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陌越发的感觉到不对劲,对鸾韵,她再了解不过,看鸾韵此刻的模样,明摆着是有事瞒着她。不禁沉了脸,道:“鸾韵,你几时学会撒谎了?”

鸾韵心底一震,不自觉的就跪倒在地,眼中的泪簌簌落下。欺骗小姐,她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可是,她真的不想让小姐伤心,哪怕这样会惹她生气。心一横,能瞒多久就多久吧。“小姐,我…我想起了星魔,怕说出来坏了小姐的心情,所以才…才说谎骗了小姐…请小姐恕罪!”

如陌心中一疼,忙伸手扶了她起来,望着她闪躲的目光,虽然对这个理由不是很相信,但也没再追问。鸾韵,她是相信的。无论她隐瞒上了什么,她都相信她不会对她不利,只是,究竟是何事,会令从不会说谎的鸾韵竟然对她说了谎?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时,院外传来一阵阵轻浅的脚步声,她连忙敛了思绪,对鸾韵使了个眼色,鸾韵会意,立刻转身,飞身越墙而出。

如陌半靠椅背,看了一眼棋盘上的残局,伸手端过盛着白子的黑玉盘,一派悠闲状。

金翎走进院中,步伐轻快,面上笑意轻松,似是心情极好。看到她的时候,眉轻扬,径直走到她身旁,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了。然后直盯着她瞧,也不言语。

如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自顾自的捻着盘中棋子玩,彷佛那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唇角微勾,他不开口,她就当看不见他。

她总是这样无视他,金翎目光微暗,所有的好心情在她彻底的忽视中消失殆尽。他有那么招人厌吗?她就那么不将他放在眼中,宁愿看着一盘死物,也不看一眼他这个大活人。轻锁眉头,心头没来由的堵得慌。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棋局,随手拈起一枚黑子,望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想知道我今日去了何处么?”

如陌拿眼角扫了他落子的位置,棋如人生,每一步都需深思熟虑,否则,一子错,全盘皆输。金翎,的确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他心思缜密,最擅长的便是隐忍不发,懂得看准最佳时机,方能一击制胜。

她伸手两指,夹了一子,却并未落下。只淡淡道:“太子殿下想说便说。”

金翎一只手臂随意的搭在石桌的边缘,修长的腿缓缓抬起,与另一只交叠,晃了几晃,身子微微后仰,这样慵懒的神情与动作在他做来,却是如斯的优雅,看上去,赏心悦目。他微微的抬目,语气中微有兴味。“都快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怎可对你未来的夫君如此漠不关心?”

如陌挑眉,冷笑道:“太子妃?我有说过同意吗?”

金翎微愣,淡笑道:“圣旨都接了,恐怕由不得你我。”

如陌放松了身子,将重量全部交给了身下的软椅来担负,轻勾唇角,微带嘲讽道:“我是封国人,为何要遵从你金国的圣旨,更可况,这道圣旨,是太子殿下您一人所接,与我何干?”

金翎面色微变,却也没恼,只定定的看了她半响,目光变得有些复杂,道:“在我们还未准备好之前,不可逆她旨意。你我成亲,也见不得是坏事,至少可以降低她的戒心。”

如陌漠然道:“我不介意您去找个替身来跟你拜堂。”

“不行。这次婚礼她非常关注,不但准备大肆操办,并且还安排在除夕之日,要在皇城中的天台举行,百官臣民一同观礼,若是找了替身,一旦揭穿,不止先前所做的一切全部功亏一篑,且你我性命难保。”他说到此,顿了顿,见她面色微动,忽然往前倾了身子,靠近她,目光灼灼。“不过是逢场作戏,大家都是男人,行个礼拜个堂,有什么要紧?本太子都不介意,您有什么可顾虑的?”

如陌望着手中的棋子,有些怔愣,莫非这一次,又要用她的婚礼来成就?

金翎见她沉默,扬了扬唇,笑得别有意味,道:“也许,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用这么麻烦。”

她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方法?”

金翎道:“边关传来消息,与封国在临绝谷一战,封国辰王用计使杨项将军带领大军退守山谷,而他们的人却在山顶炸湖,引发雪崩,我国二十多瓦大军悉数被埋葬于谷底,最终全军覆没。”他的声音有些沉痛,虽然杨项是忠于皇后的人,但是那么多的将士送命,身为一国太子,又怎会不痛心。

如陌淡淡道:“这与赐婚圣旨有何关系?”

