楚,他对周徐纺是个什么心思。因为她像那个少年?好像又不是?

阿晚觉得雇主今天尤其奇怪,很好奇:“您叫心理医生干嘛呀?”难道是病得太重心态崩了?

江织抬头,眸子不冷不热地一扫。

阿晚赶紧把嘴巴闭上,表示不会再多嘴了。

031:思春的织哥儿啊(一更)

影视城只有一个停车场,距离江织的片场有近千米。

江维尔走着去的,一路上特别小心,等确定了没人跟着,才上了一辆车,刚坐下,身子就被一只手拉了过去。

肖麟书口罩都不戴,正含笑看着她。

江维尔担心有狗仔,退开一点:“你不是有通告吗?”

他偏不肯,把她拉到怀里:“想你了。”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应该是累极了,江维尔刚想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就被他用力抱住了,弄得她有点错愕。

“怎么了?”

肖麟书下巴搁在她肩上:“维尔。”

“嗯。”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吻她。

江维尔顾及是在外面,使了劲儿推他:“会被拍到。”

“拍就拍吧。”他又凑过去,轻轻吻她唇角。

江维尔心软,随他去了,一低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你手怎么了?”

他手垂下:“没什么事,拍戏伤到的。”

她不放心,去拉他的袖子。

“别看了。”

肖麟书按住她的手。

“我看一眼。”江维尔解下他手腕的袖扣,把衣服卷上去,眉宇瞬间拧起,“骗我,不是拍戏伤的,这是烟头烫的。”

他手臂上,有两块烟头烫的伤疤。

肖麟书失笑:“被你发现了。”他爱笑,眼角往上时,整个眸光都是亮的,有点讨好地向她坦白,“我就偷偷抽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