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提出要看徐长清的三块石头,徐长清随即捂着袋子,做出一脸为难样儿,最后勉为其难的挨个拿了出来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这些可是值十两银子啊,几个都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石头的外皮,想着下次就照着这个样儿挑,说不住里面就有玉。

给他们看完后徐长清便收了袋子回家吃饭了,这群小孩野着呢,不能对他们太亲近,也不能太抠门,亲近了说不准就抢了石头跑了,太抠门也会被他们瞧不起,以后不带他玩,他就再没借口出来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他现在烦恼的是这石头的事要怎么跟云姨说才妥当,不说的话,看着云姨为他的学费日日劳累,他实在有些坐立难安,若是说了,后果极有可能被禁足,虽然赌石在大宛不算什么,但到底沾个赌字,加上他还小,想过云姨那一关实在是有点悬。

徐长清一路斟酌着用词,回去时云姨正在煮饭,见到徐长清回来,便道:“清儿,去洗手,一会就可以用饭了。”

徐长清应了一声,慢腾腾的打了盆水洗了洗,然后顺手浇在那几株蔷薇花上,这粉花开得真喜人,还带着一股天然花香,闻得心舒气爽,比大街胭脂铺子里的味儿好闻多了。

一会的工夫院子的小桌上便摆了碗筷,除了盘炒青菜,竟还有一盘五花香肉蘸酱,猪肉像刚出锅一样还冒着热气,油亮亮肉颤颤的,徐长清一看就知道是对门那家猪肉铺子熏好的卤肉,这一盘大概要四十文钱。

云姨先挟了块最瘦的到徐长清碗里,徐长清咬了口,肉煮的很烂,可能是许久不吃了,竟觉得卤的味道还不错。

“云姨,要是天天能吃到肉就好了……”徐长清边说边偷偷打量她的表情。

果然云姨应得有些慢,脸色也不太自然,今天这顿肉还是她勉强从嘴里挤出来给徐长清补补身子,毕竟孩子还小,日日不见荤腥是不行的,她现在每天做绣活赚的钱,只能维持正常生计,毕竟一个人的手有限,一天做的再多又能做多少呢,离每日吃肉的生活还差得太远。

可是清儿想吃肉这想法并不过份,才十一岁,还是个孩子,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在徐家定是餐餐鱼肉,现在跟着自己,却是连肉也吃不起。

徐长清这话问完就有些后悔了,何苦说这话伤云姨的心呢,上辈子这辈子最疼自己的人也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了。

便立即道:“云姨,清儿能赚钱,我们以后可以每日吃肉,清儿的学费也会有的。”

云姨却只当是他在安慰自己,便勉强笑着道:“你还小,能赚个什么钱,姨娘答应你,明年一定让你念上书就是了……”

徐长清本想反驳,但看着正吃饭,怕拿出石头惹得云姨不高兴,便没吱声,待吃完了立即道:“清儿想跟姨娘说个事儿,可是说了又怕姨娘会生气……”

云姨收拾完碗筷,见状便又坐回桌前问道:“什么事会怕我生气。”

徐长清调整了下面部表情,装出一副小心冀冀怕挨骂的样子,然后半响拿出那个装石头的袋子放到桌上,老老实实的说道:“云姨给我的零花钱清儿一文都没有花……”

“怎么不买零嘴儿吃?留着做什么?”其它孩子都吃零嘴儿,所以她隔三差五也给徐长清几文钱,让他也买着吃,总不能人家孩子吃着让清儿看着,但是,这袋子里鼓鼓囊囊的装的也不像是铜钱。

云姨打开一看,竟全是石头,最大的有碗口那么大,最小的鹅蛋大,大概有十多块,云姨也不是那无知之辈,一寻思徐长清前后话就明白了,这是在告诉她,这些是用她给的零花钱在赌石场买的,眉头刚一皱,徐长清便壮着胆子道:“云姨,其中有两块开了口,他们说能值五两银子呢。”

徐长清此时也想明白了,无论他怎么解释云姨都绝对不会同意让他去赌石的,至少现在不会,所以干脆就将空间里放得十几块石头一起拿了出来,既然不能继续靠赌点小石赚钱,至少这一下要能搂个够本,最好短时间内解决掉银钱问题,只要不让云姨再那么辛苦做工,他的目地也就达到了,况且过些时候说不定还能靠着现在住的地方赚上一笔,到时钱的方面就不用愁了。

五两?云姨想训斥的话缓了下,但仍然面带凝重的问道:“清儿,你拿着零花钱去赌石,为什么不告诉姨娘?”