金翎见她神色间毫无反应,心中不禁有些诧异,按说,她听到这个消息,至少该有一丝喜色,除非,她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了。但是,如果她真的得到了消息,据封国发生的事,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才是。按下疑惑,道:“当然有关系,皇后今日一早收到了消息,当场吐血昏迷。若是她就此一病不起,那我们不就省事了?”

如陌身子一寒,手颤了颤,不由脱口道:“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说完便意识到自已有些失控,连忙收敛情绪,努力让自已看起来很平静。

金翎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眸,状似无意道:“你,似乎是在担心她?我很好奇,你和她,究竟什么关系?”自从第一次带她进宫,他就感觉到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不简单。她对皇后的过去似乎很了解,轻而易举的几句话,令皇后动气咳血,见皇后咳血,她还会担忧,可她却又是为夺皇后之权而来,这背后究竟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如陌心中乱极,没理会他的疑问,只是尽量放平了声调,再次问道:“她,后来怎样了?”

金翎道:“御医就醒了她之后,整个人变得有些呆滞,不说话,也不喝药,即使有人给她喂了药,她也会全部吐了出来。”

如陌心中一痛,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权力和仇恨对她而言,真的就那么重要吗?一场战争的失败,就将她彻底的击垮了?“御医…可说了是何原因?”

金翎道:“长期郁结在心,难以疏散所致。”

长期郁结在心?她的心狠狠一颤,想起上一次见到她咳血,心中翻江倒海,百味陈杂。

金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悲痛,心中有一种极为陌生的异样情绪波动。皱了皱眉,忽然站起身,绕着梅树转了一圈,来到她身边站定,手撑着软椅,俯身看她,不紧不慢道:“她的病因,似乎并不是因为战争的失利而导致,而是,在听闻了另一个消息之后,脸色大变,控制不住剧咳,方导致吐血昏迷。”

夜妖娆第一百三十一章

如陌微愣,不是因为战争,又是因为什么?还有什么事情会将她打击至此?令她连药都喝不下去!挪了挪身子,不着痕迹的与他拉开些距离,问道:“是什么消息?”

金翎定定的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沉默半响后,方道:“听说辰王派去炸湖的两人,与我将士一同被埋在了山谷之中,封国十几万大军将临绝谷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们。而这二人…便是封国君王前些日子新任命的将军,莫残歌与冷意潇。”

“砰——!!!”

“谁?你,说他们…是谁?”她倏地的站起身,声音带着轻颤的冷冽,不敢置信的望着他。面上的表情是忘记掩饰的震惊,还有恐惧,唯独没有悲痛,因为她此刻还不相信。

“莫残歌,冷意潇。”金翎毫无情绪的生意重复着,还是那两个万分熟悉的名字。他与她直直的对视,眼中是不可置疑的肯定。

手中的黑玉盘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盘中的白子粒粒溅起,哗哗的散了一地,向四面八方挣扎着滚动,许久都不曾停下。

她的面容在那一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煞白,煞白。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攒住,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朝着地上一头栽了下去。

金翎一惊,迅速出手,一把将她捞起来,圈在怀中。温软的身躯,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孤傲、冷漠、倔强,还有耀眼,他也曾窥见她夜半的孤寂和忧伤,然而,却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由内心深处透出的巨大恐惧感。

抱着她轻颤的身子,他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一直以为她这样一个清冷的人,对着世间任何一个人的生死,都不会真正的放在心中,原来并非如此,她的心里,是装着她在意的人,她对他冷漠。只因为他不在她眼中。

就在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这么一直抱着一个人,不松手,但是他不可以,他是金陵,一个不该有感情的人。

她似是被人用重锤狠狠击中,脑中全然是空白一片,任金翎抱着她,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连细微的挣扎都不能。

远处的天边,挂着的一轮白日,忽然变得极其刺眼,她却愣是睁大了眼睛看着,一转不转。

天地间一阵狂风骤起,尘沙弥漫,她单薄的身子在随风而至的寒气侵袭之下,渐渐的失去了温度。只觉得有一股强大却无形的凉气侵入了身体,冷彻了心骨。

她用手按住胸口,重重的按住,却还是不能阻止她的颤抖,不能阻止那撕裂蔓延的痛楚。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以残歌和哥哥的武功,怎么可能会被埋?她不信!怎么都不信。

