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女子走了进来,老头和小厮却留在了外面,并且在她身后关上门,脚步声远去。

此时女子才揭下头上的雪帽,露出满头青丝就这样直落垂肩。清秀的脸庞,晶亮的眼神,身着一般的服饰也无法掩盖她内蕴的气质。

殷骏鹏看着她,激动的强烈心情再也抑制不住,连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水笙凝望着他,比那日庆功宴上更胜百倍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一时间呼吸也急促起来,想哭又想嚎,泪水模糊了视线,将他的容貌轮廓融成模糊一片。

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万般滋味,最终只化作最简单的冲动。

她一把扔开了雪衣雪帽,冲过去猛地抱住他,就在同一瞬间,也被他紧紧抱住。

疯狂的吻落在她的唇上,激烈的爱抚摩擦出炽热的火焰。此刻什么言语都成了多余,只有生而为人最原始的律动可以宣泄他们复杂的情感,唯有亲手的触摸才能证实彼此的存在。情与欲的纠缠,一生一世的缠绵,他们在欢愉中到达天堂,见证了瞬间的永恒。

良久,欲望终于平息下来。

水笙枕着他的手臂,躺在他怀中。

“水笙…辛苦你了!”殷骏鹏低声叹道。

阴沉的心在见到他之后便有了一线阳光,在他怀里不必担心什么时候会事情败露、身首异处,久违的安心本来十分舒服,却在这句话后瞬间有些冰冻。

“原以为…你不会再要我了!”苦涩中带着痛楚,她却在笑着。

“为什么?”他抬高她的头,讶然问。

“因为我把身子给了别的男人,我…配不上你。”

“胡说!”他的声音中有些怒气,随即却又黯淡,“我才是以为,你永远不会原谅我。毕竟,是我把你送进了宫里。”

她于是笑了,笑得妩媚,笑得…如释重负。

“怎么会?是我自己愿意进宫的,自然必须自己承担一切后果。皇宫虽然处处陷阱,但这样才不枉我来这世间一遭,比那庸庸碌碌一辈子强得多了!”

殷骏鹏也笑了,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回响:“因为是这样的你,所以我不愿放开,不能放开。”

“即便我曾经躺在别人怀里?”

“你永远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不论今天你属于谁,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回到我身边!”

两人对视着,愉悦地笑了。

“你这次无恙归来,我也算放下了一颗心。你都不知道我多害怕听到你战死的消息!”

“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去?对了,你这边同时吊着李家父子三人,跟我们的计划不符。难道有什么新的打算?”

水笙白了他一眼:“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当然,回来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询问你的近况。”

水笙微微叹了口气:“且不论我打算怎样做,这次你亲身犯险,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正好趁机多捞些好处,也不枉辛苦一场。”

“你是说…在封赏的时候?可是封赏的事情交给了李荃去做,李峮今天还在咒骂他狡猾,头疼着呢!”殷骏鹏皱着眉头道。

水笙笑了笑说:“李荃先示敌以弱,故作大方,令到昭阳帝放心把封赏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这一招确实很妙。也难怪李峮会骂人!”

殷骏鹏奇怪地问:“原来李荃面对李峮的挑衅,不都能让则让吗?怎么现在变得如此针锋相对呢?”

水笙淡然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以前李荃只不过是在忍,当忍耐到了一定限度,忍无可忍就必然会爆发,只要有人推波助澜一下…”

“这个人…就是你吧!”殷骏鹏恍然大悟。

“没有一个男人,在自己心仪的女孩被别人抢走时会无动于衷。何况这个‘别人’是他的亲生父亲和亲兄弟。”

殷骏鹏大感醋意,禁不住狠狠吻了她一通,才稍解了怒火。

水笙微微喘着气,唇上有些火辣辣地痛,心里却忍不住甜如蜜。

“正因为李荃把持了对立功将士的封赏,所以一定会在里面做手脚。我是唯一能影响他的人,正好可以怂恿他提拔我们的人,这样我们就能实际掌控一部分军队。”

殷骏鹏点点头道:“那最好是把我们送去边关。武官再高的官衔也没用,困在京城里就不过是一副空壳子,还是要掌握实权才行!”

