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江家不需要养子。”

他恼:“谁说当养子了?”

江老夫人好笑:“那你接他来做什么?”

他倒真想了想,可也没想到什么好的借口,干脆便说:“就养着不行吗?”骆三生得那样瘦弱,肯定也吃不了多少,也不挑食,多好养。

江老夫人用摇椅上坐起来,语重心长了:“织哥儿,你已经十六岁了,在家里养一个男孩子,别人会说闲话的。”

他可管不了别人:“我用我的钱养骆三,碍着他们什么事了?我看谁敢嚼舌根。”

听他这么犟,老夫人脸也拉下来了,口气重了:“当着你的面是不敢,背地里会怎么说?”

他语气强硬,不退让:“随他们说,我养我的。”

江老夫人怒了:“织哥儿!”

“奶奶,”少年放软了语气,平日被宠着惯着,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当我求您了,让骆三来江家行不行?”

他还是头一回求人。

老夫人也为难:“就算我答应了,骆家也不会答应。”

他俊脸一沉,虽年少,可眼里透着一股不属于那个年纪的狠厉与果断:“不答应我就抢。”

说的什么话!

这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做的事吗?!

江老夫人哪能这么由着乱来:“说得容易,他的户口在骆家,骆家不点头,你怎么抢?”

少年面不改色:“硬抢。”

“胡闹!”

月光从银松树里漏出斑驳来,笔直站立的少年突然跪下了。

他长到十六岁,从不跪人,祖宗都不跪,这次为了个外人折了膝盖:“您不让我胡闹,我也胡闹定了,您若不帮着我把骆三抢来,我就跪着不起。”

他是故意的。

老太太平日里最心疼他的身体,便故意用了苦肉计。

若是这一招还不顶用,那麻烦了,他得用不光彩的阴谋诡计,他还是一样能和平解决,那样,也能少给那个孩子树点敌。

他是江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孙子,她还能不知道他的心思,甩手不管:“那你跪着吧。”

这一跪,跪了两个小时。

后半夜,江老夫人还没去睡,正想去院子里瞧瞧那个小子,江川就匆匆忙忙过来传话了:“老夫人,小公子他……”江川急得满头大汗,“小公子他呕血了。”

江老夫人一听就急了:“怎么回事?秦医生呢?秦医生来了吗?”

当时,是江织身体最差的时候,每天都要用药养着,甚至,主治医生说,准备后事吧,别说二十五了,恐怕成年都熬不过。

医生的诊断,还是那八个字:先天不足,心肺皆虚。

这一病,整整一日昏迷不醒。

他醒来的时候,是天黑,江老夫人来床头守着他:“织哥儿。”老夫人大大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床上的少年病恹恹地躺着,有气无力,他还在高烧,两颊通红,挣扎要起来:“我要去接骆三。”

江老夫人安抚:“你先好好养病。”

他不肯,爬起来:“先接骆三。”

老夫人拿他没办法了,心软了,只能应了:“行行行,我去骆家谈。”

羸弱的少年这才眉眼舒展,笑了。

江老夫人哭笑不得,起身,打算去一趟骆家。

门口,江川跑进来:“夫人,小少爷,”江川犹犹豫豫,看了看床上的人儿,支吾好一会儿,才说,“骆家传来噩耗,花棚大火,没了两条人命。”

少年立马问:“谁没了?”

江川不作声。

他吼:“谁没了!”

“骆家养子——”

话才刚说完,床上的人咳了一声,呕出一口血来,全吐在了被子上,染了一大片殷红。

“织哥儿!”江老夫人看见血,急得大喊,“快叫秦医生过来!”

江川立马跑去叫医生。

“咳咳咳咳……”

他还在咳,捂着嘴,几滴血从手指里渗出来了,另一只手撑着床起身,手背青筋隐隐跳动。

老夫人按住他:“你别动了,先躺下,医生马上就过来。”

他用手背擦掉血,原本苍白的唇,被血色染红了,眼睛也是通红的,撑着床的那只手在发抖,脸上表情平静得可怕,他一字一顿:“让我去骆家。”

“你现在去也晚了。”

他不管,踉踉跄跄地下了床,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织哥儿!”

少年回头,眼里融了灯光,他说:“我不去,没人给骆三收尸。”

阁楼里。

周徐纺仰着头,手足无措地看着江织:“江织,你别哭啊。”她见不得他哭,见不得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泪光氤氲,她伸手,轻轻擦他眼睛,她好着急,不知道怎么哄,就说,“你哭起来不好看。”

其实是好看的,美人垂泪,哪会不好看,可是她舍不得呀。

江织的眼睛生得那样漂亮,不应该用来盛眼泪。

可他看着她,什么也不说,殷红了眼角,一眨眼,泪花就坠在了睫毛上。

周徐纺看着好心疼,就说:“你不好看我就不喜欢你了。”她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吓唬他,“你好看我才喜欢你的。”

他一颤一颤的睫毛定住了:“你就只喜欢我的脸?”

