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天突然跳起来咬你一口,只怕连错愕都来不及。

“话说回来,你太信神佛,当真指望老天爷长眼,行善必然积德?想活命想疯了罢。”任适秋无比嫌弃她的临时抱佛脚:“佛祖不笨不傻,看得穿世间万物,看不穿你这点儿花花肠子?”

“这个温瓖自投罗网,既是对头,套点儿薄云天的消息也不错,知己知彼嘛。”

“你何时这般深谋远虑?”

虽然嗤之以鼻,送上门的消息探听一下也是可以的。

温瓖恢复到有力气下地的同时开了尊口:“薄云天以为我死了…”

“薄云天要杀你?”朱翠错愕地:“原来你们狗咬狗哇。”

连任适秋都觉得刺耳,温瓖居然木然地点了点头:“我要抽身,薄云天念着多年效力抹不下脸动手,丁媛雇人一路追杀至此。”

“你这样的得力干将,谁都舍不得放手吧。”朱翠丝毫不顾对方的惜字如金,刨根问底:“好好为什么抽身,他们待你苛刻?”

“不是。”

“犯不不该犯的事?”

“不是。”

任适秋使个眼色,意思是别往下问了,人家一脸叙述客观事实回避内心感受的神情,想抽身就抽呗,究竟为什么离开跟咱们有一文钱关系?人生足够艰难,有些话不想说就不说,一个人的自由不仅体现在说话的权利,同时也是沉默的权利。

“当你饿不死的时候,良心就出来作祟。”

两个女人都没料到他突然回答,任适秋先不假思索地:“有些人饿不死,照样昧着良心。”朱翠就事论事追本溯源:“从前你有饿死的时候?”

温镶面无表情,岁月流逝中往事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你勤勤恳恳一年,所种之粮尚不够所交赋税,灾害连连,官府贪墨赈灾粮饷任你自生自灭,你会如何?”

大部分人觉得这就是命,官府老爷天生尊贵,那也是命,小民只有羡慕的份儿。

“学艺时师父说我极有天赋,倘若心无旁骛,二十年后也许成为江湖第一剑客。”他苦涩一笑:“江湖第一剑客,能让一家人丰衣足食?”

多少人做恶却以生存为借口,任适秋并不同情。她看着温镶疲惫不堪的脸,违心之事做多,有人麻木不仁,有人悠然自得,有人幡然悔悟,突然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以为告别过去就能拥抱未来,不知因果报应无处不在。江湖中人利字当头,你为利杀人,别人为利杀你,自有天意。

“薄云天未必以为你死了,他向来多疑,杀手未提你人头复命,只怕会起疑心。”

“我知道,中原已无立锥之地。”

“西域也有他的势力。”

朱翠面露不忍:“总不能躲避一辈子,一旦踏出娄家半步,我岂非白救了?适秋你行行好,想点儿折中的办法。”

从他及时回头的行为看,本质并不坏,任适秋不承认动了恻隐之心,淡淡地道:“眼下玉风堂正值用人之际,你若有意,我修书一封,带去给薛副堂主,他会安排一份差事。”

“你何时变得——”朱翠膛目结舌。

“我要积德。”她耸了耸肩。

温镶忽然道:“知道丁媛为何执意杀我?”

“她一向心狠手辣。”任适秋不假思索:“肥水不流外人田,谁知你会不会退出江湖。”

“因为她私下掏空薄家的财产,买通我杀了薄云天。”

朱翠膛目结舌,任适秋微感意外,随即恢复常态:“是呀,此女果然不负所望。”

“我自然不能杀了薄云天,也不能告诉他枕边人另有企图,因为他根本不信。”他说着叹了口气:“一个不好,反倒被丁媛反咬一口,诬陷我觊觎美色也说不定。”