费力的转过头,死死的盯住金翎的眼睛,那种眼神,令金翎的心不自觉的一颤,那是极力想掩饰有掩藏不住的悲痛,与愤怒交织,还有与她这种如仙一般的人儿不相配的冷厉,组成一种欣喜传达给他,那便是,她在怀疑。她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或者可以说,她不愿相信。

推开他的动作,很轻,却也非常坚定。

金翎将她安置在软椅上,站直了身子,摊了摊手,淡淡的笑,随意道:“如果不愿意相信,就当我是开玩笑好了。”

他如此随意而轻松的口气,听起来似乎真的是开玩笑,但听在她耳中,却有什么在心头逐渐蔓延开裂,强装的镇定,瞬间被瓦解。

难怪,难怪鸾韵都学会了欺骗,只因鸾韵知晓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会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难怪,难怪那个人会病倒,会连药都不愿喝。

母亲,她也会痛苦,会崩溃吗?为了复仇,双手沾满亲人的鲜血,这便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临绝谷,她知道的,很高的山,南宫傲曾暗中派上去查看地势,却因为山势陡峭,冰路雪滑,无人得已上山。

炸湖…雪崩…二十多万人悉数被埋,哥哥他们,是否可以可以逃出升天?十几万大军将山谷翻了一遍都寻不到,那他们究竟在何处?

哥哥,哥哥…她最爱的亲人,她心中最温暖的所在,可不可以为她活下来,无论多艰难…

哥哥,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说着:“你说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保护我,支持我…哥哥,你要信守承诺!我从来都不会保护自已,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哥哥,哥哥…”

还有残歌…那个曾经为了她,连死都不能的男子,也要活着,活着…

胸前的衣襟几乎被她抓烂,尖利的指甲刺破了肌肤,渗出点点的猩红,逐渐的透了出来,在如雪的白衣之上,是如锈迹一般的斑驳的颜色。

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此刻眼中无法掩饰的悲痛神色,她弯下了身子,胸口紧抵着膝盖,张大了嘴,用力的呼吸,却还是喘不上来气。闭上眼睛,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白色的日光,打在她不停颤抖的单薄的背脊之上,明明印在他眼中,是流转的脆弱,却生生的透出了隐忍的坚强,映照在满园的悲绝与哀伤。

金翎的眼底透着他自已都意识不到的莫名心疼,不由自主的上前,伸手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出口的声音完全没有平常的玩世不恭,反倒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雅,温和道:“若是想哭就哭出来,不必忍得这么辛苦。”

她身子一震,是谁曾对她说:“想哭就哭出来吧,不要忍着。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所以,你不必再强装坚强。”

她猛然回头,晶亮的眸光在触及立在身边的男子时,瞬间黯淡了下来。金翎的眼神出奇的温柔,风微微扬起他的衣袍,有几分她不曾察觉的飘逸之感。收敛了平常的浪荡不羁,看上去竟是一种优雅的神态,在那一霎那,她再一次感觉到似曾相识。

哭?!她不会,因为站在她身边的男子,不是她的哥哥。

哥哥,哥哥…那一次又一次在她悲痛之时,用温暖的怀抱,容纳她的眼泪和脆弱的如仙一般的男子,究竟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

他说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为什么如今她回头,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没有他在身旁,她要坚强,即使是伪装,她也要坚强。

心头如千万把钝刀狠狠地割据,痛的彻心彻骨,她却对着金翎,扬唇淡笑,形成一个灿烂的孤。“好好的,我为什么哭?既然封国胜了,我该高兴才是,而太子殿下您,才应该为您那葬身在我封国领土的二十多万将士悲泣。”

她突然的转变,令金翎一怔。他该悲泣吗?是的,但他不会。因为哭泣可以属于任何人,但绝不会属于他。

他定定的望住她泛着殷红血迹的唇上清晰的齿印,面上的神色变得复杂,心中有说不清的滋味迅速蔓延开来。原来这个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同他一样,会笑着将所有苦涩和悲痛合血吞咽。

