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这停留了多久?!

唐想两指夹着烟,冲着车窗吐了一个烟圈:“关你屁事!”

她上学那会儿是个颜控,当着这家伙的面夸了江织好几次,他便一直觉得她‘觊觎’江织的美色。

他正了正领带,端的是斯文优雅:“你一个女人,说话不能文明点?”

唐想嫣然一笑:“那就要看对谁了。”她抖了抖烟灰,慢条斯理地吞云吐雾,“我这人吧,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对着流氓,当然说流氓话。”

骂他流氓呢。

江孝林也不跟她生气,下了车,走到她面前:“你不是说我是色情狂吗?那说点重口的。”

江家的大公子林哥儿,让多少人都赞不绝口啊。

瞧,这才是本性。

唐想忍无可忍了:“江孝林!”

他笑得像个登徒子:“你真会叫。”

“……”

真他妈重口。

唐想抽烟的心情都没了,站起来,一脚踹过去:“臭流氓!”

他也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西装裤上多了个脚印,他弯下腰,淡定地掸了掸灰:“现在心情好点了?”

唐想愣了一下。

他起身时,顺带把她夹在指尖的烟抽走了,看了看烟头上沾的口红:“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抽了。”

他把烟摁灭,扔进了垃圾桶里,转身回了车里,一踩油门,走了。

徒留唐想站在灯下,神色复杂。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云散,月亮又圆,星辰环绕,坠了漫天的光子。

“哒——”

周徐纺随手一拧,就把骆颖和房间的锁给拧下来了,这锁的质量,她觉得还有待改进。

这个点,骆颖和居然睡了,房间里没开灯,乌漆嘛黑的。

周徐纺摸黑进了浴室,从包里拿出个手电筒,在浴室的洗手台、地上找了一遍,捡了几根头发,又在梳子上和毛巾上也捡了几根,她用袋子装好,顺便把牙刷也带上。

突然,‘啪嗒’一声响!

随后,就有脚步声从卧室里传出来,是骆颖和醒了。

周徐纺关掉手电筒,把浴室的门虚合着,她笔直站到门后去,屏住呼吸,当块没有存在感的木头。

骆颖和打着哈欠推门进了浴室,随手一甩,合上门,又迷迷糊糊按了浴室的灯,连锁被拧掉了都没发现,她脚步晃悠地走到马桶前,眯着眼解裤子,然后坐下,头一摇一晃,在打瞌睡。

然后,就是哗啦哗啦的嘘嘘声。

周徐纺:“……”

她就站在骆颖和整前的方向,只要骆颖和一抬头就能看见她,所以她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憋住呼吸挪动着上前了一步,伸手就关上了灯。

浴室顿时就黑了。

骆颖和‘诶’了一声,抬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她刚要叫,眼前一晃,脖子就麻了,白眼一翻,往马桶后面倒了。

为了保险起见,周徐纺在她头上又扯了几根头发,才摸黑出去了。

就出去了一小会儿吧,她摸黑又回来了,嘴里叼着手电筒,双手并用,帮骆颖和把裤子给提上了。

随后,她摸去了骆青和的房间。

骆青和的房间没人,应该是还没回来,她行事起来就方便多了,找到了头发和牙刷就出了房间,前后不到五分钟。

刚出骆青和的房间,她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这个点,只有江织会找她,她随手开了间客房,躲进去接电话。

声音很小,她悄咪咪地,用气声:“喂。”

江织问:“你在哪?”

他声音有点怪,紧绷绷的,还沉甸甸的。

周徐纺一句两句也解释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便说:“我在跑任务。”

他有些固执地追问:“哪里?”