这厮想得还挺多,别看平时默不作声,越是默不作声脑袋里的干货越多。薛子赫不喜多言,这样敏于行纳于言的年轻人应该很合他的脾胃。

第 31 章

秋去冬来,春去夏来,温镶在玉风堂效力已经一年。

薛子赫对他的才干十分满意,将来没了易岭也可独当一面,暂解无人可用之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过去,效力于死敌没什么不光彩,投诚倒戈反倒显得玉风堂不计前嫌宽宏大度,效力于死敌的使唤奴才就说不过去了。有心提拔,又顾忌人言可畏。

他总说若是立一大功就好,只此一次,堂主面前便可极力推荐,总是前途无量。可惜开启金库回来时才见着任适秋的书信,倘有两名强助,杨临风也不敢如此欺压。自从玉风堂恢复元气,与凛义山庄交手又扳回一局少不了杨二爷的功劳,风水轮流转,风头盖过自己不过是半年的光景…

温镶一向缄默,杨二爷每天从面前威风凛凛不怒自威地来来去去,还是没忍住:“世上当真有浪子回头的事?”

薛子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改邪归正,什么时候都不晚。”

“这头回得太突然。”

自从杨临风在金库之行中闪亮登场,薛子赫就知道自己一双眼睛白长了。之所以觉得不真实,归根结底在于这厮伪装得好。行程伊始一副傻乎乎贱兮兮的样子,和临沂山庄左右护法狭路相逢,那一身功夫,啧啧,俨然已在堂主之上。江湖中人始终信奉一条真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对手知道,三年不练基本同贩夫走卒没有分别。没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你杨临风能一把长剑挑了两名成名剑客手里的家伙?

这才是真面目罢,杨家兄弟的一记绝杀,彻底翻盘。

他并未心生不满,回到总堂依然做着分内的事,如果杨二爷是个省事的主儿,一切都会走上原来的轨道:“你一向不管闲事。”

“有人跟踪我。”

“哦?”

“已经十多天,是堂内的人。”

“没证据不可妄言。”

温镶低下头:“据说任适秋要回来,堂主下的令,令件已经发出,接替她的人是二爷那边的。”

“据说这两个字你从未用过。”薛子赫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只是有些费解,与娄家合作正在紧要关头,不会突然换人。

温镶走了,他沉思片刻,两件怪事串在一起,不难看出端倪。

有人在堂主面前质疑温瓖的身份,也许…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堂主在这一年中不曾动摇,持之以恒地质疑,终于动摇了。任适秋推荐温瓖,所以任适秋也不清白,有问题的人不能留在重要的盟友身边。

回来也好,娄家并非善类,混迹久了早晚要出事。这一年可谓孤军奋战,她回来了,某些人的气焰总要灭一灭。

正式回到玉风堂的那日,杨夫人操办了场颇隆重的接风宴。席间气氛不好不坏,任适秋看起来有些疲惫,说话不多也在情理之中。她不说话,自己也就没什么话,默默并排坐着。隔了夫人就是杨临风,此君谈笑风生,全无当日纨绔之气,举手投足透着英明睿智,眼角眉梢都是运筹帷幄。堂主问候几句,众人举杯,薛子赫趁机扫了眼身旁的人,依然面无表情,嘴角挂着劣质的敷衍的笑。

“听闻任副堂主要走,娄大小姐立即休书一封连夜派人送到堂主面前,字里行间挽留之情,实在殷切,副堂主不但在堂内甚得人心,在外不辱使命,连带盟友赞不绝口,实在难得。”杨临风不住点头,比堂主还要欣慰。

任适秋微微一笑,不理会话中之刺。

薛子赫皱眉,心说一回来就是个下马威,这你也能忍。皇帝不急太监急,眼看就要顶回去,放在膝上的手突然被握。

易岭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说起自己匆匆离家,妻子有孕竟然不知,如今收到信件,母子平安,可惜事务繁忙,至今没见着面儿,恳请堂主准假回家探亲。众人一听他喜得贵子,连忙恭贺,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任适秋松开紧握的手,好险,人家等着你跳脚,你倒好,简直跃跃欲试。一年不见,薛副堂主的修为仍然有待提升,你以为还是当初那个可以一手遮天的玉风堂啊,风向早变了,该学学夹着尾巴做人了。

夹一口水晶肘子嚼着,发现薛子赫老盯着自己,于是盯回去——怎么,你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眼神发直,被握的手僵硬地放在原处,头上微微见汗。

“怎么不见朱翠姑娘,听说她曾投奔副堂主?”杨临风问道。

“她嫁人啦。”敦敦的脑袋从杨夫人身后伸出来,手上一只四喜丸子,嘴上一圈酱汁。

杨临风着实吃了大惊:“哦?什么时候?”