徐长清见状不妙,便主动装乖道:“清儿听人说买石头能赚钱,清儿想若是赚钱了就能帮云姨贴补家用,所以就……不过清儿保证,再也不去石场了,其实那里全是石头,也无趣得紧,以后清儿天天待在家里陪着云姨好吗?求姨娘不要生清儿的气。”

云姨的确是想发火的,但听了清儿的认错的话,火气莫名的下去一半,清儿是好孩子,但是此事毕竟不比其它事,这么小的孩子赌是绝对丁点沾不得的,这大宛的赌徒哪个不是由小见大,她的大夫早年也极爱赌,这种习惯有一次便有两次,一放任就会如野火燎原一般蔓延。

云姨折下一根细藤条,故意板着脸道:“清儿你要记得,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辩解是没有用的,这次受了罚以后就要牢记以后不可再犯,否则下次就不单单只是藤条打手了,知道了吗?”

说完便让徐长清把左手伸出来。

徐长清嘴里那个苦啊,他想到云姨会生气,但却没猜中自己居然要受皮肉之苦,看云姨手里那根细细的藤条,这东西打起手板来那可是钻心的疼啊,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不过心下却也有些美滋滋,因为他明白,云姨是怕自己走了歪路,这会儿打他就是爱他疼他,这么一想受这几下也是值得的。

于是他吸了口气痛并快乐的咬着牙挨了几下,挨完脸抽抽的像个包子,差点快哭了,手心一阵阵火辣辣的,现在用绿液天天洗,身上的皮就像新长得一样,嫩的不抗抽,只觉得一时疼得厉害,但他知道这藤条打在他手上,却也疼在云姨心里,看吧,云姨一打完就拉着他的手吹气抹药,徐长清在一边乐滋滋的看着,觉得手心好像也不是那么痛了,被人捧在手心心疼的感觉真好。

这教训也教训了,打也打了,但已经买回来的石头却是不能退的,虽然云姨不信真能值五两银子,却也是将石头收拾起来,能换回一文是一文,下午瞅了时间便去了趟订做玉石的铺子,那里也可以解石,顺便也收玉石,价钱还算公道。

待下午云姨回来时,看向徐长清的眼神就有些变了,可能是碍于不愿意在提赌石的事,便什么也没说,晚上却是加了菜,还有两个猪蹄和一盘卤得香喷喷的切丝猪耳朵,徐长清拿了只猪蹄啃的满嘴留油。

徐长清当然知道加菜的原因了,那些石头虽然小,但是都在小山上放过一段时间,说不定都是上等玉,最低卖个十五六两银子是大有可能的。

若是出来几块好玉,卖上二十两也不算多。

云姨卖了那些石头出门口时,那店家还一直旁敲侧问,跟她打听这些是谁买的石头,居然每块不落空,全部都有玉,真是奇了。

云姨虽然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但心下也不免嘀咕,她也常听人说过这赌玉三分靠眼力,七分靠运气,难道清儿真是那极有赌石运的人吗?

不过,即便是有赌石运,云姨也不打算让他去赌石,所以此事想想也就罢了。

这会儿,云姨才打从心底松了口气,手里现在银钱充足了些,明年清儿大半年的学费应该是够了。

第十四章 路窄

云姨最近找了个新活计,绣品铺子的掌柜夫人给介绍的,教一个参军家的小姐苏绣,每月三两银子,平时做绣品云姨一个月最多能赚到一两多点,但是教人刺绣的银两却是以前的三倍,所以云姨做极为用心,每天上午在家做绣活,午饭后便早早的去参将家候着,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所以云姨不在的这段时间,徐长清就要留在家里看门,顺便练上几个小时的大字,他之前在外乞讨多年,徐家时认的几个字儿早已忘得差不多,现在再拿起书,能识得的字实在少得可怜。

