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华一寻思便说,“这样买了粮食叫别人帮着做,不是我说,大顺哥,这里头的猫腻可多了。”

“只要不大差就算了呗。”陈大顺知道当糊涂时就糊涂的理。你请人做饭,哪里能计较的这么真。

褚韶华缠绣线的手慢慢顿下来,“你就没想过,开年你一走,咱们明年底才能见了。”

陈大顺老实的说,“我哪儿能没想,我只要一想,就不想走了。”

褚韶华向有主意,何况这事儿她心里早寻思过,她道,“大顺哥,我看你们在北京忙生意,你和公公都是大男人,不是我说,生意上的事你们成,家里的事你们大男人哪里干的来。要是有个女人帮你们收拾收拾,平时洗洗涮涮,做做柜上伙计掌柜的吃食,岂不便宜?”

陈大顺道,“有了呀,房东太太就做这些。”

褚韶华横他一眼,“别给我装傻。”

陈大顺立刻不敢傻了,笑,“你是说你去啊。”

“我不是想跟你到北京享福,我是心疼你,外头人只瞧见做生意赚钱,可咱的生意,赚的都是汗珠子的钱。我去了,就省的雇房东太太,一则省下人工,二则也节约物力。再有,咱们成亲本就晚,这一过年,你都二十了,我也十八了。村儿里像你这年岁的,都当爹了。”褚韶华现下成亲了,也不讳言生孩子的事,她道,“我想好了,我跟过去伺候你,还能服侍公公,帮你们料理宅子这一摊子事儿。就是平时有要好的朋友吃饭,哪里就用总去馆子呢。我手艺虽一般,可要是交情好的一道吃饭,就这些寻常的鸡鱼肘肉,我都料理的来。这岂不又是一桩节省。”

褚韶华分析着,陈大顺真是听着有道理,褚韶华叹道,“还有件事,咱们既做了夫妻,我也不瞒你。当初你家下聘,我心里自是向着咱们自己个儿的小日子的,我费了番周折才把那聘银要到手里了,不然,你以为哪儿来的这些嫁妆。我全都置办了嫁妆陪嫁过来,以后,这就是咱自家的东西。可我家那个境况,你也知道。我平生最恨没志向之人,他们过来,也没什么秋风好打,可免不了聒噪。倒不如我跟你去北京,清净不说,他们看我走远没有能帮衬的,兴许自己个儿能学着立起来。”

陈大顺新婚燕尔,且与韶华情投意合,心里自是愿意与韶华长久着在一处的。陈大顺道,“成,我跟爹商量商量。只是这事不要急,咱们刚成亲,年前说不大好,我心里忖度着,还是年后再提。”

褚韶华心里也是这个意思,她刚进门儿,就叫大顺哥去说有些急了,不妨放到年后再提。褚韶华把绣线缠好,笑,“我听大顺哥的,要依我说,这事儿提提就成了,要是公婆不乐意,就算了,毕竟我也是刚进门儿。”

“刚进门儿怎么了,刚进门儿也是要过一辈子的媳妇。”陈大顺是真觉着舒坦,屋里多了个人,还这么的心贴心。他每天身上的衣裳是干净熨烫过的,吃的饭菜都是合口的,当然,二弟妹做饭的日子除外。陈大顺儿这活了小二十年了,头一遭觉着,日子过的怪美的。陈大顺由衷的说,“怪道以前咱铺子的方掌柜总说不成亲不成人哪。”

“又想哪里去了。”褚韶华轻轻的推他一把,找出一块白布一块蓝布,都是短布头,比划着裁了两双棉袜子。陈大顺说,“我还有袜子哪。”

褚韶华道,“不是给你裁的,是给公公婆婆裁的。我看家里人都不穿棉袜子的,白天倒没啥,如今夜长,早早上了炕,又不立时就睡觉,穿着棉袜子在炕上也暖和。”

