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夜白交出来!”

“我们冲过去!”

耳边传来纷杂的吼声,声音大的刺耳,海边风很大,我却只觉得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浸透了。

忽然间,一声枪声震天,码头上刹时安静了下来,都盯着声音的来源。

是夜醉山。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火绳枪队的最前面,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火绳枪指向天,一身玄衣,披着同色斗篷,头发略显凌乱,远远看过去,一向王者模样的夜醉山竟悲壮、气愤已极:“我夜醉山,除了养出夜白这个逆子之外,并无任何对不起海平之处!何来我鱼肉百姓之说!何来我夜氏引来琉匪之说!”

与其说众人被他的话震得呆住了,不如说是被他手中的火绳枪,大家的脚步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只等着有人反驳夜醉山上的话。

我和槿姨趁机又朝里面挤着,这下倒有几分容易了。

这一挤,众人似乎反应了过来,目光纷纷看向我们,有些人已经认出了槿姨是夜园的管家,人群中又开始有了轻微的骚动。

“你们来做什么!”夜醉山远远的看见我们,朝我们吼着。

“老爷,我们接您回夜园!”槿姨的声音颤抖起来。

“他不能走!他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对,他不能走!他放跑了夜白放跑了海平海防司的人,他通敌!搞不好琉匪跟他也是一伙的!”众人又有了胆气,七嘴八舌的继续围攻。

夜醉山身形一晃,面上怒容尽现,手中拐杖颤抖的举起来指着说话的一群人:“夜白那个畜牲早被我遂出夜园!夜氏在海平生息数百年,我夜醉山对天发誓,若有对不起祖宗的地方,天打雷劈!”

“老爷,别动气,别动气啊!”槿姨拉着我紧着往里侧挤,眼泪已经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瞧得出夜醉山已气极,前几天本就吐过血,大夫说过万不可再动怒的。

“说得轻巧!夜白勾结琉匪不说,夜玄呢?”人群里又有刁钻的声音。

我猛回头瞧着说话的人,脑袋里嗡的一声,槿姨意识到我的举动,握着我的手一紧。

“我儿夜玄在廊乡被琉匪困住生死不明,如何,你还有话说?”夜醉山高声吼着,透着七分傲气。

“哼!被琉匪困住?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不去,廊乡没事,他一去,廊乡失防!他带去的人全都被困住,究竟是他无能,还是他根本也是个琉匪!你那两个儿子在南龙就有过会面,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那会儿就商量好了计谋!”

“你…你!”夜醉山声音乍低,手捂胸口倒退一步,面色惨白,发带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断了,花白的头发四散在海风中。

我愤怒已极,看着夜醉山,就好像夜玄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指责着我:小眠,你由着我的父亲受辱吗?

“你昧着良心说这话,就不怕有报应!”我挣开槿姨的拉扯,朝着带着骂夜玄的人一步步走过去,心里原本有的一点害怕荡然无存,只有气!

站定了,瞧清了,不过是一个眼神不敢与我对视的黄口懦夫,冷笑了声,一字一字的厉声说着,替夜玄:“琉匪离海平近了,你们不去海防,只知道在这儿内讧,是想海平尽快落入琉匪之手吗?你们骂夜白,骂有什么用,去打啊?有本事你们谁去要了他的命,为你们的亲人报仇血恨啊!自打琉匪攻打廊乡开始,夜家出的钱出的人出的力还少吗?若是真通琉匪,恐怕夜园早在战事开始之前就离开海平了,还犯得着在这儿受你们辱骂吗?夜玄怎么了?你们有资格骂他吗?他去杀敌了!他上战场了!他没缩在家里当个懦夫!他没空口白牙的站在这里指责别人!你们谁能告诉我,一旦琉匪攻进海平,你们这些个男人要如何保护自己的妻子儿女?靠骂吗?比声音大比人多吗?若你们像个男人,就把你们的刀枪对外,对付琉国的强盗,而不是夜家!去杀敌啊!你们去海上啊!你们把琉匪赶回琉国啊!你们都是勇士,都勇敢,那做给我们女人们看啊!你们这些个懦夫,根本不是多么正义的找内奸,你们是不敢面对自己的胆怯,不敢面对即将攻来的琉匪!”

我声嘶力竭的喊着,脸上湿冷一片,不知道是汗还是泪,他们不可以这样说夜玄,夜玄走了这么久了为了什么?夜玄抛下我为了什么?就为了捕风捉影的怀疑,他们就把夜玄也骂进去,我颤抖着,愤怒已极。

人群越发的骚乱拥挤,有几个声音喊向我:“你又是谁,你是哪来的女人?你凭什么帮夜家出头!”