好在云姨也认些字,平时有徐长清不懂的多少也会指点一下,徐长清学得极认真,不用云姨嘱咐,每天至少都要照着写着两个时辰,十天半个月下来,那狗爬字竟也有了些进步。

这天写得累了,徐长清想出院子转转,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对面那杀猪铺子家的小子跟他打招呼,嘴里还吃着东西,说话含含糊糊。

“徐长清,你这几天怎么没有出来玩啊。”他问。

“我娘找了份工,所以我得在家看门,你这几日可是去买石头了?”徐长清问道。

“唔,买了两块,但是都不是玉,花了我二十六文钱呢,这能买多少好吃的啊……总之,我以后再也不去石场了。”

徐长清听着也不戳破他,这小子耳根软,过两天别人一找他就又乐颠颠的去了。

“徐长清,你知道我刚才去哪了吗?”杀猪铺家的小子左右张望,突然神秘兮兮的说。

“买吃的了?”徐长清坐在门口的石台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回。

“没有。”见徐长清没猜出来,颇为得意,“我刚才去了上条街的许家,看他家娶媳妇儿了,可热闹了,那许家还给了我一块喜饼呢,呐,就我刚才吃的那块,嚼在嘴里又香又糯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了,现在嘴里还有那香香的芝麻味儿呢。”

许家?徐长清对那条街不太熟,只去过几次有些记不清了,便道:“即然那么好吃怎么不多拿两块?”只拿一块喜饼绝对不是这小子的性格。

杀猪铺的小子道:“你当是人人都给啊,那可是喜奉家的点心,我是帮他们家干了点活才给我吃的。”说完嘿嘿笑,“我刚去打听了,那一块值一百文钱呢。”

徐长清听罢有了些兴趣,忙问:“许家让你干什么话儿?还有点心吃?”

“拔花……”

“拔花?”徐长清闻言一怔,脸色有些怪异,这么一说他记起来了,喃喃道:“哦,原来是那个卖绸缎的许家……”

“是啊,他家之前花了大价钱买了株野花,还雇了马车大老远从外乡运过来呢,就栽在院子里,结果那花没几天就枯了,喜婆说花死了不吉利,所以那许家的丫鬟就让我悄悄把花给拔了扔掉,扔完就赏了我一块喜饼吃……”

徐长清还能记起那野蔷薇刚运来时的样子。

含苞欲放,暗香浮动。

满枝罕见的粉紫看着极为惊艳。

徐长清心里一动,立即对那小子露出笑脸来,眼神也一改之前的懒散,语气颇为热络的问道:“虎子,你将那花扔到了哪里?现在还记得不?”

“记得,就扔在巷尾的土沟里。”

徐长清认真的点点头:“那你还能找得到吗?”

“当然能……但你找那花干什么?”杀猪家的小子反过味儿疑惑的问,那花拔,出来后都蔫吧了,烧火还嫌它不够干呢。

徐长清忙解释道:“你不知,那花刚运来时我见过,颜色很漂亮,我娘就喜欢那种山里的野蔷薇,所以我想能不能移栽在我家院子里,运气好的话也许就能养活呢。”

杀猪家的小子一听立即撅嘴,这没好处的事他才不干咧,便道:“我不去了,这得走多远的路啊,上下来回两条街呢,而且那花根带着土老沉了,拖着走都能累死人……”

徐长清看了看他这一身“膘”,若不是自己这个时候离不开,还能求着他?徐长清表情立即有些淡淡:“这样啊,要是你能把那花找来,我就请你吃两块喜奉家的糯饼。”

杀猪家的小子闻言眼睛登时一亮:“你说的是真的?”喜奉家的糯饼都不便宜,一斤糕还要一两银子呢,那可都是有钱家的人才能吃得起的。

“三块……”那小子贪婪的说,他知道徐长清这小子有钱。

徐长清早就把他看透了,二话不说直接转身,那小子立即在身后一脸谄笑道:“两块就两块,你在这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拖来。”说完转身飞快的跑了。

