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无法接受,但石暮尘已经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现实,他下意识收紧了怀里的人,这一次是真的怕了——假如说李贺针对的主要还是他,那梁雨柔作为一个女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薄晓微的。

天,让他去死吧!被凌迟也好被炮烙也罢,什么酷刑都可以,只要别把她扯进来!他接受不了她可能会因为自己的罪孽而被残忍伤害的事实,他无法接受!

梁雨柔款款步入房内,白脸男立刻向她恭敬地颔首,她也点点头:“你干得不错。”

即使是傻子也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了,更强烈的绝望让薄晓微反而淡定起来,她惨然一笑:“是啊,好久不见。”

梁雨柔步履轻盈地走到他们面前,接过薄晓微手里的股份转让协议,看完以后微微一笑,顺手就撕成了碎片。被枪顶着的李贺顿时急火攻心:“你他妈的干什么?不是说好了全凭我处置吗?”

梁雨柔柔柔一笑,似乎和从前并无区别,却让石薄二人不寒而栗。她起身踱到李贺面前:“让你处置?让你得了股份就放他们离开?”

李贺用下巴指了指石暮尘:“他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不够出你的气?”

“你说呢?”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为了利用我而接近我,最后又为了别的女人让我在订婚宴上出丑出尽的男人,打一顿就好了?没看出你是这么仁慈的人呢。”

不是吧,这个女人胃口这么大?看不出来。李贺暗暗咋舌,但无奈自己的命也被握在别人手里,他也没办法:“那随你吧,不过我劝你不要闹太大,差不多就可以了,你爹再有权也压不住杀人放火啊。”

梁雨柔神色诧异地望着他:“杀人?放火?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李贺一听顿时放下心来,看来大小姐还没气到发昏,理智犹在,却不料她的下一句差点吓去他半条命——

“这种事,你做就可以了。”

说着,她对白脸男点点头,白脸男便放下了抵住李贺后脑勺的枪,转而把枪交到他手上;李贺当然是不敢接,却被对方硬是塞进了手里。他刚要表态自己不愿意杀人,房门却再次被打开,一个略显臃肿和笨拙的身影忽然出现,用疑惑而莫名的眼光扫视着房内的一切——

“小草儿!?”李贺立刻傻了眼——她怎么会出现?而童珊也在看清屋里的人员构成后,惊骇无比地失声叫出来:“你…你们在干什么?晓微!你怎么会在这里?”

把她带来的男子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李贺立刻冲上去扶住童珊,神色紧张:“你没事吧小草儿?”

童珊只是有惊无险,她站稳后立刻捉住他的衣襟:“怎么回事?你同事说你在云南出了车祸,叫我立刻过来看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可…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晓微也在这里,是你抓了他们吗?”

李贺嗫嚅着嘴唇,实在是无言以对,他只能忿忿将视线转向那个正悠闲看戏的女人:“梁雨柔!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她眼神依旧无辜:“怕你下不了决心,所以帮你一把咯。”

说着,她使了个眼色,一直在旁边等待指令的打手于是纷纷围上来,将童珊扯离李贺的怀抱,拖到薄石二人身边一起看管起来。李贺急了眼,失去理智地举起枪对准了梁雨柔!后者却没有半分惊慌:“开枪啊,一条命换你一家三口,哦不,还有你弟弟和他的女人,五条人命,很划算。”

李贺一听果然颓了,他只好放下枪,近乎崩溃地吼:“你他妈到底想让我干嘛?!”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梁雨柔有些无奈:“算了,再清楚点吧。”

说着,她缓缓步向鲜血淋漓的石暮尘,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声音轻柔悦耳,却仿佛来自地狱般阴冷:“石大哥,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么?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爱你,但我还是必须承认,你是在那个人之后,最令我心动的男人。我本以为你会带我走出过去的阴霾,却没想到,你比他还不如。”

