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没力气多说话,然而赵侃侃好死不死来招惹她,这就不能怪她不义了。

江怀雅指指赵侃侃刚搁到嘴边的物什:“这苹果可是江潮买的。听说你大义凛然拒绝了他的真情告白,然后现在跑来睡他的房间吃他的苹果。他回来可能要放狗咬你了。”

赵侃侃一口呛到,把果肉吐在手心,哭丧着脸:“兔爷…千万别把这事告诉你家江少爷!这真的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

赵侃侃满脑子剪不断理还乱:“唉我解释不清…总之我们俩没可能的。”

江怀雅饶有兴致,忍笑:“为什么?”

赵侃侃一脸苦大仇深:“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你想,那可是你弟啊,亲弟。我要是答应了他,以后不得管你叫姐?这事打死我也不干。”

“叫我声姐怎么了?怎么了!”江怀雅起来假装要掐她脖子,“看不出来啊赵侃侃,平时胆小如鼠,一遇上我就这么有气节。”

赵侃侃怂了,缩着脖子不敢说话。

但态度很明确,就是没可能。

感情这事,掺和起来也没意思。江怀雅一向不太关心朋友们的感情状况,此时此刻琢磨了一下,安静坐在她身畔,条分缕析:“不过吧,我弟那人傻了吧唧的。坑别人也就算了,坑你有点过分。我觉得你做得对,不喜欢就不喜欢嘛,还能上天了。”

赵侃侃啧啧称奇:“你可真是亲姐。”

江怀雅脑补了一下,眉眼融融地笑出声:“你说会不会等三四十了,江潮还没娶上媳妇,别人问他为什么变成一条老光棍,他逢人就说,还不都是我姐搅黄的!”她点了点自己的胸脯,豪气云天地承诺,“别慌,这口锅我帮你背了。”

然后她就乐呵呵地拿着u盘上楼去了。速度还不慢,是用跑的。

赵侃侃望着她的背影,一阵欲说还休。

这家都…什么姐弟啊?

江怀雅拆了一桩婚,心情莫名很好。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能让她轻易高兴起来的事,那就是欺负江潮了。百试不爽。

聂非池见她欢欢喜喜地进卧室,大致就猜到了原因。

他躺在她的床上,身上穿的是她爸的紫色真丝睡袍,设计有点妖娆,开领一直露到腰。江怀雅见了他就扑上去,接了个吻,然后戳戳他袒露的胸口,微笑:”第一次觉得我爸品位还不错。“

聂非池把她手心里的u盘抽出来:“今晚还要工作?”

“也不算工作。方宸不是一直想让我回工作室么,我总拖着不给回复,只好帮他干点活。”

他表情变了变。

很细微的变化,但被她捕捉到了。

江怀雅新奇地盯着他的眼睛:“怎么觉得你有点吃醋?”

“没有。”他矢口否认。

要是真没有,他大概只会不屑地勾勾唇,不会为自己辩护。

江怀雅心若明镜,诡谲地笑:“放心,就是几个润色的工作,一会儿就能处理好。你好不容易回来,管他方程还是代数,我今晚都不会理的。”

聂非池把她拉下来,揽进自己怀里。

江怀雅枕着他的胳膊,有点硌。他现在的肌肉线条没有从前那样棱角分明,江怀雅觉得有点像学生时代的他,那个穿校服衬衣会引人偷窥的少年,透着清瘦。她换了几个姿势,才舒服地躺下,说:“怎么了?”

聂非池把那个工作盘抛上床头柜,将人抱紧些,自嘲一般道:“你好像总是更喜欢那些不爱你的人。”

“…怎么这么说?”

“我不喜欢向你要承诺。但是如果你给了,我不会允许你反悔。”他嘴唇贴着她的耳廓,温热的呼吸就拂在耳际,忽然闭上眼睛,认命似的说道,“我爱你,兔子。”

“我们结婚,你挑时间。”他说。

第47章

江怀雅拉着他的袖子,吃吃笑出来:“怎么办,我上个月还跟赵侃侃夸下海口,说十年内她是见不到我们结婚的。”

“那就十年。”

她愕然:“…你认真的?”