徐长清见他去了,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笑嘻嘻的回屋从床底拿出土罐。

有私房银就是好啊,然后从里面掏了掏,数了六百文用布一包。

果然,一会儿的工夫,那杀猪家的小子便满头大汗的把枯花给拖来了,徐长清一瞅,竟能感觉到这花勉强还吊着一口气,再这么晒一会儿怕是要彻底的枯了。

徐长清看了看,此时的花身与刚运来时的样子几乎天壤地别,那时花色开得正盛是何等美丽,但凡看上一眼都移不开视线。

可现在……只能说是一堆残花败柳,枝上的花瓣花叶都萎的厉害,花根上的枝叉皆有折损,看了便知是生生从土中拔,出来所至,果真如当初云姨所说,这花本在深山里,却硬是被人生生挖了出来,命不久矣。

加上被杀猪铺家的小子一路没轻没重的拖着,无意中再踩上几脚,枝杈连断了好几根,有些惨不忍暏,换谁都知道这花是不能活了,那小子自然也看出来了,生怕徐长清会反悔,直接伸手跟徐长清要钱。

徐长清故意慢腾腾的看花,就是不提钱字,直到那小子憋得快内伤不断的跟着他开口讨要,这才应了他,但却没有给钱,只说两时辰后再过来,到时一起去喜奉点心铺买糯饼,杀猪家小子一听这才做罢,并连说了三遍,“到时我过来找你啊。”这才不舍的离开。

两块糯饼便是二百文钱,徐长清有些肉痛,云姨都还没吃上呢,倒让这小子先解了馋。

徐长清把花拖进院子里,关上门,原本他是贪图这花开得颜色漂亮。想用绿液救活它好栽在院子里讨云姨喜欢。

但是最迟也得晚上才能有一滴绿液可用,可这花眼瞅着就不行了,徐长清原地一转便想到了小山,小山里的精气也是极为浓厚,对玉如此,只是不知对花草如何,一念动便立即手一挥,花突然凭空不见,这要是被人看见估计得吓破胆,以为遇见鬼了,好在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也没什么外人。

进了里屋后,徐长清立即盘腿坐下,意识一进入小山,便看到了地上他刚才移进来的野蔷薇。

徐长清在小山里环顾一圈,看到山顶那块平坦的带泥之地,小山到处是石头,那里算是唯一的一块有土的地方,面积也不太大,用它来压花正好。

于是便用意念挖了个坑将野蔷薇小心移了进去再埋上,这小山上要水也没有,只能这样等着晚上有绿液再给她浇灌,徐长清目光在那花枝上逗留了小会便出了空间。

云姨今天回来的早,路上还买了点猪肉和白菜,满面笑容的对他说晚上给他蒸猪肉包子吃,徐长清看了看云姨的气色,这段日子竟养的极好,皮肤远比当初刚进京城时要细腻通透的多,也更加显得年轻,若说是二十出头也不为过,这也是徐长清经常给云姨碗里滴绿液的缘故,这常做绣活的女子一般用眼多,眼睛容易涩,但云姨却是眸中含水,极是润泽,比以前竟多填了几分清柔来。

云姨前脚进屋,那杀猪铺家的小子后脚便跟来了,一直站在门外向屋里张望并时不时的虚声喊了几声徐长清的名子。

云姨听到了,见清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且天儿还早,便道:“虎子叫你呢,你就和他出去玩一会吧,到时记得回来吃饭。”

徐长清这才应了声。

见徐长清出来了,虎子乐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我们快点去吧,要不一会点心铺要关门儿了。”

“还早着呢。”徐长清有些漫不经心,却还是跟着去了。

这喜奉点心铺子位置好招牌大,各种点心都用着上好的糯米纸半包着,放在雕漆木盒里盛着,不仅看着让人食指大动,也是显得极为贵重的,奉天铺的点心是出了名的贵,虽然好吃是好吃,但是穷人拮据,一般都买不起。

徐长清和虎子进去时,那伙计正闲着,见两个半大小孩进来,虽然没露出不待见的表情,但也没多热情,只道:“两位想买些点心?”

虎子立即看向徐长清,徐长清往柜台上扫了几眼,然后指着那台子上的标价最便宜的糯米红枣糕,五十文钱一个,不单卖。

可真够贵的,两个一百文呢,徐长清有些肉痛,但还是掏出一百文买了,那伙计利落的用油纸包好。

徐长清接到手也没回头,直接递给了虎子,虎子见这个不是他之前在许家吃的那种糯米糕,倒也没不满,怎么说也是喜奉家的,都是好吃的点心,于是把纸包紧紧的抱在怀里,要不是此时是在人家店里,有些畏惧,他真想当场拿出来吃掉,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红枣。

徐长清没急着走,而是又看了看其它点心,最后指着其中一种问道:“这点心叫什么名儿?”

