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脾气好的,总是温温和和的。

江维尔对他生不起气来,也舍不得生气,看着他手臂上的烫伤,尽剩心疼了:“好不容易才戒的。”

他笑着啄吻她的脸:“以后不敢了,我保证。”

他以前抽烟,抽得狠,是江维尔让他戒了。

五十米之外,方理想正猫着腰,扒着停车场的柱子,身子呈九十度前倾,侧耳偷听,正聚精会神着,突然,后背有人拍她。

“理想。”

她猛一回头,手指压着嘴:“嘘。”

见她神神秘秘的,周徐纺就很小声地说话:“你在做什么?”

方理想脸上是激动又伤心的矛盾表情,掐着细细的嗓子说:“我助理,跟我男神在偷!情!”说完,她竖起耳朵又往前凑,小脸皱得紧巴巴,“哎呦,听不到啊!”好遗憾啊。

周徐纺的听力是很好的,百米之外的声音,只要她想听,都能听得分毫不差,于是,她原原本本地口述了以下一段对话。

“宝宝,给我再亲一下。”面无表情。

“你亲就亲,不准说。”又是面无表情。

“嗯,不说。”继续面无表情。

“讨厌。”还是面无表情。

一小段情话,周徐纺一板一眼地念出来,语气口吻如同背诵课文。

方理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在干嘛?”

周徐纺此刻的表情是正经又冷淡的:“你不是想听吗?他们偷情的话,我都听得到,我帮你听,然后告诉你。”

方理想:“……”

这是个宝啊。

方理想觉得周徐纺真是又冷又萌又乖,偷听人家偷情的勾当她做没啥,可不能带坏了男女情事完全白纸的周徐纺,两人就一起出去了。

“徐纺,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

周徐纺离得她有点远,似乎不喜欢别人近身,一张脸也缩在军大衣的帽子里,她说:“我有个很贵的东西要买。”

方理想知道她有轻微的社交困难,就走在她后面隔开距离:“那我给你介绍个兼职。”

她说:“我不当裸替。”

“不是裸替,我表哥是开发廊的,最近在招发型模特。”方理想觉得吧,周徐纺身上有一股神秘的禁欲风,酷帅得不得了,不过,只要她一皱眉,又是厌世高级脸,颓帅颓帅的,反正,怎么看都好看,就是没见过她笑,不知道她笑起来是怎么个样子。

“我要做什么?”

方理想豪气云天:“什么都不用做,让他给你搞头发就行,价钱你尽管往高了开!”

“好。”

因为裸替没有替成,周徐纺提前回家了,然后提早去了八一桥下摆摊贴膜。

整个一下午,片场气氛都有点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反正,女主演余然被江织骂哭了,说她演的是狗屎。

晚上七点。

阿晚帮江织订好了位子,在胡伦茶轩,约的是帝都有名的心理医生。

“邱医生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傍晚下起了雨,冬天的雨天冷得厉害。

江织戴了个口罩:“你不用跟着。”

他留下阿晚,推开车门,撑了一把黑色的雨伞走进了雨里,隔着雾蒙蒙的雨,阿晚就看见他低着头一路咳着。

诶,雇主不仅身体病了,最近,心也病了。

胡伦茶轩的客位都是单独隔开的,保密性做得很好,江织推开门,里头已经有人在等了。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见他进来,立马站起来,有些拘束地喊了一声:“江少。”

江织拿下口罩,又把大衣脱了,屋里屋外一冷一热的,温差很大,他白皙的脸很快就泛红:“坐下吧。”

声音没力。

和传闻中的一样,是个病秧子。

邱医生抬头,就看了一眼,立马又低头,这张脸也和传闻里的一样,淡白梨花面,当真是美。

江织坐下,用帕子擦了擦指尖上沾到的雨水:“我找你咨询这件事,我不希望任何知道,尤其是江家人。”

邱医生心跳有点快,诚惶诚恐:“我明白。”

江织语气很随意,倒了杯茶,润了润嫣红的唇:“不用紧张,没别的事,就问你几个问题。”

“您请问。”

他默了一阵,似乎不知怎么开口,眉头皱了好一会儿:“我有一个朋友。”停顿三秒,强调,“这是我朋友的事情。”

被囧到忘了紧张的邱医生:“……”

江家的小霸王,也玩这种假装是朋友系列?

像是怕他不信,江织还解释了一句,语气像是挺无关紧要的:“薛宝怡知道吧,薛家的老二,就是他的事情。”

什么都知道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邱医生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嗯,明白了,是薛小二爷的事情。”

江少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江织抿了一口茶,动作优雅地品着:“他是个gay,但他最近怀疑他被掰直了。”他又抿了一口茶,喝得就有点心不在焉了,“我想知道同性恋能不能被掰直。”

所以,江少是被掰直了?