陈大顺看她要做针线,伸手把小炕桌儿上的油灯捻亮。

褚韶华极伶俐的人,做了棉袜子也不自己去给公公婆婆,不然免得宋苹没面子,又要多想恨她什么的。说来也是,这人一旦无能,不想着怎么长本事,倒是怨那有本事的出风头。不论她婆婆还是她这位妯娌,都是这样的货色。褚韶华干脆让丈夫去卖这个乖,褚韶华想的清楚,她做媳妇的,跟公公婆婆毕竟隔了一层,只要公公婆婆疼她大顺哥,她们这房的日子就差不了。

褚韶华还问陈大顺,“知道怎么说不?”

“实话实说呗,说你做媳妇的孝顺,特意给公公婆婆做的。”陈大顺笑。

褚韶华敲他脑门儿,“公公跟前这么说可以,婆婆跟前儿就不能这么说。”

陈大顺很实诚的请教,“那要怎么说。”

褚韶华又要敲他脑门儿,被褚大顺一把握住手,拉自己跟前儿,左右瞧无人,飞速亲一下。褚韶华脸都红了,说他,“真个不正经。”

陈大顺说,“亲自己媳妇,这是再正经不过。”

褚韶华横他一眼,道,“怎么油嘴滑舌的,以前看还挺正经的。”

“我现在也正经。”陈大顺握着妻子的手,叮嘱她,“过年本来家里活就多,也别太劳累了。”

褚韶华笑着点头,“我心里有数。”

陈大顺是分别把袜子给的爹娘,给他爹的时候就说,“我媳妇想着,眼瞅就是年了,想孝顺爹些什么。做大衣裳来不急,就给爹做了双棉袜子。”

陈老爷不是看重东西的人,主要是看重儿媳妇这片心,很高兴的收了。

陈大顺待给她娘时就摆出一幅男子汉大丈夫当家做主的嘴脸,道,“我跟她说的,年下可得孝顺娘点儿东西!这两天晚上点灯熬油做的,我瞧着针线还成。有我在一边儿盯着,做的用心。”

陈太太接过袜子瞧瞧,果然半点儿不领褚华的情,只管同儿子道,“也就是你还念着娘。”又问儿子,“在屋儿里,你俩谁说了算?”

陈大顺立刻板了脸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儿子说了算。儿子说东,她不敢往西。要是敢往西,有她好瞧!”

陈太太就很满意了,觉着儿子有本事,能降伏住那泼货!

作者有话要说:PS:早上好~~~~~~~~~~~~~~

哭一宿

送出两双袜子,这也就到年下了。

褚韶华提前问了陈大顺,过年得给哪几家的孩子准备过年红包。陈大顺儿道,“咱爹也没个亲兄弟亲姐妹的,奶奶当年生养了六个孩子,就活了咱爹一个。再远些的,爷爷辈儿倒是有几个老兄弟,现在也都不在了。几个堂叔堂伯家就是亲近的,到时他们的孩子过来了,一人给个铜钱就行。”

褚韶华听丈夫说着,就从箱子底儿拿出个钱袋子,里头是置嫁妆后剩下的钱,还有平时褚韶华攒的一点儿私房,当压箱底钱带过来的,都是铜子儿,正好预备出过年给孩子们的压岁钱。陈大顺见状,忙从个小柜里拿出个钱袋交给褚韶华,陈大顺悄与她道,“这是我以前攒的,你收着。”

褚韶华也没推却,见里头既有散碎银子也有铜钱,约摸有二三十两了,就把银子依旧放钱袋里,铜钱合在一起,数出一百钱串作一吊,一吊一吊的整钱,也都跟碎银子放一起。另则些铜子儿放着零花。韶华给了丈夫些零散铜子放在口袋里,道,“平时身上也放些零用,要是哪天用了,你跟我说。虽说钱是我收着,这是咱俩是家底子,以后或是给公婆置些孝敬,或是咱们自己用,都便宜。”