“这你放心!如今李峮当你是心腹,我又在李荃那边敲边鼓,一定能为我们谋求到最大的利益。”

殷骏鹏笑着吻了吻她:“闻弦歌而知雅意,我的水笙果然聪明!”

水笙笑了笑,接着说:“还有,难道你不觉得李峮身为禁卫统领的身份十分好用吗?”

“你的意思是…”殷骏鹏浑身一震,震惊地看着她。

她该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水笙却狡猾地笑了,并不接话:“如今他跟花月颜勾搭在一起,有了把柄在我手上,再加上…到时候我们想要除掉他,可就名正言顺了!”

殷骏鹏赫然动容,同时也禁不住怦然心动。

如果水笙说的能够实现,那在他这一代实现复辟的梦想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女人,太大胆了!也太…珍贵了!

他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身下的女人,缓缓地吻住她,掀起了另一波欲望的高潮。

第六十七章 相互利用

昭阳三十一年腊月,接连两件大事,一是南疆平叛成功,二是久未朝贡的外姓王再次进京,再加上新年将至,事务之繁杂,将负责政务的李荃等人忙得晕头转向,有意无意的,对立功者进行封赏的事情就拖延了下来。

李峮方面,也想在最终定案之前能多一些时间斡旋,所以并不着急,也不去催促。

赏是一定要赏的,但如何既不扩大文武之间的隔阂,又打击到李峮的势力,就是一件很值得推敲的事情了。

因为宁襄王世子傅天鑫的到来,皇帝变得异常繁忙,当然这“异常”只是相对于他什么都不做的情况来说。外姓王都是开国功臣的后代,又独霸一方,于公于私都不可怠慢,皇帝贵为天子,虽然不用亲自接待,但必要的应酬还是一定要做的。

水笙虽然受宠,但毕竟身份不够,许多场合都不能陪同出席,于是便有了很多空闲。趁这个机会,她得以静下心来,思考未来的动向。

淑妃拉拢花月颜的情形她不是不知道,然而并没有从中制造障碍。戚少莲并不知道花月颜的真正背景和她与李峮的关系,所以才敢拉拢她,等于是自己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死穴,水笙可没有必要日行一善去点醒她!

但也不能不防。花月颜的绝色姿容的确是极犀利的武器,一个弄不好就会重获皇帝的欢心,到时候自己可就不好办了…必须有个对策!

“在想什么?”

浑厚的男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处之泰然。

能够这么随意进出她的宫殿,除了皇帝也就只有那么一号人。况且如果连自己枕边人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

“殿下怎么来了?是不是花昭仪最近都不在栖凤宫里,殿下觉得寂寞了?”

酸酸地说着风凉话,她瞟了李峮一眼,随即翻了个身,不再理他。

李峮笑着坐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膀道:“怎么,生气了?最近因为要为手下的将官讨要应得的奖赏,确实忙了些,不能经常来看你。”

水笙还是不说话,不理他。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含冤带屈的表情,心疼得不行。

“好了好了,我道歉还不行吗?别生气了…我今天来是有事请你帮忙的。”他把她抱进怀里,一边安抚一边说道。

“哼!有事就想起来找我,没事就把我扔在一边,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水笙泣道。

李峮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哭泣的水笙,除了不住的道歉和安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再弄下去就该惹人嫌了,便擦了擦眼泪,虽然还是一脸委屈,却一副大度放过他的样子,说道:“算了,你们男人都是这么没良心的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李峮苦笑着,实在不知道拿这个令他爱到心里的女孩怎么办。此时见她松口,不再哭泣,便大大松了口气,赶紧把话题导入正轨:“水笙,我知道太子很喜欢你,父皇也很信任你,这次的事情也只有你能帮得了我了!”

“你是指战后封赏的事?”