“她当然有资格!”夜醉山在后面的高台之上一字一字说着:“她是夜玄没过门的妻子,她是夜家未来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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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穿越到古代青楼,恶搞去鸟,粉具喜感^

第 69 章

我愣住了,回头看着夜醉山,并非感动,而是莫名的情绪百感交陈。

没错,我心许夜玄,也明白自己早晚是夜家的人,可当夜醉山亲口承认的时候仍旧让我恍惚了。

夜家的人,夜家未来的女主人…

“我儿在廊乡带着勇士们突围,我相信他们会平安回来!至于海平,即然你们不再信我,无妨,我走便罢了。可琉国的海匪毕竟是近了,你们是不是该拿出对付我的精力去抗敌!”夜醉山沉声说着,嗓音沙哑,气力将竭。

“这就不用你操心!还有,想走也没那么容易,把我们的损失赔来!”又是那个刁钻的声音。

我愤怒的看过去,记住了他的样子,都说相由心生,虽不能以貌取人,不过有些人的确是看了就厌恶!

“你要如何?”夜醉山冷声问。

众人嗡嗡的商议起来,我和槿姨趁机跑到夜醉山旁边护着他。槿姨一张脸煞白,眼泪却不再流,勉强扯出惯常的微笑只称呼了声“老爷”,就再也说不下去,只是把装银票的盒子递了过去。

夜醉山何等聪明的人物,接过盒子怔了下,随即无可奈何的悲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妨、何妨!”

他看得开,我却不!

银子事小,受气事大。我环顾众人,码头上各式贪婪的嘴脸一一俱在,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人心里想的居然还是别人的银子!

什么叫哀其不幸,这便是。什么叫怒其不争,这便是!难怪琉人区区小国就敢入天印挑衅,朝廷争储不管海平没错,可海平自身又做了些什么?

手不自觉的握紧了,指甲抠进掌心,生生的疼。

“夜老爷…”众人刚才还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这会儿倒推推搡搡挤了个代表出来,居然开口还是句“夜老爷”

我心里冷笑。

“呃…赔偿是一定的,不然难平众愤,依我看…你就把财产散了吧!”

夜醉山大笑起来:“财产…银楼被抢、绣庄被抢,还不够吗?好,很好!这里一盒银票,是夜园能拿出来的全部现票。你们分了便是!”

说罢,用力抛出盒子,在空中划了长长的一个弧形。众人的眼神随着那盒子走着,嘴不自觉的张开,身子也下意识的挤了过去,刚稍有平静的码头再次沸腾起来,抢喊声震耳欲聋…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夜醉山颓然说完,面如死灰。

“老爷,我们回去。”我上前一步说着,和槿姨一左一右搀住已经站不稳的夜醉山。身旁一干尚算忠心的十几名夜园火绳枪队护院围了上来,警觉的护着我们下了平台朝码头外走去。

何需护送?那些人抢银票抢红了眼,哪还顾得上我们离开,莫说是我们,恐怕即使是夜白抛出一叠银票也会保了命吧。

回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码头上众生百相,残阳如血融入墨黑海平线。

夜园本是个极压抑的所在,此时再回来,却只觉安慰,整个海平,恐怕只有这里还能立足…

可立足并不代表安静,慧庐的女人们迎出来,一瞧见夜醉山的模样,个个惊惧丧气。把夜醉山送回房后,我心里的那股气无处发泄,踉跄着跑上五层的平台,搬了凳子站上去看着夜玄离开的方向,自然仍旧是看不到什么,夜玄,眠字深红了,你还不肯回来吗?

扶着平台的石壁,泪水大颗的滑落脸颊,滚烫的疼。

不知道站了多久,入夜。

小香也上来了,这孩子也不敢吵我,只是站在一旁默默的牵了牵我的裙角,怯生生的抬头看我。

我跳下凳子竟险些摔倒,站得久了,腿酸麻。

“眠姐姐,吃饭吧。”

“老爷怎么样了?”

