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婚人便是请的席先生,证婚人则是许次长与潘先生。

另外就是双方的亲戚朋友,两人朋友都不少,故,名单颇长。请柬的定制、书写,都是请的专业人士来办。还有婚前要签的合约,褚韶华坚持双方财务明晰,褚韶华说的清楚,“你那边事情多,还有雅英妈妈的嫁妆之类的事,不如我们独立出来,也省得以后事多。”

闻知秋从没听说过婚前先签财产协议的事,他道,“哪儿有这样的稀奇事啊。”

褚韶华说,“以前人们结婚,女方也是有嫁妆单子的。按前清律法,这就是女方的独立财产。现在不过是换个名义,都一个道理。”

闻知秋说,“这要传出去得给人笑死。”

“笑什么笑,我已经听小言说了,你族中的事可不少。族里的亲戚一个比一个难缠,我可不愿以后听他们歪缠不清。”小言,闻言,就是闻知秋向褚韶华推荐的六族叔的侄子,算起来是闻知秋的堂兄弟,小伙子机伶稳重,王局长死后就来褚韶华这边做事。结果,没几天就把族里一些糟心事同褚韶华说了。褚韶华瞪闻知秋,“以前光听你说你家祖上如何荣光了,怎么不说说你族中多少难缠的亲戚。亏得小言这孩子实在,你看什么看,还不许人说实话了。不是我说,你这都有骗婚的嫌疑。”

闻知秋把目光从小言身上收回来,闻言吐吐舌头,赶紧跑出去忙了。真不是他有意说的,褚小姐就叫着他聊了会儿天,就把他祖宗八代都聊出来了。又聊了一会儿,可不就把族里糟心事给聊了出来。

闻知秋哭笑不得,“你这都哪儿跟哪儿,我追你七年多,还骗婚哪。”

“快签。签好跟我去试婚妙,一会儿加洛林先生就过来了。要是有哪里不合适,再叫他们去改。”加洛林是位法国设计师,褚韶华请来设计婚妙的。

闻知秋一面签协议,一面说,“签不签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离婚。”

褚韶华哼笑两声,“我是有十二万分的诚意与闻先生共度一生的,接下来就看闻先生的诚意表现吧。”

“真个刁民。”闻知秋轻斥,心下说,反正我是死都不会离婚的。

褚韶华就是这样凡事都喜欢做在前面的性情,她对此还有另一种深情的解释,“我对闻先生的感情,只是对他个人的感情,而不是对他身份地位金钱权势的爱慕,所以,我与他结婚,只与他,与他这个人。”

两人的心思都在结婚上,警局的大清洗是张市长出面,事实上则是由督军府亲自主持的。虽然督军府不想干涉政务,但许次长向来不做则已,做则做绝。

所有的王胖子心腹悉数被抓,王胖子手里的烟馆、赌场、一应生意全部关门上缴罚款,其实,有没有褚韶华提供的那份捐款协议都没关系,官方做事向来弹性极大,一张罚单就能罚得王胖子倾家荡产。

何况,王胖子的确触督军府逆鳞,这一场清洗下来,多少人头落地。

张市长在报纸上发表声明,强烈斥责警察局规格远超规制,涉多项不法事务,市政厅与督军府携手查处,还百姓一个公道。至于张市长家的第二位长媳,张市长到底是文官,只是令长子与这位长媳离异罢了。随着王胖子的死亡,所有攀附在这棵大树上的藤蔓、鸟兽,一应俱散。

闻知秋参与了警察局事后的重组工作,不论人数还是枪支配给,完全按照规定。王胖子倒台,空出多少肥缺,自然少不了各关系户走关系塞人。闻知秋在市政厅这些年,政治经验丰富,再加上他站队机伶,督军府有意让他依副市长的身份出任警察局长,管理上海治安。

闻知秋当然没意见。

褚韶华一直保持每天早上读新闻的习惯,连续一个星期看到张市长的头条,褚韶华放下手里的咖啡,对闻知秋道,“要说嘴脸变幻之快,我就佩服张市长。”

“昨天他还问起咱们结婚的事,责怪我没有送请柬给他。”闻知秋皱眉,“我这冷板凳突然变了热灶,张市长说同僚们都等着吃咱们的喜酒。”

“老东西,不见得安什么好心。”褚韶华将报纸往桌上一拍,“你才是新任的警察局长,他一个市长倒是在报纸上大谈特谈上海治安。你看,你就在这么个边角的地方。”瞪着闻知秋,把闻知秋受采访的内容指给他看,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

闻知秋喉咙仿佛被卡了一下,“我总不能去跟报纸说,我要一个版面。”

“你身边那个小王是不是个傻子,这种事难道叫你去跟报社说?”

