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大可去阎王那里告我一状。”

人在江湖固有一死,易岭觉得犯不上写个怕字,未和赏雪结成夫妇之前他确实这么想。如今他们有了一个儿子,据说虎头虎脑机灵可爱,家书已然倒背如流,只差奔赴家园看上一眼。赏雪独自生产,想来吃了不少苦,此次归家便是再也不远行。今日难逃一死,倘若人有魂魄,倒可飘忽而去,回到妻儿身边。

平日同万峰交好的几个同僚按捺不住,纷纷怒吼:“姓杨的,要杀就杀,唧唧歪歪废话连篇,你唱戏呢?!”

“休得无礼。”烈日下凭空多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杨临风最先看见薛子赫款款而来,酒足饭饱出门遛弯一般,目光游离地落在在场所有人身上,又游离开去。

“薛大哥与任副堂主酒喝得好好的,抽空来小弟的别院,当真辛苦。”

“手下冒犯二爷,特来赔个不是。”

“这么说可折煞小弟了。”杨临风至始至终坐在太师椅上:“如此更要尽心尽力,给薛大哥一个交代,好让玉风堂上上下下看着,您不曾包庇纵容手下做出以权谋私的勾当。”

“以权谋私是桩大罪,在下惶恐,不敢招见缝插针的小人。是故当请堂主亲自出马,着人查个水落石出,当众宣布涉事之人的名单,依照帮规严惩。”

自上而下,在朝在野,谁不授受钱财中饱私囊。我薛子赫的手下犯事,你杨临风的狗腿照样不清白,放眼整个玉风堂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大家要脏一起脏,吃干抹尽掉脸收拾我的人,以为没人看见你腚上的泥?

“也得有缝可插,小弟只好先小人后君子了。一切后果由我承担,动手。”

一声令下,一旁操刀的刽子手跃跃欲试,眼看手起刀落,薛子赫的心猛地一沉。他不信对方真敢妄动,追究起来必定吃不了兜着走。此举意在激怒,怒了,刀兵相见,予人口实,无罪也变有罪。堂主最忌内杠,一旦属实必然严惩,知法犯法触这霉头?易岭功过相抵不应处死,杨临风不做亏本买卖,争锋相对鹬蚌相争,无人得利,他只是替兄长杀杀副堂主的威风,只是这样。

“二爷是何职务,何时握有生杀大权,我竟不知。”他朗声说道:“亦或自持堂主兄弟,排除异己,屠杀功臣?”

“排除异己是桩大罪,在下惶恐——”

风摇影动,杨临风侧目一瞥,院中多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后头的话一股脑咽了下去。薛子赫如遇救星,声音都变了,冰天雪地瞬间成了春风和煦:“夫人。”

杨夫人扶着丫鬟,似乎病情更重,一阵小风即可吹倒,看着僵持不下的两人,叹了口气。

“嫂子。”杨临风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来,坐观天下大乱么。”

“本也乱不起来,有罪当诛,再简单不过的事儿。”

“二弟不如看在嫂嫂的面上暂搁此案,一切等你大哥出关再议。”不待答言,又转首对薛子赫道:“副堂主意下如何。”

夫人一向不满他的作为,平日只是面儿上过得去,今日态度明显,对杨临风视若无睹,全力维护一个外人。难道是堂主授意?

温瓖事后告诉他:“多亏任副堂主机灵,料定一去凶多吉少,兵分两路,替你伸冤。”

他只是微微惊异一番,但笑不语。一致对外不是头一次了,联手对敌的时候已然数不清,她原本那么厌恶自己,眼角眉梢都是不屑,一路走来相互扶持,也算化敌为友。这个朋友交得甚值,平日清淡如水,生死关头力挽狂澜,不离不弃,当真是…

她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上次酒局解围,上上次应对刺客,上上上次…

俗话说,一个女人不计报酬地对一个男人好,除了暗恋他,就是暗恋他。

但是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温柔不贤惠不知书达理不蕙质兰心,爱上她的男人品味绝对扭曲甚至丧失。她讲义气是不错,心胸开阔是不错,举手投足别有一番风味是不错,行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是不错,这样的人适合做一辈子兄弟,而不是妻子。

但是人家钟情于你,再怎么坚强都是个姑娘,忍心视而不见?她也不总是毫无情调的,比如说…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不想了。

第 34 章

七日之后,万峰入土。逆产已经充公,棺木还是薛子赫掏钱置办的。易岭等人有罪在身,暂时不能归家,算是无限期滞留在此。每人都填了把土,一座新坟初具形态,一场透雨过后便能长满野草。拍开泥封,酒水淋碑,渗入干燥的泥土之中,转眼无影无踪。

“副堂主,我们活命的机会大么?”沉默了许久,易岭突然问道。

毫无把握的事向来不轻易许诺,他只是对着万峰的墓碑苦笑一下。

“副堂主会让万峰白死?死人尚且如此,活人岂会不管不顾,你跟随副堂主多年,为何还要多次一问?”身旁同僚不忍老大难堪,暗自捅了捅易岭。

谁轻叹了声,若有若无地,又归于安静。

原来是李宗,别人都讨论生死大事,他凝望远方,不胜唏嘘的样子,被易岭逮个现形:“咱们有家有口,死了后继有人,小李孤家寡人一个,难怪觉得憋闷。”

李宗连忙否认:“没有的事!”