周徐纺:“是啊。”

突然哭不下去的江织:“……”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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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没揭开纺宝就是骆三,所以用了男字旁的他,现在身份揭开了,后面就用女字旁的她。

185:年少时的初吻(三更)

“是啊。”

突然哭不下去的江织:“……”

周徐纺却笑了,踮脚亲了亲他左边的眼角,又亲亲右边:“好了。”哄好了。

傻子!

她跟以前一样,还是个小傻子,这时候了,却只顾着担心他。

江织张开手,抱她:“记得这里吗?”

周徐纺摇头:“我只记得一点点,很多事都想不起来。”哦,她还不忘补充一句,“所以我也不是很难过,你也不要再难过了。”

不记得也好。

“那就别想了。”她也没多少好的回忆。

周徐纺想了想:“可我想记起来,我想知道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

年少的江织,一定有她喜欢的所有模样。

她想知道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

江织把她的帽子拿下来,拂顺她压乱的头发,他眼里雨过天晴,是最好看、最纯粹的墨色:“你只要知道,我从小好看到大就行了。”

周徐纺笑吟吟地点头,她也这么觉得,江织肯定从小就是美人胚子。

“关于我的,我都会告诉你,其他的,就不要记起来了。”

周徐纺:“好。”

江织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在这里亲过我。”

周徐纺好惊讶:“那我为什么亲你呀?”

江织眼角一弯,骄傲了:“喜欢我呗。”

周徐纺害羞:“哦。”

那一回是骆家二小姐的生日,江家把生日宴办得很盛大,蛋糕有一米那么高,那天江家小公子也来了,还有他的朋友们,骆家特别热闹。

平时,骆三是不被允许去别墅那边的,因为骆家嫌她丢人。

她是偷偷跑去的,躲在门后面偷偷看江织。

只是她还没看够,就被骆颖和逮住了,气急败坏地喊:“骆三!”

屋里,少年回头。

那傻子,又傻站着挨骂。

“谁准你到这儿来的,还不快滚,又脏又丑,吓坏了客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十六岁的少女颐指气使,很是娇纵嚣张。

骆三失落地走了。

她想,等快结束了,她再去门口守,她用狗尾巴草编了一顶帽子,要送给江织。

屋里,少年搁下杯子,就要走人。

“织哥儿,你去哪儿?”

是十七岁的薛宝怡,留着挡眼睛的那种刘海,耳朵上还戴了十字架的耳饰,非常的非主流,非常的马沙特,往那里一站,就是整个葬爱家族最靓的仔。

“别跟来。”江织用碟子盛了一大块蛋糕,走了。

葬爱家族的骨灰成员薛骚年问旁边的同伴:“他干嘛去啊?不是又去找那小哑巴吧?”

十七岁的乔南楚,看着就正常多了,白衬衫黑裤子,翩翩少年郎:“人家有名字,别小哑巴小哑巴的叫,当心江织跟你急。”

“他干嘛那么护着那个小哑——”薛骚年乖乖改口了,“护着那个骆三。”

“瞧上眼了呗。”

骚年不懂,抓了一把他非主流的头发,尚未脱去稚气,还有点婴儿肥,他寻思着:“什么意思?他不会想跟骆三结拜吧?”

乔南楚看他,宛如看一个智障:“傻缺。”

傻缺骚年:“……”

再说江织,端了盘蛋糕,去了阁楼找那小傻子。

“骆三。”

他在外面喊,没人应,便推门进去了:“骆三。”

在屋里找了一圈,没人,然后一转身,他就看见她了,她在门口,刚跑过来的,像只小狗一样气喘吁吁。

他把手里的盘子一递:“喏,吃吧。”

她傻笑着接了,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大勺,先给他吃。

少年撇开头:“我吃过了。”

哦。

那她自己吃。

她吃相不好看,狼吞虎咽的,吃得满嘴都是,奶油花白花白的,她小脸黝黑黝黑的,一对比,看着就很滑稽。

他想笑她,扭过头去,抿着嘴角笑,笑完,说:“慢点吃。”掏了块手绢出来,塞她手里,嘴上嫌弃,“你脏死了。”

她是很脏,因为要在花棚干活。

江织的手绢很干净,月白色的,边角还绣了竹叶。

她拿在手里,没用来擦嘴,想藏到枕头芯里去,等他走了,她就藏好。

“你真的不会饿?”少年看着她吃蛋糕的样子,有点怀疑。

她点头。

“那你还这么喜欢吃。”语气又有点嫌弃,可少年眼睛里的光很温暖,很明亮。

她舀了一大勺蛋糕塞进嘴里,吃得很满足,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又问:“也不会疼吗?”