任适秋狠狠瞪一眼口没遮拦的破娃,破娃自知闯祸,躲进杨夫人怀里不出来。

到头来还不是大人收拾残局,臭孩子平时机灵鬼似的,一到关键时刻智商怎么忽高忽低呢。

“朱姑娘老大不小,遇着合适的人便嫁了。”

“此人何方人士,家世如何,靠得住么?”

害怕刨根问底,结果就是刨根问底。她不能实话实说,虽说杨家已经打消追杀念头,万一让人知道朱翠嫁了钱倍,徒惹一番猜忌。临行前向她保证不会走漏消息,只等钱倍了结娄家事务,便远离纷争过世外桃源的日子。自己一向嘴紧,夫妇二人极是放心,谁料敦敦言多必失!

此事解释起来颇费周章,三言两语岂能带过。难道要说:娄小姐定亲,夫婿不是钱倍,此君痛心疾首大病一场,朱翠心生怜悯,安慰来安慰去感情渐深,钱倍终于发现世上不止娄小姐一位美人,故幡然悔悟与朱美人喜结连理?

“二爷难道怕人家丈夫找上门来?”薛子赫忽而笑道。

“相识一场,关心近况。若说找来,那人可多了去了。”杨临风脸色不变,这般皮厚,依稀还有旧日的影子。

她简直感激涕零,散席时故意落在人后,低声道:“多谢。”

薛子赫面无表情,仿佛这些小事不值一提。

第 32 章

为表示咱不来虚的,特意请他喝酒。她以为他会叫上几个得力的手下,订下一桌酒菜,谁知他孤身赴宴,唯一的随行人员敦敦小朋友抽抽鼻子:“糟蹋粮食可耻。”

“一年不见,还是这样唯恐天下不厌啊。”瞄都不瞄敦敦,分明是在挑衅。

敌我实力悬殊,小盆友避而不战:“待会儿姨娘来了,看你欺负我。”

“人呢?”

“买酒去了,好酒都在巷子里嘛。”

“这种小事也需亲自动手,你这小尾巴怎么当的。”

“你才是小尾巴——”敦敦眼珠一转,嬉皮笑脸:“哦——哦——原来如此。”

他被他看得心虚:“什么原来如此。”

“有人想和姨娘独处,结果发现多了一只跟屁虫,恼羞成怒啦。”

任适秋捧着酒坛,老远见她们聊得欢畅,朗声道:“薛副堂主肯屈尊和小孩子说说笑笑,真是见所未见!”

明明已像两只斗鸡,也不知如何看出说笑,他收敛神色,正色道:“我们在讨论剑法,是不是?”

被大魔王如此威胁,欺软怕硬的敦敦小朋友哪敢说不是。

推杯换盏喝到一半,薛子赫忽道:“娄小姐…有没有提起过我?”

“完全没有。”她实话实说:“无论定亲之前还是之后,都不曾有。”

他嗯了一声,转头看街角的杂耍,其实里里外外都是人,什么也瞧不见,只闻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

“怎么,惆怅了?”她短促地笑了笑。

“哪有,反正也没喜欢过。”

“说实话,论姿色人家很是配得上你,难得千金小姐青眼有加…”

“我其实是想道歉。”

“哎?”她眨巴几下眼睛。

“因为我的私事,连累到你。”他郑重其事地:“娄家派人送信挽留这件事。”