他忽然伸手,想替她抹出唇上的血迹,但她却退了两步,躲开了他的触碰,依然是笑靥如花,然而,眼中却是透心的冰冷掩盖着噬骨的悲凉。这眼神,还有这笑容,他竟然不忍再看。是因为他在这里,她才不得故作若无其事,装作很坚强。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语气听起来很平淡。“心在泣血的时候,别笑得那么灿烂。因为那只会让你的心…加倍的痛。”

说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便大步进屋,留她一人独自在院落之中。

有时候,一个人悲伤,而另一个,若不是对的那个人,静静地离去,比留下来陪伴要好。

第一百三十二章

皇帝卧床已有半年,而近日来,皇后凤体违和,众人皆以为此次太子的婚礼要被延后,却不料这两日皇后突然好转,宣告婚礼照常进行。

除夕日,金国皇城一扫战争带来的阴霾,应皇后的诏令,太子大婚,家家户户必须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如陌立在寝殿中央蹙眉看床上铺开的大红喜服,是男装的简约线条,却偏偏绣着女子服饰的图案,有些怪异。梳妆台上,一顶有别于一般新嫁娘的繁复样式的彩凤冠,虽看似简单,却有着张扬的华丽。这都是皇后命人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那日在皇宫她感觉到,母亲看金国皇帝的眼神,带着无法掩饰的强烈恨意,令她十分不解,听传闻,皇帝很宠爱她,而她也成功掌控了权力,为何还会那样恨?彷佛用生命都无法消解一样。她曾尝试着让人调查名为心言的女子,却发现有人刻意阻挠,而心言二字,在金国已成了禁忌。这令她更为疑惑,母亲身上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和秘密?

“公子,时辰快到了,太子殿下已经在府门外等着您了,您还是让奴婢们进去伺候您更衣吧?”被她赶出门外的婢女听见屋里迟迟没有动静,有些着急了。

她收回思绪,淡淡道:“不必,我很快就好。”

看着喜服,她自嘲一笑,这世上,有哪个女子会如她这般,看着嫁衣心中并无欢喜,只有苦涩难言。三次嫁人,第一次,为寻人解蛊,用婚姻做交易,自备花轿,未拜堂已入洞房。第二次,为还人情,甘愿成为他人盘中的一枚棋子,只求心安。这一次,为她的责任,也为她在乎的所有人,夺一人之权,换百年安定。

未来可会有那么一日,不为任何人,不为任何事,只为她自己的幸福,穿上嫁衣?爱着的那一人,会牵着她的手,从此为她引路。

这是多么简单的愿望,如果这一次,一切顺利,即可达成目的,又能保得那人性命,救出父亲;如果,他的哥哥和残歌都还活着,会有那么一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给她惊喜。那么…这个愿望,就真的会变得很简单。可是,人生有太多的变故,有太多的不可预料,有太多的太多…却唯独没有如果。

她只惟愿,上天对她不要那么残忍,至少要为她留一线希望。

不再多想,迅速换上那一身大红衣袍,梳着男人的发鬃,带上凤冠。金丝线穿就的粒粒圆润的彩珠垂落,遮去了她大半张面容。

天气阴郁,乌云压顶。太子府门外,御卫组成的长长的队伍,分列而立,一眼望不到尽头。

皇后为表重视,特赐太子与太子妃乘坐御辇,绕行皇城最繁华的街道,以让万民瞻仰太子夫妇的风采。

御辇之顶金色的雕龙,四爪腾云,似要乘势破空而起。明黄的帘幔挽起,在四角系了一个结,垂下长长地流苏,随着微风在空中飘荡,皇家威严尽显其中。

金翎头戴金冠,身着大红喜袍,伫立在御辇前,目光望向随着婢女缓缓步出府门,同样一身大红喜服的如陌。他面带喜悦,眸光璨亮,今日的她整个人看上去,俊雅清逸,神采飞扬。没想到这般怪异的衣饰到了她身上,竟也会这样好看。他微笑望着她慢慢向他走来,恍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这不是一场戏。而幸福,真的在一步步向他靠近。他大步上前,向她伸出手。

如陌透过珠帘的缝隙,看着面前的那只修长好看的手,顿住身子,却并未给予回应。那不是她想要的那只手,所以她侧身绕过。

金翎一怔,眼中璀璨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下来,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在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他飞快的执起她的手,笑着朗声说:“美人,以后就由我,牵着你的手,为你引路,可好?”

