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站住,看着她,却不说话。

终于那女人先沉不住气,笑着站起来:“卓小姐是吧?”

卓小姐?以前别人都称我“卓老板”。

“夏长青派你来接替我吧?”我的声音很淡,与以往自己说话的口气并不相同。

“这也是夏先生的吩咐,实在不好意思。”她冲我假笑着,眼里是明显的得意。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个店本来就是他的,他让谁做老板就让谁做,我能理解,”我伸手轻轻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口气仍是不在意,抬头时冲着她笑,“既然做不成老板了,做客人也不错,这也算我做了Crystal的老板后第一次享受做客人的权利,替我开一瓶香槟,今天也算是值得庆祝的日子。”说着让待者带我到位置上。

那女人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卓小姐要点哪位为你服务?”

我停下,想了想:“就肖旭吧。”

肖旭很久才从他的化妆间里出来,看到我先是愣了下,然后才走上来。

“你终于出现了,”等看清我的脸又是一愣,“你瘦了好多。”

我笑笑,喝了口酒:“新老板怎么样?”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那边的女人:“比你差得远。”

“差得远也是你老板了,”我叹了口气,“不过半个月,没想到夏长青的动作这么快。”

“在你意料之中不是吗?”

“是啊,”我的眼睛看着酒杯中的光点,“却原来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他定定的看我:“非,你似乎变了。”

我扬起眉:“哪里变了?”

他摇头:“说不清楚,但你说不甘心的时候没有真的不甘心,这不像你。”

我不置可否,又喝了口酒,并不接他的话,道:“我走了,Crystal就是你一个人的Crystal。” 那个女的成不了气候

他笑笑:“你也知道夏长青没这么蠢,你走了,无非是撕了我的掩护而已,我该更小心。”

“那么我呢,对我的报复就到此为止吗?”我看着他,似笑非笑。

他的眸光一冷,半晌也不答我的话,却伸出手道:“这个音乐不错,我请你跳舞。”

我这才留心此时的音乐,想不起名字,却是我从音响店里买回的带子。

我把手伸给他,他握紧,牵我到舞池。

缓慢的挪着舞步,我将头靠在他肩上,脸贴在他的脖颈间,像一对极亲密的情侣,他一直不说话,只是轻拥着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

“下不了手吗,肖旭?”我的声音谈媚如丝,嘴唇贴着他的耳朵。

“有一点,”他居然承认,“不过你已经一无所有了,Crystal还有文雅都离你而去。”

他提到文雅,我的心就跟着痛了一下,表情却仍在笑:“是不是林若早知道文雅的病?”我放在他肩上的手忽然移到他的后脑,抓住他的头发,微微的用力。

他任我抓着,承认道:“是。”

“所以,这也是对我的报复之一?”

他不答我,腰上的手用力,带我作了个旋转:“生不如死吧?”他说,口气却并没有得意,带着莫名的情绪。

我一下子甩开他,两个人停在舞池,对视着。

“我会记着的,肖旭。”我脸上并没有气愤的表情,声音却极冷。

而他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这是你应得的。”

第十课(一)

我把头发扎成马尾,身上是前几年穿的T恤衫,牛仔裤,表情淡漠的站在“北华大学”门口。

“北华大学”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著名大学,历史悠久,人才辈出。

通常有这样一个定律,脑子与脸蛋成反比,与女性数量成反比,高智商的人集中的地方一般女性不多,美女更是稀少,从经过我的男学生脸上的表情,我知道,我在这里无疑是引人注目的。

没错,我有这个自信。

只是时过境迁,那份自信与虚荣,似乎对我已没什么意义了。

夏云逸看到我时愣了一下才走上来,有些疑惑的打量我

“怎么了?”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是不是款式太旧?半个月前我的衣服还都是各个品牌的最新款。

“没什么,”他又看了我一眼,表情古怪,“进去吧,学长应该已经到了。”