“对了,我还没对你详细说过他的故事吧?他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因为身份的关系追求我的人很多,但他和他们都不一样,他的眼神那么干净纯粹,对待我的举止态度也是那么温柔而尊重。他说不喜欢我的身份,让他觉得很有压力,他说很想带我一起私奔,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由他来养我,”

她顿了顿:“你们长得也很像,眼睛都会说话,笑起来也一样温暖。”

石暮尘紧贴住薄晓微的身体,一直在暗中为她解着绳索,面上却不动声色:“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我到他家去找他,本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撞见他带着别的女人回来。我急急忙忙躲到楼梯拐角处的死角,听见他醉醺醺地对那个女人说他早就受不了我了,要不是因为娶了我之后能在政坛平步青云,他才不愿意和这样一个死鱼般的女人结婚,他们在门口又亲又摸,淫|声|浪|语不断,我就听着,一直听着。”

“你知道吗?我真的太爱他了,可是活着的他真的太不可爱了,还是死了以后更乖巧,更安静。”她露出了甜蜜的笑容,从袋中摸出一枚物事,石暮尘勉强睁开肿胀的眼一看,确实觉得有几分熟悉,仔细一想——那不是之前在她那里看见过的那个骨雕么?

“你看,是不是很可爱?”她像摩挲着情人的面庞般轻轻摩挲着骨雕:“只可惜我不太会手工,天灵盖又太硬,所以没雕好,唉。”

石薄二人顿时大骇,一旁的李贺也吓得差点把枪扔出去,童珊虽然不明就里,但也被这诡异的气氛惊得浑身发抖,薄晓微强忍下自己的惊慌安抚她:“别怕,这里没你的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当然,出了人命确实是我太冲动,也给我爸添了不少麻烦,所以我不想再让他为我收拾善后了。”吓翻全场的梁雨柔没事人一样起身,向着光看着她就节节败退的李贺走去:“所以这次就麻烦你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李贺一路退着,身后却蓦地撞上了阴冷的枪口,终于退无可退。梁雨柔站到边上安心看戏,全场的焦点瞬间变成了他——

此刻的李贺已然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是机械地一步步走过去,枪口在石薄二人间颤抖着游荡,童珊终于有些理清了思路,顿时傻了眼!她下意识贴住薄晓微挡在他身前:“李大哥…我求求你…不要…”

“让开…”李贺倒吸着气:“小草儿乖,你就到旁边…捂着耳朵…闭紧眼睛…”

“不行!”童珊吓得眼泪横流:“晓微是我的好姐妹…我去打胎的时候是她阻止我!我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多亏她照顾我!你怎么可以…李大哥我求求你,你不可以做杀人犯!你要是坐牢了我和孩子怎么办?我求求你…”

李贺握住枪把手的手指抖得厉害,他何尝想杀人?可他还有选择吗?于是他把心一横:“别闹!你还不明白吗?我要是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你!我这是为了救你!”

童珊早已泣不成声:“我不要你这样救我…我不要…我不要一辈子恨你,更不要你一辈子恨你自己!”

眼看童珊如此搅局,梁雨柔一个眼色,一名大汉立刻接茬地冲过去粗鲁地驾着童珊就走,童珊在剧烈挣扎之下摔倒在地,顿时捧著肚子痛得冷汗直冒,那名大汉却不依不饶地硬拖着她走,地上立刻出现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李贺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他声嘶力竭地吼叫:“放开她!我叫你放开她!”

【砰!】

一声巨响后,一缕青烟从他手中的枪口里冒出。

作者有话要说:草君请不要恨我…遁地逃…

不知道各位到了最后有木有觉得这扑文好看了一点,还是歌爷终于一路扑到了底…⊙﹏⊙b汗

67章

一声巨响后,一缕青烟从他手中的枪口里冒出,那名大汉不可置信地手捂胸口倒向地面,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便已一命呜呼。

众人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又不确定能不能对李贺开枪,一时竟愣了数秒。同样被震惊的李贺却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生出了超过自己预期的反应力,他迅速冲向离自己不远的梁雨柔,高喊着“我不是故意的!”,像是要求饶;却在接近她的瞬间长臂一伸,转瞬间把她掐进臂弯,用颤抖的枪口狠狠抵住了她的太阳穴:“所有人都不许动,否则我杀了她!”