如陌身子一震,侧头看他,竟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认真的表情,而这种表情即使是在他们商讨夺权大计时都不曾见过的,不由得心中微微一惊,欲收回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她越是挣扎,他便越是加重力道。手被握的生疼,她微恼,却见他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别挣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说着手上力道也松了一些。

如陌不自觉的转头,望了眼四周,皱了皱眉,只得任他牵着她的手,二人一同上了御辇。

浩荡的队伍缓缓行至熙攘繁华的街道,围观的人群被御卫阻挡在路的两旁,望着辇中的二人,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很小声的议论着。

“太子竟然真的要娶一个男人为妻,这也太荒唐了。”

“看他这身打扮,还真有几分像女人呢,不过,男人终归是男人,再怎么像女人也只是像而已,上了床就骗不了人。”

“不说这皇上和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同意太子的请求,下旨赐婚呢?”

“唉,这什么世道啊…”

……

再如何小声,也还是清晰的传入了辇中二人的耳中。如陌面色微变,却也没什么大反应。金翎面带笑容,仿佛不曾听见一般,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与她挨得极近。如陌皱眉,想也未想,便自然而然的伸手推他。金翎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往胸前一按,她一愣,竟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还未挣扎,便见他微微低头,凑近她,双唇几乎贴上她的耳朵,笑着道:“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的像一些。别忘了,我可是好色的荒唐太子,如果一路上有美人当前,却端端正正的坐着,不惹人生疑才怪。”

如陌微怔,他说的不无道理,但她实在不喜欢与他靠的那么近,又挣扎不得,不由心头郁郁。

华丽的御辇在人们的仰望中缓缓地前行,天色忽然暗了下来,远方低矮的云层,仿佛压在人的心上,闷闷的透不过气。狂风骤起,以凌厉的气势,仿佛要掀翻天地间的一切,人群中,惊恐不断,行人脚步漂浮,御辇摇晃不定,似是随时都有可能翻过去,辇中二人重心不稳,在摇摇晃晃中越挨越近。

金翎不自觉的搂紧了身旁的人,如陌拧眉,尽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子,突然感觉一道强烈的视线,带着浓烈的悲绝气息,直直的朝她射了过来。她身子蓦地一僵。这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她慌忙推开金翎,用了很大的力气,忘了此刻他们扮演的角色,也顾不了此时,她的行为对于他们而言,是多么的不合时宜。这一刻,她什么都想不了了,她只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觉,令她不由自主的慌乱。抬头四顾,微微撩起珠帘,在周围的人群中寻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白茫茫的一片,遮挡了天空的颜色,以前所未有的姿态,铺天盖地而来。狂风肆意的刮过,在耳边怒吼,仿佛宣泄着上苍不为世人所了解的悲伤和苦涩。

南宫晔经过了五日五夜马不停蹄的奔波,终于在他的凌风累倒的时候,赶到了金国皇城,望着跟了他十多年的宝马凌风眼角留下了浑浊的眼泪,他的心情悲痛不已。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就这样扔下了凌风,朝着打听到的太子府地址狂奔而去,却听说未来的太子妃与太子两人已乘御辇离开。

他毫不迟疑的一路追寻,眉梢眼角凝结着的霜露,在寒冬腊月间的汗水中,迟迟不肯化去。

当步辇就在眼前,辇中那个浑身散发着清冷气息的万分熟悉的人儿,身上的大红喜袍那鲜艳刺目的颜色,灼痛了他的眼睛。她纤瘦的身躯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放在那个男人的胸膛之上,感受着那个人的心跳,但那只手,那个人…都不是他。

不可抑制的悲伤瞬间戳住了他的心,痛得无以复加。悲凉的目光,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一般,耳鬓斑白的发,在狂风肆虐的飞舞,一根,一根…漂浮着不同的弧,如同被割据的一道道痛到发白的伤口,狰狞着,痛彻了心扉。

他看到金国太子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笑,笑的甜蜜而幸福。

他清楚的意识到那个男人眼中燃起的光亮,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看不清楚她珠帘后的表情,但他可以感觉得到,她并没有被强迫,她是心甘情愿嫁与金国太子,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明明让她等他,为什么会另嫁他人?

