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总是由你体谅,而我为你所做实在太少。”

当一个女人开始忏悔,要么做了对不起男人的事,要么准备做对不起男人的事。易岭的心拎起来:“你还是不相信我?”

“行李在椅子上。”

他满腹狐疑地在椅子上发现一只蓝布包裹,上覆斗笠,包括曾经的佩剑,一应俱全。

你说不走,她倒赶你走,完全搞不懂这女人脑子里想什么。赌气吗?她们擅于做出两败俱伤的选择。

“我真走了啊…如此一来,你可满意?”

“你从来都不是甘心庸碌的人,否则不会在薛子赫麾下效力,你们一样野心勃勃,区别在于他天生疯狂,你理智尚存,所以一个妄自尊大,一个自以为是,都病得不轻。”嘴角残余一丝苦笑:“当初不是没有犹豫,知道选择一个男人意味着选择踏上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却依然想嫁你。提心吊胆那么久,这一天还是来了,有本事的男人理应闯荡天下,走罢,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他惊悚地看着妻子,仿佛白日见鬼。

假使别人的老婆说出这番话来,大可一挑大指,夸一声有见识,换成自家的,怎么听怎么心酸无限。越是往外推,越是走不掉。

“别傻了。饿不饿,粥快凉了。”他淡淡地。

“你现在不走,将来也会。现在我赶你,将来你躲我,无外乎两种结果。困在我身边,日思夜想你的江湖梦,彼此都是折磨。”

“粥真的快凉了。”

“做你喜欢的事和做我的丈夫并不冲突是不是?”她不知不觉已经哽咽,硬是别过头:“所以你无论身在何处,都不会忘记家里有人等你,是不是?”

他不答言,因为早已泪如泉涌。

第 29 章

夕阳西垂,余热散尽,脖颈上的汗珠并未消退。遥远的地平线似是永恒,一条单调的直线乏善可陈,整个下午都乏善可陈。这队类似于欢迎仪仗的人马困的困,乏的乏,官道上徐徐走来的一匹瘦马未曾引起人们的注意。

钱倍一眼认出马上的女子,甚感意外,随即精神抖擞地对身后的手下道:“终于来了!”

众人迷惑不解,大爷你眼花?

大爷不但没有老眼昏花,还上前拱手:“任姑娘,别来无恙呐。”

任适秋催马来到近前,显得风尘仆仆,显然日夜赶路没有停留。她的话向来不多,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彼此见礼,随着一行人往娄家大宅而去。

“实在不巧,小姐有位朋友近日突发奇想设立诗社,一帮同道中人赴湖畔作诗去了,三日后动身回程,特命在下在此相迎。”

“小姐真有雅兴。”

“咳,胡闹罢了。”

十里相迎,自不是为她。薛子赫谈及娄家色变的原因似乎找到了,这份心意谁看不出谁就是装傻充愣。可惜枉费一番心意,该来的没来,来的却是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闲杂人等。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既然对薛子赫的到来十拿九稳,为何借故外出让他空等三天?女人想要吸引男人,自然打扮得花枝招展闪亮登场,人都不在跟前,如何玩转暧昧。

长路漫漫,沉默略显尴尬,钱倍大大咧咧,与女子同行并不扭捏:“姓薛的忙啥去啦?”

这事儿她真不知道,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料杨堂主派你来,果不其然。姓薛的还算聪明,知道羊入虎口索性躲清闲呐。”

“可惜别人一份心。”

钱倍笑嘻嘻地:“你何时看出来的?”

薛子赫平日惜字如金,轻易不肯评价他人,出发时一反常态,主动谈论一个女子的品行,真相已是昭然若揭。至于钱倍,娄老庄主在世时算不上忠心耿耿,娄小姐掌权,立即鞍前马后任其差遣,他不是一个缺金少银的人,所为何来一目了然。

“幸灾乐祸挂在脸上,可不是好事。”她淡淡地。

钱倍嘿嘿直乐,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小丫头还是和姓薛的在一起比较温柔,几日不见,夹枪带棒啊。”

一把年纪被叫小丫头还挺开心,她天生厚脸皮,不会害羞,后天更加练就不惧人言的本领,总觉得有误会视若无睹就好了,跳脚还是澄清,并不能改变什么:“钱大哥,当年那件事,到底什么原委?”