韶华说的入情入理,大顺焉能不愿。

这给孩子压岁钱的事,褚韶华先跟宋苹商量的,毕竟是一家子妯娌,这上头出了岔子就叫外人笑话了。俩人商量后又问了陈太太,陈太太想到每年往外撒的这些钱就心疼,叹道,“从来过年都是往外给,你俩可得争气,多生几个,到时咱们也能往回收一收。”

俩人皆不好意思的应了。

这刚成亲,就是想生也没有啊。

新年转眼便到,大年二十九就开始包饺子,馅儿是韶华调的,一直要包出从初一到初五吃的饺子来。待到年三十,褚韶华宋苹俩媳妇忙活的年夜饭,宋苹现在也不跟褚韶华灶上比高低了,反正这样正经吃席的时候,她就都听褚韶华分派,做哪些菜,怎么准备,也都听褚韶华的吩咐。

今年一下子俩儿媳妇进门,陈老爷心里高兴,同陈太太道,“他娘,你也喝两杯。”

陈太太笑,“成!”

陈老爷又道,“媳妇们也一人喝一杯。”

褚韶华又拿了两个杯子,跟宋苹一人一杯的满上,陈老爷道,“都成人啦,我也不多说,咱们一大家子,以后一条心的奔日子!”

大家干了这杯酒,宋苹险没叫辣着,褚韶华倒没什么事,陈老爷笑道,“老大家的有酒量,今儿没那么多的规矩,多喝两杯。”

褚韶华笑,“我酒量也寻常,爹这么说了,那我就再吃两杯。”陈大顺把酒给媳妇倒上,褚韶华举杯道,“爹,这杯酒,我敬您。您为咱们这个家,每年风风雨雨的在外头,一忙就是一年。别人只瞧着咱家的光鲜,您支撑这一大家子不容易,这杯酒我敬您,又一年了,祝您身体康健,也祝咱家生意明年更兴隆。”

陈老爷欢喜,笑,“好,爹喝了,你随意。”

褚韶华也跟了,第二杯就敬了陈太太,陈太太一扶脑袋瓜子,搭拉着个眼皮不正眼看褚韶华,她平生最见不得这等千伶百俐之人,道,“我吃不了这些酒。”

褚韶华真服了她这婆婆,就为了不给她面子,当真是半点儿场合都不看。说真的,这便是自己婆婆,褚韶华也瞧不上这类人。褚韶华眉毛都没动一根,转而笑与陈老爷道,“爹,我娘吃不了酒,您代我娘吃一杯。”

也就是大过年的,陈老爷不愿意发作,陈老爷笑,“成,我代你娘吃了。”

褚韶华吃了这杯,摸摸自己的脸说,“我也就三杯酒的酒量,大顺哥二弟,你们多陪爹吃几盅,我给你们布菜烫酒。”

陈二顺机伶,说,“大嫂你也吃。”

大家说说笑笑的,也挺高兴。一直吃过酒菜,褚韶华宋苹把残席收拾了,陈太太就张罗着一家四口摸纸牌,是的,一家四口,不包括俩媳妇。陈老爷指了指俩儿子,同俩媳妇道,“你们小两口各算一家,再加上我跟你们娘,都回屋儿拿钱,这回玩儿钱的。不玩儿大的,一家一吊钱。输赢都算自个儿的。”

宋苹很听话,看陈二顺脸色不咸不淡,不敢多说,只得转身回去拿钱了。褚韶华站着不动,眼珠一转,看向陈大顺,柔声细气道,“大顺哥,我的钱都给你收着的,钱你放哪儿了,你告诉我,我去拿。”

陈大顺险没笑出声来,他明明昨儿才就交了私房好不好。陈大顺也不说破他媳妇的心眼儿,板着脸道,“这不必你,我去拿就是。”俩人的私房都在一处,褚韶华不是那种捏着钱不给男人用的性子。丈夫又不会乱用钱,所以家里的钱在哪儿,陈大顺都知道。