有时反应只是零点几秒内的事,甚至都来不及让人把前因后果想通透,可后来的后来,每当想起这惊心动魄的一秒,他都会庆幸自己没有做错选择。

梁雨柔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顿时也有些惊慌,但她终归是沉住了气:“李贺,我劝你想清楚,你已经杀了一个人,就算是过失杀人你也逃不了三五年的牢狱之灾,到时候别说风光度日,就连自由和尊严都没了,你觉得值得吗?”

童珊疼得在地上不住的呻吟,一双含泪的眸却牢牢看住他,地上的血迹在不断扩大,让他的心像是被人掐住般痛得发慌。薄晓微也终于在这一刻解开了脚踝上的绳索,石暮尘见状立刻拼尽全力吼道:“不要听她的,童珊现在需要去医院!我保证一定送她安全抵达!”

梁雨柔立刻顺势接话:“别再浪费时间了,赶紧杀了他们!我送你太太去最好的医院,快!”

关键时刻,李贺终究是紧了紧手里的枪,将梁雨柔一路架着移出门外,同时对其他人喝道:“不许跟过来!否则我立刻爆了她的头!”

众歹徒当然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石薄童三人互相搀扶着艰难地跟上。外面已是夜色阑珊,又是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错落的地势和凹凸不平坑坑洼洼的地面让行走都显得艰难,石暮尘和薄晓微全力支撑着越来越虚弱的童珊向前走着,同时还不忘用刚才抢来的枪对着逐渐跟上的歹徒示意——他们虽然不敢开枪,却一直跟着,这巨大的隐患让他们心神不宁,而体力的透支和糟糕的身体情况让他们的脚步越来越虚软和杂乱,石暮尘眼看自己逐渐成为了拖累,只能面向三人中身体状况最好的薄晓微:“你先带童珊出去,我断后。”

薄晓微神色犹疑地望着他,又望了望怀中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童珊,即使再不舍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此刻唯一的办法,她点点头:“你一定要…小心。”

另一边,李贺想摸出手机来报警,可他一只手箍紧梁雨柔,另一只手又要拿枪,思来想去只能稍稍放松对她的钳制,只是用枪对准她,可电话刚拨通他就感觉到她的剧烈挣扎,其实他并不想真的杀人,刚才也是一时心急走火而已,这半秒的迟疑却让她占了先机,他手里的枪瞬间飞脱出去!局势于是立刻逆转——

梁雨柔转身边叫边跑,他刚要追上去,一颗子弹却呼啸着从他耳边刮过,原来跟出来的歹徒们已然发现主人逃脱成功,当然不用再受到限制,一时间枪声频响万箭齐发,李贺只能就地扑倒,借着夜色的掩护逃过子弹的追击。

而另一边的石暮尘则躲在一旁的矮坡下,双耳被枪声震得轰鸣不已,他焦急地在夜色中分辨着薄晓微和童珊的身影,她们刚走两步就遭遇扫射,其实根本没有走远,只能双双躲在一块巨石后避难,此时的童珊已经没了动静,身体凉得吓人,身下不断涌出的液体已经染湿了薄晓微的衣裤,她看不清,可那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的心都搅了起来,她只能无意识地握紧她的手,不断在心里默念着“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盲目地希望能给她一些力量,眼泪无知无觉地滚落下来,烫痛了她冰凉的面颊。