“咦,小李,你为何至今未娶?”

“我…”

“别胡说,人家有心上人啦,攒足了钱好求婚。”大家七嘴八舌,把他自以为机密的心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薛子赫回过头来:“哦?小李有心上人,是咱们玉风堂的么?”

“不但是,而且青梅竹马,相识多年。”易岭挤了挤眼:“人家至今蒙在鼓里,再不表白,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

“男人最要紧的是胆量,喜欢就说出来,磨磨唧唧的反倒让女人笑话。”薛子赫挺了挺胸膛,经验丰富似的:“就算被拒绝,也不丢人。”

李宗也不知被触动哪根神经,第二天就找个机会约任适秋。

两人顺着林荫小路走了一圈,将到终点,他仍在不着边际地回忆着童年情景,时而是逸秋,时而是她跟在逸秋屁股后面的囧态。他的记忆仓库存储丰富,一路眉飞色舞,想打断说点儿别的简直是做梦。近来琐事缠身,与老友渐渐疏远,想到这里觉得略感内疚,便由他天南地北扯闲篇儿。小路走完,只好延大路向前,清晨雨露未干,青石路面倒影人影,她正看水中的自己,李宗忽而话锋一转:“适秋,听说你和薛子赫走得很近?”

“在公我们是同僚,在私我们是朋友,近很正常。”终于能说句话了,她甚至有些兴奋:“至于流言,我早就听不见了。”

“那种人还是不惹为妙。”

人家不来招惹已经阿弥陀佛,保持泛泛之交的酒肉朋友关系,既不讨好也不得罪,足够平淡无奇了,她皱眉道:“你突然找我,是不是关于薛子赫?万峰的案子已经搁置,与你们这些下属的关系不大,若还不放心,我寻个机会再探风声。”

他连忙摇头,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

不知不觉走到尽头,方才阳光普照的好天气转眼阴沉,蜻蜓低飞,池塘周围水汽弥漫。

“鬼地方总是这样,没个见日头时候,有时真怀念家乡。”

“你今天怪怪的。”

他又摇了摇头。

“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她想回去了,敦敦独自在家练剑,无人监管的情况下通常偷看小人书,找了好久始终没有发现藏书之地,突然杀个回马枪或许可以揭开谜底。

再摇头真的可以打道回府了,李宗暗自调匀气息,低声道:“适秋,我开赌坊赚了一点钱。”

“嗯?”

“足够下半辈子粗茶淡饭,平平安安地过活。”

“嗯…”

“那么…那么…你会离开玉风堂么?”

话题转变有些迅速,她愣了下:“你有退离之意?”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就算日进斗金又有什么奔头。”他黯然道:“难道像万大哥一样身首异处,有命赚没命花。”

“我只有几个朋友,钱倍退隐江湖,朱翠相夫教子,如今你也要走。”

“当初引荐,还以为做了件好事,倒害你抽身不得。若说报恩,救命之恩也报了,你不欠堂主什么,于情于理都是自由之身。”他深吸口气,庆祝自己终于进入正题:“当初一起来,现在一起走,你意下如何。”

“太突然了,让我想想。”

“我以为…以为你早就知道…对不起,是我莽撞。”

这种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去意已决又不写在脸上,她还是觉得好朋友今天不对劲,经历生死,难道悟出真谛?忽而一刹那明白了:“哈哈,我们这样的交情,何须吞吞吐吐,其实我都知道啦。”

吓得李宗如被踩尾,这惊吓转眼变成暗喜,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不枉绕这么多弯子:“呃,那你慎重考虑,我走了。”

这就是欲擒故纵,逼得太急反而不好。我什么人她一清二楚,她什么性子我也了如指掌,成亲之后我耕田来你织布,你不想织布我便帮你织。从前一心暗恋逸秋,可惜命运弄人阴阳两隔。直至与适秋日久生情,他觉得再不表白又要错过了,该说的说出来,当做了却一桩心事也好。

“哎?”说走就走,她在原地喃喃,还没告诉我喜欢哪种类型,怎么做媒…走那么快,小鬼撵着投胎不成。

好歹一起走回去啊,这么长的路。

“恭喜。”竹林中走出一个人来。

“你怎么在这儿。”她错愕地看着对方精赤的上身和手上提着的长剑:“练功呢?”