陈太太瞧在眼里,心下就很满意大儿子当家做主的本事。宋苹真是呕死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叫二顺哥去拿钱,只是路走一半,也不好回来,只得硬着头皮拿了一吊钱,这都是她出嫁前她娘给的她压箱底的钱。陈老爷让陈太太取了两吊钱,两人跟前一人一吊。褚韶华宋苹就坐在自己男人身边儿,帮着出主意。褚韶华玩儿牌颇有一手,她会记牌,出了多少牌,还有多少牌,她看一眼就知道,帮着陈大顺出牌。他们也不总赢,但总归是赢的多。要说输的最多就是陈太太了,陈太太最后把钱输完了,陈二顺夫妻也输有大半,最大赢家就是陈老爷。陈太太见丈夫赢了一堆钱,想着自己老房总没亏,笑道,“还是当家的有财运。”

陈老爷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把跟前儿的钱一推,对俩儿媳道,“这钱你俩分了去吧。”

褚韶华宋苹都是意外之喜,齐齐道,“谢谢爹。”然后,俩人就很实在的把钱给分了,一家一半,你说把陈太太的心疼的哟。

待到子夜,大家出去把代表“高升”的烟火放了,就各房回屋睡觉去了。褚韶华回屋先把钱收到箱子里,小夫妻俩洗漱后恩爱了一回就睡下了,明天还要早起哪。

陈二顺宋苹夫妻回屋可是险为这钱吵一架,宋苹就想把钱收起来,陈二顺直接把一串多的铜钱按小炕桌上,说她,“你瞧瞧大嫂,钱都是大哥收着的。你看看你!”

宋苹反唇相讥,“我怎么了,你看看爹娘,钱是谁收着的?”

“爹娘是老一辈人了,你跟大嫂是妯娌,我跟大哥是兄弟,这叫我在大哥跟前怎么做人?”

宋苹道,“大嫂家穷的叮当响,她有什么私房不成?无非就是大哥的钱。”宋苹这个可是自己出嫁时她娘给她的压箱底的钱,也就这一百钱了。

陈二顺冷笑,“是,大嫂家穷的叮当响,可你瞧瞧人家叮当响的人家置的是什么嫁妆,你家有钱,又给你置了什么嫁妆?我就奇怪,你跟大嫂同一天进门儿,你就不愧的慌。当时可是下的一样的聘,足有十两银子!怎么你这有钱人家还跟不上那叮当响的呢?”男人谁不要个脸面,陈二顺的性子,既要脸面又要实惠,自从娶亲那天起,他这心气儿就没平过。媳妇不如人不说,嫁妆也差人家一大截!村里说起来,谁不小瞧他!

宋苹气的眼圈儿都红了,她说,“合着你们老陈家是指着媳妇嫁妆过活的?”

“我们老陈家倒不用指望着嫁妆过活,指望嫁妆过活是你才是!”陈二顺把宋苹的一百钱给她,其他钱自己收了起来,还冷冷的来一句,“这是我老陈家的钱,可不是你老宋家的!”

宋苹气的,大年夜哭一宿。

作者有话要说:PS:上午好!~陈太太:平生最恨千伶百俐之人~

点心匣子

所以,褚韶华那话,婆家不在乎嫁妆,婆家怎么可能不在乎嫁妆!

