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国王上为稳军心,决定御驾亲征,带领京都城仅有的五万人马急赴边关,将朝中之事交六部尚书与他近来培植的心腹重臣古予舒协同打理。

如陌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叫来茶楼掌柜,写了一张纸条,仅四字:煌城相会。命他速速去往京城交与暗阁阁主,并嘱咐不可泄露消息。随后要了一匹好马,快速去往煌城。

北边煌城,本是富饶之地,平定安乐,却因这场烽烟战事,城中人心惶惶,多数人眼见煌城不保,便弃家逃命,直到王上的到来。

南宫傲与齐澈初至煌城,首先安民,整顿军心,按军法处置了原守城将军,任命冷意潇二品护国将军,齐澈为护国军师,合三人之谋力,首次迎战便歼敌三万,大捷,军心振奋。

金军仅休整了两日,便于城下叫阵。冷意潇率兵出战,却不料对方大军之后竟布下疑石阵,将其军队引入阵中。

入阵,仿如置身万石之窟,前方看似有路,实则为陷阱,若是不小心,一经踏错,万石齐飞,即使钢铸之身,也断无平安生还之理。不到半个时辰,进入阵中的五千士兵,已剩下寥寥无几。冷意潇对阵法也曾略有研究,因此,深知此阵之利害,更是半点也不敢大意。抬目四顾,有路数条,深深浅浅,却不知孰真孰假。他镇定心神,根据自身对布阵之解,找准一条路走下去,转了几转,却回到了原地。稍作休息,再以不同的方法尝试了几次,每次的结果皆一般无二。

一日下来,已是身心俱疲,汗流浃背。他微喘着在原地竟坐了下来,静下心,仔细思量。

这一过,便是两日一夜。城中灯火再起,星星点点的寥落,落下的光影斑驳。

齐澈站在城墙之上,目望城下不远处的疑石阵,拧眉沉思。

城中王上的临时寝居中,南宫傲伸手将热了多次的膳食再次推往一边,细细端详桌案上让人照着疑石阵绘制而成的阵型图,一贯邪美的面容却是愁眉不展。此阵由双阵组合相扣,其形外圆内方,复杂交错,不懂阵型之人,看得只觉眼晕。

“王上,您好歹也用些吧,这两日一夜不合眼,再不用些膳食,伤了身子可怎么得了?”羿德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愈发憔悴的王上,正小心劝着。

因羿德比较了解他的起居习惯,未免多麻烦,便带了他在身边。南宫傲将疲惫的身子微微往后靠,闭了闭眼,让有些发酸的眼睛稍微休息一下,方叹道:“意潇是懂阵之人,却被困在阵中两日一夜,不得而出,可见此阵之利害,非比寻常。这两日派去破阵之人,皆有去无回,孤又如何吃得下睡得着。且不说孤与意潇情同手足,单就此阵而言,一日不破,我军又如何与人抗衡?”

羿德见他这动作,便知他疲惫,走过去帮他捶肩,边捶边道:“齐军师方才看了这阵形图,立刻就去了城墙之上,说不定啊,这会儿已经看出端倪来了。王上您还是多顾惜着点您的身子,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臣王精通行军布阵,如果这会儿辰王在就好了,王上就不必这般皱眉不展。想到这儿,竟不知不觉说了出来,立刻便见到王上脸色一变,他只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自从辰王和如陌主子失踪之后,王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暗中派了那么多人去找,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后宫嫔妃为讨王欢心用尽手段,却都不能让王上看她们一眼。

一想到晔和凝儿,南宫傲目光便黯淡下来。一早便知道晔故意制造颓废的假象,化身血魔去帮助凝儿,却没料到,一场武林大会,竟令他突然之间失去了两个深爱的人,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几乎崩溃,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么强大的两人联手,怎会有他们应对不了的人?如果…可惜,天底下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即使如今,他悔得肝肠寸断,也无用。

对羿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想自己独自清净待会儿。羿德面带担忧的领命退下。

南宫傲起身,缓缓走到窗前,将半开的窗户完全打开,凝眸望向远处,暗黑的天空,无星也无月。冬日的寒风扑面而来,干燥而凛冽。他往日一贯的邪魅笑容自从心中的那名女子离开他的身边,就再也不曾展露过。自那一夜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他便对所有的女人都失了兴致,这几月,后宫如同虚设,他知道这样对社稷不好,便强迫自己去宠幸那些可以用来安抚朝臣的棋子,去沮丧的发现,纵使她们使尽浑身解数,他却依然提不起半点兴趣。