“…不必细究不必细究,两家都释然,外人念念不忘作甚。”他转过脑袋,假装看风景。

“唉?咱们可是一张桌上喝过酒的,就忍心看我瞎子摸象?”

一个避之不及,一个不依不饶,最后钱倍凝望前方,漫不经心地道:“当年杨堂主的独生子被人掳劫,这事发生在娄家的地面儿上,两家的关系匪浅,出手相助义不容辞,老庄主曾动用人力解救,谁知对方是个硬茬儿,娄家当时内忧外患,招惹那些亡命之徒又有何益。那孩子死后,有人趁机挑拨离间,两家从此不再往来,昔日的同气连枝也如过眼云烟。”

“就这样?”

“你想哪样?”他瞪大双眼:“那可是杨堂主的独生爱子,不到十岁,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杨夫人身子不好,终日药不离口,没了儿子,更痛苦的该是她罢。杨怀风想要儿子,另找女人就是啦,有良心的瞒着妻子,没良心大张旗鼓,仅此而已。

娄小姐很是准时,三日后归来,稍作休整随即面见来使。她们在一个偏听品了会儿茶,茶是刚带回来的,清香扑鼻,雨后的下午略显闷热,几口饮尽,逼出一身热汗反而凉快。任适秋用余光观察对方,观察半天,只得承认这张脸挑不出毛病,五官精致,肌肤无暇,天生的好胚子。

名门之后礼数周全,言谈举止透着幼承庭训,初次见面,说的都是空洞之极的客套话。唯独对她从前的经历很有兴趣:“久居大漠,回到中原反而不习惯罢。”

其他还好,主要是与人交往,任适秋想了想:“地广人稀自有壮丽之处。”

“苦寒之地人烟稀少,有得有失。”

人烟稀少才可以堂而皇之地沉默,不必敷衍不相干的人,其实得大于失。不通世故人的乐土,在旁人看来却是地狱一样的存在。若非横生枝节,她也许已经认命,在塞外孤独终老埋骨他乡了。

娄小姐很忙,玉风堂的事务悉数推给钱倍,自己不是诗会就是茶会,不是邀众作画就是以武会友,与一帮友人风雅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入秋以来难得遇见几回。她的精力总是旺盛,永远光彩照人,家中贵客往来,应接不暇,任适秋这样罔顾礼教的人都觉得难以直视。

忍不住问钱倍:“你的心意她知道么?”

“一定知道。”

行就行不行就撤,男人磨叽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这么多年,她有没有给你一点回应?”

他怅然望天:“这么多年过去,她总有想要安定的时候…”

“你又凭什么认为到时她一定选你?”

钱倍突然愣愣地,也不是发呆,也不是思索,怔住了的表情。

说话直接是一种罪过,反正她也罪无可赦,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总卡在关口非长久之计,她若有心一早救他于苦海,她若无心,一早把话说绝,断人念想。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转眼三年五载,旁人都看不下去了,她却不急,什么意思。

“并非所有的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并没人逼我,自己愿意苦等,有什么可怨。”他还挺想得开。

纯爷们儿连暗恋都这么惨烈。

正说着话,娄家的小厮通秉:“任姑娘,外头有人求见。”

“确定见我?”

“可不是。”小厮道:“那人自称是您生命中无法回避的男人。”

她又惊又诧,被这突如其来的荒唐打击得不轻,身旁的钱倍下巴都快掉下来,活了这么多年大概没遇着这么放荡的事体,连声问道:“什么模样?”

“那人说若有人问,就说是风一样的男子。”小厮直翻白眼,仿佛被恶心得不轻。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报应来得太快,不管是哪个脑子抽风的闲汉开的恶俗玩笑都要勇于面对。终于,远远的,亲眼目睹了生命中无法回避的男人的尊容,顿时有种后脑勺挨一棍的错觉,双眼紧闭差点儿背过气去:“你们…吃饱了撑的吗?!”