褚韶华能在婆家立的住,不论陈太太还是其他人,谁都挑不出她的不是,就是因她嫁妆体面,说起来人人都要赞上一句的。就是陈老爷,也觉着这个大儿媳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

试想宋苹这陈太太内侄女出身,因嫁妆不得意,尚要受此委屈。倘当初褚韶华真傻傻的听了家里的话,把聘钱留在娘家,那如今她比起宋苹的境遇,应尚有大大不如。

第二天宋苹那眼睛就甭提了,肿的跟俩桃儿似的,陈太太都忍不住问她,“你这眼是怎么了。”

宋苹哪里好说是跟陈二顺拌嘴的事,何况大年下的,又是新婚,吵架也不吉利。宋苹看陈二顺一眼,陈二顺只当没瞧见,宋苹又是一阵委屈上心头,低声道,“昨儿不知给什么虫子咬了。”

也没人揭宋苹这话,大冬天的,哪里来的虫子啊。给公婆拜过了年,褚韶华就说,“二弟妹咱们到厨房去,我煮个鸡蛋,拿热鸡蛋滚一下就能消肿。”褚韶华真不是为宋苹,主要是大年下的,亲戚们过来拜年,见宋苹眼肿成这样,这叫村儿里人还不知怎么传哪,她主要是顾及一家子的名声。

宋苹就跟着褚韶华去了。

褚韶华先烧水,给宋苹煮了个鸡蛋,把鸡蛋在冷水里泡了泡,到微有些烫时再给她,让她包着布帕子在眼皮上转,煮饺子的事儿就是褚韶华做的。褚韶华悄悄说她,“你跟二叔什么时候拌嘴不成,怎么偏大年下的拌嘴。”

说到这事儿,宋苹就难受,眼泪又流了出来,褚韶华不想这回宋苹真是委屈大了,跟哭包似的,也不敢说她了,“成成成,我不说了,你可别哭了,赶紧把肿消下去,一会儿就有亲戚们过来拜年了。”

宋苹抽抽鼻子,眼皮上滚着热鸡蛋,哽咽道,“还是不是因着你。我一进门儿,处处不如你,他也瞧不起我。”这个他,自是说的陈二顺。

褚韶华把大年初一吃的素饺子拿出来,一面道,“你们姑舅表兄妹,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昨儿还赢了那些钱,有什么不痛快?”

宋苹论心眼儿,真是差了褚韶华十万八千里,何况她自嫁了就日子不大顺,今儿又叫褚韶华触动了心事,说褚韶华,“不是说你娘家穷的很么,你怎么置这么些嫁妆?”

就凭宋苹这话,褚韶华就不能同情她,嘴上却只道,“我娘家穷是我娘家穷的事,嫁妆我是用下聘的钱置的,下聘给我多少钱,我置多少嫁妆。我听说你家里殷实的很,想着你嫁妆肯定得比我多,所以那十两聘银,我一个铜子儿都没敢乱用,全置成嫁妆了。”

“可是,哪里有下聘钱都给闺女置嫁妆的理啊?”宋苹小声道。

“这为什么没有。要是心疼闺女的人家,自然会把下聘的钱都贴给闺女,我听说还有那有钱人家,非但下聘钱娘家一分不要,还会另拿出钱给闺女置嫁妆。”

“还有这事儿?”

“当然有。”

宋苹垂下头,映着桌上的昏黄的油灯叹口气,“我没这个命。”

“你呀,面儿上机伶,心里糊涂。你家给你置嫁妆时,你就不瞧着些。嫁妆是带过来的,媳妇自己的私产,你多带些来,将来也是你的,又不会归了旁人。”褚韶华说她,“你俩就为这个吵架啊?”

“不是。”宋苹还要面子不肯承认,可她心里也知道,褚韶华比她精明,宋苹问褚韶华,“你平时都把私房给大表哥收着么?”