童珊,你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她无望地乞求着上苍,一遍又一遍。

夜色阴郁地笼罩着大地,歹徒们小心翼翼地搜寻着他们散落的踪迹,此刻即使是极轻微的呼吸声都有可能出卖他们的行踪,时间因此变得尤为难熬,短短数分钟却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白脸男沉住气寻找着,因为知道他们有枪,所以并不敢轻举妄动,他一步步走向那块巨石,对地势的熟悉让他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便微笑着发现了巨石后的两只后脑勺——

【砰!】

薄晓微浑身一震,只因那枪声离她十分近。她如惊弓之鸟般护住怀里的童珊,同时惊恐地转过头去,原来就在那白脸男正要开枪的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从暗处给了他一枪,准头虽然偏得厉害,但也让他一惊,霎时后退了两步,未几枪声再度响起,他被逼得又退了两步,一时间无法再分心对付她们。趁着这宝贵的时间差薄晓微使出浑身力道拖着童珊向后跑,却无奈童珊此刻的身躯不同以往的沉重,再加上她已没有半分意识,两人的处境顿时艰难起来。

但无论多恐惧,薄晓微都没动过舍弃童珊独自逃命的念头,她咬牙向前挪动,身后的枪声却骤然停顿,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闷重的哼哧声与衣料摩擦的声响,似乎已经改成了近身肉搏。

眸光透过层层迷离夜色望过去,却只见两个模糊的身影正在搏斗,她却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个是石暮尘——她心都快要跳出来!紧握住手枪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可她怎么敢开枪?从没开过枪的她是断然不可能在两个交缠搏斗的身影中准确射中目标的!正在她不知所措的当口,前方却忽然出现一片异样的亮光,霎时照亮了短兵相接中的二人,紧接着,模模糊糊地警笛声逐渐明晰起来——

她心头一喜,几乎要落下泪来!

【砰!】

极近的一声枪响再度炸痛了她的耳膜,只见石暮尘猛地摔倒在地,痛苦地闷哼了一声;白脸男旋即一脚把他踢到一边,神色阴郁地望了眼前方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和亮光,忽然,他转身鸷猛地看住她,缓慢而坚定地举起了手里的枪。

而她颤抖着的双手也是种牢牢握住那把陌生的武器,两人的对峙只持续了半秒,她便不顾一切地开了枪——可惜她实在对枪太缺乏概念,而对石暮尘以及童珊两人伤势的担忧和恐惧让她顿时失了神智,连保险栓都没打开便扣动了扳机,白脸男见状,嘴角旋即扯出一个阴狠的笑意,“磕哒”一声便悠然打开了保险栓,再度对准她的眉心,她却依旧还在手忙脚乱地寻找着机关,就在他志得意满地要扣下扳机时,双腿忽然被人猛地一抱一拖,立刻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快跑!”石暮尘膝盖已被射穿,伤口因为敌人的剧烈动作而在崎岖不平的泥地上不停搓刮,可他咬牙强忍住巨痛,打死不放松,而此时白脸男终于摸索到了刚才失手摔落的枪,气急败坏地对着石暮尘连射两枪,那双死死钳住他双腿的手臂这才渐渐松脱,他满意地哼了一声,正要回头解决薄晓微,一声穿透云霄的脆响却终止了他的动作——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胸口不断涌出鲜血的漆黑小洞,想要回头看一眼,却终究没能完成这个微弱的动作,而是直挺挺地倒向地面。

薄晓微也被枪的后坐力震得摔倒在地,她愣了半秒,旋即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把石暮尘抱在怀里:“你怎么样?快醒醒,警察…警察马上就到了…”

她连嘴唇都麻木了,空气明明不算寒冷,她却如同置身冰窖般全身哆嗦,连完整的句子都无法吐出。她抖着手抚向他的腹部,那温热而黏腻的触感让她心一凉,身体里的所有细胞像是骤然死去,让她变得如同木石般坚硬。

救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机械化地环抱着他,把脸轻轻贴在他逐渐失温、面目全非的脸上,那微弱的脉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忽然,他似乎动了一动——

“晓微…”

她像是忽然活过来般条件反射地握紧了他的手:“我在!我在这里!”

