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情嗓子干涸,只觉得心跳异常地快。“厉害……”心中不断揣测,难道司马繁真是封龙的徒弟?横天逆日功是武林第一奇功,封龙除了他外,竟另有择徒?自己拜师之事曲折无比,另有机缘。封龙又是看上了司马繁哪一点?

他细细打量司马繁侧脸,只觉越看越是俊美,心里泛起微酸,又立即扯动肝火来。

司马繁有点得意,又问:“前辈可知这是什么功夫?”

白少情动了怒气,心中反而不再害怕,从容地扫他一眼,淡淡道:“有点像传说中的横天逆日功,但此功武林中极少人见识过,我也不敢肯定。”

“前辈果然好眼光。”司马繁毫不掩饰点头认了,斟酌一会,问白少情道:“若我与封龙比试,前辈觉得谁会赢?”

白少情只道自己又被封龙换了个法子作弄,刚想冷冷回道“你们师徒两人若同归于尽,倒也是武林之福”,却蓦然醒悟到一事,忙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回肚里。

封龙即使另有徒弟,也决不可能教出司马繁这样功力深厚的弟子。再者,司马繁提及封龙的语气毫无敬意,怎是对师父的态度?他最后一问,更加居心叵测,让白少情弄不清司马繁葫芦里卖什么药。白少情脑筋转了好几圈,才不急不徐答道:“封龙乃武林正道领袖,武艺超绝,司马公子虽天资聪颖,只怕还要历练两年才能胜他。”

“正道领袖?”司马繁得意地笑了两声。

白少情察言观色,暗忖司马繁一定早已知道封龙身份。但他若不是封龙徒弟,何以练成横天逆日功?难道正义教中另有隐情?好奇心顿起。

司马繁看淌在桌上,又从桌沿落到地上的铜水渐渐变冷、凝固,眼光专注,不知心里正在打算什么。

白少情随着他的目光移动,心里隐隐知道此人与封龙之间,必存在某种奇妙的关系,也在盘算如何把这些一个一个的谜题解开。正思索着要怎样打开僵局,司马繁却蓦然问道:“我已将横天逆日功给前辈看了,前辈还是不信我吗?”

他问的没头没脑,白少情不免一怔。

司马繁只道白少情装傻,索性挑明道:“横天逆日功只有武林第一大教正义教的教主会用,前辈应当明白我的身份。”

他说这话时,白少情脸色连变,差点站起来喝问“你是教主,那封龙如何”,幸亏最后还是勉强忍住。

“司马繁以正义教主的身份请教,前辈只需略微指点,将是我教恩人。从此那江城派的事,又何劳前辈操心?”

原来江城派掌门一位,不是司马繁的图谋,而是司马繁牵制万里红的筹码。

事情发展到这里,白少情纵然再聪明一百倍,也猜不出所以然来。其中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关键,他心知再拖下去,只会让司马繁起疑,索性把心一横,直接道:“司马公子,你口口声声请我之交,又不肯直言相告到底想要什么。如此拖拖拉拉,婆婆妈妈,如何能当大事?”

“前辈既然一定要司马繁亲口说,那司马繁就直说了。”司马繁把手中纸扇刷的合上,插回后腰,拱手笑道:“司马繁所求,不过是前辈多年前因缘际会得到的一本《错合功》秘笈。”

“错合功……”

“司马繁久研采阳之术,苦苦追寻,才知道此秘笈落到前辈手中。但前辈绝迹江湖多年,不料苍天有眼,竟让我巧逢前辈,真是可喜可贺。”

白少情这才知道,为何司马繁知道他是万里红,会立即用手段招揽。不为江城派掌门之位,而是为了那本《错合功》。

司马繁见白少情无言,只道他心有顾虑,温言道:“前辈不愿让司马繁窥看秘笈也无妨,只求前辈赐教,两个身怀横天逆日功者,一方如何能采集功力而不置对方于死地?”