“没错。”

“这种朝廷大事,哪里有我这小小女子说话的份?殿下太看得起我了,怕是我帮不上忙。”

“水笙,你还在生气吗?”李峮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事情,我自己吃点亏倒也罢了。但将士们在外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如果只是因为某些人为的争权夺利而得不到应有的补偿,岂不是太可怜了?将心比心,长此以往,还会有什么人愿意为国效命?”

水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看来他倒也不是全然的只知利用他人,对于手底下的兵将、朝夕相处的人,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她沉吟了一下,仍然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帮你,而是你也知道,一旦插手这种事情就会落人以话柄,我身处深宫,怕是十分危险。你忍心让我身陷危险之中?”

她晶亮的眼神注视着李峮,李峮笑道:“看你说的,不是还有我吗?我会保护你的!”

水笙的心猛地跳动了几下,为了这句“我会保护你”。然而她想了想,狡黠地看着李峮,道:“要我帮你也不难,只是…你也要帮我!”

“帮你?帮你什么?”李峮有点迷糊。

“贵妃欧阳贞瑾已被打入冷宫,我要取代她的位置!”水笙的眼中,野心勃勃。

李峮愣住了。

“为什么?”

“我要保护自己的安全。一个小小的祥嫔并不足以令我自保。”

“我说过了我会保护你,根本不需要…”

“别告诉我最近淑妃和花月颜搞的什么把戏你不知道!”水笙略微提高了声音,隐藏着怒气,“她们分明是想联手来对付我!戚少莲是你那边的人,你又是禁军统领,整天在这宫里转,别说你什么都没察觉!”

李峮哑口无言。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但一来,戚少莲毕竟算得上是自己人,不好拉她的后腿;另一方面,他也有着私心。

想将水笙据为己有的渴望日益加深,如果她失去皇帝的宠爱,以他的本事很容易就能将她弄到自己身边,所以他巴不得水笙早日失宠,又怎么会从中阻挠?

水笙并不知道他的私心,但对于他的袖手旁观却是非常肯定的。心中恼火的同时又还不到时间跟他翻脸,于是只能隐忍。还好李荃、李峮兄弟之争给她制造了机会,趁着李峮有求于她,她今天一定要让他表态!

李峮再叹了一口气,将气氛难抑的水笙拉进怀里。水笙挣扎了一下,便靠在他的胸前,不动了。

“为什么一定要做父皇的宠妃呢?如果父皇不再注意你,我就可以让你来到我身边,我们长相厮守,不好吗?”

水笙心中一震,想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念头。她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了你自己,就要我牺牲未来的生活,当你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人?!”

皇帝的女人不能再跟着任何其他男人,更不用说自己的儿子!按照李峮的说法,她将必然一辈子隐藏在黑暗中,不见天日!

李峮无言以对。

“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水笙沉默了半晌:“我想要光明正大地活着。”

这回换李峮的沉默。

“如果殿下觉得为难,就请回吧!妇道人家不该干预国事,殿下的请托,请恕水笙无法做到。”福了一福,她转身欲走。

“等等…”李峮一把拉住了她,咬了咬牙,“好吧,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我答应你!”

“真的?”

“真的,我会帮你坐上贵妃的位子!”

他紧紧把她抱在怀里,仍然是忍不住的苦笑。

“水笙…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呢喃的耳语飘进水笙耳中,让虽然胜利的她,心头却是沉甸甸地重。

“殿下,放心吧,你的事我会帮你办好。”她只能这么说。

是的,他们之间,除了互相利用,再不存在其他…

思绪又拉回后宫。

有了禁卫统领的支持,明着有禁军监视,暗着是殷家人手的帮忙,这后宫,还有谁是她的对手?

第六十八章 封赏

本就打算利用大赏功臣的时候做文章,没想到李峮会来找自己帮忙,水笙着实为自己讨要了最大利益,当然就要努力做事了。

于是她亲手做了一些吃的,带着来到勤政殿,李荃正在那里忙碌。

“祥嫔娘娘来了。”礼部侍郎周云见了,急忙对正伏案疾书的李荃说道。

李荃猛地抬起头来,只见水笙果然站在门口,不由又惊又喜。

“太子殿下,周大人。”水笙笑着点点头。

“臣参见祥嫔娘娘。”且不说李荃,周云的地位是高不过皇帝宠妃的,急忙行了个礼。

“娘娘怎么有空到这儿来?”李荃放下笔,快步走过去迎接。

水笙笑道:“有没有打扰你们?”

