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静下来,拉过他那只手,手上伤痕累累,伤口处往外渗着血。

“快去找医生吧,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我语气冷淡,没有任何感情。

他用力的抽回手,颓废的靠在墙上,那骨骼间的疼痛似乎让他清醒过来,他惨惨一笑:“我不该追出来的。”

我转头看了眼院门外,门外的记者隔着门看到我们刚才的争吵,已经蠢蠢欲动。

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想转身走了,却又停住,看着他道:“这场战斗中不需要感情,更不需要爱情,所以夏云逸你最好收起你的感情来,不然你只会被利用。”也许是提醒,也许不是,我说不清楚。

“就像你,像我父亲那样吗?”他一笑,“我不想变成你们那样,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

“那就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你呢?你为什么不离开?这场战斗中,你想要得到什么?”他反问。

“我什么都想要?”我的眼神变得疏离,“只有这样,自己的命运才不会被操纵在别人手中。”所以我要很多物质的东西来保护我,从我被养父强奸,流浪街头,受尽欺凌开始。

“所以你其实只是没有安全感,你什么都不想要。”他一针见血。

我怔住,没有安全感?我吗?多可笑。

“夏云逸你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我冷笑,凭什么他可以用这么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我就是很了解你,卓非然!”他不甘示弱,“从你那次哭倒在街头我就知道你不是表像那样。”

我人一僵,回头瞪着他。

“文雅死了,本来一切都可以重来,但你其实连离开你现在的生活,离开这个城市的勇气也没有,因为这会让你觉得很不安全,所以你在任何情况下宁愿选择不相信,不相信文雅是爱你的,更不相信我会爱上你。”他的声音并不响,却在长长的走廊里回荡开,然后又猛的静上来,像被抛起的汽球又落回地面上。

我很少生气,极少,此时不知怎么了,他的话让我如被揭开疮疤一样痛:“住口。”我几乎反射性的甩了他一巴掌,眼泪同时被逼了出来,没人敢这样和我说话,没人敢这样窥透我的心事,凭什么这样说?凭他这个半路跳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的富家子?

不知是被我打了一巴掌的缘故还是看到我的泪,他如梦初醒般,似乎自己也不相信自己刚才说了那番话。

“非?”他淌着血的手向我伸过来。

我朝后退了一步,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怒到极点,混乱到极点,却又完完全全的无言以对。

“夏云逸,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只能抛下这话句话,用手抹去这不知所谓的眼泪,转过身往院外走。

几个记者已进到了里面,看到我冲上来,我戴上墨镜,来没有来时的好心情,拨开他们,往院外而去。

其实你什么都不想要,你只是没有安全感。

所以你宁愿选择不相信,不相信文雅是爱你的,我会爱上你。

一直是这两句话,不断不断的在我脑子里回荡,逼我不停的想,是这样吗?不是这样的。

果不期然,第二天夏氏的股票大跌,一周后夏云逸正式上任夏氏总裁,又是一周后,夏氏宣布与中康合并,夏氏股票反弹,同月,林若在应对媒体时“不小心”说漏卓晓羽与夏云逸的婚事,夏氏股票飙到历史以来最高。

一切似乎一气呵成,而在我看来,一切其实是安排好的,我甚至怀疑夏长青中风的真实性,但不可否认的是,夏云逸从此是他手中的棋子,他通过合并与联姻完成了夏氏,中康与纵横间的捆绑式合作,目的应该是一起应对肖旭与陈莺的陈氏企业,竞标大战正式开始。

一切似乎没我的事了,我只要手持那百分十五的股票祈祷这次投标夏长青能赢,我好分一杯羹,但很显然有人不肯放过我。

西街的毒品案的矛头终于指向我,我这个西街曾经的女王,所有事务都以我的名议在操作着,只有人稍稍给警方指点一下,警方很容易就找到我,就这样在文雅的事件以后,我又一次被请进了警局。

较之之前的杀亲案,这次的毒品事件显然要严重很多,夏长青一方绝不是陷害者,因为没必要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毒品事件由谁挑起的,谁就是加害者,当然要加害的人并不是我。

不过是第二天,我见到了肖旭,他新婚后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剪短了头发,显得比原先阳刚了些,却仍是英俊非常。

“其实只要你一句话,非。”他坐在我对面。

“一句话?说是夏长青指使我的吗?”我轻笑,“你这样等于是让我承认我有罪,虽然不是主谋却是帮兄,肖旭,你对得起我。”

他看着我,停了停才道:“知道西街毒品案发后我为什么迟迟不走下一步吗?非,我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并不想与我合作。”

“这样说来是我自作自受?”