“老爷刚喝了药,槿姨一直在陪他,不过…”小香一一答着,眼神茫然欲言又止:“眠姐姐…”

“怎么了?”我强打精神。

“大少奶奶和二姨太…在…在吵架。老爷听到了,叫她们进去训话。”

我心里一寒,竟笑了起来,喉头一股腥甜涌上,生生的又咽了下去。正想说什么,一个平日给季樱桐送吃食的丫头忽然走了进来,施了礼,小声说着二夫人有请。

她找我?我怔了片刻,便随着丫头出了平台朝佛堂去了。

推开佛堂的门,里面香火未断,略有些呛人。

季樱桐跪于蒲团之上,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也并不回头,仍旧喃喃的念着经文。

我示离小香她们离开,径直走到香案前,燃起三柱清香插入香炉之中。

“你求什么?”季樱桐终于开了口,问我。

“我什么都不求,只是敬香。”我淡淡答了句。

季樱桐微笑了:“你和夜玄果然是相配的。”

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我和夜白也是,我和他…第一次便是在这佛堂。”季樱桐苍白的脸色在烛光映射下竟泛了一丝嫣红。

我自然明白她说的第一次是指什么,不禁愕然。

“都以为我虔心向佛,其实,我在想他。”季樱桐站起身,薄纸片一样的靠近我,轻声说着:“佛堂有他的味道在,香火也冲不散。还有我房里的窗口,我总能看得到他离开夜园时候的样子,你该明白,因为你在平台看得到夜玄。”

提及夜玄,我心中更痛,强压制着问:“二夫人找我来,要讲什么?”

“你帮我离开好不好?”季樱桐压低了声音:“夜玄当日在灵祠的时候我帮过你。在夜园,我只能求你,因为你和我一样啊,你该明白我的感受。我想他,他也想我。他和夜玄是两兄弟,他们也是一样的,一样的为了女人疯狂,你理解对不对?佛堂又怎么样,只要他喜欢,我便肯。”

“你找他,然后呢?”我平静的问。

“然后…”季樱桐停了下:“然后我就跟着他走,去哪里都好。”

“若是他去琉国呢?”

“那我也去。”季樱桐笑了:“其实你该明白,换作你,也会去吧。”

“二夫人。”我心里虽痛,眼泪反倒没有了,一直以来恍惚于季樱桐的事情忽然现了一线裂缝,就像一面铜镜被击碎,一片清明:“我明白你的感受,我知道你在想他,可是我和你,不同!你为了夜白活着,他不在你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你不管夜白做了什么都不会怨,甚至于他出卖了所有的人,你都不会怨。可是我告诉你,我会,我会怨,甚至会恨。倘若不是今天,也许我会帮你,可偏偏是今天,你不该找我。我原谅夜白在南龙的海船上对我的羞辱,我原谅夜白瞒着我利用我做的一切,因为这不能完全怨他,主导这一切的还包括了我的父亲,更何况我也是自愿的。可是现在不同了,我自以为并不是个多么伟大的女人,我从不敢说什么忠君爱朝的话,仅做为一个人而言,我有我原谅的底线,夜白,他完全的破坏了这个底线。为了他一已私欲,他可以不顾所有人的感情,他可以利用所有的人,他可以背叛他的姓氏、背叛他的家人、背叛天印,甘当琉国的走狗。听说琉国攻占廊乡之后大肆屠城,他不心疼吗?他不气吗?他抓住海平海防司的官员就为了把海平变成第二个廊乡吗?季樱桐,他是为了你,他只是为了你,你高兴吗?高兴得起来吗?”

“我不想那么多。”季樱桐脸色越发的白:“我就是要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好!”我冷笑了下:“关于夜白的事情倘若是真的,想必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他,琉匪早晚攻进来,他会来夜园接你,若你觉得坦然,你觉得你仍旧可以接受一个杀人如麻的屠夫做丈夫,我没什么话好说。”

“你会帮我?”

“我不会阻拦,仅此而已。”

“你看不起我。”

“我对你没感觉,季樱桐。”我只摇了摇头,转身便走,想了想又停住,背对着她说:“别再说夜玄和夜白是一样的。他们不同。我的夜玄在杀敌,你的夜白,在卖国,在打着爱你的旗号卖国,天知道!”

出了佛堂,已经不再有想哭的欲望,季樱桐有一点说的对,我就是要他,就是要和他在一起。

夜玄,你若真的殉了国,我又何需难过什么,总归是要陪着你的,只是那红眠,若你不陪我,就让它凋谢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0 章

夜醉山的身体越来越差,槿姨衣不解带的伺候着,可仍旧不见起色。

他是悲极、气极,也许支撑着他的只有音信全无的夜玄,和并没倒下的夜园。

为灵祠添香油、每日敬香的人由季樱桐换成了我,上官未月和方氏已经懒于理会这些,夜玄没在,我们又有什么还可以争?