大新闻啊!

邱医生紧张中还有点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是有可能的,性取向跟所处的环境有很大关系。”

他刚说完,江织两道剑眉就蹙起来了。

“他只是怀疑,怎么才能确定?”他放下杯子,喉结滚了一下,坐直了一些。

从微表情来说,这是心慌了。

邱医生也跟着心慌:“能说说你……你的朋友薛小二爷有什么和以前不一样的具体迹象吗?”

江织眼里好似三月的桃花,凝着漂亮的颜色思考了许久。

“他总想着那个女的,可他见到她又不舒坦。”眉心拧了一下,他又端起杯子,这次喝了一大口,像是还渴似的,舔了舔唇,“见不到更不舒坦。”

032:你必须贪图我美色(二更)

“见不到更不舒坦。”

这症状……

“肢体接触呢,会排斥吗?”邱医生问。

这次,江织回答得很快:“不会。”

“只是不排斥她,还是所有异性都不排斥?”

桃花眼里出现了类似于茫然的表情:“不清楚。”

哪有什么别的异性,谁敢像她那样,又是捏他,又是碰他。

这么一番问下来,邱医生倒被勾起了好奇,不知道是哪个奇女子竟能掰直了弯了多年的帝都第一美人,一时嘴快:“您对那位——”

邱医生的话被厉声打断了:“我说了,是薛宝怡的事情,不是我。”

“……”

这位爷,这是生气了?

邱医生赶紧识相地改了口:“薛小二爷对那位异性好奇吗?”

江织冷眼扫了他一眼,似乎在警告他别再口误,姿态也放得更闲散了,‘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顶了顶牙床,又补充了一句:“很好奇。”

邱医生觉得这心理咨询越发像情感咨询,就大着胆子问了症结所在:“心、心动吗?”特别强调,“我说的是小二爷。”

江织恹恹地出神了一会儿。

心动?

他就十几岁的时候,欢喜过个少年,那时候都还是孩子,来不及确定是不是深爱,人就没了。心动?那玩意,他还真摸不太懂,他只知道他惦记了这么多年,就是放不下。

他别开脸,颇为不自然地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怎么才算?”

“心跳加速,身体发热,像,”邱医生想着对方是个病秧子,就用了个相对贴切的形容,“像心肌梗塞的那样。”

咣。

江织把杯子撂下了,这脸色是说变就变。

心肌梗塞个屁!

哪里找来的傻逼心理医生?

“今天就到这吧。”他拿了外套起身,起得猛了,急急咳了几声。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惹小霸王不快了,邱医生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递过去一张名片:“这、这是我的名片,要是江少还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江织敛目沉吟,片刻后,接了名片。

他推门,出了包厢,不知走廊里谁抽烟了,味儿冲得他烦躁,手里的名片被他捏成了一团,走到转角,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名片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转身就碰到了穿着黑色大衣的周徐纺。

“江织。”

两个字,音色偏冷,无波无澜。

偏偏,比任何人、任何一次给他的反应都要来得强烈,像一把重锤,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他心窝子里。

然后,像那个狗屁心理医生说的那样,心跳加速,身体发热。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口:“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似喜非喜含春目,眸笼桃花烟笼纱。

很奇怪的表情,周徐纺看不懂,便不看他了:“我来送外卖。”

他眼角泛红,桃花眼里沁出了潋滟的水光,一直一直盯着她,呼吸有些急促。

周徐纺被看得不自在了,后退了一步,抬头看他:“你脸很红,是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

看到她,心脏就不舒服。

未等江织开口,走廊转角处一醉汉扶着墙趔趔趄趄靠过来,脚下一绊,就往江织身上扑。

周徐纺立马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拽,把他甩到……老远老远的一面墙上,甩得他肺里翻涌,面红耳赤。

他咬着唇,像忍着咳嗽,面上却是发愣,盯着自个儿那只被周徐纺拽过的手,白皙的手背瞬间多了两个嫣红的手指印。

醉汉已经跌跌撞撞走远了。

周徐纺才察觉到刚才动作不妥:“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她抿了一下唇,很懊悔,“对不起,我力气太大了。”

江织不做声,只觉得被她碰到的那一处,火辣辣的,有点麻。

这个女人,总是动不动就捏他碰他。

周徐纺很久都没等到江织说话,苍凉的眸里难得迷茫了一下,她拽了一下帽子:“那我去送外卖了。”

江织没说话。

“再见。”不说话,那她真走了。

她就这么波澜不惊地闯到他的视线里,然后风轻云淡地走了,剩他,有病似的,还傻站在着,恍恍惚惚、魂不守舍。

妈的。

江织一脚踹翻了垃圾桶,然后抓了一把短发,不甘地、不快地、认命地去把那张名片捡回来。

阿晚觉得雇主一路都魂不守舍。

周徐纺送了六单外卖,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刚打开冰箱拿了两罐牛奶,霜降就启动了她的电脑。