“嗯。”聂非池淡然自若地拉掉了床头灯,房间里阒然暗寂。他搂着她作出入睡前的姿势,说,“工作明天再弄,今晚早点睡。”

江怀雅在黑暗里摸索着抚了抚他眼睛上的伤口,“你就不怕夜长梦多。”

“怕就不会要你了。”纤柔的手指在他眼睑上轻轻摩挲,他的眼睛不住地微颤。聂非池把她的手捏在手心。

“但我其实有点害怕。”江怀雅笑着侧过脑袋,“你说实话,真的没有考虑过黎乔娜?”

聂非池的侧脸安静而坦然:“考虑过。”

“哼。”

“没有考虑过怎么会容忍她一直出现在我身边。”他嗤笑。

江怀雅问:“所以去火车站接你那次,你是真的从她老家回来?”

“嗯。”

“陪她见父母?”

“当然没有。”

“那去那里干嘛?”

“她家很早就搬走了,也不剩几个亲戚,那里只有些她的童年回忆。陪她爬了几座山,景色也没有很特别。可能对她来说比较特殊吧。”他用平淡的语言叙述这些,三言两句就说完。

江怀雅静静躺着:“这就是你考虑的方式?”

“不是。”聂非池这才睁开眼睛,吻她近在咫尺的脖颈,“那次是告别。”

他这种人,只有在告别的时候会良心发现地好说话,准许人对他予取予求。其他时刻,可能连一丝愧疚都懒得有吧。

江怀雅安安静静地躺着,觉得能被这个人喜欢,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颈间萦绕着他清浅的呼吸,缥缥缈缈的撩人心痒。她感觉到他吐息加深,连手臂的肌肉都微微紧绷。

这个信号她很熟悉。

和他清心寡欲的气质不符的,是他这说来就来的欲念。

她痒得躲躲闪闪,埋怨:“这才刚回来,能不能节制点?”

聂非池埋在她锁骨边低笑:“我提前了五天回来。”

江怀雅一惊:“你告诉谢阿姨的时间是五天后?”

“嗯。”

他们都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江怀雅在心里盘算:“那这几天你就…在这里?”

他轻轻颔首。

江怀雅:“…我这算不算金屋藏娇啊…”

聂非池仰头朗声一笑,咬了咬她的耳朵:“也就这几天了。过两天我会去高校签协议,下月初就要进研究所。”

从前那种天南海北的生活是过不了了,他选择回到这座城市,做研究工作。

江怀雅也说不出是好还是坏。

但是她的家在这里,他也在这里。这样再好不过了。

她翻身搂住他,嘴角的笑容沁着甜:“那就睡吧。才五天,一眨眼就过去了。”

让工作都见鬼去吧。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看了一夜偶像剧的赵侃侃睡了个懒觉起来,发现那两人都不见了。她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摸索着完成洗漱,听到玄关有开门声。她惊弓之鸟般猛蹲下去,躲在楼梯后。

再一想…她在怕什么?

楼下传来一男一女温温沉沉的交谈声。

不是江潮。

她这才探头向下望。江怀雅正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竖出几棵芹菜青葱的叶子。聂非池几次三番要帮她拿,江怀雅一个侧身闪过去,和他嬉闹。

目测是刚从超市买了菜回来。

赵侃侃松了口气,往下走了几步,发现门口两人闹着闹着已经闹到了沙发上,江怀雅倒在聂非池怀里,一起仰在沙发背上。

他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现的赵侃侃。

“…”

三个人一起沉默了好一阵。

聂非池将江怀雅手指上勾着的购物袋顺下来,在她耳边说:“我先去厨房?”

她对他点点头,说:“嗯。”

人走掉,赵侃侃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所以我是有幸吃到聂男神做的饭了?”