一瞬间,白少情眼睛瞪大,脸色蓦然苍白。刹时,忽然福至心灵,什么都明白了。

司马繁不是封龙弟子。他虽然从小习练横天逆日功,却没有千年寒冰床,也没有封龙的武学天分。他必定暗中传授不少资质上乘的弟子,再趁这些弟子羽翼未丰前采补功力。就因为如此,才能年纪轻轻就拥有足以与封龙对峙的功力。想到这里,白少情望向司马繁的目光就多了三分厌恶一分畏惧,一念及不知多少少年弟子被他采补功力活生生弄死,只觉颈后一阵恶寒。只是,为何司马繁会有横天逆日功的秘笈呢?

第十七章

司马繁见白少情静静瞅着他,对上那双剔透晶莹的眸子,只觉心头微跳,竟失神片刻,才蓦然惊觉,掩饰着微微咳嗽一声,“万前辈,那错合功……”

“错合功此事,公子从何得知?”

“从何得知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辈可肯指点。”

白少情看司马繁神色,分明认定自己手中有这秘笈,不由暗暗叫苦。说不定真正的万里红确实有这本秘笈。为了区区一本寻常人拿到也无用的《错合功》而开罪司马繁,必定会让司马繁生出疑心。

铜水已经完全凝固。

白少情问:“错合功诡异难懂,我当年被众人偷袭,仓惶而逃,早已不知掉在什么地方了。”见司马繁神色不悦,微笑道:“但秘笈中一些门道,大致还记得。阴阳之术莫测高深,不同性情、不同武功境界得人,要用不同的法子。不如请司马公子将那人带来,先让万某见上一面如何?”

司马繁笑道:“等我抓到他,自然带过来让前辈看个清楚”

“横天逆日功是贵教独门武功,难道还有其他人学得?”

“那人是前任教主得弟子,前辈可听过蝙蝠此人?”

猛然从司马繁嘴里听见自己名号,白少情心重重一跳,脸上却若无其事道:“怕是什么武林后辈吧!”

“此人两三年前大闹武林,曾掀起一番风雨。”

“哦?”白少情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这蝙蝠想必武功高强。”

“武功马马虎虎,人却是个绝色。”司马繁深深叹了一口气,惋惜道:“我竟没能亲自见上一面。封龙真是无用,若是我,岂会让他跑了?”

白少情脊梁一阵恶寒,如正踩在薄冰上,苦笑道:“看来公子极想抓住那只蝙蝠。”

“小蝙蝠儿……”司马繁抽出腰后纸扇,优雅地扇了两下,对白少情道:“既然前辈已经答应指点,只等我将那只小蝙蝠擒来,再来请教。”

白少情一愣,“公子已经知道他的下落?”

司马繁露出一个古怪笑容,“前辈放心。”对白少情一拱手,随即消失在门帘后。

白少情心情久未能平静,看着地上青砖,沉默不语。

“老万在不?”徐福在门外仰着头,扯开大嗓门喊道。他向来喜欢摆架子,知道万里红也算武林高人,居然厚着脸皮叫他老万。

白少情走到窗前,问道:“何事?”

“我们大公子不舒服,你快来。”

白少情皱眉道:“为何不请大夫?”

“你不就是大夫吗?”徐福钻进屋里拉他。“快来,快来,跟我去看。我家大公子是徐家族长,也不算辱没你。”

白少情暗想去打听一下也好,便不再推拒,跟着徐福去了。

徐和青夫妻住在另一个单独院落,比白少情住的地方更大、更华丽。他是司马繁的妹夫,这样的待遇也是应该的。

入得屋内,迎面看见一个妇人坐在窗前闷闷不乐,正是司马燕。

徐福道:“大少奶奶,这就是那个万里红,我请他给大公子看病,该比普通大夫好一点。”

司马燕不做声,冷着脸点点头,手中丝巾不时举到脸上。白少情瞅见她眼角犹带泪光,料想她必定和徐和青吵架来着。这对夫妻都受司马繁摆布,日子也难过得很。

“老万,大公子在这边。”

白少情跟着徐福过去,转过走廊,进了内室。房内窗帘都放了下来,一片灰蒙蒙的,徐和青斜靠在床边,看样子真是病了。

徐福声音放轻道:“大公子,大夫过来了。”

徐和青咳嗽一声,低声道:“看什么病?我没病。徐福,你请他回去吧!”声音比上次在屋顶上听到的嘶哑,仿佛遇到什么伤心难过的事。

难道司马繁把那个徐梦回怎么了?