之所以来北华是有原因的,北华的历史系有一门是对本城历史的研究,各大事件资料全面详细,我之前一直在网上寻找西街暴动的内幕,可惜三言两语,言之不详。

夏云逸的学长正好在北华的历史系读研,借了他的关系,我才可以看到那些不对外的资料。

历史是枯燥的,历史系的资料室除了历史系的学生就少人问津,我和夏云逸到时资料室里只有他学长一个人在等着,是个长相一般的男人,看上去比夏云逸老很多。

“你们要看的都在这里了,”他指指桌上的一堆东西,眼睛不怎么敢看我,总是瞟我一眼又很快看向夏云逸。

男人都一样,我心知肚明,也只当未见。

“你们找地方去叙旧吧,我一个人就行。”寒喧完,我在那堆资料前坐下。

男人看看我,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行吗?”他指指屋里挂着的各色历史人物图片,和暗处透着阴森的书架上泛黄的史料,“我们学校的女生都不敢一个人来这里。”

我看了眼他指的那些东西,冲他绽出一抹令人眩目的笑:“没事,我胆子大的很。”

他当场愣住,定定看着我的笑,没了反应。

一旁的夏云逸瞪我一眼,轻咳了一声,拉住那位学长道:“学长放心吧,她的胆子比你我都大,走,我们找家茶室喝茶去。”

那学长这才稍稍回神,却已被夏云逸拉了出去。

室内即刻安静下来,我回头看着从书架的间隙间射进的一道光,带着无数细小的尘埃投在桌上的那堆资料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翻开。

一直到中午。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我拿起,是夏云逸发来的:学长说请客,我们在校门口的“香满园”等你。

我合上手机,转头看着早上还是阳光灿烂,此时却阴沉的天,要下雨了吗?

“西街开放为娱乐一条街的企划案由市工程总局卓平云工程师亲自企划开发,从而引发了西街暴动……”

低下头时,又看到前面文件上被我圈出来的一行字,翻了所有资料我父亲的名字只出现在这一处,没有图片,不过一句话而已,却足以被肖旭这样的西街人定下死罪,一个企划案,毁了一条街。

而娱乐是毒品下来最赚钱的行当,它帮助夏长青完成了资金的原始积累,建立现在的夏氏,而我父亲呢?死的太早,什么也没得到。

这世界太多的不公平,比如说现在的父债女偿。

一切似乎太可笑,但在林若和肖旭看来却那么理所当然。

卓非然,你甘心吗?为了这么可笑的理由?

屋外忽然一记闷雷,我动都没动。

早年丧父,随母改嫁,被养父强暴,怒极杀人,十年流浪,到现在的一无所有,我这样的人还需要报复吗?什么是仇恨?我这样的经历就足以让我恨透世人,而别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恨我?

我猛的站起身,屋外同时下起雨来。

**************

门被用力的拍了几下,我开门。

是夏云逸,被雨淋的一身湿。

“卓非然你搞什么?”他咬牙切齿。

“什么?”我用毛巾擦着头发,假装不明所以。

“我们在‘香满园’等你,你居然自己先回来了?”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当然先回来。”

“我不是发消息给你了。”

我想了想,终于承认道:“好像是发过,不过我不舒服不想去。”表情完全的不以为然。

“你……!”他顿时怒极,数落我的话就在嘴边,却生生的压住,然后忽然如梦初醒般的冷笑道,“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到底生什么气?”说着一甩手,转身就走。

我也不拦,看他气呼呼的走出去,随手关上门。

屋里还留着他的气息,我靠在门上,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整整十通未接,都是夏云逸打过来的,差不多每隔五分钟一次,正是下大雨的时候,可以想像他当时有多着急找到我。

为什么这么着急?是怕我还没想开,还是因为电闪雷鸣以为我出事?

我盯着屏幕眼神微微的转冷,人下意识的转头看窗外,雨又下大了。

我追上夏云逸时,他正在小区门口等车,一个人淋着雨,雪白的衬衫贴在身上,现在肌肉的线条,很完美。

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下时,我才跑上去拉住他,同时举高手中的伞替他挡住雨。

他正要开车门,人怔了怔回头,看到我微微惊讶。

“你出来干什么?”他还在生气。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见我不说话,他不领情的把伞推回到我的头顶,开门准备上车去。

“刚才是我不对。”我忽然说。

他一怔,不说话,人坐进车里。

我伸手挡住要关上的车门:“我道歉了你还要走?”

“我不接受。”他直接道。

“那要我怎样?”我有些无赖的看着他,而司机在前面催促着,我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夏云逸,你还说不喜欢我。”我忽然道。

他一愣,终于抬头看我。

我举着手机:“打我十通电话是担心我吧,男人担心一个女人,又非亲非故,不是喜欢是什么?”