那伙计立即回道:“那是杏仁蜜卷,味道极好,里面涂着厚厚的一层蜜浆,还夹着甜酸的葡萄干,价钱是贵了些,但是吃了你就知道这是好东西了,一块二百文,只剩下最后两块……”

徐长清寻思,云姨是应该喜欢这口味的,尤其是蜂蜜,在老家时若听到有人采了野生蜜巢,都会开口买一些回去。

此时的徐长清一反刚才的肉痛,也不在意一块二百文钱的高价了,开口就想让伙计把两块给装起来,手也放进怀里准备掏钱。

这时,门口有人高声道:“伙计,把那两块杏仁蜜卷给包起来,小爷要带走……”

徐长清闻声一怔,立即回头看过去,便见一头带玉冠的公子,正手摇着折扇,与一身黑袍,腰系锈金边腰带的战无野一起走进来。

战无野似乎心情不错,眼底还带着丝笑意。

可徐长清此时却正好与他相反,一看到他眼角便隐隐抽动,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将军府离得这么远竟然也能遇上?

第十五章 不要

伙计见对方一身华衣锦带,立即飞快应声道:“好嘞,请两位爷稍等,小的马上给您包好。”此时他已将徐长清自动忽视了,转身拿出一张糯米纸小心的将糕点整齐包上,又取了只样子精美的纸袋,麻利的装了进去,快速掖上口递送到那锦衣公子的手上,态度自然与徐长清买糕点时迥然不同。

徐长清抿唇看着,眼底闪过一丝晦涩,一丝厌恶,没人比他更清楚大宛的这种嫌贫爱富的恶习有多芜秽,人人都以家底多寡来认价值定好恶,老百姓有银子便是人,没有银子就猪狗不如。

他袖下微微握紧拳头,脸上神情也有些麻木,脚下微微退了下,就算那杏仁蜜卷是他先要的,就算心中再叫嚣再不满,此时此刻他也绝不敢多置疑一句。

徐长清不是不懂眼色,相反,多年乞讨看人脸色的经验让他几乎不用细想,便知那锦衣公子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在京城像他这样的平民不过是最低下的蝼蚁,就算给个天大的胆子也绝对不敢得罪这些京城的权贵,若是现在他把心口的不忿说出来,日后只怕死的会连渣都不剩。

他和云姨现在好不容易才在京城落了脚,自然不会为这点小事主动去招惹人,给自己以后留下麻烦,要买杏仁蜜卷以后总是有机会,不差今天这两块,只是那许家大婚的借口便是白白浪费了。

徐长清在思虑间却没想到自己的神情喜恶正被另一个人收入眼底,那锦衣公子接了点心正要回身,旁边的战无野突然开口,指着杏仁蜜卷旁边的糕点道:“把这两块也包起来。”

那伙计一听自是眼明手快,边包边道:“将军爷好眼光,这糖蒸酥酪也极是可口,刚好也剩下两块……”

付过银钱将军将糕点接在手中,却是回身递给徐长清,看着他道:“补偿你的,拿着吧。”

不仅是伙计和虎子,就连那锦衣公子也是一愣,随即脸色有些怪异。

对其它人来说能得到将军赠送的点心,应该算是一件满心欢喜且极为荣耀的事,但换作是徐长清,却是连半点喜色也没有,只是有些面无表情的盯着伸到他面前这只手,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的在嘴角挤出点笑容来,然后镇定的抬起双手恭敬的接过,喉咙似被人扼住了一样,有点发抖,他听到自己在说:“谢谢……将军。”

徐长清脑中念头转得极快,拒绝或是不接结果是一样的,都是直接给战无野难堪,虽然他极想这么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只能选择接受赏赐,拿到糕点那一刻,徐长清觉得自己好像再次回到了第一次乞讨的时候,当别人把食物放在他手中时,那种自我厌弃的屈辱感,就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吃食,而是一团牛屎一样。