眼睛逐渐适应室内暗光后,只见徐和青憔悴非常,眼角尽是泪痕。白少情走上前道:“徐公子,我帮你把把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保重身体,不然,那些想你、念你的人怎么办?”

“想我、念我的人?”徐和青似乎被触动了一下,茫然抬头。他虽然不如司马繁英俊,但还有几分儒雅,眼光柔和。

徐福在一旁道:“对啊!你若病倒了,大少奶奶怎么办?她在内厅哭得正厉害。”

“好,你把脉吧!”徐和青似乎想起什么,对徐福道:“把脉要心静,徐福,你让一让地方。”

徐福应了一声,乖乖走开。屋里只剩他们两人。

白少情大叫妙哉。他正想弄明白为何司马繁一定要将徐家控制在手,如今徐和青就在面前,岂不正是时机?

“徐公子,待我先为你把脉。”白少情向前一步,轻轻按上徐和青右腕。

他的手劲很轻,并不想让徐和青察觉任何敌意。他知道徐和青被司马繁胁迫着,很有可能在将来某一个时刻,会成为他的盟友。

但手搭上徐和青手腕的瞬间,白少情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徐和青的手,忽然微微一动,反搭上白少情的脉门。

白少情的武功,已经和两年前的蝙蝠不可同日而语,他的横天逆日功,虽然比封龙和司马繁逊色,却决不是普通武林人士可以对付的。但此刻,徐和青只是若无其事地、随意地一抓,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脉门。高手被人抓住脉门,就等于把命交到别人手中。

徐和青抬头,“你一定在想,徐和青的武功,不是很差劲吗?”他笑容宛如暖风。

白少情发现,徐和青的眼睛凝视人时,深黑黝暗,深不见底。他只能苦笑,“武林四大家族之一的徐家嫡系,怎可能武功差劲?”

“不,我天资不足,武艺难成。”徐和青道:“不过这一招蓦然回首,却是我徐家享誉武林百年的绝技。我们虽然用得不多,但从练武的第一天岂,就必须苦练这一招。幸亏,使这招不用太深厚的内力。”

白少情能说什么?脉门被人扣在手里,任谁也没有说话的兴致。何况他知道,徐和青一定有其他话要说。果然,徐和青和颜悦色问:“你就是万里红?”

“不错。”白少情扯动嘴角。万里红到底有什么值钱的地方?似乎人人都对这个名字感兴趣。难道徐和青也想要错合功?

“你不是万里红。”徐和青道:“因为真正的万里红,五年前已经死了。我亲手埋葬了他。”他的书生气质从唇角溢出,如老师问年幼弟子一样的神态。“司马繁不是简单角色,你为何甘愿冒险,潜入他身边?”

两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入白少情脑内,轰然撞在一起。徐和青和司马繁同流合污,代替司马繁来试探他?徐和青为了摆脱司马繁,也在暗中寻找盟友?两种推测中只有一个是真的,选错了,下场会有天渊之别。

“确实如此。”白少情眼中闪过冷芒,悠然笑道:“公子身为司马繁妹夫,是否打算立即揭穿我的身份?”不等徐和青回答,淡淡吐出一句,“但就算你为司马繁立了这个功劳,我看司马繁也未必会将你的梦回表弟还给你。”

搭在白少情脉门上的三根指头,立即抖了一下。白少情知道自己已经选对,含笑不语,只将目光锁在徐和青脸上。

徐和青脸色黯然,缓缓收回右手,叹道:“不错,司马繁不会还我的。”

“但你肯如此,徐梦回死也甘心了。”

徐和青霍然抬头,瞪大眼睛看着白少情,咬着细白的牙齿,低声道:“谁敢害他?不不,司马繁若是敢伤他,我定然会报这个仇。你冒充万里红藏在这里,想必是司马繁的仇家。虽然你是能逃过他的眼睛,但你势单力薄,难成大事。我愿帮你。”

白少情瞅着他,忽然露出玩味的微笑。“你在这里忍辱负重,难道只为了一个徐梦回?”