“没有没有。”李荃忙道,对周云使了个眼色。

周云会意,便对李荃行了个礼道:“殿下,那臣就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李荃点了点头说:“麻烦周大人了。”

周云连道不敢,转身退下了。

于是殿中只剩下水笙和李荃。

水笙这才拿出做好的吃的,交给李荃道:“上次殿下在百忙之中还去探望水笙的病情,今天是特意来感谢的。”

李荃接过来,却拉起了她的手,笑着往里走去:“何必这么客气呢?不必这么大冷的天特意跑来,你也该好好休息才是,当心别又着凉了。”

水笙抿嘴笑道:“殿下才是。整日忙碌,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累着了。”

来到案几旁,水笙揣摩着李荃的心思,对身后的倩雪使了个眼色。倩雪急忙上前两步,抢先拿过食盒,将里面的东西放在桌上,又招呼殿中的小太监奉上香茶。水笙和李荃坐下来,一边品茗,一边享受美味的食物。

水笙看了看堆满奏章、纸笔的桌子,故意笑道:“殿下可真是日理万机啊!怎么,在为宁襄王世子的事忙吗?”

李荃摇了摇头道:“他的事情还算小事,这回来除了恭喜南疆的胜利,主要目的是商谈与翩翩公主的婚约,倒也并不复杂。最麻烦的是南疆将士的封赏,人数多、功勋大,一个一个去验证处理,实在令人头疼。”

水笙于是笑道:“殿下何必这么辛苦呢?交给兵部去办不就行了吗?”

李荃皱起了眉头,说:“兵部虽然是六部之一,却也属于军队一系,万一意气用事起来,难免做事会失了公允,我不放心。”

水笙闻言笑了笑,看了看左右,见下人们都离得甚远,不虞他们偷听谈话,便低声道:“殿下何必对我隐瞒?二皇子在军中的势力本来就大,这次又趁着平叛之机大力铲除异己,再不能让他在将士的晋升上动什么手脚,不然就难治了。”

李荃一惊,坐直了身子看着水笙,水笙却只是笑着,镇之若恒。

李荃不由苦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彻。没错,这次南疆战事实在出乎我们的意料,没想到二弟居然会胆大妄为到让异己势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才出手,等我们回过神来,他已经一手把持了南疆。”

水笙叹了口气道:“殿下最吃亏的就是没有得力的武将下属,无法掌握足够的武力,否则也不必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是啊…事实上,就算我们想要制止二弟势力的膨胀,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有功之人不可不赏,但那些人又多是他的嫡系,实在令人为难。”

水笙笑了笑说:“殿下这是在谦虚了。以你的手腕,将这些人明升暗降还不是易如反掌?将他们高官厚禄养起来,却剥夺了他们直接带兵的权力,就等于架空了他们,这样的封赏又有何惧?”

李荃笑了笑:“这也不是不可以,我也曾想过。但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二弟的手下并不是无能之辈。”

“殿下,可以从中下层官兵中,找出有功之人予以提拔啊!一来,他们原本距离权力核心较远,与二皇子的关系不是很近,比较容易拉拢;二来,前线的官兵才是军队最重要的柱石,自古以来指挥作战,实际的执行者都是前线官兵,如果不能让他们如臂指使,再好的指挥官也会无计可施。殿下若能从这上面着手,说不定还能扭转乾坤,在军中占有一席之地呢!”

李荃眼前一亮。

“这样,不但没有减少任何人的功勋,还能为殿下博得好名声,还可以从低层官兵里面培养自己的势力,扭转军队全由二皇子把持的局面,一举三得,殿下何乐而不为呢?”

李荃站了起来,在殿中走动着,虽没有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问题。

“水笙,亏得是你啊!居然能提出这么好的主意!”

“殿下不过是当局者迷,稍微点醒一下便能够明白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