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姐,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见意?”施卿终于看出我有些走神,

我喝了口杯中的酒,点头道:“好,我会考虑。”口气有赶人的意思。

施卿对我的答复显然不甚信任,他看我一眼,终是没再说什么,站起来,走回客人中。

看他走远,我仰靠在沙发里,抬首看着头顶的彩灯,眼微微的眯起来。

其实他的建议不错,不止是钱,他应该还看中我的经营能力,地是自己的,店也是自己的,两人合作再稳当不过了。

是不是该接受他的建议?将往日的人和事统统摒弃,试着心平气和,与世无争的活下去,还是不管不顾继续着我的恶梦。

我闭上眼,心里那两股力量又开始互相拉扯,与这几天每个被恶梦惊醒的夜晚一样,是继续还是放弃,永远想不明白,人不知不觉中又是一身冷汗。

你在说谎,非。

夏云逸临走时微微失望的表情还在我的眼前。

那天完全是无意识的,像出门时随手关门一样自然,只要是机会,我就抓住,完全的条件反射,所以我知道我仍有野心。

野心仍在,心念已死

该怎么做?我不能犹豫太久。

买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后,似乎从没有用过这里的厨房,成了摆设,烟尘不沾。

今天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冲动,忽然想自己做饭,并没去“唐唐”上班,买了一堆食材,准备做几个家常小菜。

即使三年不近庖厨,我的动作仍是熟练,毕竟从十多岁开始我就经常与厨房为伍,干净的肮脏的,精致的粗陋的都经历过。

手中的食料三两下就清洗干净,动手做菜时才发现自己漏买了鸡蛋,瞪了一桌的食材半晌,换了衣服出去买鸡蛋。

穿着T恤,牛仔短裤,脚上是夹脚拖鞋,在小区里随意的走,小区门口的地方有个专门买鸡蛋的小店,我走了进去,问店主要了袋子一个个的挑。

店里,电视机开着,店主边打着毛线,边看新闻。

“之前重新得到805市政工程投标权的夏氏,协同中康集团和纵橫企业三大企业共同竞标价值上百亿的805整项工程……”

我挑鸡蛋的手停了停,抬头看电视里,夏长青,夏云逸的母亲,还有陈起蝶(只不过是个傀儡),三个人握手淡笑着。

805工程,以三家企业单个的实力只能分一杯羹,现在合在一起,实力长了三倍,标下整项工程完全有可能,怪不得之前林若要出卖东街,不过是为这项投标案添砖加瓦。

只是这是她复仇行动中的一步吗?是不是太大手笔了?

我看了电视上的夏长青很久,终于拎着鸡蛋往回走,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不去,认真细究却又毫无结论

走到自己住的那幢楼时,看到有人站在楼下,双手插进口袋,只看身影就已是风姿出色。

是肖旭。

我很意外。

肖旭只是平常打扮,人居然有些憔悴,看到我,也不问好,只是定定看我。

我站住不动,道:“你怎么来?”

“想你了,来看看你。”他微微的眯起眼,眼里带着淡淡的阴郁,这不像他的样子。

“是吗?”我淡笑,知道他来必定有事,却也不问,道“既然看到了,没事我上去。”

心想他应该会叫住我。

果然。

“非。”他叫住我。

我回头。

他垂眼看着地上,似乎犹豫着,半晌才抬起头说了一句:“最近小心点。”并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说完,没等我答话,转身,走了。

我立在当场。

知觉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十课(三)

两个男人在拥吻,在离“唐唐”不远的巷子里。

东街有同性恋酒吧,这样的场面并不少见,所以我没多看一眼,直接进了“唐唐”。

我刚从隔壁的Crystal回来,肖旭不在,店里有些乱,客人换了些新面孔,厕所里有人在吸大麻,这不是好现像,Crystal在坠落,我现在只看到大麻,如还有更严重的,弄不好会拖累整条西街。

若是之前,我会把将大麻带进店的人手砍了,只是我现在是局外人,不再是西街的女王,夏长青的西街,与我无关。

心中莫名的感慨,荣辱原来只在一夕之间

也许真该考虑一下施卿的建议,对西街我已经倦了。

东街,远没有西街来的繁华,却沾了东街的光,人流量很高,林若买下东街基本没做什么改造,还是原来的样子。

“靠西街的半条街作为西街的延伸,开办酒吧等娱乐设施,另外半条街还是给居民开餐馆。”施卿说着东街的规划,手上的一串白水晶链闪着光。

我盯着那条水晶链,想了想:“你出得起几成的款?”