这话像针扎了徐和青一下,徐和青晃一下身子。他闷闷皱眉,半天叹出一口长气,仿佛把好几年的闷气都缓缓吐了出来,然后看着白少情道:“若他不把梦回搅和进来,我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的。”

白少情不语,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这里面的事,牵扯重大。”徐和青虽然在对白少情说话,眼睛却转到窗外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的枝叶伤,似乎在回想极远的过去。他正要说,忽然又停下来,“你到底是谁?和司马繁有何恩怨?”

既然赌赢了一次,那就只好继续赌下去。白少情,向来是个赌运不错的赌徒。

他迎上徐和青的目光,将面具卸下,浅浅笑着拱手,“在下白家第三子,白少情。虽然也算四大家族的后人,从前却没有福分见过徐兄。”脸上涂的蜂毒已经消退,仍是貌比潘安,粉雕玉琢。他既然承认自己是白家人,索性对徐和青改了称呼,将徐公子改为徐兄。

若论倒霉,他们也算难兄难弟。

徐和青蓦然见他真面目,也不由呆了一呆,喃喃道:“我听过你的名字,却不知你竟这般模样。”

白少情无谓地一笑,顺手戴回面具。“现在,可以请徐兄解惑了吧?”

他此刻内紧外松,看似随意站着,其实全身功力积蓄待发,耳力集中窥探附近动静,连老鼠从窗前花坛中匆匆窜过,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件事,本来就和武林四大家族有关。近百年的武林隐秘,都藏在里面。”徐和青有点恍惚,“我本来是不知道的。我自幼不喜学武,对家中古籍却极有兴趣。家中有一个老藏书阁,是许多年都没有人去的尘封之地,我偏偏爱在那里逗留。梦回……他虽不爱那些老书,却常一起陪我。有一天,我在一堆破破烂烂的废纸中,发现了一个秘密。”

“天下的秘密,怎么总和破破烂烂的老东西有关?”

徐和青道:“因为秘密,总是越老越可怕。”

白少情忖度片刻,问:“和四大家族有关?”

“不错。这废纸是徐家一个先辈留下来的,他当年也是叱咤武林的人物。而且这个人,生平没有说过一句谎话。”

“从不说谎?这一句要是真的,那世上听过他说话的人想必不多。”

“不错,他生平寡言,说出来的话却人人信服。”

“他写了什么?”

徐和青沉默。

“他记录下武林四大家族族长,在许多年前商议的一个秘密。”徐和青的脸黑沉,像被莫名的沉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虽然背脊挺直,但看在白少情眼里,却觉得他在不停颤抖。

白少情叹气,“正义教,原本就是四大家族创出来的。”

徐和青蓦然剧震,犀利目光直刺白少情,颤声道:“你怎知道?难道你也……哦,你是白家的人,恐怕也发觉了……”他找到解释,声音平复下来。

他猜不到,白少情方才一句话,却是从封龙的话里推测出来。封龙曾说过,正义教教主,是封家暗中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若从这里再想下去,那司马繁也是四大家族的人,会与正义教扯上关系,也就理所当然了。

白少情问:“你是徐家族长,为何要看了前人留下的书信才知道因果?你的父母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百年前,四大家族秘密商议,纵观武林局势,得出一个结论。武林中的事,靠道理是不能完全解决的。要使武林永远安稳,无大血腥,必须黑白兼用,以白道教化人心,以黑道铲除无法明里铲除的顽劣。遂结盟组成一个秘密的正义教,希望可以控制黑道力量,让武林中正义长存。但外界,无人知道正义教的幕后支持者就是四大家族。”

白少情推测道:“这个秘密应该只有几位族长知道,但渐渐年代更迭,有的族长暴毙,没有及时把这个秘密传下去?”

“不错。”徐和青点头道:“我们徐家和白家,本也是正义教中的重要支柱,只是后人渐渐错失这个秘密,到最后,知道正义教来历的,就只有封、司马两家了。封家和司马繁,一直暗中掌控着这武林第一邪教。”

白少情笑了。

徐和青问:“你不信?”