“是的吧。”江怀雅整理了下头发,不咸不淡道,“不要太期待。他做得又不好吃。”

赵侃侃觉得她这嫌弃的口吻真气死个人了,懊恼道:“不行,我不能在这住下去了。你们俩对我造成的伤害量比让我天天去参加婚礼还严重。”

江怀雅挑眉毛:“我们俩怎么了?”

赵侃侃随手指向角落里老黄的喂食器:“你们家遍地都是狗粮!”

也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什么咒语,玄关真的扑来一只狗。

“汪——”

老黄一闪进来就直扑陌生人,它站起来快有赵侃侃高,两只前爪搭在她肩上,把人撞翻在沙发里。赵侃侃吓得魂飞魄散,闭着眼睛视死如归似的,嘴里尖叫连连。

江怀雅上去想要帮她忙,奈何她自己也有点怕狗。虽然平时能做到跟老黄和睦相处,然而切换成攻击形态的老黄她就招架不住了。眼睁睁看着老黄吐着哈喇子往赵侃侃脸上舔,把人吓得要哭,江怀雅冲身后怒喊一声:“江潮,你过来管管!”

玄关走来一个黑衣少年。

江潮一身黑色t恤搭黑色紧身裤,头戴一款黑底银色logo鸭舌帽,把手里的同色系行李包往墙边随意一甩,发出咚地一声沉响。他扫了眼沙发上的混乱场面,轻蔑道:“它又不咬人。”

这时候顾不上是非曲直,江怀雅一边扯着狗耳朵,一边骂人:“你是狗吗,你知道它不咬?”

“汪!”老黄适时地吠了两声。

江潮换完鞋,手插着口袋漠然往楼上走:“老黄每年按时打疫苗,被咬也得不了狂犬病。你让她试试看被咬一口呗。”

江潮平时虽然混球,但也没这么不讲道理。江怀雅一时也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气得牙痒:“江潮——!”

这一声湮没在门后。

江潮甩上卧室门,面无表情地靠着墙站了会儿。

刚甩门似乎太过用力,受过伤的左手又有点发麻。医生说可能会习惯性骨折,让他平时注意,没想到真没骗他。

他刚从外面回来,一身热气,扯了扯嘴角,把鸭舌帽往床上一甩——

然后甩进了一堆…一言难尽的衣服里。

他定睛看了几眼,没错,那是女人的内衣。

白色小蕾丝,没有钢圈,软瘪瘪地搁在他床上,旁边还有一条女式睡裙,粉色小碎花。看起来刚换下来不久,散发着女人的温香,包围了他的帽子。

三个念头渐次冒上他的心头——

这什么土鳖品位。

阴魂不散的赵侃侃。

妈的…劳资的帽子。

江潮心念一动,连忙过去把自己的帽子捞出来。

捞完了又觉得很不甘心:这床他妈是他的啊?!

于是他又把帽子扔回去,把睡衣丢进床边一个打开的行李箱里。然后再鼓起勇气,手指一寸寸挪向那件白色小蕾丝…

刚刚捏上去,楼下传来赵侃侃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他第一反应是老黄真的把人给咬了,也不顾手上勾的是什么东西,立刻冲到门口,推开门板。赵侃侃正在这时冲上了楼,被狗扑过的发型凌乱得像个茅草堆,疯女人般冲进他的卧室,一顿乱找。

不明状况的江怀雅从楼下小跑着上楼,一边说道:“侃侃你怎么了呀,什么东西这么要紧?”

然后她就看见了她弟。

江潮倚在门框上,一手插着袋,另一只手勾来一条白色小内衣,冷然看着屋子里疯狂拉上行李箱的女人,凉凉道:“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空气一下冷到冰点。

赵侃侃都不知道这一天自己是如何吃完的午饭。

心心念念的男神手作版午餐味同嚼蜡,她满脑子都是江潮勾着她的内衣冲她蔑然一笑的画面。她的人生阅历十分贫瘠,这个场面可以荣登她最刻骨铭心记忆之首。

也不对,其实还有更不堪回首的。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回忆了。

而这些记忆的罪魁祸首还坐在她旁边,时不时发出几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