褚韶华就知道宋苹跟陈二顺拌嘴的缘故了,褚韶华面不改色,一面瞧着锅里的水,水咕嘟咕嘟的一开就下饺子,“这是当然了,他是当家人,不给他收着给谁收着哪。我也没多少私房,就是办嫁妆剩下的一百钱,一进门儿我就交给大顺哥了。”

宋苹就寻思着,要不要也把自己那钱交了,可是她娘千万叮嘱过她,让她进门儿把好男人的私房。只是,她跟陈二顺以前挺好,自打进门儿,反是关系不如从前,看陈二顺的样儿,短时间内是不能把私房交给他了。可让她把钱给男人吧,她又舍不得,一时拿不定主意,宋苹也不说话了。

褚韶华也不再问她,宋苹对她总是有些淡淡敌意,要想收服宋苹,还得一步一步的来。

待饺子煮好,褚韶华看宋苹的眼睛也略消了些肿去,不过还是有一点的,褚韶华瞅了一回道,“一会儿吃了饭,你到我屋儿去,我给你用些胭脂,能遮一遮。”

宋苹点点头,摆上碗筷,端上调味儿的醋瓶,褚韶华就叫一家子过来吃饭了。

吃过饺子,俩媳妇洗涮了锅碗瓢盆。褚韶华就宋苹带屋里打扮了打扮,宋苹要说相貌,也不算难看,就是有些胖。她这胖吧,主要是骨架大,再加上平时吃的多,也就是这样体型了。褚韶华把胭脂在手心研开,给她在两颊用了些,那粉眼皮,就似用胭脂用多了似的。褚韶华道,“也只能这样了。”

宋苹照照镜子,“这就挺好。”小声跟褚韶华道了谢。

褚韶华什么都没说,拉着她的手去了堂屋儿。

陈二顺看媳妇用了些胭脂,倒是顺眼不少,只是心下难免挑剔,想着胭脂竟也不会用,这也算女人!瞧瞧人家大嫂,不论是手上活计,还是梳妆打扮,什么都伶伶俐俐的,他这媳妇,就是个笨蛋。

陈二顺也就是摊上宋苹这样的性子,若是他遇着褚韶华,早叫褚韶华骂死过去了。

陈老爷瞧着时辰,就带着俩儿子俩媳妇出去拜年,这陈家村儿的规矩,闺女不拜年,媳妇是要跟着男人出门拜年的。因褚韶华宋苹都是头一年进门的亲媳妇,必要跟着自家男人去族中长辈家走一走拜年的,如此,家里就留了陈太太照应。一直从天未亮转到了太阳老高的时候,这才算把五服以内的一家子转完了。陈老爷就是走走几个叔伯辈,就回家去了。陈大顺陈二顺则要带着媳妇多走几家,褚韶华跟丈夫说,“当初给咱们说亲的是陈大姑,该去他家走一走。”

两房就一起到陈大姑家走了一趟,陈大姑见着两对新人过来,喜的见牙不见眼,拿出瓜子花生糖的一番招待。其实也就是打个转儿,褚韶华见家里有孩子,给孩子一人一个铜钱,陈大姑还不叫收,褚韶华忙道,“大过年是,是这么个意思。”宋苹也一人给了一个。

陈大姑笑道,“我做了半辈子的媒了,你们兄弟俩这个是最好的,瞧瞧,郎才女貌、珠联壁合。大顺儿家的这样伶俐,二顺儿家的这样福气,真好真好啊。”

待回了家,陈老爷听说去陈大姑家走动了一趟,刚要点头,就听陈太太先道,“去她家做什么?”

陈老爷看妻子一眼,说,“人家给做的媒人,去走动一回显的多亲热啊。”与儿子媳妇道,“就得这样,跟乡亲们多走动。咱们现下在北京做生意,本就在家的时间少,这回来了,见着乡亲们就是亲亲热热的才好。陈家村儿,这才是咱们的根。”

儿子媳妇的都垂手应是。

大年初一,陈家吃素。中午也便继续吃的素饺子,时下过年第二天就是新媳妇回娘家的日子,陈太太早给准备出来的,一家两匣子点心,叫带着回娘家,是婆家的心意。陈太太亲自拿了来分的,两匣两匣的系一起,还是用大红绳系的,格外喜庆,先递了两匣子给韶华,说,“老大家的,这是给你的。”

褚韶华瞧着陈太太面色和善,唇角竟还带了笑,道谢后接了这点心就递给了宋苹,之后拿了下头的两匣子,陈太太当即脸就僵了。褚韶华只当自己是个瞎子,没见着婆婆的脸色。陈太太嘎巴嘎巴嘴儿,硬是把一口气咽了下去,啥都没说,就嘎巴着嘴儿打发两房人下去了。

待儿子媳妇走了,陈老爷自也瞧出些什么,冷哼一声,与这婆娘道,“收收你那些小心眼儿吧!”