想离开夜园的人不止是季樱桐,还有上官未月。

季樱桐是没机会,而上官未月则是有机会也没那个胆量,她怕,她没有任何生存的本事,即使是有些私房银子,又有谁能保护她。

海平已彻底变成一座乱城,也是一座弃城。

出夜园采购日常生活所需物品的事宜,本是由槿姨负责,现在也交给了我。

似乎一夜之间我变得忙碌,很累,可我情愿。

每天,我都会给夜玄写一封信,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一封封的念给他听。若他不回来…至少…我不知道。

笨熊:

海平被包围了,是连以南的军队,还有夜白的海匪。就在现在,港口那边又有声音了,有炮,有火绳枪。我不知道这声音什么时候会停,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冲着夜园而来,总之,现在夜家在海平的产业都被抢空,唯独安全的就只有夜园。

老爷和槿姨念叨,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把全部的红衣大炮调走,他很内疚,因为他怕保护不了我们这些个女人。

我倒是不觉得,若琉军来了,又岂是一门红衣炮就抵挡得住的?更何况,我们还有那么多的火绳枪,笨熊,我的枪法可是你亲自教授的,你该为你的徒弟而骄傲。

昨晚我带了三辆马车去城里的铺子取粮,铺子虽然早被抢空了,好在地窖还藏了一批应急的,昨晚都安全的运回了夜园,足够吃上一段时日。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会挨饿了。老爷的状况不大好,可也没再恶化,他在等你回来,我们都在等你。笨熊,我们没能力保护夜园所有的范围了,可是保护慧庐是没问题的。因为慧庐是你的家,有你所有的回忆,同时还有夜氏的灵祠。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的父亲究竟为什么那恨夜家,究竟是因为他一生的挚爱,还是因为他根本从来没得到挚爱。槿姨和我聊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包括沐兰姑姑。她说,老爷那样的男人,何需对一个女子用强。

我没有回应她的话,因为我自己也不确定。可是这么多年了,老爷一直对你的母亲不能忘情,所以才会有了后来季樱桐和夜白的悲剧。

笨熊,你从没告诉我,秋天的夜园会那么美。可你放心,即使路过南坡,我仍旧没有抬头看那个红眠,因为我答应了你要等你一起的,可你要快点儿,赶在红眠凋零之前。

阿肥

正当我的信写到第五封的时候,有消息传来,第一批去廊乡进岛的人,被困数天之后,有的病亡,有的投降,有的战死。而夜玄却仍旧音讯全无。

第六封时,琉国终于攻进海平城,并大肆屠城烧杀抢掠,除了平民之外,还将海平城内有名的商贾富豪集中关押起来,逼他们交出隐藏着的所有财产。严刑之下,所有的人都被迫交了,以为能保住性命。可交了之后,死的却是满门。

暂时没有事情的,仍旧是夜家,因为夜白下令,封住了夜园所在的那条山路。

百姓不明究里,猜想夜白毕竟要顾虑自家产业,断不会尽了自家根脉。于是,竟有数千余名百姓试图冲破琉国的防哨冲上山想到夜园自保,可活着上来的,不到百人,密密麻麻的在夜园之外跪着。

老爷卧床已有几天,听闻外面吵闹无论如何都要起来看个究竟。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又是老泪纵横。

不止是老爷,那晚,我的眼泪也没有断过。

老爷吩咐昆安叔开了夜园的大门,近百名难民蜂涌而入。连日来的战火,让他们对夜家的火绳枪队惊惧已极,竟是前所未有的守起了规矩。他们中间根本没有壮年男子,全部是老弱妇孺,一个个面色饥黄、衣襟破烂、遍体鳞伤,只有眼睛的间或转动才能看出他们仍旧活着,仅是活着而已。

我咬紧了牙关,心中对连以南和夜白的愤恨近乎疯狂,这就是他们的居心,他们根本是故意放这样的百姓上山。

若老爷不放这些人进园,势必落下狼心狗肺的千秋骂名。若老爷放他们进园,以夜园的储备粮草又怎么能够挨得过几天?

可明知道他们的阴谋,夜家的人又怎么能够不管灾民。

槿姨扶着老爷,就站在慧庐的门前。老爷的拐杖死命的拄在地上,不住的颤抖。借着月光和灯笼,仍能看到老爷脸色愈发的煞白,白的似一片纸,眼里却燃着两簇火苗,恨不得烧尽同胞之辱、沦陷之实。

“夜老爷,求您救命啊…”一个年近古稀的妇人费力的跪下,哭号着扑地:“我这一把年纪没什么,我孙女还小啊,求夜老爷收留…”

旁边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怯生生的站着,小脸沾了泥巴,全身上下的衣服也没一处干净。

老妇人的哭号之后,众人的悲声此起彼伏,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求夜老爷收留。

此时的夜老爷,不再是海平百姓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他似乎是这些人唯一的希望,可事实上,若是夜白真的攻上夜园,最惨烈的恐怕也是夜家。

夜老爷自然明白这一点,可又怎能不收留…

“阿槿,安排一下,该治伤的治伤,该吃饭的吃饭,若培庐不够地方住,就搭帐篷,再不行就住进慧庐。”夜醉山撑着口气,努力说着。

难民们自然听到了,又是一阵悲哭,却总算含着放松下来的喜意。

槿姨只顾老爷高兴,哪会反对什么,忙不迭的应了。小香从我身后跑出去,那人群里也有她的亲人。

上官未月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扭身上楼。方氏踱到我身边,轻声问了句:“粮食还有多少?”