“不,”他摇头,“是我厌倦了。”

他站起来,背对着我,我看着他的背影,无论什么角度,他都是无可挑剔。

“我一直认为我们是最相配的,非,不管你信不信,即使想报仇,我都想着要为你留条后路,只是除了文雅,你其实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轻吸了口气,回过头,看着我,“后来我被林若踢出局,你同时失去了文雅,我其实已经找上了陈莺,但我还是回来找你,希望你能与我合作,这是我做过得最蠢的一件事,但当时你没有接受,我真的很失望。”说完,他停下来看着我。

“所以呢?”如果这是表白,很遗憾我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

“所以我迟迟不愿走的一步我现在走,要么你替夏长青背黑锅,要么你把他拖下水,我现在不是找你谈合作,而是逼迫,你做不做?”他的声音有明显的冷意。

我轻哼了一下,这才是肖旭的本质吗?我看到了另一个夏长青。

“有烟吗?”我却忽然道。

他并不习惯抽烟,却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扔给我,没有拆封。

我抽了一支放到唇间,他递火过来,我看他一眼,才把烟凑上去。

“告诉我一件事。”我抽了口烟,才道。

“是什么?”

“林若跟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他一怔,看着我:“林若没有跟你说吗?”

“没有。”

他又坐下来,并不卖关子,直接道:“林若和你父亲生下了卓晓羽,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我盯着他,愣在那边。

“林若以前在市工程部是你父亲的秘书,两人瞒着你母亲在当时的西街租了房子同居,当时西街多的是外来人口,所以大家都以为他们是来这里工作的外地人,你父亲就是在当时看中了西街那块地。”

我的眼用力的眨了眨:“然后呢?”

“然后你父亲出事,林若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不敢认尸,而是带着女儿连夜失踪,邻居们就用你父亲在西街用的假名向政府报了死者姓名。”

“我母亲以为父亲还在出差中,却不想几天后父亲的一位知道内情的同事向母亲报了父亲的死迅。”我接着他的话说,本来尘封的记忆,因为肖旭的话忽然一点点的浮出了水面。

“这些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原本一直相信她是恨夏长青的,但真正恨的人其实是你,”他看着我,“我已经说了你想知道的,非。”

我仍然沉在那段记忆里,父亲的形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母亲的哭泣。

原来,这就是真相。

“好,我答应了。”我听到自己说。

第十三课(一)

好,我答应。

但其实,没那么简单。

双方对敌,用的招术可以很多,很不巧,我成了其中始用的第一招。

不用毒品案真的成立,只要拖夏长青下水,破坏他的名声就可以,而我,只要我一承认,下辈子就完了。

肖旭这一招真的很狠,既将我制于死地,也算准了我定会拉夏长青下水。

只是真的要拉他下水,也要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毒品案是妄加之罪,我怎么可能认罪,然而接下来的一件事让我觉得我真的是走投无路。

审迅我的是个中年的警察,有些发福。

“这段时间我们对你做了仔细的调查,鸭店老鸨,参与犯毒,斗殴,还有几项伤人罪,最主要的是你通过你的店盗取商业机密。”他将一本侦迅记录放在我面前。

“证据呢?”我看也不看那本记录,只是冷笑。

据我所知警方还没有到这么神通广大的地步,不过一天时间,便将我的罪名一一例举,除非有个很了解我的人向警方告秘,不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盗取商业机密的事,除了文雅,就只有肖旭知道了。

很好,肖旭,你是想让我翻不了身。

“证据我们会一样样的收集全的,卓小姐,但最好你能自己坦白交代,这样也好减轻你的罪。”

“交代?既然你们已经用这么厚的一大本例举了我的罪,还要我交代什么?”我拿起桌上的本子,又用力扔在桌上。

“交代你受谁指使,商业机密对你本应该是没什么用的。”警察盯着我,眼中有一抹几不可闻的诡笑一闪而过。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些什么,冲他微微的笑:“你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什么?”他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声音下意识的拔高。

“不急着让我承认罪行,却直接问我主使者,是不是拿人家钱太多,心有点急?”

是肖旭吧,昨天还只是毒品案,今天却例出我所有的罪,前者是子虚乌有,我还可以争辨,但后者却桩桩属实,他是想逼我到死地,没有争辩的余地,非拖夏长青下水不可。

只是又很奇怪,以肖旭的作风,昨天来见我时就可以把所有挑明,何必今天再收买个警察来逼我就犯?现在的情况,颇像他在前面找头炮,后面又人跟近了一步。

但那人又是谁?

“我要见我的律师。”事情变得复杂,我闭口不想多说一句话。

警察瞪着我,我也看着他,加了一句:“这是我的权利。”

拘留期间应该是不许律师以外的人探望的,我正等着我的律师来,看看他对我现在棘手的问题有什么意见,只是律师还没到,我又一次见到了肖旭。

这次,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不过只隔了一晚而已。

我坐在审迅室里,他一推门进来就只是在门口站着,并不走过来。

“我只有一句话。”他站在门口,正好是暗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整个人有些阴郁。

“是什么?”我心里猜测着他这次到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有什么事发生?