战无野见他接了,眼底闪过一丝异色,然后目光在他梳得整齐亮泽的头发上看了一会儿,这才松了手。

徐长清眼角瞥见两人走出了铺子,便立即直起身,连正眼也未看一眼,便抬手将手中之物厌弃的丢给旁边的虎子,“给你了。”也不管虎子能不能接得住,虽然虎子发呆良久,但对点心的反应还是绝佳的,眼明手快的一把捞在怀里,脸上还带着惊喜之色。

这一幕正好被突然回头的战无野看到了,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旁边那个锦衣公子本就留意着,见状后立即刷的一声打开折扇做势给他扇风,然后打趣的说了句风凉话儿:“战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啊……”

战无野用手臂隔开了面前碍眼的扇子,脸色也不着恼,那锦衣公子倒是看得一脸惊讶,口气一转自告奋勇道:“战兄,你好歹也是大宛的二品将军,怎么混到现在,连个平民都能如此怠慢于你,这说小了是折辱,说大了可是有损我们大宛国将军的威名呀,这事既然今天让我遇上了,自然要帮战兄出出这口气,你看是将这小子打断腿,还是喀掉?”

锦衣公子本意是想试探一下,毕竟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战无野对个平民这么客气,实在是有些怪异。

战无野听完脸色无异,只是嘴角挑了挑回道:“断腿喀命不过只解一时之气,又有什么什么意思?让人从心底屈服才是最大的乐趣。”

“哦?怎么说?”锦衣公子立即侧耳倾听。

“接近他,了解他的喜好,等到他放松警惕的那一刻,再出其不意的抓住他的命脉,让他挣脱不得,只能甘愿的臣服于你脚下,到时那人便如手中的面团可以随你揉捏……”

战无野的声音有点冷,说完还看了他一眼,锦衣公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一种被狼盯上了的错觉,要不是战家世代不理朝事,他甚至要揣摩这姓战的有没有把这乐趣也用在他身上,这么一惊一吓后倒是让他对刚才那个买点心的小孩失了兴趣,立即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我那小侄女还等着我手里这糕点呢,时间久了又要说我的不是了,战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徐长清最后花了二百文钱在点心铺子里买了两块桂花蜜糕,让伙计包好后便一声不吭的回去了。

同行的虎子在旁边一手糯米红枣,一手糖蒸酥酪,左一口右一口,边吃边说道:“好吃,这糖蒸酥酪太好吃了……”末了还加一句:“徐长清,有你这朋友真不错……”

看到他的吃相再听到他的话,徐长清只觉得心情更差了,直到回家看到云姨和那锅热气腾腾的猪肉包子才好了点。

徐长清将桂花蜜糕的纸包扔掉,用两只手拿着进了厨房,找到只盘子放里面,云姨问哪来的,徐长清早有腹稿,说是许家娶媳妇儿去看热闹时给的,真的给没给云姨也不可能去许家问。

云姨也没有怀疑,许家是大户,这糕点倒是买得起了,吃了一块后还直说味道不错。

等到吃完饭洗了澡后,徐长清回到屋里时心情已经好多了,他坐在桌边眼神有些沉静,心底也隐隐意识到,自己如果真的想要开始新的生活,就要忘记上一辈子遭遇的耻辱,否则那些事就会像阴霾一样一直缠着他,若哪天不经意的触动了,就会冷不丁的跳出来再让他再痛苦一遍。

他前世的痛苦受得已经够多了,这一辈子他只想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徐长清坐了一会后,才熄了灯准备休息,睡前习惯性的进入小山,进去后目光一下子被山顶那片粉紫给看呆了,只见花根扎在土里,枝曼却是铺满了离得近的大半石壁,远远一看竟有一种花海的错觉。

徐长清这才记起这是自己下午移进来的那棵野蔷薇,显然是活过来了,于是心下一喜立即移了过去,走近后徐长清不禁吃了一惊,是他眼花了吗?那花架下竟然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娃儿。

身上系着一只紫肚兜,看着白白嫩嫩的,本来是在花架下快活的打着秋千,突然见到了徐长清便急急的往回跑,不甚跌了一跤后立即变成一道紫光没入花根处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