悲哀吗?是吧。然而,即使悲哀,这一生,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

在怀念之中,祝福他们。尽管他们最终是以这等决绝的方式永远在一起,他也还是很羡慕。晔比他勇敢,比他更能确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旦坚定,便勇往直前,绝不回头。而他,即使想要坚定,也没有坚定的理由,因为他一直都知道,凝儿爱的,从来都不是他。

微微抬头,轻轻合上眼,感受着寒风的侵袭,一阵悲凉。在心中虔诚地对南宫晔道:“晔,你放弃我,放弃责任,而选择了凝儿,我,不怪你。若是凝儿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也想像你一样,什么江山,权谋,统统都抛弃,只要那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不能同生,能相爱着…同死,也很好。”

他忽然自嘲的笑了起来,他南宫傲何时也会做梦了?别说是她已经不在了,就算她还在,他想为她放弃江山,也只会徒添她的困扰,而不是感动。可是,他还是那样希望她活着,能偶尔…偶尔见她一面,也是好的。

就在他无限感伤之时,突然,一把剑架在了他的颈项,冰凉的剑气令他心神一震,蓦然惊醒。只顾着伤怀,竟然连有人进来了他都不知道,暗暗恼怒,却又不动声色,望着闪烁着寒芒的剑尖,镇定心神。能进入这里却不惊动任何人,足见此人武功之高。既然对方没有趁他走神的好时机杀了他,那便是还有机会。

沉着气,静默片刻后,正待开口,却见那柄剑突然撤了去,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一道轻轻浅浅的熟悉声音:“南宫傲,你的警觉性,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南宫傲身子一震,这声音…熟悉,不,是非常熟悉。

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那一个身影,他蓦地转身,极其迅猛,差点没站住。而面前的人,却是一名白衣男子,俊美得不似凡人,望着他,淡淡的笑着。

夜妖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是她吗?虽做男子打扮,面上也有修饰,但那清浅的嗓音,晶亮的眼瞳,还有那淡淡的笑容…是她,真的,是她!

南宫傲的目光定定的锁住她的脸庞,一眨都不敢眨,眼中交织着狂喜和不敢置信的神色,就那样怔怔的站在那,半响都没有反应,就好像傻了一般。

如陌难得看到他的这种表情,不禁笑道:“南宫傲,你不认识我了…”

她的话还未落音,已被卡在喉咙里,整个身子被大力地拥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那个怀抱有些凉,许是站在窗前被冷风吹得太久的缘故,他的双臂环住她,很紧,很紧,像是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般。紧低着头,埋在她纤细而温热的颈项,许久都不曾出过一口大气,连呼吸都变得极为清浅而小心翼翼。

这种感觉…是她,也只有她,才能带给他心悸之感。

如陌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般小心害怕的时候。感受着他的心跳跃的速度,她一动也不动,就这样任他紧紧抱着。

寂静的屋子,两人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她才抬手搭上他的肩,浅浅的唤道:“南宫傲。”

“恩。”他低低的应着,双肩又紧了紧,不舍地放开她。轻轻的唤声,饱含了太多的感情。“凝儿…”

“恩。”她浅浅的应。

“凝儿…”

“凝儿…”

他一遍又一遍的唤,在她的应声中,冰凉的心,渐渐回复着温暖。终于放开了她,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只有她一人到来,便略带紧张地问道:“凝儿,怎么只有你一人,晔他…他…”

如陌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没事。”

南宫傲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可他既然没事,为何只有她一人出现在此?“晔在何处,为何没同你一起来,他可知现今的局势?”

如陌点了点头,稍微陈尹后,方道:“他说,累了。”

南宫傲一怔,多么简单的一个字,累!是啊,那么多年了,能不累吗?但是,以他对晔的了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当今局势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于不顾,这,不像是晔的作风。

如陌望着他深思的表情,没有多言语。只透过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南宫傲,我来的时候,见外面有人似乎在谈论什么阵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刚刚看了一圈,为何没见到意潇,他离开了吗?”