“小王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我升副市,他没跟来。”

“你现在的副局长是谁?”

“陆老三。”

褚韶华:…

陆三公子就任警察副局长,这可真是,督军府是不是给王局长坐大闹怕了,干脆在警察局安排自己人。褚韶华扬眉,“你这么多年,就没培养一二心腹?”

闻知秋道,“先前倒是有几位助理,不过,在我身边几年,都给他们安排了别的部门差使。我再看看,找个合适的机伶人。”

“现在的助理不行,简直就是块木头。你先挑个可靠的调过去,你现在正是热灶,谁会不愿意?”

“不用急,现在不愁没人上门。”闻知秋笑说,“我有另一件事同你商量。”

“说,什么事?”

闻知秋合上报纸。

“先前没给同僚送请柬,是没必要,怕是请了他们也不见得来。如今我做了警察局长,结婚这样的大事,请朋友不请同僚自然不好。倘是简办,在报纸上登一则公告,谁都不请,也没人挑得毛病。现在嘛,请就都请,不然他们还得以为我心里记恨什么。”

褚韶华忍笑,打个呵欠,“你再磨唧我可就要睡着了。”

“咱们把婚礼办成慈善婚礼怎么样?”闻知秋也笑,“咱们的婚礼,报纸必然要报道的。排场太大难免令人诟病,不说别人,张市长背后就要大作文章,不如把收到的礼金都捐给慈善机构,既做了善事,也能搏个美名。”

褚韶华眼珠转动几下,双眸微眯,“这件事我来办,先在报纸上有个预热,不要事后再说,不然倒像被舆论裹挟似的。我先跟报界的几位朋友透个口风。”

闻知秋与褚韶华这一对的结合,凭谁说都是珠联璧合、强强联手。

第255章 结婚之十九

每个人都有自己和短板, 如闻知秋, 他的短板在于, 他没有一个强大的背景,也没有一个能与他在政治场中相扶持的同伴。

当然有人愿意为闻知秋效力,可是, 不如闻知秋的人需要的是闻知秋的庇护, 而那些不逊于闻知秋的人, 可能更喜欢开拓自己的疆域,这个年代,志同道合都是凤毛麟角,何况福祸相依。

没有强大背景, 政治资历却是可以慢慢累积, 而如今,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伙伴。

闻知秋还未结婚,就开始出现在报纸上,因为他即将举行的慈善婚礼。闻知秋接受了时报倪主编的独家采访。张市长的头条随着王局长一案的结束开始减少, 闻知秋召回自己的一个旧部, 这是个叫乔立的年轻人,先前在财政司任职, 闻知秋被明升暗降时, 乔立不避嫌疑过去探望, 如今闻知秋高升, 乔立在财政司并不如何得意, 闻知秋问他可愿意回来, 乔立很高兴应下。

这次闻知秋接受采访,采访稿发布前,乔立特意同《时报》倪主编沟通过,提前看过稿子,头版头条刊登出去,果然反响很不错。毕竟,现在虽然很多富户热衷慈善,但举办慈善婚礼还是头一遭。一时间,新任警察局闻局长成为报纸热门人物。

如果只是有这么一条新闻也就罢了,要命的是,闻氏夫妇深谙维持新闻热度的手法,慈善婚礼的新闻之后,闻局长又推出《我与我的未婚妻在育善堂相遇》之深情七年恋爱的深情款款系列。

褚韶华原就是上海滩热门人物,闻局长把接力棒递到她手里,褚韶华接的恰到好处。

褚韶华现在的身份是震旦大学的英文教师,这对于即将成为局长夫人是一个非常体面的职业,甚至,对于中国儒家骨子里重仕抑商的秉性,教师的工作远比褚韶华兼任的商人身份要更加体面。

而褚韶华的留学背景为她在上海文化界打下非常好的开端,褚韶华也很乐意讲一讲她与闻先生恋爱的故事,闻先生对她的影响与成全,主要是突出闻先生的伟岸与伟大。

闻太太倒是听了一些褚韶华曾与王局长交往的闲言碎语,主要说这闲话的是在上海的六族叔,闻春华也悄悄说过几句。六族叔的话,闻太太只当是放屁,至于闺女的话,闻太太语重心长,“你还没看出来,你哥就一门心思相中褚小姐了。你哥也这个年纪了,我不管他娶谁,他只要娶一个回来就行!”