“阿纺,委托人确定任务时间了。”

她一手拿着一罐牛奶,用牙齿叼开了拉环:“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九点,把人送到佳景园七栋101。”

周徐纺坐着喝了两罐牛奶,又吃了一会儿棉花糖,把粉色兔头拖鞋蹬到床底,在黑色床单上趴了一会儿。

四千万。

江织和四千万……

江织那么美,她还是放弃四千万算了。她爬起来去拿了手机,给江织发微信。

“江织。”

他很快回复了,吝啬似的,就一个字。

“嗯。”

周徐纺打字很慢:“你明天晚上能别出门吗?”

那边,睡到半夜被吵醒的美人恹恹地从床上爬起来,唯独那双灼亮的桃花眼热得发烫,彻底了无睡意。

“理由。”

理由啊。

不能说有人想劫他,周徐纺想了想,换一种表达:“你长得太好看了,出去很危险。”说的也是实话的,“外面很多色狼。”

隔了几秒钟。

“我危不危险跟你有关系?”

周徐纺嘴里含了一颗棉花糖,糖心化开了,甜得她弯了眼角,她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打字。

“没关系。”

她又发了一条,很诚恳:“但你是个好人,我不想别人残害你。”

盯着手机等回复的江织:“……”

好人个屁!

他随手一扔手机,把桌上的杯子打翻了,热水顺着玻璃平面淌到身上,没顾那么多,他先捞了手机起来。

睡到半夜,被人吵醒,按道理说,他应该一肚子火,不应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手心冒汗,跃跃欲试。

没忍住,他又戳了那个黑漆漆的头像,发了两条过去。

“周徐纺。”

“嗯。”

“你是不是也贪图我的美色?”

033:手好看,想摸(一更)

“你是不是也贪图我的美色?”

不该问的,太唐突,自己都还没理清,就贸然步步紧逼,的确不妥。

可不问,他心头堵得慌。

没几秒,周徐纺就回复了,连续响了四声,她发了四条,他点开她头像的时候,手心居然冒汗。

周徐纺:“我没有。”

周徐纺:“真的没有。”

周徐纺:“你相信我。”

周徐纺:“我不贪图!”

连着四条,一条比一条急切,一条比一条诚恳,居然还用了感叹号,就差指天发誓表达她的坦荡清白了。

江织:“……”

这下好了,问完,他心头更堵得慌。

这个周徐纺!

江织再次扔了手机,用力地扯了两张纸巾,不耐烦地擦掉裤子上的水渍。再理她,他就是狗。

周徐纺很久没收到江织回复,以为他不会再回了,正要起身去洗漱——

叮。

又来了一条消息,与上一条消息隔了八分钟。

“剧组要个手替,你当不当?只拍手。”

手替?

周徐纺在思考。

江织又发过来一条:“价钱两万。”

她迅速回了:“当。”

两万,她可以买一面墙的棉花糖了,好开心。

“那明天早上八点过来。”

她嘴角弯了弯,不经意的笑,眼里颓丧冷漠褪了,流光溢彩的。

她回复:“好。”

好开心,她要去吃几颗棉花糖。

微信还在响,周徐纺找不到拖鞋,不知道踢到哪里去了,赤着脚去拿手机,嘴里塞了三颗糖,甜得她直眯眼睛。

“周徐纺。”

“嗯。”

江织没说还有什么事,继续发她的名字。

“周徐纺。”

“嗯?”

“周徐纺。”

她没话说了:“。”

然后微信消停了,但也就消停了一会儿,江织又找她。

“周徐纺。”

周徐纺把漂亮的棉花糖盒子放好,最近,她觉得江织比那个盒子都还要漂亮了,既然他那么漂亮,她就不会嫌他烦的,她喜欢一切漂亮的、赏心悦目的东西,尤其是这些日子,她更坏一点了,还想把漂亮的东西都偷来,她甚至想把粥店那个漂亮的吊灯弄回家里,摆着日日看,夜夜看。要是她不去月亮湾,也许还要把江织偷来,摆在床头的地方,睁开眼就能看到。

月亮湾就算了,她不能偷江织去,他那样娇贵,月亮湾上很冷,他会被冻死的。

周徐纺没有继续胡思乱想,回复了江织:“有什么事?”

“没事。”

“你一直叫我。”

江织打字特别快,一条消息只要隔几秒:“想看看你强迫症有多严重。”

没话可聊的周徐纺:“。”

“周徐纺。”

“嗯。”

“周徐纺。”

“我强迫症很严重的,你别发了,我要睡觉了。”

“睡吧。”

“。”

周徐纺赤着脚,趴到床上去,刚放下手机,微信又响了。

“周徐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