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却说:“只是对你不坏。”江织这个人,深藏不露,身上有太多秘密了,那般病弱的样子,只怕是掩人耳目。

周徐纺没有同霜降辩解,只是很肯定地说:“他对我很好,那个灯,”她指给霜降看,“就是他送给我的。”

那个灯昨天才刚安上。

整个房间都是黑色冷调,突然多了那么个看上去就很奢华精致的灯,好看是好看,总有几分格格不入,可周徐纺很喜欢,有时候她会跳起来,用手去摸那盏吊灯上的水晶坠饰。

哦,周徐纺想起来一件事。

她把筷子放下,打开微信给温白杨发消息。

“白杨。”

温白杨回了她一个笑脸。

周徐纺打字太慢了,她用了语音,问:“我订的土鸡蛋今天可以到吗?”

温白杨老家在大麦山,她外婆养了很多土鸡,村里也有很多以此为生的村民,周徐纺上次送给江织的那只土鸡,也是温白杨帮她买的,这次,她又去她那订了一车土鸡蛋。

温白杨回复:“可以的,货车三点能到帝都,收货地址需要改吗?”

“不用改。”周徐纺打字,“谢谢。”

“不客气。”

“。”

她放下手机,抬头,电脑屏幕是暗的,霜降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线了。

下午三点她要去江织的剧组当群演,时间刚刚好。

方理想也在剧组,她是织女郎,戏份很多,一看见周徐纺,就像只花蝴蝶一样开心地扑过去。

“徐纺~”

周徐纺被她酥得有点不自在。

方理想献宝似的,捧着杯奶茶到她面前:“我给你买了奶茶。”

周徐纺喜欢吃甜,AD钙奶和各种奶茶她都爱喝。

她接过去,吸了一口:“谢谢。”从背包里摸出四个鸡蛋来,“土鸡蛋吃吗?”鸡蛋是来的路上温白杨塞给她的,让她带给同事吃。

方理想最近在减肥,怕被经纪人看到,她赶紧把蛋塞到大棉袄里,缩头缩脑地躲在里面吃:“你不吃吗?”

不能说她吃了会醉,周徐纺就撒了谎:“我对鸡蛋过敏。”

居然还有人对鸡蛋过敏?

方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文盲吧,居然这么无知,一口塞了一个蛋:“那你以后都不要吃片场的盒饭了,我给你带。”

“好。”

周徐纺心想,到时给方理想多转点钱好了。

“徐纺,我跟你说,我可能要走大运了。”方理想把蛋咽下去,吸溜了一口奶茶,跟周徐纺一起蹲在角落里唠嗑,“江导不知道跟华娱的靳副总闹了什么矛盾,就把苏婵给换了,我听维尔说,电影的新女主要在宝光的艺人里头甄选,初选的名单里居然有我乌拉拉氏理想?!”

乌拉拉氏理想自己都惊呆了。

江织在圈子里也算另类,用人很随意,只要形象符合、演技过硬,至于是新是老,红还是过气,他一律不论。

今天出了太阳,周徐纺戴了顶渔夫帽,显得脸特别小,她真诚地夸方理想:“你演技很好。”

方理想笑得见牙不见眼。

当然好了,她是戏精。

“徐纺,等我红了,我就捧你出道。”方理想想着,苟富贵勿相忘,一定要带着姐妹一起发家致富。

周徐纺却摇头:“我不喜欢在镜头前露脸,我当群众演员就好。”群众演员不怎么有特写镜头,她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记住。

也是,周徐纺性格太内向,有点社交障碍,方理想想了想:“那我让群头们给你开后门。”

周徐纺咬着吸管点头。

“卧槽!”方理想突然目光一定!

“怎么了?”

方理想结巴了:“那那那那……那是江导?”她眼珠子瞪得圆溜溜,“他怎么染头发了?!”

周徐纺看呆了,就忘了吭声。

方理想喷了一口奶茶,嘴里的珍珠都滑出去了:“我去,雾面蓝。”她瞄一眼周徐纺帽子底下的中短发,“徐纺,你同款呀。”

江织刚进来,片场一下子就噤若寒蝉了,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以及他的头发,周徐纺也在盯。

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的是一次性的,已经洗没了。”她小声地,“江织的好看。”比她染还好看。

方理想摸着下巴:好看是好看,但显得不端庄啊,这江织本来就长得出色,现在还染了一头雾蓝,更像小妖精了。

那小妖精,正在五米远的地方,来来回回地绕圈。

方理想挠头:“他干嘛?”她看不懂了,“怎么一直走来走去的?”炫耀他的新发型?

周徐纺把奶茶喝完,扔进垃圾桶,走过去了。

“你染头发了。”

人比较多,她不敢离得太近。

江织往边边上挪了一点:“嗯。”

周徐纺跟过去,实话实说:“很好看。”雾蓝色让他看上去有一点点懒懒的痞,少了些柔和,整个人看上去更有攻击力。

但好看。

江织嘴角弯了弯,脑袋不自觉地往她那凑了一点点:“还有呢?”