“我就担心褚小姐是不是一心一意同我哥过日子。”闻春华说,“前些天她多冷淡啊,咱们过去好几回,连她的面儿都见不到。”

“女人只要成亲有了孩子,哪个不是一心一意同男人过日子。”闻太太把红漆樟木箱盖上,这位上年纪的妇人有着自己的对生活的认知,“过来跟我看看给褚小姐收拾的新房。”

闻太太的生活经验远比闻春华丰富,可是,她不能再让儿子继续光棍下去了。只要儿子肯成亲,她就愿意!

两人的婚礼热闹非常。

褚韶华请了六位伴娘,皆是上海名媛闺秀。闻知秋这边自然也不逊色,更不逊色的是褚小姐的美貌,褚韶华这种天生的美人胚子的美貌,在珠宝与化妆品的修饰下会有多美,纵是在璀璨的上海滩也是顶级中的顶级。纵以闻知秋现在的身份,来宾在见到新娘时心下也要说一句,难怪闻市长都要追求七年之久,才得佳人点头。

略了解褚韶华的不禁要再感慨一句,这样的美貌,竟还这般自立自强!

就是闻春华都对褚韶华的美貌没了脾气,心说,我哥再怎么能干,到底是个男人。

周雨很为大舅兄高兴,大舅兄不容易呀。

六族叔的脸上则有几分皮笑肉不笑。

赵表姐夫妇对于这桩婚事都极看好,想在政治场上走的长远,当然要娶一位有助力的女子为妻。闻表弟两次婚姻都不错,这一次尤其好。褚小姐虽无显赫背景,但褚小姐个人能力已足够显赫!

其实,不管内心深处什么想法,大家都是满面笑意,满嘴恭喜。受邀的金氏夫妇亦不例外,金太太在收到褚韶华与闻知秋的请柬时简直手脚冰凉,金先生跌足叹道,“这个狠毒的黑寡妇,说不得就是这娘们儿把王胖子给害了!”

金太太强压住心脏的颤抖,立刻道,“军火的事再不要提!我打电话问一问子儒。”穆子儒与褚韶华是结义兄妹,而且,三家合买军火,穆子儒要的量最少,那么,这件事的内里乾坤,穆子儒到底知不知道,知道多少呢?

金太太不得而知。

因为,不论有没有猜到,穆子儒是不可能坦诚的告诉金太太的。而穆子儒在王局长出事时就劝过金先生,立刻放弃那批军火,全都算在王胖子头上,锅叫王胖子背就是。可金氏在军火中投入颇多,金先生舍不得放松。此时此刻,不要说只是五十万的军火,便是五百万,金氏也不敢再提。

金太太沉一沉心,打电话问穆子儒给褚韶华准备的婚礼礼物。金太太怅然,“我先前并非不知褚小姐与闻局长情分,哎,当时实在却不过王胖子的面子。现在想想,实在对不住褚小姐,她也喊我嫂子呢。如今送了成亲的喜帖,可见并未把我当外人。我心里,却真是觉着对不住褚小姐。”

穆子儒道,“韶华先时特意打电话给我,说嫂子您要提及前事,就让我告诉你,她并不怪你,当时大家皆情非得已。您要不生气,只管和大哥一起过去吃杯喜酒。”

金太太略松口气,笑,“既如此,咱们旧事揭过,我定要送褚小姐闻局长一份大礼。”

金太太有些明白褚韶华的意思,金家势力主要是在租界,闻局长管的是租界外的地盘儿,褚韶华愿意相安无事。虽然损失的五十万的军火令金太太每每想到便心肝儿疼,但是,褚韶华已经认了督军府四太太为干妈,闻知秋坐上了警察局长的位子。