南宫傲听她提到意潇,顿时眸光一变,有些愧疚和担忧道:“是金军布下的疑石阵,意潇他,被困在阵中,已经…两日一夜了。”

两日一夜?!如陌大惊,意潇并非不懂布阵,这都过了两日一夜都没出来,此阵当真如此厉害?顿时,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宫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儿,不可。我们已经派了很多人尝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等我们先找到此阵的破解之法,再去不迟。”说着便带她去看那阵形图。

如陌只对简单的迷阵了解一些,但面对这种较为复杂的阵法,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着急意潇的安危,顿时,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此时,齐澈匆匆而来,见到如陌,先是一愣,听如陌叫了他一声,立刻大喜着上前道:“如陌,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爷在,你们肯定不会有事。易语不信我,整天哭个不停。”他说道易语时的表情,无奈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悦。

看来这些日子里,他们之间的进展不小,如陌很替他们高兴,问了易语的情况,得知她的伤早就不碍事,便放心了。随后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疑石阵上。“齐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齐澈微微点头,却是双眉紧锁,道:“此阵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复杂,但是,难就难在,双阵结合相辅相成,有两个阵眼,需要极有默契的两人,自两阵之中依照同样的方位路线,同时开启两个不同的阵眼,这期间不可有任何的停顿,而且,若一人踏错,两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绝妙的设计,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几人?只是,可惜了,如此绝妙设计,片片遇到的是她和冷意潇。此阵若是难度在此,她反而不担心,记得小时候,她常常顽皮,拉着哥哥玩这样的游戏,以至于后来,只要一个眼神,他们都会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如何走。于是,她道:“我去。”

齐澈连忙阻止,她却笑着道:“若我和意潇都不能破解此阵,那这世上,估计无人能破。”说罢留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身带着满满的自信朝着城门外而去。南宫傲与齐澈快速地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过去,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凌空飞往城墙下,进入阵中,皆是一脸的紧张神色。

冷意潇在阵中被困的筋疲力尽,该尝试的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却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丧。耳边是巧妙的阵型带来的呼呼风声,扰人思绪,震人耳鸣。阵眼他已经找到,为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庞大的阵外亮起了火把,抬目四顾,正好在阵中的另一头,从无数交错的石缝之中,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容,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两日来的所有疲惫在这顷刻之间,全部一扫而空。

“嫣儿…嫣儿!”他大声唤着她,却淹没在呼呼声响中,方才想起身在阵中无法用语言沟通。

如陌遥对他,眨了眨眼,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冷意潇这一刻,完全确定了,她真的还活着,她还活着…顿觉眼眶一热,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有南宫晔在,不会让她有事,但真正确定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仍然激动得难以自持。晔,不枉他为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晔果然没令他失望。

如陌见他一直沉浸在重见她的喜悦当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义。便冲着他摆了摆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潇看着她的动作以及久违了数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觉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难怪,即使他找到了阵眼也无法破阵,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开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对望一眼确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双双在阵眼落脚,顿时,阵门大开,随后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一惊,同时朝阵外掠去。

“嫣儿。”来到安全之地,冷意潇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双眼渐渐湿润,他的嫣儿,还活着。

“哥哥。”她回抱着他,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轻柔地唤着。感受着他身子的轻颤,她觉得好愧疚,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翻天覆地的到处找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隐香渊过得无忧无虑,努力追求着自己的快乐与幸福。“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冷意潇轻轻放开她,心痛的摇了摇头,双手扶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清雅的面容尽是自责的神情,道:“是哥哥没用,明明在你身边,却保护不了你。让你…受苦了。”

如陌重重地摇头,眼泪一下就滑落下来。“不是的,哥哥,不是的!哥哥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到是她…我,我下不了手…”

一提到那个人,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痛全部蜂拥而来,在哥哥的面前,她不想伪装,那种痛,真的是刻骨铭心。扑进他的怀抱,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成了一团,就像她的心,被揪紧得仿佛要碎裂开。泣声呢喃:“为什么是她?哥哥…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她?所有的一切…那么多日子以来,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为什么都是她一手策划?十年前,她把我当成是报复爹爹的筹码…十年后,我又成了她对付封国王室的一颗棋子…为什么,我的不幸,全都要由我最敬爱的人一手促成?”