他费力地从肿胀的眼皮缝隙望了她一眼,确定她似乎并未受伤后,带着安心的笑意,再度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她一口气忽然哽住,惊喜的笑容被拦腰截断,她试探着再度唤他,却怎么都等不到回应。

“别和我来这套…”她齿关不住地打颤:“你是不是又想骗我?你不要以为装死我就会原谅你!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给我起来!起来!”

可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怀里的人就是没有半点动静,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般,脚步声越来越近,四处梭巡的灯光和喧哗声鼓噪着,她的世界里却一片寂静,仿佛万物都失去了生命,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人蜷缩在空荡荡的中央,等待着命运残酷的宣判。

她那么恨他,甚至一度天天恨不得他去死!于是她卧薪尝胆、周密布局、以极大的耐心和如此漫长的时间设下了这样一盘棋局,然后她成功了,她彻彻底底地夺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连同他的心也一起连根拔走,也同时扯断了他们间所有的可能性。

她想,或许在很多年后她还会偶尔想起这个让她爱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或许他们永远都不会再见面,但至少她知道他还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无论得意失落,至少还活着——

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要让他死?

她忽然腾地站起,捡起身边的枪,对着白脸男那具早已没了声息的尸体连补数枪,直到两只手臂全都发麻,脸上身上都溅满鲜血,直到再摁不出子弹,直到闻声前来的警察从身后将她压倒在地——

“救救他们…求求你…救救他们…”在昏厥前的最后一秒,她无意识地呓语着,终于无力地沉入了深渊般的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弱弱地问大家一下,男主shi掉,女主殉情神马的…算不算HE捏?其实歌爷觉得挺好的啊~~生不能同寝,死后却能同眠啦对吧~~?(说了多少次了打人不要打脸!歌爷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啊!><)

新文啊新文~~你们不看也可以先收一下养肥嘛~~~为啥如此讨厌厌~~满地打滚~~><

68章

在云南边郊的一间小医院内,几辆急救担架正陆续被火速推进手术室,在与歹徒的搏斗中受了伤的李贺却死活不肯躺在担架上,他趁着医务人员一个不注意便心急火燎、连滚带爬地摔下了车,然后疯狂地向前冲去!完全不顾臂上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伤处,在原本就被血迹弄得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又增添了新的痕迹。

在第一辆急救车上的童珊已经被推进紧急手术室,他被手术室的大门轰然关在外头,正在绝望地砸门。医生护士赶紧七手八脚地要把他架走,却不料他力气奇大,像疯癫了一般嘶吼着挣扎着,居然三四个人都拉不动他!

“叫什么叫!”其中一个医生火了,冲他吼道:“要是影响了医生做手术你老婆孩子都别要了!”

今天够要命的了,好端端的附近忽然出了绑架枪击案,送来二死一重伤,还有个大出血的孕妇,真是太齐全了!每个值班医生都忙得恨不得能飞,这节骨眼上还来了这么个傻X不知道疼似的瞎搅和,烦死了!

李贺这才如梦初醒,转而对着医生疯狂磕头:“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

两个男性实习生见状赶紧上去把他拖走,医生再顾不得理他,转身便飞奔至另一间手术室,同批有个受害者连中三枪,眼看是活不成了,他得赶快!

由于人手实在紧缺,李贺被扔进房间等待清创后好一会儿都不见人来,他木然地坐在充满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空间里,外面依旧喧嚣不已,却被一扇薄薄的门挡住,变得模糊而失真。他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还有瓶罐碎裂的声响,每个人都在忙碌着,只有他徒劳无功地坐在这里。

他发现病床似乎在微微颤抖,定睛一看,才发现颤抖的是他自己。

看见童珊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全身血液凝结的感觉——她的棉质孕妇裙,自腰际以下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他不知道人在失血至此的情况下是否还有生还的可能,他真的不知道。牙关忽然不自觉地打起颤,发出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他开始无法延续性地思考,这一切太不真实,他多希望下一秒自己能惊喘一声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躺在绵软的床上,而身边人依旧睡得安安稳稳,呼吸绵长。