陌儿。陌儿。我听你的话,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可是,我没有等到你出现,只等来了你与太子大婚的消息…

陌儿,陌儿,这…究竟是为什么?

无论是为什么,既然是她心甘情愿,他便不会去阻止,只要是她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不会去破坏。千里迢迢,不分日夜的赶来,其实不过是为了看她一眼,确定她是否安全,是否心甘情愿,哪怕只有那么一眼,他也会心安。

当如陌的目光触及那双染尽风霜的眸子,心狠狠的一颤。那仿佛经历了世间一切悲痛后的沧桑的眼神,带着那般深重的悲凉和无奈,直直的盯住了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还有那,斑白的两鬓…那在风中飘飞的斑白的发丝…

那个人,真的是他吗?而他,真的是昔日那个骄傲无比的南宫晔吗?他,怎么会,怎么会…

她不可抑制的抬起手捂住唇,咸湿的泪,透过指间的缝隙,渗进唇边,苦涩的滋味在唇齿间无尽的蔓延。她连忙放下珠帘,不让人看到她迷蒙的泪眼。

她又一次,伤害到他了吗?

以他的性格,要怎样才能做到不出手阻止她的婚礼?他只是那样,静静的,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跟随着她出嫁的队伍,一路前行着…他的目光,从未自她身上移开过,他的悲伤,随着踏出的每一步,愈来愈深刻,愈来愈浓烈…

他的痛,将她紧紧的包围,让她的心,也跟着他的痛,几欲窒息。她控制不住,想要站起身,飞奔到他身边,告诉他:晔,别难过!她是他的,一直都是…永远,都只会属于他。不会抛弃,不会放手。

可是,她身子还未动,一只手已紧紧扣住她的皓腕,她转头看到金翎仍是笑容满面,然而,他的眼神,却如此冰冷,冰冷的更甚于飘落到她颈间的雪。他眼中还有着另一种莫名复杂的情绪,是被刻意隐藏的愤怒,还是…敌意,而那种敌意,却不是对她,而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到的另一人。

如陌不禁一惊,瞬间恢复了理智。南宫晔突然出现在这里,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看他眉宇间被伤痛掩盖的浓浓的疲倦,还有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眼中强忍的痛楚。他一定是得知了消息,日夜不分的赶了来,匆忙间不可能有什么安排,若是让人认出他的身份,那他便会非常危险。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和金翎身上,若是她一直注视着太子以外的任何人,那么人们的目光,很容易会被引过去,所以,她不能再看他。

她强自镇定,收敛了所有的心绪,扫了眼被金翎扣住脉搏的手,若无其事的笑道:“太子殿下,您,捏疼我了。”

金翎慢慢松了手,犀利而复杂的目光似要穿透珠帘,将她看个清清楚楚。他方才分明看到了她的脸色在触及人群中的某一人时,变得煞白,他还看到了被她迅速以珠帘挡去的泪眼。她,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控制不住的流泪!

那一日,只有他一人在旁,她明明痛到了极致,却还能笑得很灿烂,而今日,在如此多的人面前,她却没能控制住。究竟是什么人,对她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而她的心中,到底装了多少人,而那些人都有着什么样的地位?可还有空余的位置,能容纳一个他?

金翎不自觉的看向随着步辇而行的黑衣男子,那男子看他身边人的目光令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他抬手,正欲召唤随行的侍卫,如陌发现他的意图,心下一惊,虽不确定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但为保险起见,她抓住他的手,笑的很温柔,道:“太子殿下,外面雪凉,别冻着了。”

金翎一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但隔着珠帘投来的目光,却如此冷厉,隐含警告之意。她的手,就如他方才一样,扣住的,是他的脉搏,一分不差。他挑眉,笑得开怀,道:“还是美人儿心疼本太子。”说罢顺势收回手,如陌也松开他的脉搏,就在这时,金翎勾唇邪肆一笑,突然低头,一个吻,便印在了她的耳边,她连闪避的机会都没有。

如陌连忙看向南宫晔,只见他瞳孔一缩,眼中极力隐忍的痛怒几欲喷薄而出,仿佛将轻薄她的人凌迟都无法消解他的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