“嫣儿…”冷意潇的心因为她的话而揪紧,再揪紧。这些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同她一样,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抱紧她单薄的身子,闭上眼睛,沉痛道:“嫣儿,嫣儿…忘了她是我们的母亲,就当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这样…就不会那么痛苦。”

自欺欺人吗?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她的身子因为抽泣,一颤一颤的,每一滴泪,都落到了她的心里。

“我也想当她是陌生人,可是,前两个月,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独记得小时候的事。她的温暖,她的疼爱,她所有的好…越来越清晰,想忘都忘不了…当我恢复记忆之后,她的残忍,她的伤害,就像是一把刀,时时割锯着我的心,叫我痛不欲生…哥哥,我到底该不该恨她?我好想恨她,可是,我又总在恨她的同时,想起她曾经的好,想起她十年前归来时的惊痛和绝望,还有那日看到的满头白发…”

她好矛盾,好矛盾。总是挣扎在恨与痛之间,终究是她的心,不够狠,不够冷。

他又何尝不是呢?听他说失去记忆,心疼地帮她擦拭着眼泪,其实,失去记忆也许对她来说是好事,可惜,总是要恢复的。

那一晚,破了疑石阵,为金军意料之外,封军趁其不备发军夜袭,金军受创,损兵两万,退军三里。

第二日一早,才刚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如陌,被人连着被子抱了个满怀,对方激动地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如陌,如陌…你还活着,竟然这么久不来找我们,想担心死人啊?”易语一边责怪,一边又是狂喜,激动得像是要哭出来。不停的来回打量她,仿佛是在确认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陌。

如陌一点也没有睡眠不足被吵醒的不悦,见她泪盈于眶,想着这两日每见一人都是那样的伤感,便笑着打量她,打趣道:“你这不活的好好的吗,而且也是正好,给了齐澈安慰美人的机会。”

易语一听她提起齐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轻嗔了句,没良心,便与她笑闹了一会儿。停下动作,望着如陌,咬了咬唇,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如陌一看她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听说了一路上只有她一人,明明担心南宫晔,但又忍着不问。她拉着易语的手,轻叹了一口气,道:“易语,放心,他没事。”

易语别扭的转过头,哼哼道:“谁担心他了。”

如陌望着她,笑得柔软,还待再说点什么,正好这时,婉离和莫残歌到了。

婉离不由分说的跑过来抱着她,这个一向自持的女子,在见到她心中牵挂的小姐平安无恙时,面上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激动,是对于她劫后余生的庆幸,欣喜,那么浓烈。“小姐,幸好你没事…”

她轻轻拍了拍婉离的肩,笑着道:“让你们担心了。”

莫残歌见她和衣半躺在被窝,便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幽深的目光远远地望了她半响,唇动了动,轻轻的一句话,仅有四字而已:“活着,就好。”

望着他转身出去的背影,如陌只觉心中一酸。活着就好,短短四字,却道尽了他所有的心情。

莫残歌,为人冷漠,一身盖世神功,对到手的他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顾,对天下局势,亦不放在心中,唯独对她,视若生命。他所求,只是她活着。她之愿,他无不照办。

就是那么简单!

与易语婉离说了会儿话,梳洗完几人一起去了偏厅,如陌依然做男子装扮,暂时除他们几人之外,还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身份。进屋之后,见南宫傲、冷意潇、齐澈、莫残歌都在,正等着她们过来用膳。

早膳过后,如陌将落崖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婉离听说鸾韵被旧自然开心,再听她说蛊毒已解,众人都是欣喜不已,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只有齐澈震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易语推了推他,笑得揶揄道:“怎么了?你研究了好久年都没有结果,这会儿被别人轻而易举的就给解了,你不甘心啊?”

齐澈无奈瞪她,心中却是惊骇,张了张口。要解生死蛊,七瓣冰莲必不可少,没有他配置的药方,以及莫残歌的烈焰神功与王爷的枯寒神功相配合,那么,这世上能解生死蛊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日行军,实非明智之举。但金翌两国硬是瞅准了辰王失踪人心尚未安定的难得时机,联合进攻,封国再难,也得挺身而上。南边本是战况稳定,兵力相当,但翌国突然从另一边防又调兵十万增援与封国相抗,秦征曲战迎敌渐显吃力,一战落败,本就不稳的士气再次大受打击,因深知封国兵力状况,无法申调援军,秦征无奈之下只得先采取守城策略。

煌城这边虽胜了两场,但却是二十二万对三十万之势,金军退守峡谷,易守难攻。如陌与莫残歌几人夜探敌营,欲取敌军守将,但金国将军杨项也非等闲之辈,早有防范,不但守卫森严,还设立将营数个,难辨真假,一时无法下手,最后以烧毁敌军大半粮草而归。随后一场大雪,堵塞要地,两军暂且休兵数日,双方粮草皆被困途中。

“羿德,这就是你这蠢奴才为孤准备的膳食?”南宫傲目光犀利,紧紧盯住低头立在一旁的羿德,将一桌的稀粥之中唯一一碗白米饭往旁边一推,厉声喝道:“如今是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吗?大家都喝粥,孤怎就喝不得?立刻撤回去,熬成同样的粥,再端过来。还不快去!”