“是呀姨娘,来之前吃了一盘肉夹馍,现在好饱。”敦敦满足地摸摸肚子。

朱翠也有同感:“就是肥肉太多。”

“不是让你乖乖在家等我?现在倒好,我前脚没站稳你后脚跟上,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她天生冷淡极少动气,一怒大有不可遏制的势头:“还有你,托你看顾孩子,你带他随便遛,居然遛到我眼皮子底下,英明睿智举世无双啊!”

第 30 章

朱翠汗颜,略见愧色:“这事儿不怨我,熊孩子栓都栓不住,发现他失踪再追出去已经离开蜀中地界了。”

熊孩子的行为是不可预测的,可能也是不可逆转的。

她看着皮厚成性的孩子,估计臭骂一顿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当初杨堂主派她与娄家接洽,为使心安,特意动用人力寻回流落在外的敦敦。她临行前再三叮嘱,反复强调,不可擅自出门,更不可远离玉风堂的势力范围,这下可好,人家直接投奔而来,良苦用心直接喂狗。

“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脑袋从未这样大,又大又沉:“两派联手,各自为营,是敌是友只于分寸之间,危险之处绝不亚于战场。”

朱翠拍她肩膀:“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没个帮手怎么行?”

“你是不是又和杨临风吵架了。”冠冕堂皇还是靠边吧。

“不是吵架,是大道通天各走一边。”她撇了撇嘴,总算实话实说:“我们早没半文钱关系。”

分分合合,吵吵闹闹,有人相濡以沫有人相忘于江湖。反正那货不是好男人,油头粉面不思进取的小白脸有什么可取之处,终身幸福更是靠不上,散了更好:“敢情避难来了,不过丑话说前头,此处一旦情势不妙,第一时间出逐出境。”

“情势好好的为何不妙。”

便将娄小姐如何属意于薛子赫,薛子赫如何无意于她,两派的宿怨以及今日的纠葛大致描述一通,朱翠对其他漠不关心,唯独孜孜不倦地打听娄小姐的私事。

“什么武林世家,我看败絮其中,名门之后不顾家族声望抛头露面,小日子过得丰富多彩啊,也不怕毁了名声。”

“名声是自己的,视若珍宝还是弃之如屣也是自己的事儿,似乎不碍着我们呼吸新鲜空气吧。”

“唉?我可是…”

“与其可怜我不如可怜可怜钱倍,此人真性情,被人玩弄于鼓掌,可惜当局者迷。”

“你什么时候爱管闲事了?”

“你印象中的我很冷酷吗?”

“不冷酷,但寡情。旁人予你三分,你还三分,永远不多不少。”

是啊,不然怎样。

朱翠显然也说不上来,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来了精神:“那个苦情男人的尊荣咱还没瞻仰呢!”

可怜的钱倍。

明明隔着老远还是有种被调戏的感觉,整个人倒退三步,如遇猛兽。渐渐眼神躲闪,头顶冒烟,又不好掉头就走,实在不明白那个美丽女人在笑什么,而她乐在其中,很是过瘾地长出口气:“看起来傻里傻气的样子,我又相信爱情啦。”

他一句也听不懂,瞅了个空溜走了。

如果你被这样旁若无人地调戏,是不是觉得很无力?何况一旁的小孩儿唯恐天下不乱地做了个鬼脸。

死屁孩,钱倍暗自咬牙,女子,小人,难养也。老子不跟这些莫名其妙的难缠小鬼周旋,若无其事是最好的回击。

可是很多时候,若无其事也有限制,比如说,真要无事才好。

没过几日,钱大侠在后花园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一个小丫鬟晕头鸡似的迎面狂奔,眼看就要撞上,他伸臂一挡:“魂不守舍的做什么。”

“呀呀呀,妖怪成精啦,救命救命。”

这一细问,原来是任适秋那日带来的孩子,在后花园摧花折柳无法无天,正闹得不可开交,娄家下人顾及客人身份,无人敢去训斥,一众下人丢盔弃甲,吓得哭得哭逃得逃。

小池塘边一片狼藉,果然仅剩几个坚强的小厮坚守阵地,人人一副苦瓜脸,望亭亭如盖的枇杷树而兴叹。半树熟透的枇杷抖落在地,摔得不成样子,枝叶间传来孩子的嬉笑声,那叫一个忘乎所以酣畅淋漓。