陈太太气的,“她那穷家,给好的也是浪费。”

“你娘家有,你娘家有你瞧瞧你娘家给的陪嫁!”陈老爷不愿口出恶言,可婆娘忒不上道儿,昨儿年夜饭就不找痛快,陈老爷也不是忍气的性子,冷冷起身,臭着脸回屋去了。

陈太太简直是想吐血,把脑袋想破都想不出褚韶华是怎么看出她两匣子点心备的不一样的,明明都一样的点心匣子啊!

这件事儿,非但陈太太想不通,陈大顺一时也没想明白,回屋还问褚韶华来着。褚韶华笑笑,“我能瞧出什么呀,也没那未卜先知的本事。我原是想着,咱娘一向有些偏心二弟妹,我接了点心肯定也要以二弟妹为先,讨她老人家开心。谁晓得她还真是有亲疏远近啊,二弟妹的娘家是她亲兄弟,我娘家跟她不沾亲。唉哟,一样的媳妇还两样的对待,真做得出。”

陈大顺连忙劝媳妇,“娘那里我有空跟爹说一说,你放心,日子终是咱俩过的。”

褚韶华心说,就你娘那点子心眼儿,突然间笑的跟夜猫子似的,没鬼才怪哪!今儿是她自己搬石头砸自己个儿的脚,活该!褚韶华打开点心匣子,见这普通点心匣子里放的是头一回陈家过去时带去的北京稻香村的点心,想着二房那一匣子怕就是些寻常的乡下点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PS:中秋快乐~~~~~~~~~~~~~~~~~~~

初二

褚韶华心思之机灵,陈太太多活二十年的都不及她十之一二。

就陈太太这粗心笨肚肠的,还想算计褚韶华,说不自量力都是轻的,在陈老爷看来,就是糊涂透顶。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吃过饺子,就得准备新媳妇新女婿回娘家拜年了。陈太太见褚韶华一身红牡丹花样的的紧身绸缎小袄,下身是件大红的八幅撒花裙,她本就生得好模样,这么一伶伶俐俐的打扮出来,颇是明丽动人。陈太太就有些不大喜欢,说褚韶华,“怎么衣裳总是这么紧巴巴的。”

褚韶华这些衣裳瞧着体面,其实都是县里买的些大块的零散布料子做的,她自不会说衣料子不多,不好做如今那宽衣大袖的样式。她随口就编了句,“这还紧?袖子灌风哪。我去县里,看如今姑娘小姐们都不做太肥大的衣裙了,我是学的如今的新时兴。娘你要不嫌弃,明儿我给娘也做一身。”

“我可穿不了这紧巴衣裳。”陈太太偏生又是个贪财的,道,“你做就给我做宽松的。”

褚韶华笑嘻嘻的应下了。

陈太太又将眼睛移到宋苹身上,宋苹的穿戴很符合陈太太的审美,一身土布染红的大红袄大红裙,皆是乡下妇人常穿的宽衣大袖的做法。可宋苹本就体型胖壮,又偏生穿这么支棱棱的宽大棉衣,整个人又大了一圈儿。审美上就剩下个喜气了,红色,可不喜气么。陈太太很满意的点头表示,“苹儿这身就很好。”