他的小草儿、他的孩子,虽然一开始的接受多少带着点妥协的意味,可他从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失去他们,她曾陪他一起经历过因为自我怀疑而难熬的青春期,而她从不掩饰的仰慕也一直是他心地深处最确定拥有的存在,他看着她一路从稚儿变作少女,又从少女成长为懂事成熟的女人,她人生的每一个重要环节都被烙下了他的印记,可就在他真的决定要和她安安稳稳共度此生的时候——

如果这是上天对他贪婪的惩罚,那为什么不直接惩罚他,却要夺走他最重要的人!?

待到终于为两位垂危病患紧急准备好手术,才有实习生能分出神来给李贺包扎伤口,可他一进门就先愣了愣——虽然这位病患的手臂伤得挺厉害,血也流得挺多,但作为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真的有必要流泪到这种程度吗?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帮他清创包扎,刚弄好要嘱咐他两句,门却被一脚踢开,一名护士急匆匆地杀进来:“你是急救室那个大出血的产妇家属吗?”

“我是!”李贺猛地冲过去握住她的手,力气之大让小姑娘吓得直往后缩:“我太太怎么样?啊?”

“主任说耽误了太久,孩子保不住了!现在马上手术或许可以保大人,但是可能要切除子|宫,你要是同意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字!”

没等她把话说完,李贺就一把夺过家属同意书签了字:“我可以进去看她吗?”

只要能保住小草儿,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护士小姐为难地摇了摇头:“手术室是无菌室,你不能进去,你还是在这里先等等吧。”

护士小姐走后,李贺失魂落魄地瘫软下来,实习生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位病患会伤心至此,不由得唏嘘,于是出言宽慰:“你别急,我们程主任市里得过奖的,你太太不会有事的…”

李贺一脸呆滞地望着地板,整颗心忽然全部空了。

包扎完伤口实习生就出去给别的医生帮手了,李贺拖着无知无觉的步伐走向童珊所在的手术室,途经急症处时惊鸿一瞥地看见了昏迷未醒的薄晓微,而石暮尘也在另一间手术室里急救,至今生死未卜。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草率行事,终于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惨祸。

他呆坐在手术室门口,平静而木然地看着几个穿制服的人向他走来——

“李先生,如果你的伤口没有大碍的话,希望你能回局里协助我们调查。”

该来的,总是要来。

此刻的他忽然变得镇定而平和:“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太太…正在里面动手术。”

几位警员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便低调地在他身边围坐下,仁慈地应允了这个要求。不一会儿却见刚才那个护士再度焦急地跑出来,一见李贺便冲上去:“李先生,你太太忽然醒了,但她死也不肯拿掉孩子,坚决要生下来,怎么说也没用!程主任这边很为难,你快进来劝劝她!”

李贺听了立刻一跃而起,在护士的帮助下他以最快速度进行了消毒换装的步序,随即进入手术室。无影灯下每个人的面容都有种奇异的陌生感,他仿佛瞬间走进了梦境,躺在手术台上的童珊更是面白如纸,不似真人。

他一口气瞬间哽在了喉口,半天都出不来。程主任一见他便焦急道:“劝劝你太太吧,她遭受震动后胎位不正,胎儿又脐带绕颈一周,顺产她已经没力气了,手术又怕她挨不过,多一分钟就多一份危险!你做丈夫的倒是劝劝她啊!”