周徐纺越听越觉得他不对劲:“怎么了?”她感觉江织声音有点压抑,好像心情很沉重的样子。

他没有解释,只说:“想见你,告诉我在哪。”

周徐纺犹豫了挺久,还是拒绝不了他:“我在骆家。”

他停顿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电话里风声灌进来,吹了很久,他才开口:“在阁楼等我。”

“好。”

周徐纺挂了电话。

江织好奇怪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悲伤的事情,等会儿他来了她要好好哄哄他,边这样想着,她边摸去了骆常德的房间。

骆常德喝了酒,睡得死,呼噜声阵阵,屋子里酒气冲天。周徐纺看他睡得像头猪,直接拔了他的头发。

她要拿到骆家所有人的DNA,最后是骆老爷子。他住一楼,周徐纺在外面就听见了里面的咳嗽声。

“咳咳咳。”

房里灯亮着,人还没睡。

周徐纺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她蹲在楼梯底下,听着屋里屋外的动静,静观其变。

约摸三四分钟后,骆怀雨接了个电话。

“董事长。”电话里是个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青壮年,他说,“彭中明到帝都了。”

骆怀雨沉吟了一阵:“见过他父亲了?”

电话里的男人回答:“没有,彭先知还不知情,是彭中明在国外沾上了毒品,资金出了问题,才把主意打到了骆总头上。”

骆总是指大骆总,骆常德。

骆青和平时会被称作小骆总。

骆怀雨思忖了顷刻,吩咐电话里的男人:“常德和青和那边都派人盯着,彭中明手里的东西,想办法弄过来。”

“是,董事长。”

彭中明,彭先知。

周徐纺记住了这两个名字,并且打算回去就让霜降查查。

突然,一阵脚步声匆忙,从楼上跑下来,到骆怀雨房门前,是骆家的下人,见房间里灯还亮着,便敲了敲门,喊:“董事长。”

骆怀雨在里面询问:“什么事?”

下人回禀说:“二小姐在房间里昏倒了。”

周徐纺:“……”

还好她帮人把裤子穿上了,她真是太善良了。

之后,骆怀雨拄着拐杖出了房间。

天赐良机!

人一走,周徐纺就进了骆怀雨的房间,她在枕头上四处翻找,还没等她找到一根半根头发,拐杖拄地的声音又传进了耳朵里。

哒!哒!哒!

声音越来越近,周徐纺还没拿到头发,不打算跑,骆怀雨推开门,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你好大的胆子。”

房间里白炽灯亮着,周徐纺抬头就看见了骆怀雨那张严肃又刻板的脸,脑子里记忆一晃,有断断续续的片段一划而过。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光头,在阁楼里,从破破烂烂的枕头里翻出了一颗药丸,她双手捧着,给脸色苍白的病弱少年,磕磕绊绊地说:“你吃这个,这个没毒。”

声音不常开口,难辨雌雄。

少年看着她,没有张嘴。

她催促:“你吃啊。”

他愣愣张了嘴,她直接把药丸扔了进去,然后推着他藏进了柜子里,她在外面用后背顶住柜门。

她怕少年怕,便安慰他:“你别怕,我在这里。”

阁楼只有一扇小窗,正开着,那日太阳不好,天阴沉沉的,她背靠柜门,抬头就看见了窗外的一双眼睛。

是她最怕的人。

他在外面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犹豫了很久,慢吞吞地跟着出去了。

柜子里,少年在喊:“骆三。”没人答应,他敲了敲柜门,“骆三,你在不在外面?”

还是没人应他,少年推开柜门出来了,阁楼里,小光头已经不在了,不知去了哪里。

骆怀雨领她去了书房,关上了门,老人家满脸皱纹,唇色是暗紫的颜色,他蹲下来,靠得她很近:“你会说话啊。”他眼珠浑浊,盯着怯生生的她,像哄着她,又像命令她,“叫声爷爷来听听。”

她很怕,本能地往后躲,后背抵在了房门上。

他手里拄着拐杖,拐杖扶手的地方雕刻成了龙头,龙的眼睛是翠绿的玉镶嵌而成的,他的手背有很多老年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龙头的眼睛,另一只手伸出来,朝她靠近:“叫啊。”

他的手放在了她肩上。

她身体抖了抖,口齿不清地喊:“爷、爷。”

眼前的老人看着她,突然发笑。

“你好大的胆子。”

周徐纺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的人,那张苍老的脸,和那一幕记忆里老人的脸重合,她并没有想起所有的事情,可尽管记忆不全,那种恐惧却依然存在,像本能反应一样。

骆怀雨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还是那根龙头镶玉的拐杖,他目光如炬,注视着她:“你是谁?”

她是谁?