当熊孩子被威武雄壮的钱大侠纵身一跃轻松揪下是多么地振奋人心!众人击掌相赞,祸害在一片叫好声中倒拎出后花园。渐渐眼前模糊,此人力大无穷,挣脱无望,敦敦觉得自己大限已到,索性放声大哭。到了住处,眼前略过熟悉的风景,哭声更肆无忌惮,钱倍忍无可忍,伸手要拍哑穴,只闻一声呵斥:“禽兽,住手!”

哪有禽兽,他吓得四处看了看,用事实说话:“朱姑娘,此处倒有个小禽兽。”

朱翠柳眉倒竖:“休要恶人告状,我都看见了,欺负人欺负到家门口来啦!”

好男不跟女斗,君子以德服人,摆事实讲道理,不信你胡搅蛮缠,他讲前因后果陈述一番,耐着性子问:“任适秋呢,孩子交给她,望她严加管教。”

“被娄小姐请去了,你不知道?”

他摇头。

朱翠一手把玩腰间的玉络,一手随意搭在胳膊上,眉尖一挑,好像在说你不是她的心腹吗?

敦敦趁他分心一个跟头翻下来,安全着陆之后跑得无影无踪。他没了刚才的霸气,蔫头巴脑地准备离去,只听她道:“来都来了,喝杯茶罢。”不等答应便转身进屋,他便没了推辞的对象。

茶是一般的茶,半黄不绿,漫不经心漂于杯中,对面的人倒比茶叶青翠许多,她那一身碧衫实在扎眼,唯恐埋没在人群中一般。

回想初次见面,她桃红衣裙,也是不夺目不罢休的势头。人已足够出挑,平心而论不比著名美人娄小姐逊色,只是来路不明,多少带了点儿野气,像精心饲育的大宛良驹与野地里跑出来的千里马,女人和马一样,总需要一个伯乐。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渐渐熟络,他没了胆怯,说话不再吞吞吐吐。她谈笑间仿佛有股烦闷,时有时无,时轻时重,没来由的让人悬心。他一向直来直去惯了,不禁问道:“有什么不畅快的事儿么,是不是娄家的下人不周到?”

她立即摇了摇头,似是脱口而出,又偏过头去想了想:“来这么久,还没出过门。”

“我当多大的事儿!”他失声笑了出来,多少觉得小题大做,女人就爱把芝麻当西瓜:“遣个熟路的丫头给你带路。”

“不。”她又摇头:“我不敢去。”

“外头有老虎不成?”

“比老虎厉害。”

“什么人敢在娄家的地面上撒野?”

“取我性命的人。”

“姑娘不是江湖中人,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

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发现不该发现的秘密就是这般下场。她显然不愿作答,隔了好久道:“钱大哥能否帮我个忙。”

“请说。”

“陪我去庙里求个平安符吧。”

就这么简单?简直觉得大材小用了。

“你也许奇怪,我为何不求任适秋。一来她毫不知情,何必多生事端,二来我们并未深交,危及性命,还是谨慎些好。”

“我们好像也未深交。”他有意开了个玩笑:“你又为何信任我?”

“…我也不知道。”

庙里求神拜佛的善男信女多了去了,堪比菜场,乱哄哄地挤着,好容易上完香求一支签,不好不坏,不上不下,凶中有吉吉中有凶,解签的老和尚摇头晃脑,说不出所以然来。钱倍见她双眉紧蹙,安慰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依,本就此消彼长,这签报喜又报忧,多实诚呐。”

如愿求得平安符,红绳系了挂在颈上,背着手怎么也弄不上,他看着着急便接过来,系完自己脸红,只疑心一旁的老和尚笑容鬼祟。

深秋的风刮在脸上并不比严冬温柔,枯叶遍地,古寺斑驳的围墙和天色无一不昏暗,天将欲雨,街角围了几个闲汉,久久不散。一名妇人好奇凑过去,捂着鼻子跑开了。

风吹来一股死猫烂狗味儿,钱倍瞄一眼:“是个人。”