羿德被他喝的身子直抖,慌忙应了,端了碗战战兢兢退出去。他也是心疼王上喝了两天的粥,怕他身子挺不住,听了别人的建议,才这么做的。唉,是他欠考虑,白找了一顿骂。

如陌见南宫傲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便淡淡笑道:“南宫傲,他也是为你好,你不是回味这点小事计较的人,是否有其他不妥之处?”

南宫傲看着她,目光才柔和了许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方道:“若此事,只是那蠢奴才自作主张倒罢了,但倘若是有人故意挑唆,只怕,过不了一会儿,营中便会生出事端。”

冷意潇清眉淡锁,微微点头道:“不错,军中的将士信奉的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无可替代。战事进行到如今这种地步,晔一直没有出现,只会令他们越来越怀疑先前澄清辰王还活着的消息是否属实,而这接连几日的稀粥,一点会引发他们心中的不满,若是再听说给他们喝粥,而王上吃的是干饭,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齐澈也点头附道:“意潇言之有理,不过,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找出潜藏在军中的奸细,只是,这次的事端平息恐有些难度。要等军中的粮草运到,至少也得半月之后,而我们现有的粮草就算是维持这种稀粥,也撑不过十日。”

如陌蹙眉扶额,想了想,方道:“不如号召城里的百姓献出粮食,与我们共度难关,毕竟唇亡齿寒,谁也不会像做亡国奴。”

南宫傲不自觉的伸手握了她的手,点了点头,道:“这个方法孤也考虑过,城中凡是较为富有之人,几乎都已经在战事初起时迁往别处,而今,城中百姓剩下不到原来的一半,这次大雪,他们靠的也是从前的积粮度日,都不容易,但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不得不采用这种方法了。”

南宫傲真的是个不错的帝王,能站在百姓的立场设身处地的考虑事情,很难得。如陌回握他的手,冲他一笑,传以他力量,这些天,她知道南宫傲撑得很辛苦,他毕竟没有亲历过战事,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南宫傲目光朝着周围的人一一望过,最后停留在如陌身上,略带愧意道:“连累你们了,若是晔在这里,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陌轻轻摇头,出言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南宫傲自嘲地笑着摇头,站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目光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原本应该是很美的,但此刻,那些雪,却是如同积压在人们的心头,冰凉冰凉的感觉。他幽幽道:“当年,我国的兵力比现在远远不如,一场战事损失十万精兵,仅剩下八万,加上临时招募的两万人,也不过才十万而已,但敌军却是二十三万,所有人都以为那场仗必败无疑,无人敢担此任,唯晔挺身而出,立下军令状,不胜不归。当时的奸相叶恒怕晔赢了此战,得势与他抗衡,便暗中扣发粮草,晔带头以野草果腹充饥,生生扭转了必败之局,一阵,一计,以几千人的损伤将敌军全部歼灭,凯旋而归,方才成为人们心中之战神,威慑四方。如今之局势,与当时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孤…”他轻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下去。

体验到现今的辛苦,在听南宫傲短短几句话,都能想象到当年是多么的艰难,一个王子带头以野草果腹也许并不难,但是需要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十万大军在此情形之下亦是齐心对敌,毫无怨言,最终取得完胜。战神之名,毕竟不是谁都可得。

南宫晔,这世上,也只得一个他。

如陌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疼,是的,是心疼!可是,这样的南宫晔,又怎会在此时此刻,因为心的疲惫,而待在一方净土,不愿保家卫国?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王上,不好了!”一名分营副将顾不得通报,便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大冬天却是满头汗,气喘吁吁的禀报:“三营将士…暴乱,已经来到门外了。”

南宫傲面色狠狠一变,立即起身,没有多看那位副将一眼,也不作任何停留,越过他往外而去。齐澈等人旋即跟上。

一个营的暴乱,引发的,将会是全军动荡。

三营,八千人,于大门之外,整齐排列,却个个面色愤愤,气势汹汹。这些人,都是当年随南宫晔食草而战之将士,护国军精锐之师。今日之粥于他们而言比当年好太多,但是自听说王上待遇与他们不同,便想起当年带头吃苦的王子南宫晔,与之一比,顿觉南宫傲大大不如。他们不怕吃苦,只是觉得不能与将士一同吃苦的主子不值得他们去拼命。