他看上去……像楼下那只想要她顺毛的灰猫。

周徐纺心想,是不是要再夸夸他?

这时,余然的粉丝代表过来探班,其实隔得很远,但周徐纺听力很好,那边说的话全部进了她耳朵。

粉丝代表在尖叫:“余然,我好喜欢你,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这算夸人吗?

周徐纺想了想,有样学样:“你的头发好漂亮,你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江织:“……”

粉丝代表激动地跺脚:“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的电影我全部看过。”

“新电影我一定会去支持的。”

“你好漂亮。”

“签这里,签这里!”

“我可不可跟你合影?”

“嗷嗷嗷,谢谢女神!”

周徐纺还听到了余然的笑声,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想,可能正常人都喜欢这样的追捧,她就学着那粉丝的样子,跺了一下脚,再跺一下。

“可以合影吗?”她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地强调,“你的发型真的特别好看。”她说完,又想起来一句,“你拍的作品我也都看过,你的新电影我也一定会去支持。”

江织:“……”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059:你想要我吗?

那厢,粉丝代表得了偶像的合影,原地发出了土拨鼠尖叫,江织只往那瞧了一眼,便明白了。

她在现学现卖。

恼归恼,又舍不得说她,江织转过身去:“你跟我来。”

周徐纺把帽子拉了拉,低着个头跟过去。

等人走远了,片场一干人等才敢偷偷八卦。

制片:“那个姑娘谁啊?”

场务:“不知道。”裹太严实了,看不清。

制片不解:“江导不是基佬吗?怎么跟一女的走这么近?”

场务猜测:“难道是闺蜜?”

“……”

神他妈闺蜜!

副导:“我儿子中二期,昨儿个也染了一头蓝毛。”

剧务:“你是说江导中二期到了?”

副导纳闷:“江导都二十四了。”

剧务猜测:“迟来的中二?”

副导一巴掌呼过去:“小心江导听到要你狗头!”

剧务摸摸头。

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咱也不敢问。

导演休息室外面,阿晚站定如松,靠着门聚精会神地……偷听。

“你是不是怕我?”

“没有。”

江织坐着,周徐纺站着,隔了有五米不止。

“那站那么远干什么?”他指了他对面的沙发,“你坐这里。”

周徐纺犹豫了一下,坐过去了。

他去给她拿了两罐牛奶和一盒棉花糖,放到她面前。

周徐纺说:“谢谢。”然后她捧着盒子,一颗一颗往嘴里放。

像只藏食的仓鼠。

想把全世界的糖都堆到她面前了,江织问她:“给你的糖吃完了吗?”

周徐纺开了罐牛奶,先给江织,然后再给自己开另一罐:“没有。”

“吃完了给我打电话。”

她说好。

真乖。

江织嘴角的笑便没下去过,眼里的波光荡啊荡,荡漾得不行,明显没睡好的恹恹神色在看到她后,如沐了春风,精神得很。

“你以后别去理发店当模特了,染发剂用多了不好。”江织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就想对她好,“缺钱了我可以给你加戏。”

他不大愿意她的照片被贴出来,也不大愿意她四处去打工摆摊,可白给她钱,她肯定不收。

让她来演戏也好,总归在他眼皮子底下,能随时看着。

周徐纺全当他好意,答应了:“好。”

真的好乖。

这么乖,应该好拐吧。

“你,”

他竟支支吾吾了。

周徐纺腮帮子里藏着几颗糖:“嗯?”

“咳。”他装模作样地咳了声,目光从她脸上飘到她捏着棉花糖的手指上,问得也不自在,扭扭捏捏,也小心翼翼,“你是不是觉得我好看?”

薛宝怡常说,他这张脸,若真要用美色惑人,轻而易举。

果然——

周徐纺是不好意思的,但还是点了头。

她一向诚实。

江织喜上眉梢,眼眶与耳尖都红着:“那你,”他吞咽了一下,“想不想得到我?”

他眼里映有淡淡雾蓝色的投影,刻意柔成了潋滟动人的样子,循循善诱,也莫过于此。

周徐纺考虑都没考虑:“不想。”

江织:“……”

眼里簇簇桃花瞬间碎成了渣渣,他只想骂人,薛宝怡那个不靠谱的,尽扯淡!

他气恼地看她:“你不是说我好看吗!”

周徐纺被他翻书一样快的情绪弄得有点懵,眼里露出了茫然:“不能说吗?”可大家都觉得他好看啊,她不可以夸吗?

江织:“……”

她是真一点都不贪图他的美色,不知风月,也不识情趣……是他操之过急了。

动心忍性,徐徐图之。

他想,他毕生耐心都要交代在她这里了,弱肉强食那套,哪敢用。

江织一口喝了小半罐牛奶,把眉眼里的急不可耐藏好,别开眼咳了几声,眼里水汽上来,病弱了几分:“我们是不是朋友?”

周徐纺吃软,不吃硬。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明天晚上请我吃饭。”生怕她不答应,江织特别指出了,“我送你吊灯了。”

她这次答应地很快:“好,我请你。”

江织眉头这才舒展。

这时,她手机响了一声,她看完手机,问江织:“你现在有空吗?”