薛子赫还剑入鞘,脸色有些发绿。

她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情绪不佳:“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是我太傻,一直看不出来,祝你幸福美满。什么也好不过一个避风避雨的家,虽然不是有本事的男人,总好过做一辈子老姑娘。这把年纪,有人肯娶应该很高兴吧?你也别端着了,就坡下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天上掉下的好机会耽误不起。”

这…个…人,大清早的欠揍么?

我上辈子一定挖了他家祖坟,她稳定心神,自从孤身闯荡江湖,遇着坏事已经习惯于从前世找原因了,一定是前世欠下的孽债,今生才会遭遇这种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

世道越来越艰难,连男人都开始喜怒无常捉摸不定。出事时替你请出夫人主持公道,不道一声谢,反而夹枪带棒恶损一通,前世不但挖了他家祖坟,而且霸占了他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儿,肯定是这样。

至于误会,何必澄清,李宗是我什么人我自然之道,同别人何干:“我年老色衰,理应凑合着嫁了,但再凑合也凑合不到阁下这里,完全不必担心。”

他冷哼几声,迎着飘落而下几滴雨水笑道:“鄙人也不至如此自甘堕落。”

偶遇不欢而散,还不是一个人走完回去的路。

第 35 章

杨夫人散步回来,自己院中坐着一位不速之客。

小厅的红木坐椅被人搬出来,倚在合欢树下,杨临风坐在椅子上,手上玩弄一根细细的柳条,自然也是院中折的。

见她来了,微微致意:“雨浓姐姐。”

她娘家姓戴,雨浓是未出嫁时的名讳,当初家破人亡卖入官宦人家为奴,一直未改。与丈夫初识之时杨临风便这样称呼,正式入门方规规矩矩叫一声嫂子。

“二弟如今声势正劲,果然是换了个人。”

“人还是那个人,如同雨浓姐姐你,十年过去仍是性子不改。”

她遣走身边的人,无视小叔子咄咄逼人的气势:“就算死了,我也是你嫂子,十年前你大哥迎我进门,从此以后我便是杨家人,长嫂如母,直呼名讳算是失礼,言语轻佻更是不敬。”

“是么?”他气定神闲:“那要看你配不配做杨家人。”

四目相对,她冷笑一声,自觉事出有因,杨二不是那种光打雷不下雨的人,突然出现定然十拿九稳,要挟还是威逼?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条命了。

“二弟,好好的,何出此言呢。”

“十年前爹曾断言,你只贪图大哥的地位家产,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大哥生平第一次顶撞父亲,成亲那日喜轿拦着不让进门,那番情景依然记忆犹新。”

“我爱不爱你大哥,这世上只有你大哥自己知道,待我当着他的面儿替你问一问如何。”

他毫不接招:“有些话,也该当着大哥的面儿说说。”

“哦?”

“身为长嫂不顾礼教,与他人私通生子,杨家蒙羞,大哥脸上可还有光?”

她一向淡然自若,闻言顿时沉来脸来,声音都变了:“荒唐!”

等着脏水泼来,没想是一盆毒汁,沾边就烂的致命污蔑,名节一事关乎生死,说出的话覆水难收,但最好可以打包塞回造谣者的嘴里。

“陈记药铺的掌柜说,有一年冬天你的贴身丫鬟领着位郎中进玉风堂诊脉,末了开了方子,一个面生的年轻男子前去抓药,那药…是妇人堕胎所用。”

“胡说八道。”她抬起头,目光灼灼:“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假使大哥知道了,疯的是他罢。”

赏雪带人诊脉确有其事,遣易岭抓药也确有其事,若非杨临风提及早已忘得干净。本是小事,为何突然挖出来做成一支长矛,戳在心口使人毫无还手之力。所谓诬陷从来不是莫须有,而是半真半假有意掺杂,那么真实可靠又细节逼真。

“面对人证,大哥会相信么?”

“早知你不地道,原来还是个二皮脸。”

“我是什么不重要,你行为鬼祟令家族蒙耻,大哥这顶绿帽子戴得好正呐。”

“这么说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他丢去手上的柳条,似笑非笑:“好好的,为何干涉我和薛子赫的恩怨?只差一步就能扳倒他,为了这一天我准备了多久?他是外人,我的亲嫂嫂竟然为了外人当众让我下不来台。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大哥为了玉风堂,大哥抹不开情面,我能,而你任由别人摆布,坏我好事。”

“人活一世,为一己之私没什么不对,何必去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怀风,我必须保住他的羽翼,二弟你一表人才,何必做那些无耻勾当,落得斯文扫地。”

“一表人才?”他冷笑连连,抬首望了很久从枝叶中透出的光:“十年前爹让我暗度陈仓,光彩荣耀都给大哥,而我…就算再有才干,也是众人眼中的窝囊废。我也姓杨,也有统领江湖的本事,只因他是大哥,就要一辈子活在他的影子里。”

不甘心很正常,所以才在他立下大功之后委以重任,权位与薛子赫一字并肩,尽力弥补过往的一切。听这弦外之音好像不止不甘心,大有吾可取而代之的意思。

女子不安于室,男子不安于朝,都是大大的祸害。

他已经手握大权,一个堂主的位子,真的连手足之情也不顾了?算起来,这厮今年三十有二。男子三十而立,该立的时候蹲着,像话吗?