金先生虽是青帮第一把交椅,可对官府中人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所以,在闻知秋与褚韶华的喜宴上,金穆二人所代表的江湖势力也过来贺喜,颇令商政两界人士瞩目。另则,还有褚韶华代表的留学派的学者,本地文化界泰山北斗如震旦大学与圣约翰两所大学的校长也都给面子莅临参加,再有如上海红十字会、育善堂等慈善组织的会长,当然,这些人都是上海知名人物,做会长多是兼职,也被褚韶华请了来,主要是褚韶华曾有过巨大数目的捐款,而且,也曾组织过对慈善机构的捐款。

政界则以张市长为首,最后,褚韶华没想到陆老太太这样给面子,也亲自过来,凑了一回热闹。陆老太太一来,陆家女眷来了不少。再有许次长虽私下对褚韶华太过厉害颇有微辞,这次答应闻知秋做证婚人,可见对夫妇二人颇是另眼相待。

好吧,许次长得承认,没本事的他看不上,有本事的人当然会厉害,不厉害他不愿意与之相交呢。

许次长阖家出动,陆督军没有出面,派出的代表是家里长子,再有陆三许三这两位早就与褚韶华有交情的,也过来了。

可想而知,今日是何等盛事。

主婚人是金融界有名的席家老二,席肇方。证婚人一为许次长一为潘先生。

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闻副市怕要一飞冲天。

闻知秋敬酒时都庆幸这几年不间断的身体锻炼,不然,换个人怕要撑不下来的。闻太太一面与潘家人和穆太太交际,眼睛总是会时不时的落在儿子身上,见褚韶华随着儿子与来宾含笑说话,闻太太的心脏也渐渐安定下来,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

对,我所期冀的就是这样,儿子的仕途上,就要有这样的一位能帮助儿子分担的媳妇。

她老了,帮不到儿子了。

先前儿子搬回家,褚韶华与王局长上了几次报纸,转眼那位王局长身死名败,儿子与褚韶华婚事继续。闻太太纵不知内情,也猜里面必有故事。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了吧。

婚宴一直持续到下午,宾客起身告辞,新人将来宾一一送走。此时,褚韶华穿的已经不是早上的西式婚妙,而是一件乳白色暗绣旗袍,肩上披着色泽柔润保暖性极佳的貂毛披肩,她盘着发,身上的首饰由钻石换成白珍珠,站在闻知秋身畔,端的是郎才女貌,辉耀非常。

婚礼后,两人坐车回闻公馆。

褚韶华的嫁妆已经提前送了过来,其实就是一些家俱用器之类。闻太太都劳累的很,何况当事新婚夫妇,闻太太脸上带着笑,“到自家就随便了,你们先去歇一歇,我让钱嫂子准备了醒酒汤,一会儿给你们端上去。休息休息,不用下来。”

“妈,那我们上去换衣裳。”拉着褚韶华的手上楼。

闻太太见俩人手拉手,颇觉好笑,儿子这也一把年纪了,想是欢喜懵了,还能做出这样甜蜜的小儿女态。

褚韶华早上五点钟就起来梳妆打扮,她平时习惯高强度的工作,并不觉着累,只是酒喝的有些多,脸上泛红,眼睛发倦。褚韶华先去洗脸,把妆卸掉,换了身保暖性能高的衣物,亏得国际饭店保暖设施好,不好冬天真不适合穿婚纱结婚。

钱嫂子很快端来醒酒汤,褚韶华散开盘发,松松的把头发绑住,自浴室出来,闻知秋招呼她,“过来喝醒酒汤。”

“我可是一点东西都喝不下了。”褚韶华摆摆手,过去床上一躺,结果,被硌的不轻。她掀开床上铺的大红被子,所有枣子栗子核桃花生之类的吉祥干果满满一床,闻知秋则躺的稳当,褚韶华就知闻知秋必是把床上所有的干果子都推她这边来的,说闻知秋,“你不把我这边给收拾了。”竟然只收拾半边!