“有。”

“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随后,周徐纺领着江织去了影视城外面,刚出去,江织就听见有人拿着大喇叭在喊他的名字。

“江织!”

“江织!”

江织脸立马板着,朝阿晚扔了个眼神。

阿晚会意,打算去瞧瞧,是谁在光天化日之下拿着大喇叭对他家雇主大人指名道姓。

“江织!”

“哪位是江织?”

阿晚定睛一看,就见地铁口对面的路上停了一辆大货车,货车司机正扒在车窗上,拿着个大红色的喇叭在吆喝,阿晚正打算过去探探情况——

周徐纺把手举了起来,招了招:“这里。”

路对面,货车司机用喇叭隔空对话:“你是江织?”

江织一头雾水。

只见那货车司机从货车上下来,大冬天的就穿了件T恤,外头套了棉马甲,拿着张单子走过来,打量了江织两眼,说:“你的鸡蛋到了,一共三千四百九十六个,请签收一下。”

司机的普通话口音很重。

江织怀疑自己听错了,问周徐纺:“这是什么?”

“你喜欢的土鸡蛋。”

江织看了一眼那辆两米高的绿皮大货车,三千四百九十六个……蛋?

他喜欢个屁!

他挑了个最便宜的,她倒好,送他一车。

没做思量,他就问那司机:“能不能退?”他活了二十多载,一掷千金的事儿没少做,这会儿,倒替她心疼起这几个子儿了。

货车司机用看无赖的眼神看他,心想,这小蓝毛肯定是个社会小青年,果断给了个白眼:“钱已经付了,不给退!”

社会小青年江·小蓝毛·织:“……”

“你不喜欢吗?”周徐纺再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她记得江织说过他喜欢土鸡蛋,她不明白为什么她送了他这么多心头好,他怎么还不开心。

江织解释:“我吃不完这么多。”

不是不喜欢就好。

周徐纺接了货车司机的单子过去,签了名,又同江织说:“货车下面有米糠和木屑,你把鸡蛋埋在里面,冬天可以放很久,吃不完也没关系,你可以拿去送给亲朋好友。”

江织再一次看向那车蛋,心情很矛盾,满足是满足,但心疼她的钱了:“你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钱。”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开心的事,“薛宝怡先生昨天在我这订了很多手机壳,我赚了一大笔。”

她面不改色,正儿八经随口道,“我不差钱。”

060:他们是床上打架的关系哦

江织再一次,无语凝噎。

阿晚想法就不同了,觉得贴膜的周小姐是深藏功与名之人,视钱财如粪土,不贪不圈,不像外面的妖艳贱货们,一个个贪得无厌不知餍足,周小姐不同,她是位高风亮节的好女士,卖个手机壳就知足了,十几万就觉得自己不差钱的精神高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到达的。

而且,周小姐对雇主真好,一车鸡蛋都给他买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正感慨着——

“林晚晚。”

能不能别叫林!晚!晚!

阿晚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干什么?!”妈的,他一定要去改名!

“把鸡蛋送去长安公馆,找几个懂行的人去帮忙。”江织特别嘱咐,“别弄碎了。”

几块钱一个的土鸡蛋,要去住价值几千万的别墅了,连老婆本都没攒够的阿晚突然很忧伤:“哦。”

货车司机看鸡蛋订购量大,当场答应了送货上门。

周徐纺道了谢,跟江织说:“那我进去了。”

“一起。”阿晚觉得雇主跟上去的动作,像个三从四德的小媳妇。

可是呢……

周徐纺根本就没等江织,看往来的路人多了,怕被人瞧见似的,自己先走了,脚步快飞,一会儿便没影。

江织:“……”

想捉了她,然后狠狠压一顿!

阿晚捂嘴,躲在一旁偷笑,看到雇主吃瘪,他真的好开心,于是开心地摸了摸货车上的鸡蛋:“老板,这么多土鸡蛋您一个人也吃不完,我能不能捡几个带回家吃?”

江织淡淡瞥去一眼,端出了他世家公子哥的尊贵气:“三千四百九十六个,少一个,从你工资里扣。”

阿晚:“……”

好讨厌啊!

阿晚觉得雇主这个坏胚子,根本配不上周小姐那样优秀的、杰出的、高风亮节的女士。

下午四点,薛宝怡过来了影视城一趟。

“我去!你这头发,挺前卫啊。”薛宝怡摸了一把他那也相当前卫的灰白小老头短发,心想着要不要也去整个蓝色。

江织没搭理他,脑子里全是那小姑娘,才一会儿没见,他就浑身不舒坦。

薛宝怡瞅着问:“还不错,哪里染的?”

这小流氓的发色,还别说,被江织那十级病颜衬得颓丧颓丧的,原本身上那点公子哥儿的厉气变成妖气了。

这模样啊,跟个小妖精似的,更招人了。

那小妖精冷漠得很:“你那张脸,染这个颜色,是要去收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