诬陷通奸这么恶心的杀手锏都亮出来,等同彻底撕破面皮,话说得敞亮是根本不怕她传出去,传了又有谁信。

“今后薛子赫的事我不会插手。”

“识时务,俊杰也。”

他得到想要的,十分满意地离去,回去凳子还没坐热,手下飞奔来报,夫人在家中自尽了。

刚才还好好的,纯属误传罢?

眼见为实,他遣人核实消息的心思都没有,亲自折回去,只见原先清净的小院乱成一团,丫鬟们有端盆打水的,有拿衣服穿戴的,几个小厮合力将棺木抬进屋中,没人发现多了一位袖手旁观的不速之客。

“二公子好清闲。”任适秋从厢房闪了出来。

“听说夫人出事了。”他茫然四顾:“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哦,你不知道?”

“我又从何得知。”

“方才夫人的贴身丫鬟告诉我,一个时辰前你来过这里,之后她便衣冠不整地服毒自尽。”

这个女人为什么自杀只有老天爷知道,杨临风只想指着这些质问的人骂一声荒谬。也许自觉被人要挟没有活路,也许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也未可知。自己离开时她衣冠挺整的,至于为何突然不整,鬼知道啊。

“二公子一向不羁得很,怎么连自家嫂子也不放过。”薛子赫同他前后脚,此时立在身后。

他丝毫不乱,头也未回:“污蔑我不要紧,夫人的清誉岂容玷污,薛大哥说这话前可要掂量掂量。”

“好好个人,说没就没,二公子亲自和堂主解释罢。顺便说一句,已有人通报堂主,应该正在来的路上。”

杨临风顿时气焰全消,默默无言地瞻仰遗容去了。

他们走出院子,今天的天色与平时不同,灰溜溜的,大风将至的片刻宁静。自从偶遇之后不欢而散,还没这样并肩走在一起,任适秋早已忘了那日的不愉快,见他面沉似水,主动说道:“夫人告诉过我,她的身体最多拖到年底。”

“难道明知死期将至厌倦轻生?”

“这是第一层,第二层绝对和杨怀风有关。”

“或许抓着什么把柄…”

“她明显站在我们这边,杨怀风欲除之而后快也很正常。”叹息一个接一个:“连敦敦都说最近有些不祥的预感,每天心里毛毛的,你说奇不奇怪,一个孩子。”

别说孩子,他连续几晚通宵失眠没好意思说而已:“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假使有天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杨临风问一句话,堂主还会一如既往信任我们吗?”

“什么话?”

“凛义山庄为何纵虎归山。”

她怔了怔,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当日还用得到,所以忠肝义胆不容质疑,要不怎么说秋后算账呢,偏等那个时机。她承认自己从未真正信任过杨怀风,所以不被别人信任情有可原。薛子赫不一样,堂主生死之交,多年的异性兄弟,不是一句质疑就能抹杀。

“夫人出此一招,大概是想赌一把,就算无法将杨二置之死地,至少使其收敛,有一阵子不敢造次。”

“夫人去世,你的靠山就没了。”

她又一次停下脚步,不得不承认他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

“该换个落脚的地方了。”他顿了顿:“李宗没什么本事,看起来还靠得住,你们…远走高飞罢。”

“李宗?”

“比起大多数男人,他算正经的。”

“你为什么认为我一定要和李宗远走高飞?好吧就算我想远走高飞,不一定非得和你指定的人吧?”

他有些晕头转向,对方说的义正词严,这种事也没必要掩饰,难道真有误会:“我以为…别人都知他属意于你,而你和他过从甚密,一不小心就搞错了。”

“这么说都怪我咯。”

“不,不,不。”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我的意思是,他配不上你。”

“我这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谁配不上谁还不一定呢。”

“不,不,不,那是混账话,我一时昏了头,你别介意。”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如今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夫人自尽,堂主自顾不暇,杨二急于撇清自己,余者人人自危,哪有人注意到你的行踪。我再帮你一把,包管不着痕迹。”

这厮何时谦恭有礼擅长自我批判了,更有助人为乐不求回报这样的稀有美德:“怎好劳烦。”

“你救我一命,这情未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