白少情道:“不,我信。”

他若告诉徐和青,他曾忐忑不安地步入正义教分坛,求学横天逆日功,徐和青的嘴巴一定再也合不上。他若告诉徐和青,封龙已将横天逆日功教与他,徐和青的眼珠子一定会掉下来。可他并不想徐和青的嘴巴再也合不上,也不想看见徐和青的眼珠子掉下来,所以他只能笑。不停地冷笑。

徐和青说:“我知道你很愤怒,一个人太过愤怒的时候,反而会笑个不停。”

“我一点也不愤怒。”白少情说:“我只是笑,原来武林中最神秘的横天逆日功,竟然有我们的份。”

徐和青叹道:“我却但愿从来没有我们的份。”

“真的吗?”白少情轻问。

徐和青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说下去。“再慢慢的,封家势力远远压过司马家,不但是白道第一大家,也成为正义教之主。但司马毕竟还是封家盟友,司马家里还有人知道正义教的底细,这人就是司马家上一任的族长司马负。”

“而司马繁,就是封家和司马家联姻的后人。”白少情不再笑了,皱起眉头。

“白兄弟果然聪敏。”徐和青点头,“这司马繁,正是封家族长选择下挑定的另一位候补教主,至于第一位,自然是封家长子封龙,也就是两年前不知所踪的当今武林盟主。”

听见封龙的名字,白少情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司马繁不是企图篡夺教主之位,而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可封龙若在岂能容别人肆意抢他手里的东西。他想着,又缓缓冷笑起来。

徐和青说:“你又笑了。”

“我确实在笑。”白少情回答:“若让司马繁遇上封龙那样的对手,岂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徐和青沉默了很久,想起了徐梦回。他沉声道:“当一件事关系到自己心爱的人生死时,它永远不会成为一件有趣的事。”

他却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微笑的白少情心中,狠狠痛了一下。

徐和青道:“两年多前白家遭劫,就是正义教下的手。可见正义教为了避免秘密泄漏,决意铲除我们两个和正义教已无瓜葛的家族。”

他这次却猜错了。白家被毁,正是白少情的杰作。没有人比白少情更了解其中因由。宋香漓、白莫然、白少信、白少礼……恶毒的目光,怨恨的诅咒,尸体和活人,一起葬送在熊熊火海中,到最后连骨灰都混在一起。白少情轻轻瞥他一眼,唇角微翘。

“我知道这个惊天秘密,其中又牵扯自家先辈,本想假装不知,就让这个秘密随我而去。可白家的例子,让我知道正义教不会放过徐家。”徐和青思索着说:“所以为了徐家上下,我决定——”

“可你还没有动手,司马繁就到了。他一到,就箝住你的命脉。”

徐和青黯然,眼中旋即闪过冷芒,咬牙道:“但他这样,反更坚定了我铲除邪教的决心。白兄弟,你我是同道中人,更应该携手共商大事。”果然大义凛然。

白少情道:“那我们将真相公布江湖。”

“不可,这样四大家族就全毁了。”

“那我们一同刺杀司马繁,若得手,再刺杀封龙。”

“不可,我们的功夫都不是这两人的对手。”

白少情不语。

徐和青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贪生怕死,爱慕虚名。”

白少情道:“你想我如何帮你?”

“这……”徐和青犹豫。

白少情想了想,“徐兄想做的,不过是两件事。第一,暗中除掉正义教中知道底细的封家和司马家人,先断绝四大家族和邪教的关系,保住四大家族在武林中的名声;第二,救出徐梦回。”

徐和青心事被白少情猜个正着,点头道:“正是。”

“你想我去救徐梦回?”

“此刻救人会让司马繁起疑,我只想……”徐和青踌躇,“想请白兄弟寻找机会,看看是否可以探望梦回,知道他的现状,我也好放心。至于我,司马繁是决不会让我有机会见他的。”

白少情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窗外徐福又嚷起来,“老万,你看好没有?赶紧开了方子,我好拿给管家开药。”

两人坐回原位,徐福大步迈了进来,“大公子,你瞧着脸色好看点了。”拍拍白少情的肩膀,“老万,你医术不俗啊!”

白少情站起来,“你家大公子只是和大少奶奶吵了两句,心里不痛快,劝一下就没事了,不用开药。”拱手告辞,也不用徐福松,独自回自己院落。

第十八章

进了暂住的小院子,分派过来伺候的小丫头红儿迎上来,“万老爷回来了?自己出去舒散筋骨了吧?也好,这么好的天,走动走动多舒服。”捧了刚沏好的茶端上来。

白少情啜了一口,夸道:“你沏茶的功夫倒不错。”

“那可是今年的雨前,司马公子刚叫人送过来的……好好的天,怎么忽然阴沉起来?像要下大雨似的。”红儿关了门,见风吹得外头树枝摇曳,又过去将各处窗户关起来,眼珠转着,瞅瞅四周无人,忽然露出一个不属于小丫头的笑容,“徐和青和公子说了什么好听话?”