骆三已经死在了八年前的大火里,她是周徐纺。

她说:“我是冤鬼。”她戴着夜里会发光的特殊眼镜,直勾勾地盯着骆怀雨,故意压着声音,阴阴地说,“冤鬼锁魂听没听过?”

骆怀雨冷哼:“装神弄鬼!”

那好吧,她就装一下神,弄一下鬼吧。她脚下快速移动,带起了一阵风,一眨眼功夫绕到了骆怀雨的身后,趁其不备,拔了他几根头发。

骆怀雨身子一晃,撞在了门上,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气的,浑身在发抖。

东西到手了,周徐纺没兴趣跟姓骆的躲猫猫,估计江织快到了,她脚下生风,边跑边像电视剧里的女鬼一样,留下满室‘阴森’的声音,回荡着:“老头,下次再来找你索魂。”

之后,周徐纺听见了骆怀雨的大喊和怒斥声。

估计要报警了,周徐纺先不管那么多,一跃上了骆家房顶,走‘空路’,去了下人住的平房顶上的阁楼。

她先观察了一下地形,别墅那边吵吵嚷嚷乱成了一锅粥,不过倒没有人过来搜,她这才推开阁楼的门。

里面昏昏暗暗,没开灯。

周徐纺偷偷摸摸地喊,像个贼似的畏畏缩缩:“江织。”悄咪咪,很小声,“江织。”

阁楼是木窗,关上了,月光漏不进来,她看不清楚,关了门摸索着进去:“我来了,江织。”

她从包里摸出她的手电筒,打开,光线笔直正向一射,刚刚好,整簇光都照在了一张脸上。

江织就坐在阁楼积满了灰的小木床上,本来就白的脸被手电筒照得纸白。

气氛有点像恐怖片,周徐纺乍一看,被吓了一跳:“这样用手电筒照着,你好像一只鬼——”

没等她说完,那只鬼冲过来,抱住了她。

咣——

手电筒掉到地上,滚了两圈,滚到了木床下面。

周徐纺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抱得很紧,手在发抖。

周徐纺抬起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江织,你怎么了?”

他伏在她肩上:“对不起。”声音紧绷,如鲠在喉。

周徐纺不知道他怎么了,她没见过他这样沉重压抑的样子,没有一丁点儿平日里的肆意张扬,低迷、无助,像个脆弱的孩子。

她踮起脚,手绕到他后背,轻轻拍着:“对不起什么?”

他把头埋在她肩窝,脸上的皮肤滚烫,贴着她的脖子,他声音哽咽了:“说好要接你去江家的,”他收拢了手,紧紧地抱她,“可我去晚了。”

哦。

他也知道了。

周徐纺还不清楚他是从何得知:“我刚刚还在想,该怎么跟你说,我就是骆三。”她抬起手,捧着江织的脸,往后退一点,看他的眼睛,“该怎么说,你才不会替我难过。”

木床底下那个手电筒照在地上,铺了一层光,她在微光里看见了他眼底的泪。

江织哭了。

这是周徐纺第一次见他哭,他这样骄傲的人,流血都不流泪的。

184:纺织夫妇年少时的爱恋(二更

那年盛夏,知了吵吵闹闹的。

骆颖和不爱学习,每每拿出书本作业,就打瞌睡,果然,不出十分钟,她就睡趴下了。

等她醒过来,都日落了,收拾书本的时候,发现她原本解不出来的那道题下面有他人的字迹。

她顿时火冒三丈,走到花架前,冲那小光头推搡了一把:“谁让你动我作业了?”

花棚里就她们俩,除了骆三,不可能是别人。

咣的一声。

骆三手里的洒水壶掉在了地上,盖子滚落,水溅到了骆颖和的裙子上。

这下,骆颖和彻底暴躁了,拽住骆三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裳,拖到桌子那:“你一个弱智,看得懂吗你!”

骆三比骆颖和小了两岁,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又瘦又矮,骆颖和高了她一大截,轻轻松松就把她按在了桌子上。

“这是你写的?”

骆颖和指着数学题,大发脾气:“谁教你的?”十六岁的少女,张牙舞爪的,一点也不收敛气焰,“快说,是谁教你写字的?”

被按在桌上的骆三不挣扎,也没有表情,眼神麻木又空洞。

骆颖和看见她这个木讷的表情就窝火,拿了本书,专挑硬的地方往她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骂:“我跟你说话呢!”