我怔了一下,从南龙回夜园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和颜悦色的对我,想了想:“本来够夜园的人吃一个月,如今…”

“一个月…”方氏脸色黯然,咬了咬嘴唇,犹豫着看向我。

我看着她的脸,早因怀孕浮肿,头发随便的挽着,竟也失了原有的光泽。身上的衣服也简单,若是夜玄还在,她断然不会如此打扮,可现在…

苦笑了下,却轻声回答她:“夜家所有人都没饭吃,也不会让你饿着,我会想办法。”

方氏眉头扬了扬,竟是像足了夜玄平时的神情,不再说什么,扶着小腹转身。却偏偏又停住,低声说了句:“我不会说谢谢,我是为了夜玄。”

“我也不需要你感恩,同样,我也是为了夜玄。”我回了她的话,正视着她。

她木然点了点头,有些笨拙的离开了。

周围喧哗起来,夜家的仆人们按照老爷的吩咐行动起来。不是没有抱怨,可更多的是甘愿。

我忙到深夜才上了楼,洗净了自己,坐在案前,研了墨,提笔开始给夜玄的第七封信。可直到墨快干,笔也没有落下,只是悬着,只在心里反复想着一句话:你活着,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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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我给夜玄的信写到第二十封的时候,灾难终于降临了。

那是一个白天,我正在慧庐自己的房里绣嫁衣,忽然就听到红衣大炮震耳欲聋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震得水杯晃了几晃。

忙跑到平台上,透过火绳枪眼朝大门处看去,果然,从山上偷潜上来的琉匪已围住了夜园,刚才那一炮,就已经轰开了夜园的大门。

夜家的火绳枪队面对琉匪的军队根本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此时已乱成了一锅粥,纷纷抱着头往慧庐里挤着,还有慧庐前面帐篷里的难民,纷纷惊叫着蜂涌而出,却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有的跟着火绳枪队往慧庐挤,还有的朝花园里跑,培庐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想必也是乱了。

大门被轰开后,一队琉匪迅速极快的喊杀着冲了进来,有的拿着火绳枪乱放一气,还有的直接用刀砍,我想喊,竟喊不出声,眼睁睁的瞧着一个琉匪追上个年迈的老者一刀砍向他后背,老者惨叫一声扑倒,双手向着慧庐的方向爬着,可哪里还有力气,鲜血拖了长长的一道,身后的琉匪狞笑着又追上来补了第二刀。

老者这次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生,只是拼了最后一点力气举起右手,抬起头朝慧庐看着、看着,眼睛再也合不上。

是昆安叔,他那双眼睛泛着血红…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掉泪,也许没有,彻骨的愤怒让我连难过的感觉都消失了,跌跌撞撞跑出平台,跑下楼,慧庐里果然已挤进许多的人,个个声嘶力竭的惊叫声,先跑进来的火绳枪队迅速而又费力的拉上三层铁门,外面还有人想挤进来,被根本来不及。

“眠姐姐!”是小香哭喊的声音,我恐惧的看向门外,可仍旧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瞧着小香被关在了外面。

“小香!”我的声音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出奇的尖利刺耳。

用力拔开涌过来的人,根本没时间认清谁是谁,我只是本能的往门口冲,我不能让小香被关在外面,绝对不能!

没等我冲到门口,几声火绳枪响声打在慧庐最外一层铁皮门上,屋内的人又是一阵惊恐的叫声。

“求你们了,开门,开门让小香进来!求求你们!”我脑袋里嗡嗡作响,浮现出的画面全部是小香像昆安叔一样血淋淋的扑倒的样子,腿发软,我几乎要给死死站在铁门里的火绳枪队跪下了。

“小眠,没用了,开了门慧庐就完了!”有人一把拉住我,大声的喊着。

我猛的回头,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乱成一团,竟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槿姨。几天而已,她也瘦的不成样子,原本润泽的脸颊陷了下去,可头发和衣着仍旧一丝不苟,丝毫没坏了大管家的端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