“无论明枪还是暗箭,当胸一掌还是背后一刀,我都看开了。可不是故作大方,也不是看破红尘,只是…”堂主因此事心生猜忌也好,看出名堂不被挑拨也罢,都不是能够左右的。

薛子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久道:“玉风堂只是你暂时落脚的地方罢。”

冷不丁地被质问了,她笑了笑,不以为意:“我早过了生根发芽的年纪,任何地方都是停留,也可能是终点。”

“七老八十还雄心万丈的人多了去了,这番言论简直像是玩笑话。”

也许自己对权力无感,所以从无切身体会:“杨临风近来势头很足,我半路出家坐了副堂主的位子,根基不稳,不足为敌,你是唯一阻挡他的人。”

“基业都是杨家的,我只为堂主效力,其余一概不管。”

说的眼睛不眨一下,不免令人好奇:“堂主从哪里寻来你这么一位忠心可嘉的青年才俊?”

“有套话之嫌。”

“愿意被我套么?”

他顿了顿,暗自将手心的汗抹在腿上,真是的,天也不热啊:“故事可不是白听的。”

“哦,你想怎样?”

“你说怎样?”他内心无比得意地把她方才将自己的一军将会去,让我无端紧张,好哇,便使你异常尴尬,这才公平。

她面不改色,淡淡地:“爱说不说,不说走了。”

嗯哼,你这样寡言少语的人错过我这么一个难得听众,估计再也找不到主动过问的人吧。

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却没人关注那些如梦如烟的往事,该是多么痛苦,多么憋屈,多么…觉得自己就要窒息。

没刺激到别人,自己的汗出得更多,他简直有些惺惺地开讲了。

事情是这样的。

从前有个种菜为生的老实人,住在城郊,每天挑一担自家的菜去城里卖。他有个儿子,老婆在生儿子时死了。父子俩相依为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日若干铜板进账,除了孝敬巡街官差倒有几个落在自己腰包,每晚睡前数着攒下的铜板,将来为儿子娶房媳妇儿。天有不测风云,某日街上多出一帮恶霸,专砸店铺摊贩,原来是县太爷亲戚,十分惹不起。官差头头是县太爷亲戚,恶霸头头也是县太爷亲戚。官差头头是县太爷本家亲戚,恶霸头头是县太爷夫人亲戚。两帮人各自欺压百姓,井水不犯河水。

这下难坏了菜贩父子,他们已经没有余钱孝敬恶霸头头。老父一宿没睡,想个法子,第二天就实施了。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直平安无事。第六天突然出事。

恶霸头头平日天一亮挨家挨户地收保护费,日头挂上天就回。菜贩父子挨到晌午进城,虽然菜不新鲜价钱压低,却受穷人欢迎,权当薄利多销。这天也巧,恶霸头头睡过头,刚好逮个正着。小菜贩子去解手,回来见老爹烂菜叶子似的,已是不成人形,围了几个人,念念叨叨的:“不值当啊,为几个小钱命都不要啦…这些人也狠呐,二话不说上去就揍,揍就揍还砸人推车。”

独轮车比主人还要支离破碎。

小菜贩子嗷一声叫扑了上去,恶霸头头本来打累了,凭空窜出一个小野种,顺脚踹飞。谁知小野种吐一口血,恶狠狠盯着自己,仿佛想要生吞活剥一般。

什么东西滴到地上,用手一摸黏黏的,恶霸头头看向肚子,痛叫一声倒地打滚。

出人命了,人群炸锅一般,小菜贩子慌了神,削菜的小刀掉落在地。老菜贩子只剩半条命,头脑不知怎地突然清醒了,拉着小菜贩子拔腿便跑,一口气跑回了家。回到家,老菜贩子那半口气也就断了。临死前叮嘱儿子逃命,小菜贩子哭一阵,挖个坑埋了父亲,开始流浪生涯。

任适秋默默感慨,终于有人比自己的童年凄惨了:“然后杨堂主收留你?”