闻知秋憋笑,“这不是让你感受一下吉祥喜气么。”

褚韶华给他手臂一下,闻知秋坐起来和褚韶华一起收拾。待收拾清楚,两人静静的躺在床上。闻知秋靠着床头,褚韶华躺在他的臂弯,有新鲜的水气与洁面粉的香气。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褚韶华能听到闻知秋强健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安稳可靠,不知不觉,便睡熟了过去。

水晶瓶中火红的玫瑰在新房悄然绽放。

第256章 褚韶华的欣赏

当晚的洞房自不必提, 睡了一个下午的新婚夫妇精力充沛, 吃过晚饭后折腾到凌晨方睡。以至于醒来已是朝阳初升, 褚韶华都没有时间进行早上惯常的晨练。

褚韶华是在早上给闻太太敬茶时见到的闻雅英,昨天闻雅英并没有参加婚礼,据闻言说, 是田家接了雅英过去。既然闻雅英回来了, 褚韶华给玉嫂一个眼色, 玉嫂上楼取了一个红包。

敬过茶,收了红包后。闻雅英给褚韶华行礼,褚韶华也给了闻雅英一个红包,闻雅英道谢, “谢谢阿姨。”

闻知秋道, “雅英,该叫妈妈了。”

闻雅英漂亮的小脸儿上露出倔强,花朵一般的唇紧紧抿着,不愿开口。褚韶华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关系, 叫什么都一样。以后就是一家人,雅英你有事可以同我说, 也可以同你爸爸和祖母说。我们慢慢相处, 希望能成为朋友。”

闻雅英没吭声。她身边的中年仆妇上前, 替她接了红包, “谢谢少奶奶, 我们老太太也说, 您一定会善待我家小小姐的。”

褚韶华看这位低眉顺眼的仆妇一眼,“雅英姓闻,有自己的祖母父亲,你们老太太太多心了。”

“娘舅娘舅,舅家总是多心的,您别介意。”

“我倒挺介意你话多的,如果你能懂得适时闭嘴的美德,我就不介意了。”褚韶华不客气道,“再有下次,请田家老太太换个话少的来。如果田家的下人都这样话多,就请回田家侍奉去吧。闻家不是请不起下人,留你在这里,不过是看在雅英的面子上。”

那仆妇顿时脸色难看,闻雅英也是小脸儿涨红,褚韶华淡淡道,“雅英你不必觉着难堪,我们花钱雇他们是来做事的,不是在主人家指手划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若是忘了这一点,就可以打发走,再雇个懂事又得你喜欢的来。”

闻雅英小声说,“我很喜欢孙妈妈,阿姨你别赶她走,好不好?”

“如果她以后不犯错的话。”

愚蠢的家族总会教导出愚蠢的仆人,褚韶华与闻知秋的婚宴,原该请田家人参加。可褚韶华与田家有隙,直接就同闻知秋说了,不许田家人。闻知秋原还有些犹豫,褚韶华一句,“现在压着他们些,省得你以后做了市长他们给你添麻烦。不能让他们扯后腿。”

闻知秋谦逊地表示,“市长还早的很,在外可别这样说。”

然后,俩人就委婉的讨论起如何能让张市长识趣的早些下台的事来,至于田家,默契的忽略不计。

褚韶华直接把田家派来的人发作一顿,闻太太闻知秋都有些傻眼,闻氏家族在苏州虽是大家族,可闻太太嫁的只是家境一般的旁支,完全没有过类似宅斗的经历。闻太太人生中大部分光阴就是供儿子念书,待闻知秋出息后,闻太太就过起顺风顺水的日子。

至于闻知秋,他外头事还忙不过来,再加上家里人口简单,就一个妹妹,平时给他添麻烦的一般都是妹妹。

当然,母子两个都没料到田家会给闻雅英派个贴身仆人。可人都来了,也不能立刻就撵回去,结果,这位颇是拿大的孙妈,就叫褚韶华给发作了。

闻知秋不在意的说,“行了,孙妈你去忙吧。雅英,以后有事跟你阿姨或祖母说就好,孙妈只是下人,帮家里打扫之类的事。”

闻雅英点点头,却是一幅快哭的模样。

“好了,吃饭吧。一会儿亲戚族人都要过来,让韶华认一认亲戚们。”闻太太也不喜欢孙妈,可褚韶华新婚第一天就发作孙女身边人,似乎也不大好。干脆打个圆场,先吃饭再说。

褚韶华与闻知秋的婚礼正赶在星期六,星期天见亲戚。吃过早饭,闻家在上海的一干亲戚们就过来了,如闻春华、赵表姐这都是相近的,如六族叔、九族兄则是来上海后倚仗着闻知秋做些小营生的。闻知秋先前官位有限,这两家人也就是吃穿不愁的小康生活,大富大贵是完全没有的。