童珊此刻意识已经不清醒,但她仍然坚持这最后一分神智,以防医生杀死她的孩子。听到响动,她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李大哥…”

“我在!我在…”李贺冲过去颤抖着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怕小草儿,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们要杀死我们的孩子…李大哥…你不能让他们…”她艰难而断断续续地呻|吟着,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孩子还活着,我感觉到她在动!真的…我感觉到了…”

程主任在一旁叹了口气,确实是还能听到胎心,但已经很微弱了。虽然放手一搏不是不可能都保住,但以他的经验来看可能性还是微乎其微。他也不想看到母亲痛失孩子,但相较于违规承担一尸两命罪责的危险,他还是必须要硬起心肠。

“好…好…都听你的…”李贺只能强忍着安抚她,他用祈求而渴望的眼神望向程主任,可后者却只是默默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医生我求你了医生…”李贺噗通一声跪倒在程主任面前,顾不得臂上的伤口拼命磕头:“求求你,你看看还有没有办法…钱不是问题!真的!我求求你了!”

程主任十分不忍,但无奈所有人的双手都消过毒不能去拉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磕得额头一片青紫,连地板都几乎在震动。程主任只能无奈道:“我们也不想的,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怕到后来…”

“我…我可以的…”床头再度传来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李大哥…李大哥…”

“我在!”李贺赶紧回到床边牢牢握紧她的手,拼尽全力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别怕,咱们听医生的,医生不会害人…乖…”

他当然也不想失去孩子,但如果要用她的命去拼,他还是做不到。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他可以忍受永远没有子嗣,却不能接受没有她的每一天,连想想都是酷刑。

“我不要…不要…”她哭得话都说不出来,惨白的脸让人看得一阵阵揪心,忽然她不再说话,而是紧闭双眼,就在李贺被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时,手心却蓦地传来一阵惊人的抓力——

“开了开了!”一直站在床尾的小护士忽然惊叫起来!

“真的?”程主任赶忙冲过去查看,神色立刻一惊,旋即果断下了指令:“已经开了四指!小张,准备侧切!”“产妇保持深呼吸,我说用力你就用力!”

童珊勉强点点头,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李贺见状赶紧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不断喃喃低语:“别怕小草儿,你可以的,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一顿能吃四个大包子?还是肉馅儿的,我都吃不了那么多…”

“还有,你还记得那年冬天忽然下大雨,你从学校回来被淋了一路么?还是我借了外套给你,本以为你肯定得发烧感冒,没想到第二天你就活蹦乱跳地跑来还衣服给我,你说你多扎实…”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说了些什么,那头的接生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快了快了!我数123——用力!”

童珊像条垂死的鱼般,呼吸变得极浅而极快,眉头痛苦地狠狠皱起,指甲深深陷入他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随后却缓缓松开。他知道她快不行了,顿时整个人都发了慌:“小草儿,你醒醒…别睡…小草儿…?”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洒得歌爷都内牛了,现在面前都是纸巾,真是无法直视…(掩面)

69章

他心似淬火地把她的双手都窝在掌心,不知所措地亲吻摩挲着,又把唇胡乱贴在她湿凉的额头,鼻尖,嘴唇上:“小草儿…我求求你…你醒醒…”

“产妇深呼吸!123——用力!”程主任也是心急如焚,这如今都生到一半了,前后都没退路!她可不能在这时候放弃啊!

童珊忽然震了一下,再度勉强睁开双眼,眼底却满是悲哀:“…李大哥…我好像不行了…对不起…你能不能让他们…保…保孩子…”

“胡说!”李贺顿时气急攻心:“你敢放弃试试看!我给ta找个后妈来打死ta你信不信?!我反正不是什么好男人!我没女人可活不了,我…”

他说不下去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事,他后面的日子恐怕也只能行尸走肉地过了,还谈什么女人?

他只要他的小草儿,只要她。可是…他是不是明白得太晚了?

却不知是这话刺激了童珊,还是她缓了口气积蓄了力量,只见她狠狠握紧了他的手,用力到整个上半身都几乎离开了床面!那头的医生护士一阵惊呼:“快快快!都看到头了!继续用力!”

“啊!”她用尽全力惨叫一声,吓得旁边的李贺一哆嗦,那头顿时传来一阵清脆的婴儿啼哭声!