“现在不仅哑了,还聋了是吧!”

“我让你动我的东西!让你不知好歹!”

她火气还没消,撂下书本,一把把人推在地上。

那时候的骆三还不满十四岁,瘦骨伶仃的,被一下推了好远,肩膀撞在花架上,她手麻了一下,一颗糖就从手里掉出来了。

粉色的糖纸漂亮,很耀眼?

骆颖和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还偷了我的糖。”骆颖和气冲冲地走过去,抓住她的手,“人傻也就算了,手脚还不干净。”

她手攥得很紧。

手里还有呢。

骆颖和掰开她的手指:“松开!”这时候倒有劲儿了,居然掰不开她的手,骆颖和上脚踹,“你给我松开!”

她不松,死活都不松,也不知道痛,被打了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越这样犟,骆颖和就越讨厌:“哼,我就算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抢不过她,骆颖和就走到后面的花架,直接折了几支玫瑰,用纸包着,扬起手就往人背上抽。

花茎还没落下,骆颖和的手就被抓住了。

她气恼地抬头,愣了一下:“江、江织。”

那时,江织十六岁,是个又高又俊俏的少年郎。骆颖和见他一次,便脸红一次。

平日里江织从不正眼瞧她,可这次,他那双总是懒懒散散的眸子正盯着她,少年桀骜张狂,眼里的戾气丝毫不掩饰。

他抢过那几支花,反手就往她脸上甩了。

骆颖和尖叫了一声,捂住脸,花刺划破了皮肉,痛得她直抽气。

“再让我看见你打他一下,我就把你打到半死。”少年眉眼冷漠,把花掷在了地上,“我江织说到做到,你可以试试。”

江家的小公子是个什么脾气,骆颖和常听母亲说起,念的最多的,便是让她离远些,别惹恼了这个祖宗。

骆家是富贵家,却不比江家,那是帝都金字塔顶端的家族,而江织,是江家最受宠的小公子。

谁都想跟江织交好,可他偏偏他理骆家那个哑巴。

骆颖和低着头,没有还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

“你跟我出来。”

哦。

骆三乖乖跟着少年。

出了花棚,他转头就骂她:“你是傻子吗?”

她愣愣地点头。

是呀,都说她是小傻子。

她还点头,他都要气死了,恨铁不成钢:“谁说你是傻子!”问完他自己哼了一声,受了气撒不出来似的,他闷声闷气地数落她,“对,你就是个傻子,被打也不知道还手,你一个男孩子,还打不过她一个女孩儿?”

她想告诉他,她以前也还过手的,然后被打得更狠了。

她不说话,就眼睛亮亮地看他。

少年还在发脾气,皱着好看的眉头:“跟个傻子似的,就会站着挨打。”越训语气越凶,“逃跑都不会吗?你是不是——”

她把手伸过去,摊开,掌心有一颗糖。

不是她偷的,是在地上捡的,不脏,她擦干净了,想要送给他。

她以为他会开心的,可他好像更生气了,用漂亮的眼睛瞪她:“你他妈真是个傻子!”

骂完她,他就走了。

她傻乎乎地站着,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然后没一会儿,他跑了又回来了,因为身体不好,几步路便喘个不停,他拿了她手里的那颗糖。

落日时,余晖是红澄澄的颜色。

漂亮的少年额头出了汗,脸与眼眶都是红的。

他说:“骆三,你跟我去江家吧。”

他说:“到我家里来,我用零花钱养你。”

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孩子,还没长大,却信誓旦旦地向她许诺:“这样的糖,我可以给你买一屋子。”

骆三笑了,傻傻地直乐,红着眼睛,用力点头。

好。

她想去江家,不是因为江家有糖,是因为江家有江织。

那日晚上,江织便与他家老太太说了:“我要把骆三接到江家来。”

江老夫人在院子里纳凉,手里摇着蒲扇:“接来住几天?”

少年站在树下,萤火虫围着他绕,他说:“一直养着。”

到底还少不更事,这么随心所欲。

江老夫人斩钉截铁地否决:“不行。”

他漂亮的眸子立马就沉了,脸拉下去:“为什么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