陈二顺都觉着他娘眼睛有问题。

再看大儿子昨儿一身绛红绸子的棉袍,那是成亲前陈太太给做的,俩儿子一人一身。今儿个长子换了一身天青的棉袍,外头是件蓝绸镶锻子边儿的棉马甲,干净又体面。二儿子却还是昨儿的绛绸衣裳,陈太太说二儿子,“这去你舅舅家拜年,换身新衣裳去。”

“我哪儿还有新衣裳,这身儿是头年跟大哥一起做的。”见大哥身上的衣裳,陈二顺道,“大哥这身什么时候做的?”以为是他娘偏心,多给大哥做的新衣。

陈大顺抻抻衣袖,“这是你嫂子给我做的。”连脚上的新棉鞋,也是媳妇给做的,陈大顺不是那爱显摆的,也就没再多说,不然倒显着表妹不心疼二弟似的。

陈老爷打个岔,“行了,都挺好,这就去吧。老大你驾车,你大舅家离咱村儿近,把你弟弟他们放到宋家庄村口,你们再去你岳家。回来时去接他们。”

陈大顺应了,陈太太光顾着想二儿子衣裳的事,没顾得上其他,就打发两对亲人各回各岳家拜年了,也就没注意,宋苹是拎着包袱,褚韶华就带两盒点心,其他啥都没带。要知道,这年头,做媳妇的年初二就要回娘家住,一直住到正月十六躲完灯再回婆家。当然,这是一般人家的媳妇,褚韶华显然不在此列。

待儿子媳妇的都走了,陈太太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说了句,“老大家的倒是挺会疼人。”宋苹再是自己亲侄女,那也越不过儿子去。俩媳妇里,陈太太绝对是偏着宋苹的,可想想宋苹自打嫁过来,啥啥比不上褚韶华不说。嫁妆进门时差人家一大截,陈太太就不大痛快。如今瞧着,人家褚韶华非但自己个儿的嫁妆厚,那嫁妆里竟还有给老大做的衣裳鞋袜。这做母亲的,心里都是倚重长子的。褚韶华再不招陈太太待见,可凭她准备嫁妆时还给陈大顺裁衣裳做针线,陈太太就再挑不出不是来。再瞧瞧自己那亲侄女…不要说绸的了,布的都没给二儿子做一身。先不说做好做赖,就没这个心儿。

陈太太叹口气,想着那两匣子好点心给褚韶华倒也不冤。

就因着陈大顺一身新衣,宋苹在家哭半晌,陈二顺没等着他哥赶大哥来接他,在舅家拜过年,吃了午饭,俩村儿挨着,他自己个儿就走回自家去了。宋舅妈自然要问一问闺女在小姑子家过的怎么样,要接宋舅妈的想法,给亲大姑做媳妇,自然是样样都好的。宋苹是却再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了,先埋怨家里,“大姑家下那么些聘,就给我置那几样嫁妆,人家大房,嫁妆强出我三条街去,叫我怎么抬得起头来!”

想到这事儿,宋舅妈也是生气,倒不是生自家的气,反是气褚家,“谁想到那褚家能置那许多嫁妆哪,闺女,你不知道褚家以前也是大户,说不得家里还有积蓄,填补给她的。”

“哪里是什么积蓄,褚家现在精穷的,大嫂说,就是用下聘的钱置的。娘你们一点儿不为我考虑!”

宋舅妈道,“你姑家什么没有,哪里在意你这么三两件嫁妆。”

“我姑倒不在意嫁妆,可我叫人比下去,难道我姑就有面子?村儿里现在人人说咱家抠,舍不得给闺女陪嫁,你们可是在我们村儿出大名儿了!”宋苹抹着眼睛,认为自己一切不幸就是家里舍不得给陪嫁开始的。她姑也埋怨她,二顺哥也跟她吵,不就是因着她陪嫁少么!

“行啦,你细比比去,你这陪嫁拿出去,咱村儿也是数一数二的。”宋舅妈道,“这大过年的,别哭哭啼啼的。俗话说的好,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只要你跟二顺好好过,以后不愁没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