闻知秋就任警察局长,两家人便是想谋个肥差,闻知秋完全按照公务职员招生法则进行考试招生,结果,两家人没一个考中的。闻知秋又要忙警局工作,又要忙结婚的事,也没理会这两家人。

亲戚中往往有这样一种可笑的想法,一旦什么人略有些成就,旁的亲戚便认为此人负有提携全族之责,于是想方设法必要过去被人提携一下,不然怕是过不得日子。

闻知秋倒不是不提携亲戚的性情,如闻言,就是闻知秋推荐给褚韶华的。有时候亲戚的想法亦很令闻知秋无奈,他倒想提携,可也得有给他提携的余地。

闻知秋先前的官位不高,也是市政厅秘书长,这些人来上海也好几年,结果只是经营个小铺面儿,其无能,连周家都远远不如,更不必提韶华了。韶华一介孤身女子来上海,半个亲人都无,所仰仗的不过是几个交情不错的朋友。可褚韶华到上海后,并没有依靠朋友,全靠自己双后找工作谋生。说来,闻知秋的审美如此正常,说不得便有这些不知所谓的族人的功劳。

见多了这些无能之人,难免更欣赏自强自立的性情。

闻知秋吃过饭同褚韶华略提一提六族叔九族兄这两家人,一家经营纸张铺,一家经营粮油店。褚韶华先前已经听闻言说过,只作未知,等着亲戚上门。

她今天是一身桃红色呢料旗袍,屋里装了水汀,很暖和。正值两人新婚,客厅花瓶里供了几枝暖房里养的含苞待放的桃花,家里似乎都多了些春天的气息。褚韶华说,“二舅一家也会过来吧。”姜家还是在婚宴上见了一面,听说现在做些外贸生意,倒是经营的不错。

闻太太笑,“要来的,你二舅妈都提过好几回,说在报纸上见到你的新闻,早就想来看你。先时忙糟糟的,也没得空。”

新闻?

她与知秋的新闻,还是她与王局长的新闻?

褚韶华有一流的心理素质,但并不是说她不敏锐。褚韶华笑,“以前听知秋说过,当年他出国,二舅还借给知秋五十块大洋。那时候都不富裕,知秋出国,亲戚们帮衬不少。”

“是啊,他二舅妈还给他缝了新衫。”闻太太至今对二弟一家心存感激,闻知秋更是知恩图报。

“记得我出国那年表妹就在读震旦大学,现在快毕业了吧?”

“快了,亚儿读的法语系,明年毕业,听说准备出国留学。”

“法国不错,风景秀丽。法国的服装与美食全世界都有名,我念书时同学里就有法国人,学校有专门的法国食堂。”褚韶华很喜欢欧洲,“知秋你去过法国的吧?”

闻知秋点头,“上海有一家法国餐厅不错,明天咱们去尝尝。”

褚韶华和颜悦色的问,“雅英读的学校就是法国人办的,雅英喜不喜欢法国菜?”

闻雅英年纪尚小,对褚韶华怀有敌意,只是用大眼睛看褚韶华一眼,并不说话。闻知秋就有些不高兴,刚要开口,褚韶华的手在他的手背重重的按了一记,闻知秋就把话憋了回去。褚韶华笑,“你爸爸有三天假期,今天招待过亲戚,明天后天可以休息,明天咱们去吃法国菜。雅英,后来你放学后让你爸爸陪你到舅舅家去说说话吧。”

闻雅英敏感的问,“我外祖母舅舅他们不能来咱们家吗?外祖母和舅舅不是咱们家的亲戚吗?为什么今天招待亲戚不请他们?”

褚韶华看向闻雅英的眼睛,平静的回答,“因为你舅舅曾经雇凶刺杀我,所以我不想见到他们。”

闻雅英脸色雪白,大眼睛里满是惊惧,不知所措的看向爸爸,又看向祖母。

闻太太搂着孙女,“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不可能!我舅舅不会做这样的事!”闻雅英大声尖叫,挣脱开祖母的怀抱,蹬蹬蹬跑上楼去!

闻太太连忙去看孙女,孙妈也要上去,褚韶华说,“你到院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要干的,不用上去。”

孙妈说,“老太太派我过来,就是服侍小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