为首的三营主将常耿振振有词,将这一席话说得激愤,后面几千将士全面附和。

南宫傲立在台阶之上,目视台下,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齐澈神情严肃,沉声道:“常将军是如何得知王上与众将士们所食不同?后厨确实为王上准备了一碗米饭,但是却被王上言辞训斥,撤回熬粥,为的就是与营中所有将士们同甘共苦。若是不信,桌上的食物未来得及用,众位可以自己去看。”

底下将士面面相觑,常耿一时语塞,半信半疑。齐澈跟随辰王时间不短,在军中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南宫傲依然没什么表情,任下面众人窃窃私语。齐澈脸色沉了沉,锐利的目光直射常耿,继而言辞犀利道:“王上为江山社稷封国万民,不顾万金之躯,御驾亲征。如今大敌当前,战事正吃紧,又遇天灾大雪,粮草晚些时日才能到,我等为人臣子,当以君王龙体为先,尔等不仅没有此觉,竟然还因此事闹到这等地步,成何体统?常将军,你身为三营主将,应懂得明辨是非,却如此轻率行事,枉生事端,你眼中可有军法?”

齐澈一番话,在情在理,先澄清此事为虚,王上与将士同甘共苦,再厉声训斥此等行为有违臣子之道,罔顾军法。说得常耿心中一惊,三营将士皆哑口无言,再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这时其他营中将士也已围了过来,人越聚越多。南宫傲赞赏的看了齐澈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袖袍一挥,君王气势尽显,声音慷慨激昂,道:“孤,既然御驾亲征,自然不是来享福的,而是来与全军将士共同进退。自今日起,孤将搬往军营,与你们同食同寝,绝无特殊之理。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封国的铁血男儿,为守边疆,流血流汗,但你们记住,你们之所以在此拼命,不是为孤,也不是为封国百年江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封国万民,是为你们家乡的父母妻儿不至沦为亡国奴,遭人欺压践踏。”

“王上!”齐澈等人一惊,营中奸细未除,冒然搬去营帐,恐有不妥。正欲劝说,却见南宫傲抬手制止。

底下众人被这一席言辞,说得激荡。正欲跪拜,却见士兵之中,有一人站出,昂首挺胸,直视南宫傲,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意,更无半分应有的尊敬,反出声责问:“王上说得好听,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初到煌城之时,王上一再证明辰王还活着,但如果王爷活着,怎么可能对边境战事置之不理,而且,我们营中有人收到家书,说京都城附近有人发现了王爷的尸体,请王上给个解释。”

他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说王爷死了,他们谁都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却又由不得不信。谁不知道,王爷视责任如生命,若是王爷还活着,要他放任封国被敌国一再夺城而置之不理,绝对没有可能。

“对,我们要一个解释。我们都曾经跟随王爷出生入死,现在却连王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让我们怎么安心打仗?”所有的将士们提到有人发现王爷的尸体,神色皆悲,就连刚刚围过来的其他营中将士也是如此,都跟着附和,辰王的安危,一直都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听说王爷是为魔宫宫主而跳崖,是不是真的?”

“我们不信王爷会为一个女人,不顾国家大义…”

南宫傲眸光一利,家书?尸体?哼!金军也知道南宫晔对于封国军队的意义,于是抓住他们的这一致命弱点屡做文章,他虽已肯定的知道南宫晔还活着,但是这种情况之下,无论他怎么说,将士们见不到人就不会信。正如他们所说,晔怎会放任封国置于如此困境,而不理呢?即使是他,也是十分怀疑其中是否有问题,若晔活着的消息不是凝儿亲口说的,他也不会信。自己都不信的事,如何让他人信服?

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那就是公开凝儿魔宫宫主的身份,一同落崖的她还活着,那么人们更容易相信晔也还活着。但是他不会那么做,因为,那只会让凝儿成为众矢之的,被人仇恨。

若是此时无法平息,军心动荡,无需敌军攻打,他们也会不战而败。

“报!启禀王上,敌军来袭,已开始大举攻城,请王上…定夺。”

南宫傲一震,杨项果然心思缜密,这边刚使计挑起内乱,那边立刻大举攻城。不再多想,也不再执着于证明南宫晔的下落,只神情肃穆,语气威严道:“大敌当前,不想让你们的家人成为亡国奴的,就与孤齐心协力,出城应敌。”

说罢挥袖离去,往军营点兵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