“毒品的事……算了,你不必认。”他气息有些急,似犹豫了一下才说出的话。

“为什么?”我反射性的问道。

“没为什么,”他的声音转冷,继而似自言自语,“对付夏长青不是只有这一种办法。”

我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人下意识的站起来,走近他,想看清他的脸,他自暗处盯着我,人没有动。

“为什么我有种错觉,是你忽然下不了手了?”我嘴角微微一扬,伸手抚上他的脸,他仍是盯着我,没有拉开我的手,“还是有什么事发生,肖旭?”

好久。

“呵!”他轻笑了一下,终于拉开我的手,视线定在我脸上时,笑容此住,“你觉得是前者还是后者?”

“后者?”我想也不想。

他眼神一滞,定定看我,道:“那就是后者。”说完眉忽然皱起,却不说什么,竟是要走。

“肖旭。”我叫住他。

他停住。

“你把我以前做的事情都告诉警察了?”

“什么?”他回过头来。

“没什么,”我笑,“只是今天警察忽然说我以前利用开店之便盗取商业情报。”我说话时看着他的表情。

他眸光一凝,随即恢复如常:“看来警察的办事效率提高了。”

“看来是这样。”似乎不是他。

如果不是肖旭,那就只有一个人,肖旭明白,我也明白了。

有人比他狠,比他做的彻底,所以才能成就大事业。

“帮我问候你的太太,”我又凑近他一点,替他扣好敞开的衣领口。

他任我摆弄他的衣领:“我会的。”

我一笑,放开他:“刚才你说的话,可不要后悔。”

他看住我,轻笑:“也许。”

他转身走了,我立在当场。

“其实我有点相信前者,肖旭。”我自言自语,只是他听不到。

但如果是前者,又是为什么?

我抬头看着头顶昏黄的灯,肖旭,我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第二天,我被释放,由于证据不足。

一切有点像闹剧。

韩秋来接我,我看着外面阴沉的天,有些恍惚。

“陪我去个地方。”我对他说。

于是两个小时后,我又来到了上个月刚去过的墓园,上月是手捧鲜花,这次却是空手而来。

不过是一块石碑,一个月里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又一次站在父亲的墓前,照片上那张曾经给过我无数次勇气的脸,此时却像在讽刺。

“我会将母亲的墓迁走,既然你生前就想着其他的女人,”我对着照片,“而我,再不来看你。”我冷着声音,心里有种麻木的感觉。

风在同时变大,一下吹起我的发,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鬼神,但我却觉得那是他的怒气。

我冷笑,伸手抚过他的照片:“怒吧,这是你该付的代价。”缩回手,不再看他,转身出了墓园。

阳光忽然在此时灿烂,我心中有种痛快的感觉,那种在警察局中一直包围我的沉闷被一扫而空,而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办。

“我找陈董事长,就说我是卓非然。”我坐在墓园的阶梯上,拨了电话。

电话那头隔了好久才有人接。

“卓小姐找我什么事?”陈莺完全是公事化的口吻。

“也没什么,只是谢谢你高抬贵手,没有制我于死地。”我直截了当,口气带了些讽刺。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的声音冷淡。

我轻哼了一下,不与她玩这种装糊涂的游戏:“这样吧,我做个投资,我看好陈氏会在这场竞标中胜出,所以我现在就将我名下那百分之十五的中康股份投给你,任你使用。”

那头沉默了半晌才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百分之十五是你的了,与其我与夏长青单打斗,不如寄希望于你。”

“我还是不明白。”

“你明白的,陈董事长。”没必要解释,她当然是懂的,我说完正要挂电话。

“好,那我收下你的好意,”那头陈莺忽然道,“但是你以后最好离肖旭远一点,不然单单这百分之十五,是不够的。”说着,先我一步挂了电话。

果然是厉害的女人,我看着电话,半晌才回过神,觉得方才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没错,刚才那百分之十五与其说是投资,不如说是我送给她了。

如果毒品案是肖旭给我按的罪,那么让我死的彻底就是陈莺的厉害,让我无法回头,只好拖夏长青下水减轻自己的罪,她的手段绝对狠辣。

然而不过两天时间,我又重获自由,这决不是场闹剧,而是陈莺向肖旭作了妥协,虽然我不清楚肖旭为什么忽然放手,这百分之十五就是还她人情。

虽然这人情还得窝囊,但有人既然瞬间要你生死,这人情就变得有理可循了,而且有一点没错,这百分之十五在陈莺手上,夏长青只会败得更快点,这何尝又不是一种投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