“五成不到。”

“那你四我六,但我要看一下合同。”我替自己点了根烟,道。

“你同意了?”他有些吃惊,没想到我答应的这么快。

我没答话,吸了口烟,嘲天吐着雾,算是默认。

“我这两天就把合同准备好给你。”他显得喜形于色。

没错,作为牛郎,最大的梦想就是拥用一家属于自己的店,梦想近在咫尺,他怎么可能不兴奋,而相较于他,我却没多少兴奋,对我,我只是做了选择而已。

我回转身。

对面就是西街,东西两街不过只隔了一条马路。

白天的西街,人流不多,各色的夜店关门闭户,看上去安静而无辜,完全找不到晚上灯火辉煌,极度糜烂的影子,我站住不动,看着阳光自屋顶照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心里不由感叹,这就是西街,我主宰了三年的西街。

心里有丝怅然,却又觉得如释重负。

何必感伤,不过是过眼云眼而已。

“今天,警方突击了位于西街的好几家夜店,从多家店中搜出摇头丸,迷幻剂,大麻等多种种类的毒品,因为涉及的夜店众多,警方怀疑整条西街已经成了毒品份子经销毒品的大市场,因此从即日起对整条西街做24小时不定时突击检查。”

我坐在咖啡吧里,对面的男人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今天肯见我,无非是因为我突来的事件。

他依然英俊,不再年轻,却仍有无穷的魅力,即使现在是皱着眉。

“你干的吧?”夏长青向来不说废话,第一句就直奔主题。

“凭你的人脉,再开门营业不过是几天后的事。”我答非所问。

“回答我的问题。”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不是。”我否认。

“真的不是你?”他眼中有不信任。

我笑笑:“既然你心里有定论,何必再来问我?”

他细长的眼闪着精光:“你是在怪我对你太无情?”

我笑,他这句话问的有失水准,怪?我和他之间存在这种类似人类的情绪吗?不过是操控者与棋子之间的关系。

“如果没事,我先走。”不想与他多说,我站起身。

“你胆子变大了。”他没动,头也没抬,只是冷声道。

“是因为我不再是你的棋子了。”我站住,不用再揣测他的心思,随口答。

“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下一步?”我转头冲他笑笑,“你知道的还问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出去。

第一次,是我把背影留给了他。

心里有痛快的感觉,我知道还在咖啡吧里的人一定很怒,我走出门外,看着满眼的夜色,我忽然想大笑几声。

只是夜风又让我冷静下来,我倚着门,点了支烟。

我猜,那是肖旭做的,使整条街停业整顿并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夏长青与毒品扯上关系,只要更多人知道西街是夏长青的,那么夏氏的形象必定受影响,他手头还有投标的案子在进行,这点差错足可以致命

这一招够狠,却并不是妙招,如果合作竞标是报复的一环,现在这一招无非是自己给自己按了块跘脚石,鱼未咬足饵就收网,我是林若就不会这么操之过急。

难道林若和肖旭出现了分歧?

虽然觉得不对劲我却不想细究,因为这些予我已没有什么关系了不是吗?

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看着上面的来电人,我接起来。

“怎么样?”我沉着声音。

“如你所预料的一样。”那头说。

施卿已经将合同准备好,我一到“唐唐”他就拿给我。

我看了一眼,放到一边。

“非姐?”施卿对我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搞不清状况。

我眼睛看着他手腕上的白水晶手链,没有说话。

“难道你改主意了?”他有些发急。

我手头刚吸了一半的烟直接扔进身旁的红酒中,烟头发出“滋”的一声。

“其实我是真的想开家店,施卿。”我说

“那……有什么问题?”

“只是你却没有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他疑惑,强笑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知道Crystal的中文意思吗?”我轻笑一下,忽然问道。

他一怔:“不是水晶的意思。”

“最早的时候,我不过是好玩,送给过Crystal前三位的牛郎各一条水晶手链,肖旭是紫,文雅是黑,白熏是白,反正是不值多少钱,送了以后没多久,它们各自就不知去向,我也已经忘了有这回事,没想到现在却在你的手上看到了白熏的那串,是白熏的吧?”我着他手上的手链。

施卿下意识的看了手上的水晶一眼,表情微变,否认道:“不是,是客人送的。”

我伸手拨了拨那串链子,他反射性的往后缩,我吃吃的笑:“是啊,不过是水晶手链,随便就可以买一条,所以之前看你戴着它我也并没有在意,只是施卿,你喜欢男人吧?