他看着我手中的手机,眼睛闪了闪,又迅速的否认道:“是你想太多了,我怎么会喜欢你这种女人?“

“我是哪种女人?”依旧是上次一样的话

“你……!”他大概也想起来我们有过这样的对话,人有些恼火,却看到我在冲他笑,人愣了愣,而我趁机冲上去吻住他的唇,毫无预兆。

他的唇带着水气,还有一股甜香,我扔了伞搂住他,深吻下去,前座的司机无耐的叹气,按了下喇叭,他终于回过神,用力的推开我。

“这算是什么意思?”他的眼里带着狼狈,狼狈他方才的深陷。

我笑,妩媚动人,挥着手机道:“我只是在想,一个打我十通电话,又冒雨奔到我家来找我的男人,一定是关心我好男人,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不想再错失另一个。”说的诚恳而认真。

夏云逸看住我,似在考虑着我的话,半晌,终于眉微微的皱起来:“你在说谎,非。”

他还是没留下,关了车门走了。

我在雨中站了很久,捡起伞回家。

洗了个澡,看着窗外的雨,最近好像台风要来,所以风也是肆虐的刮。

还是不行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握着茶杯的手指,苍白纤细。

你也有被拒绝的时候,卓非然,而这才是夏云逸,不是吗?

你在说谎,非。

是的,我在说谎。

第十课(二)

“唐唐”的气氛其实与Crystal差不多,尤其在我加了个金色沙发以后。

Crystal易主,这条街上其他一些店的经营权却还在我手中,“唐唐”是其中之一,所以说我一无所有,还不见得,但我知道一旦合同到期,夏长青就会从我手中收回经营权,到时我就真的成了一无所有。

“唐唐”的头牌叫施卿,长相在牛郎中并不算出色,不过听说很有些手段,光顾过他的客人都说他的床上功夫一流,我已不复之前的风光,从其他牛郎的态度就可以知道,然而施卿对我却极客气。

他替我倒了酒,在我旁边坐下,衬衫衣领敞着,胸口的毛发若隐若现,确实性感非常,这些与肖旭不一样,肖旭是纯然的俊美,倾国倾城那种,气质妖魅让女人趋之若鹜,相较之下,施卿还是稍逊一筹。

“想什么?”看我盯着他,施卿轻笑,伸手将我掉落额前的流海拢在脑后,动作温柔而不轻佻,看来这头牌不是白当的。

我也笑,道:“想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他挑眉:“这话怎么说?”

我仍是笑:“这条街上只流行‘落井下石’,这是游戏的规则,我现在等于一无所有,你对我的客气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除非你有企图。”

施卿眼光流转,听我这么说居然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看上去爽朗而有魅力。

“我还真有企图。”他承认道。

“哦?”

“现在这条街上都在传,说你在西街上待不长,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待不长?”

“合约期一到这些店都将不属于你。”

我一怔:“你听谁说的。”问完才发觉自己问的很傻,这无非是赶尽杀绝,所谓传言不过是有人放出来想让我不好过而已。

“既然是传言就很难找到源头。”他看着我的表情,道。

我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拿起他给我倒好的酒,手指在酒里搅了一圈伸进嘴里轻轻吮,不知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有喝酒的缘故,口感极涩。

“说说看你的企图。”我道。

他看我动作,道:“你有没有想过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地是你自己的,店也是你自己的,没有人抢得走?”

“西街上吗?”

“不,东街。”

“东街?”东街不是属于林若的纵橫公司?

“我的一个客人准备买下东街,我想从中分一杯羹,但资金不够,”他忽然认真起来,“做牛郎我已经做腻了,想找个合伙人一起开店。”

“所以你找到了我?”我穷途末路,但至少还有些钱,他的如意算盘打的不错,但我脑子里却想着东街要出卖的事,林若为什么要出卖东街,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似乎离开西街半个多月我的消息就不灵通起来,

“你不考虑一下吗?”施卿以为我在考虑他的见意,“两个人合作,总好过连所有权都没有强。”

“知道为什么要出卖东街?”我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怔了怔,还是答道:“似乎是纵橫急着想用钱。”

急着想用钱?便宜买进再以正常价买出,纵横赚到的可不止一小笔,而这笔钱足够让一个频临破产的公司走出危机,这意味着纵橫这段时间会有大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