白少情不料她无端冒出这么一句,心中蓦紧,手中茶碗抖了两抖,溅出两滴水来,凝神一想,沉声道:“水云儿?”

水云儿银铃般笑起来,取下人皮面具,俏皮地蹲个万福。“蝙蝠公子好啊!我又伺候您来了。”

封龙果然动手了。心中隐隐泛起一阵细而急的暗流,爬得人又酥又痒,说不出高兴还是讨厌。

白少情沉下脸,“封龙派你来监视我?”

“这是什么话?我可比你来得早。司马繁一在中原出现,教主就叫我来了。司马繁眼光厉害,我不敢在他面前钻来钻去,只能扮个上不了台面的小丫头。没想到分派过来伺候贵客,竟然遇到公子。”水云儿盯着白少情的人皮面具直看,“也亏你想的出光明正大戴面具的理由。”

“你如何认出我?”白少情自进了这里,无论洗澡睡觉都带着面具。

水云儿诧异道:“怎么认不出?别说这身形气味,单单声音,我就能把你从人堆里认出来。若不是司马繁没亲眼见过你,你道他会认不出来?”

白少情冷冷道:“我现在只要高喊一声,封龙他也救不了你。”露齿一笑,“你可还记得在总坛时是如何对待我的?”

“公子别吓唬水云儿。”水云儿嘻嘻笑道:“我被司马繁抓了,不过是个死,他断不会用我采阳补阳。”

白少情当然只是吓唬她。世上最没有效果的事,也许就是用死来吓唬一个不怕死的女人。白少情不再吓唬,他低头,再尝一口热茶。茶很热,像心一样热。但他的手很稳,稳到连水云儿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在我这儿干什么?”他抿住下唇瞅着水云儿,目光森然。

水云儿也瞅着他,一点也不畏惧,甜笑道:“你想问的可不是这句。”见白少情又把脸别到一边,拍手道:“你开口问我,我就告诉你教主在哪里。”

水云儿神态天真。如果她不是封龙的贴身丫头,如果她不是正义教的护法,恐怕连白少情都几乎要相信她真的很天真。

白少情自坐在椅子上,端茶慢饮。“我不想问,你也不必告诉我。回去告诉封龙,今非昔比,蝙蝠不是随便派个丫头来就可以看住的。”

水云儿眸光似水,乌溜溜转着,“公子好无情,可怜我们教主一心惦记着,两年间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找人。唉,怎么偏偏就让司马繁那家伙先找着了?我一见公子,高兴得慌了神,连忙送信告知教主,教主也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他本急着要亲自来,却有好多事耽搁着。公子不知道,这两年出的事情可真多。”

听见封龙的事,白少情还是禁不住竖起耳朵仔细听,心头不断敲着小鼓,听水云儿说封龙没有来,松了口气。但另一种惆怅,却不知不觉从脊梁下往上窜。他知道水云儿正在搅花花肠子,葫芦里不知在卖什么药,抱定以静制动的主意,一丝表情也不泄漏。

水云儿说了半天,话锋一转,软声道:“教主怕他晚到一点,公子便又跑了,命我请公子留下。公子啊!你千万不要贸然离开呀,否则水云儿我罪责难逃。”

“你凭什么要我留下?”

水云儿轻诧道:“咦,若不是决意和水云儿一道,公子怎么会喝水云儿端的茶?”

白少情低头,手中的茶碗已经半空。水云儿的目光,忽然狡诈得令人心寒。白少情纹丝不动,打量水云儿一眼,唇角带起一抹冷然笑意,将碗中剩茶统统喝下肚子,轻轻哼了一声。他戴着人皮面具,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风情。

水云儿吃吃笑起来。

“你笑什么?”白少情问。

“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

“想起了什么?”

水云儿乌溜溜的眼睛轻快地转着,口中吐出两个字:“驴子。”她摆动纤腰,坐到白少情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