别人打她,她从来不躲,也不哭。

她想了一下,点头,然后又摇头,好像不疼,又好像很疼。

少年嗤了一声,又骂她:“傻子。”

她就是傻子呀。

她捧着块蛋糕,吃得欢欢喜喜,因为他盛了太大一块了,比她的脸还大,她吃得又急,开始还用勺子,后来就用手了,弄得到处都是,嘴上沾了一圈奶油,脸上也有。

“脸上弄到了。”

啊?

她茫然地看着背光站在门前的少年。

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脸:“脸上。”又指了指,“这里。”

他想说,她脸上的蛋糕脏死了。

她懵懵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朝他走了一步,踮起脚,一口撞在他脸上,沾了他一脸蛋糕。

“……”

少年白皙的脸瞬间爆红。

他猛地往后跳,摸了摸自己油腻腻的脸,耳朵都红了,指着眼前的小光头,瞪着,恼羞成怒地骂:“你、你不要脸!”

明明很生气的,话到嘴边,他却结巴了。

他气急败坏,又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她端着半块蛋糕,顶着一嘴奶油,懵逼地坐在小木床上……

阁楼外,突然警笛声响。

是骆家报警了。

周徐纺抱着江织就跳下了平楼,一跃就跨过了围墙,再一跃,蹿上了对面别墅的楼顶。

江织:“……”他发型都乱了。

周徐纺的机车停在了距离骆家约摸一千米外的路上,她看看四周,没人,问江织:“你开车来的吗?”

“嗯。”江织扒拉了两下头发,把‘飞檐走壁’时弄得东倒西歪的呆毛都压下去。

“你的车呢?”

“停在对面路上。”江织说,“明天让林晚晚过去取。”

周徐纺就问:“你要坐我的机车回去吗?”

她的机车超帅的!

机身是黑色,超炫酷!

江织点头:“嗯。”当然,他要跟她回家。

周徐纺从超帅、超炫酷的机车上拿了粉色的头盔过来:“低一点。”

这粉粉嫩嫩的头盔……

江织内心有点拒绝,还是低了头。

周徐纺给他戴上,再把挡风罩也打下来,然后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盔:“今天也是霸道纺总的小娇妻。”

江织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了后座,然后把另一个同款的头盔给她戴上,他坐前面,抓着她两只手放在腰上:“抱紧了,纺总。”

186:织妖精今晚很黏人啊(一更)

他坐前面,抓着她两只手放在腰上:“抱紧了,纺总。”

江织会玩车,什么车都会,机车开起来那叫一个溜,纺总都惊呆了,觉得她的小娇妻超棒超帅!

今晚,纺总的小娇妻特别的黏人,纺总走...

187:大火真相,徐纺母亲(二更

方理想说:“可以。”她说,“我也会带一个人去。”

方理想带的是她的父亲,老方。

下午三点,她们约在咖啡厅见。

周徐纺到那儿,见到人了,先问候:“你好,方伯伯。”江织脸色就不是很和蔼友善,阴着张脸,挨着周徐纺坐。

老方激动得都要哭了。

“这是我爸。”方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正式介绍一下。

周徐纺点点头,江织已经跟她说了。

打完招呼,就陷入了沉默。

方理想先叫服务员过来,点了喝的东西。

“理想。”周徐纺先开了口。

“嗯?”今天的方理想一点都不像平常那样元气满满,也笑不出来,看着周徐纺,目光……很悲恸。

周徐纺很平静,和平常一般:“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她希望,不是一开始就认出来了。

方理想反复搅着自己面前那杯咖啡:“那次在影视城的更衣室里,我看见你的项链了,那时候认出来的。”她解释,“老方每次喝醉酒,就跟我讲你的事情,我都能背下来了。”

周徐纺点头。

不是一开始就好,发现的时候,她们已经是朋友了,这就行了。

方理想说完后,用手肘捅了捅她老爹:“老方,都招吧。”

老方还没酝酿好,有些手足无措,他端起前面的冰饮,灌了一口,冷静了一下才开口。

“当时被困在火场里的有三个人,那家的管家已经断气了,花匠伤了左边眼睛。”

第三个人,是周徐纺。

老方呼了一口气,继续:“你当时受了重伤,我把你背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没有意识了。”

当时骆家大火,对外说辞是两死一伤。

其实不是,周徐纺出火场的时候,还有气儿。

老方说:“救护车在外面等,骆家没有人跟车,我就上去了。”老方陷入了回忆,很久才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凝重了,“车上有两个护士,还有一个男医生,在去医院的路上,那个男医生宣布了死亡时间。”

停顿了一下,老方看着周徐纺说:“可那时候,你还活着。”

江织问:“那个医生,你还有没有印象?”

老方摇头:“他戴了口罩,一米七左右,听声音应该是中年。”

“哪家医院?”

“长龄医院。”

长龄医院。

骆青和的舅舅,萧轶。

江织眉眼冷下去了,又问:“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

老方眼眶都红了,强烈的自责感让他抬不起头来:“理想当时在住院,要做心脏手术,因为费用的问题,一直在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