“濒死的乞丐罢。”

“西南战乱,饿殍遍地,难民何时流落至此。”

“老天什么时候积过德。”她冷笑几声,忽而陷入一种沉思,仰望苍穹,口中念念有词:“积德…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法力可比求个平安符大多啦。”

“法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他日入得地府,阎王爷的账上可少不了这一笔。”

“哪一笔?”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见她两眼放光地走向路倒,宛如饿犬扑向一根巨大的肉骨头。女人心中所想他从来猜测不透,这次也不例外。

任适秋还在教训敦敦:“你怎么向我保证的?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听的不听不该看的不看,再加一条,不该做的不做,特别这种无事生非唯恐不惹人注目缺心眼的——”这边厢钱倍扛了个活人回来,朱翠用帕子替他擦汗,一脸无理要求得到满足的喜悦。场面一时陷入混乱,敦敦一下子被拯救了,尤其得知此货乃大街随便捡来时。

缺心眼的家伙只多不少,而且成对出现,任适秋筋疲力尽:“钱大哥,你们不打声招呼出去半天我也没生气,回来就回来,还带东西太客气了。”

钱倍有些发窘,鉴于自己是个爷们儿不好分辨,大概也不屑分辨,朱翠不忍他独自面对,挺身道:“我为自己积德,不关别人的事。”

这样的积德方式太霸气了…

搞都搞来,不能丢出去。别人的事她一向懒得理会,吩咐厨房熬粥:“此人救不救得活还两说,瘦得皮包骨,身上好像有伤。”

敦敦弯腰凝视一会儿,猛地往后一跳:“这不是我爹的爪牙么!”

众人仔细一看,旁人并不认得,唯独她一下子记起来。

温瓖也算成名剑客,为何沦落得乞丐不如?几度交手始终未占上风,内心深处已将他当做必须战胜的对手,也许眼前当下也许很久的将来,必有一争雄长之时,谁知这般相逢。

朱翠顶着压力把人留下,悉心照顾下竟然渐渐好转,至少看起来不会立马咽气。坚持不懈地救活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任适秋冷眼看着,终于忍不住发问。

“哪有猫腻,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她拼命抵赖:“你想多了,我是爱心过剩。”

“那敦敦送你。”

她瞪大眼睛,一脸惊悚的表情:“不要——”

“不是爱心过剩吗?养孩子实乃包治此病的良方。”

“死缠烂打不是你的风格。”

“冷酷无情可是我的风格,若再不招一起轰出去。”

任适秋冷心冷面已久,不老实交代不乏翻脸不认人的可能,朱翠别无他法,低声道:“你发誓听过烂在肚里…”

事情其实没有那么复杂,说简单,并不简单。

任适秋听完沉默好一会儿:“所以你看见不该看见的,琢磨不该琢磨的事,结果招来杀身之祸?”

她沉重地点头。

“堂主起了杀心,杨临风并未维护?”

“不知道,也许劝阻无功,也许听之任之,总之发现这个秘密后我没立时毙命,有机会逃到此处,是不是杨临风从中阻拦也懒得去想。”她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对我来说,每天早上的太阳都是赚来的,多看一眼也很幸福。”

“杨临风这样委实出人意料。他骗过所有人的眼睛,而你们平日形影不离,百密一疏,终究觉出异常。”脑中浮现杨怀风沉着稳健泰然自若的样子,第一次见他便是这般八风不动。所谓狡兔三窟,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少不了为自己铺下后路。

让胞弟隐去锋芒,推出一个薛子赫吸引众人目光,太平年月积蓄实力,危急关头力挽狂澜,说到底都是自家人,用着放心。杨氏兄弟唱得一出好戏,天下人都当二公子年纪轻轻不学好,丢尽杨老堂主的脸面,又失了副堂主的位子,被外姓人后来居上。杨二公子从此一蹶不振,破罐破摔,彻底拿出好吃懒做的二世祖性子,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