“故事如此简单就不是故事了。”

好吧…

然后可怜的小菜贩子四海为家,吃了几年的苦,十三岁那一年游荡至昆仑山,恰逢昆仑派招收弟子,算是有个落脚之处。他行事狠绝,伸手迅猛,十年后出师行走江湖,又惹了麻烦。

这麻烦乃掌门幼子钱倍惹出,他充其量是名从犯,对方却只找他的麻烦,原因很简单,昆仑掌门轻易得罪不起,只好找个倒霉鬼泄愤。薛子赫混迹江湖已久,不肯轻易就范,被仇家一路追杀至玉风堂的地界,杨怀风见他是块材料,就此收留。

“故事如此就复杂了?”

薛子赫见她无比失望的样子,淡淡地:“巴不得我悲惨万分,你什么心态?”

“你们惹的什么麻烦。”她已经不抱希望:“反正无聊,且细细讲来。”

他偏就粗粗讲来:“有人向钱倍的心上人求婚,被拒绝了,对方势力不弱,竟向她逼婚,钱倍自然不能坐视。作为师兄弟,我自然不能不理。”

“娄小姐?”

他笑了笑,明知故问啊。

“可惜英雄救美,到头来美人却爱上英雄的师弟…”她表示无法接受,配角就这样成功逆袭了。

温祥找到二楼的时候他们仍在谈笑风生,似乎是任适秋问他除了娄小姐还有什么露水情缘,薛子赫连摇其头,转首见手下大汗淋漓如临大敌。

“出事了!杨临风要杀易舵主。”

薛子赫瞳孔缩了一下,起身便走。温瓖紧随其后,被任适秋叫住。

“起因是万舵主以权谋私授受钱财,易舵主的罪名是知情不报。还有你的朋友李宗,和万舵主交往甚密,此次也在格杀名单中。”

第 33 章

易岭没想到一场送行真的变成了送行。

送自己最后一程。

那些十里相送的知交好友,十有八九跪在周围,他们的穴道一律被封,普遍忿然不知所措,这些平时称兄道弟的同僚在杨临风的质问下沉默不语。

“所有罪责都是我一人之过,旁人并不知情,二爷。”

“万峰也这么说,结果查出你徇私包庇,如今这么说,我岂能相信。”杨临风坐在一把竹椅上,远远看着院中一干人等。

“我请求堂主亲自判罚。”

“堂主闭关多日,你拖延时间是否有意串通消息不得而知,事关重大,由我亲自料理。也别指望薛副堂主为你出头,此案牵连甚广,亦须避嫌。”

易岭深吸口气,咬牙道:“倘如二爷所说事关重大,为何连万舵主本人面也不见?我们连他是死是活尚且蒙在鼓里——”

“他死了。”杨临风似笑非笑:“畏罪自尽。”

李宗不禁痛呼:“不可能!”

“万舵主自知难逃一死,所有罪名一力承担,自断经脉而亡,在场的很多人可以作证。”

“只怕另有内情。”易岭的声音像冰窖里捞出来的。

“他问我可否不牵扯到别人,我说可以,然后当场自尽了。”杨临风轻叹:“我不追究,玉风堂的帮规却要追究,自己愚蠢怪得了谁。”

李宗自和万峰混久,沾染上了他的暴脾气:“帮规由堂主执行,何须跳梁小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试问你担当何职,有何权力审问玉风堂的功臣,两位舵主出生入死人人皆知!悔不该当初,不该不听万舵主的忠告收留你!”

杨临风落难时寄居于万峰开的赌坊,当时对方完全有理由置之不理,仍不故危险好心收留,为此心中感念,特意吩咐手下厚葬万峰。至于李宗,此人是个末角,今儿重点整治易岭,碰巧赶上而已,风头一过寻个由头也就放了。不识好人心的大有人在,随便抓你,也能随便放你,闭上你那笨嘴闭目装死不好吗?有心成全奈何人家只长一根筋,还不通的,怪不得小爷赶尽杀绝。

易岭的声音还是冷冷的,整张脸酷似严冬,哑声道:“杨临风,你就不怕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