突来的问题让施卿明显一怔,他看住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据我所知,白熏其实也是喜欢男人的,”我的手指在他长满毛发的手上滑过,“一直都知道白熏有个相好的在‘唐唐’,原来是你。”

施卿看着我的手指滑过他的手背,缩回手,牛郎分两种,一种做女性的生意,另一种则是男性的,两类之间界定分明,绝不混淆,Crystal和“唐唐”的客人都是女客,是绝不容许有同性恋倾向的牛郎,一旦发觉,按规矩是要立刻走人的,之前白熏之所以没走,不过是因为他是第三位的牛郎,我惜才而已。

所以施卿应该不会轻易承认。

“是我,又怎样?”意料之外,他却承认了。

“没怎样,”我有些意外,笑道,“虽然有规矩在前,但对我来说能带来盈利才是硬道理,所以你的个人喜好本来就跟我无关,我关心的是,你因为白熏的缘故其实很恨我吧?我听说同性的爱情要比异性的深刻的多,所以你拿开店作为晃子想要报复我吧?”

“这是两回事?”他马上跳起来,脸上有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误会,“非姐,我说什么你才能相信我,我真是想开店。”

“想开店不假,但是你合同上的那家店,”我拿起被我弃在一旁的合同,“这家店已经在你的名下了不是吗?”

我看他怔住,又道:“有人把这店送给你了,利用了你对我的恨,让你布了这个局陷害我是不是?”

施卿虽和肖旭一样是头牌,却远没有肖旭那样沉得住气,我底牌一翻,他已经有些慌神:“非姐,这可是无凭无据。”

“无凭无据又怎样?你知道的,我卓非然纵横西街,从不讲证据,只凭喜好,虽然我现在没落了,但对付你这样一个小小的牛郎却还是有办法的,说说看,谁要你这么对付我?”

施卿的脸色已有些发白,看我云淡风轻的笑,咬咬牙道:“没有人。”

我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那杯红酒,抬手慢慢的往他头上倒,那个烟头挂在他的流海上:“是个女孩子吧,现在的话,应该大着肚子?”该是卓晓羽,林若不会使这种小儿科的手段。

“你怎么知道?”施卿瞪大眼。

“回去告诉她,好好带大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再给孩子造孽了。”孩子是文雅的,看在文雅的份上,我不会同她一般见识。

不看施卿惊讶的表情,我深吸了口气,沉声道:“滚!”

第十课(四)

我没想到夏云逸会再出现,在我楼下徘徊很久,却始终没有上来找我的意思,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我在楼上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拉上窗帘,继续睡觉。

醒来已是晚上,人下意识的再往楼下看,路灯亮着,小区的水泥路上只有溜狗的人。

也许已经回去了。

我慢呑呑的洗漱,随意化了妆,看一下时间,心里想着,找哪里吃个饭,就可以直接到“唐唐”上班了,现在的生活似乎过的越来越漫无目的。

开门,外面闷热的空气冲进来,我有些受不了的别开脸去,等适应了才往外走,然后就看到坐在门口的夏云逸。

他看着我走出来,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表情。

“我本来想,我等到八点钟,你不出来,我就走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极端别扭,站起来,顺手拍去身上的灰,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

我的样子有些奇怪,我看着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垂下头,同时走道里的灯暗下来,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父亲让我和晓羽结婚。”黑暗中他说。

说的有些突兀,我怔了怔:“这不是好事?”夏长青想借卓晓羽大着肚子,趁机与纵橫联姻,只是林若未必会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棋子。

“我不想娶她。”他道。

“你不是之前还为她要死要活?”我话里有嘲讽的意思

他没听出来:“那是以前,这段时间我和她都变得太多。”说的有些怅然。

后面的半句话时,灯亮了,我看到他的脸,矛盾的。

我冷眼看着:“你来找我,就是来感叹世事无常吗?”

我终于转头来看我,眼神闪烁着,看得出,他犹豫着什么说不出口,但终于下了决定似的,说道:“很奇怪,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与其被逼着结婚,还不如相信你那天在雨中说的话是真的。”

“哈!”我轻笑,再笨也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却只觉得这是玩笑,冷着声音道,“我没空在这里听你玩笑,我还要上班,你没事可以回去。”说着越过他,下楼去。

手臂被他同时抓住:“你不想信吗,非?”

我被迫停住,头也不抬直接摇头道:“不信。”

他用力吸了口气,似有些生气,却不争辩,靠在旁边的墙上,拉住我的手没有放开,呼吸声离我很近。

“不管你信不信,但这段日子我真的满脑子都在想你的事,我从没试过这样,什么事都做不了,我想我是发神经,但我父亲一跟我提晓羽的事,我第一个想法就是跑来找你。”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口气有些无耐,似自己也难以置信。

我微微愣住,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多半时候他对我的态度是别扭而怒气冲冲,而现在的情况,算不算表白?我下意识的挣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中邪了,胡言乱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